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盧燕兒走進屋,那過往一生氣會翻桌、砸爛東西的男人,這次只踢翻了桌子,就獨自坐在床上生悶氣。
盧燕兒走過去,沾濕布巾後,輕按在他發疼發紅的頰上。
「只有你相信我。」沉沉的語氣帶著怨慰。
「我當然相信你。」她輕聲道。
因為她听得見真實。
「剛才,應該都是六姨娘自導自演的。」慎余斷言道。
盧燕兒訝異的直起身。
慎余冷哼,「好端端的哪兒不發現,就在我這發現,還在儲藏間發現,肯定是六姨娘指派的。」
「奴婢也是這麼想。」盧燕兒抿了下唇後道︰「奴婢怕她這次不成功,下次會想出更惡毒的計謀來。」
「她能怎樣?不就是要我把繼承者的位置拱手讓給慎盈?她何必如此費心思,我爹將來肯定會把家業留給慎盈。」
「奴婢不以為。」
盧燕兒心想,慎余明明聰明得緊,一猜便中答案,她若不是能听見心音,還真猜不出竟是六姨娘自導自演,只是覺得其中有古怪,可是對于慎老爺那方,慎余就是一個當局者迷。
「啊?」不以為?
「如果老爺真這麼想,剛才就是個理所當然的機會,但他卻什麼都沒說,不是嗎?」
「也許他另有打算。」慎余賭氣道。
「也許他真的並不想換人繼承慎家的家業。」
「我才不管他心里怎麼想。」慎余惱道,「他一直看我不順眼,剛才還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
「他也許只是急了。」
「因為只有慎盈是他兒子,他當然急。」慎余冷哼。
盧燕兒在心中輕嘆。
這對父子真的誤會好深,可惜她還不知道誤會的原由,無法開解慎余的心結。
奴僕之間傳的流言大同小異,皆指向慎余害死母親一事讓慎老爺不待見,但能听見心音的她知道那只是謠言,一個錯誤的謠言。
不過當務之急,她必須想辦法接近六姨娘,否則不知道她打算使出什麼惡毒的計謀來害慎余。
「不提這些了。」慎余擺手,拿下按在他臉上的布巾,「晚了,先睡吧。」
「奴婢有事想跟您商量。」「何事?」
「奴婢認為六姨娘絕對不僅會陷害少爺您這一次,恐怕還會有下次,應該防患未然。」
「我可沒在怕她。」慎余不屑一撇嘴角。
「奴婢當然不是指少爺怕六姨娘,只是她連親生兒子都敢利用來對付您,誰知下次會不會想出更狠毒的計謀。」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會應付。」
六姨娘要鬧就讓她鬧,反正我連慎家產業都不留戀了,何須在意她那些無聊的伎倆。
听到慎余壓根兒未將六姨娘放在心上,盧燕兒更急了。
「要是萬一……萬一六姨娘想取您的性命呢?」
「哈!」慎余更不以為然了。「想取我性命有那麼簡單?」當他練拳練假的?
盧燕兒已經想不出理由來勸慎余了。
慎余這麼輕忽,恐怕更容易中計啊!「可是少爺,奴婢覺得您應該更慎重……」
「你就別瞎操心了。」慎余捏捏那張著急的小臉。「我累了,不想再听到有關六姨娘或我爹的話題。」
盧燕兒聞言只好閉嘴。
莫非,她只能拿出她的殺手 ?
但若使出這一招,也就意味著,她可能必須與他分離……
想到這,她便猶豫不決了。
「嗯。」盧燕兒將布巾歸于原位,擺好枕頭,吹熄油燈,放下床帳後,在床鋪內側躺下。
慎余原先是背對著她的,須臾又突然轉過身來,將她以背對的姿態拉進懷里,解開茜色肚兜,手伸了進去撥弄一團粉女敕,雙指夾住微微硬挺的乳蕊,恣意揉轉著。
他僅是這樣玩弄她的胸乳,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後方的男人一片沉默,可心里卻是流竄出無數的思考文字,盧燕兒這才知道,原來他不久前已在另一座城鎮,購置了房產,雖然僅是間不大的小屋,但那是他起家的開始。
他是真的有所準備,不是空口說說,只是他手上所攢的創業銀兩尚有不足,故他煩惱的在思考,該怎麼突破此困境。
他不知道為何父親遲遲不宣布繼承者換人,但那多少能再給他準備的時間,只是六姨娘可不這麼想,她積極到連陷害這手段都用上了。
慎余覺得六姨娘的行徑十分可笑,有啥好急的,不過就是時間問題罷了,難不成父親突然會對他改了態度,當起喜愛大兒子的慈父來?
自今日父親不由分說就賞了他兩巴掌,他百分百篤定,這個家肯定沒有他的落足之處,他必須加快速度才行。
他還得怎麼籌錢呢?
十九歲的大男孩陷入苦惱之中。
听到了他心中的煩惱,盧燕兒霍地翻過身來,讓還在她胸口把玩的慎余大手落了個空。
「怎麼?」黑暗中,慎余低沉的嗓音略略帶啞,透著一絲疲憊。
盧燕兒不知如何啟口。
她听到的都是他心中所想,自然是不能透露出來,但他為了未來而苦惱,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忍不住自責難過的落下淚來。
慎余看不見她的淚,只看見那雙熠熠眼眸在眨動之間流光閃動,須臾,她投入他的懷抱中,緊摟著他,小臉兒埋在他厚實的胸口,問著聲掉淚。
「你該不會還在擔心六姨娘的事吧?」
懷中的粉人兒沒有回應,慎余輕撫著她的背脊,衣料的粗糙質感從掌心處傳過來,他想,是陳嬤嬤那兒疏忽嗎?怎麼她仍是穿著粗使丫鬟的衣服?還是陳嬤嬤以為他這兒的丫鬟都做得不久,所以暫不制衣,以免白費功夫?
是他過去的劣跡害了她吧,一直都穿著粗布衣裳,這布料模著都會扎手,但目前的狀況好像也不太好去叮囑陳嬤嬤發落,畢竟他何時就會被趕出門誰也說不準,要不,他去幫她挑幾款布制衣……
「不用。」听到他要把珍貴的銀兩花在她身上,盧燕兒下意識拒絕。
「什麼不用?」
「呃……」慘,她竟然又口快了。「我是說……呃……不用……我想不用再去擔心六姨娘,因為……因為您會處理好的。」
「哈!」慎余忍俊不住笑出聲來,玩笑道︰「你也回應得太慢了,我那應該是一個時辰前問的話。」
「哪來一個時辰?連一刻鐘都不到吧?」盧燕兒嗔道。
「剛在想什麼?拖這麼久才回應我?」
「我是……嗯,想著說您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自有盤算,你不用擔心。」錢這方面就不要讓她操心了。
「嗯……那……」盧燕兒想著怎麼套他的話,至少透露出一些端倪,這樣她或許有機會順水推舟,要他別在她身上浪費寶貴的錢。「那您如果離開,會一樣從商嗎?還是要找工作什麼的?」
「你說我的個性適合當人伙計嗎?」
她搖頭,「難以想象。」
慎余朗聲大笑,將她人托高,額頭抵著她的。
「我自小學商,在商行也待了多年,這是我最熟悉的一塊,自然也會從這方面做起。」
「你要成為你爹的競爭對手?」
「對。但不是從漢璃城起家。」
他願意跟她談未來的規劃了,盧燕兒欣喜的假裝一無所知的猜測,「那是要從其他城鎮開始嗎?」
「漢璃城有七成糧食都被慎家掌控,我若從漢璃城起家,困難度太高,很容易被壓著打,所以我打算去外地發展,攢夠資本之後,再回來吞走父親的事業。」
那會是一條漫長且艱困的道路,也許要花個十幾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也不一定,但慎余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再苦他也要撐下去。
他暗地里準備的計劃,第一次說給他人听,原本只想簡單帶過,但是盧燕兒不斷提問,越問越詳細,他的話匣子不知不覺被打開了,一路聊了下去,待兩人因為困極而睡著時,都已過三更了。
回到寢房的六姨娘依然哭鬧不休,不斷編派慎余的壞話,慎老爺覺得煩,甩袖打算離開時,大夫來了,檢查了一下慎盈的狀況,表示他人安好,沒有受傷也沒有受涼,只是受了點驚嚇,安撫安撫便行。
送走大夫後,慎日惜看著已經睡著的小兒子,若有所思。
地上的血跡已經擦拭掉了,但那曾經嚇得慎日惜險些腿軟的腥紅,他怎可能忘記,但慎盈身上又沒有傷……
回頭再看哭哭啼啼的六姨娘從找到兒子之後,好像也沒關心稚兒有沒有哪兒受傷,他在香榭居翻慎盈衣服時,她也沒個詢問,只對繼承者的位置哭鬧不休,慎日惜腦中靈光乍現,起了疑心。
「你找著了兒子就只會對我喊著繼承權繼承權,有沒有關心你兒子的傷處?」慎日惜不悅低吼。
「傷處?」六姨娘一愣,「大夫不是說盈兒沒有受傷……」
「那剛才地上的血是誰的?」慎日惜指著已經拭淨的地板。「你不是說那
是盈兒流的血嗎?」
「血……」六姨娘一愣,差點忘了自己的劇本怎麼編排的。
這血當然不是慎盈的血,而是她弄了碗雞血來倒的。
當初是為了制造驚悚緊張的效果,加深慎余綁架弟弟還傷害弟弟的印象,讓慎老爺一次革除慎余的繼承者位置,沒想到自己都忘了這回事。
「這……妾身也不曉得。」六姨娘急慌慌的雙頰臊紅。
她萬萬沒想到故布的疑陣竟然害到自己,原本喜鵲建議要不要在慎盈手上制造一點小傷口,還被哪舍得兒子受一點傷的她痛罵了一頓,誰知卻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你不知?」慎日惜抬起臉來,雙目灼灼盯著侍妾。
「可、可能……可能是慎余把孩子偷抱走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但我剛看余兒,沒見他有受傷!」
「這、這……老爺啊……」六姨娘見不知如何圓謊,干脆又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妾身怎知道這血哪來的?妾身一看到盈兒不見了,又看到地上有血,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蟺,就怕盈兒有任何閃失,根本沒時間去管這血從何處來的啊,老爺啊……嗚嗚嗚……您該不會是以為妾身欺騙您了吧?您怎麼可以這樣懷疑妾身呢,妾身怎麼可能拿兒子的生命開玩笑啊,嗚嗚嗚嗚嗚嗚……」
慎日惜見她哭得矯情又做作,面色沉了下來,「你該不會……」故意陷害栽贓慎余?
「老爺,您又要說妾身怎了?反正是妾身沒將盈兒顧好,是妾身的不對,妾身該死!」她用力掌自個兒的嘴,沒兩下臉頰就腫了。「該死!懊死啊!」啪啪啪一連數下,慎日惜不得不出手攔阻。
「我又沒說什麼,你干啥掌自己嘴?」慎日惜很是煩躁的道,「你也別再針對余兒了,總言之,該給盈兒的那一份我自不會忘,但慎家的繼承人就是余兒了。」
六姨娘聞之,晴天霹靂。
「老爺,您是跟妾身開玩笑的吧?」六姨娘顫著聲,因為震驚過度,臉上表情哭笑不明。
「這種事能開玩笑的嗎?」
「可是……可是慎余害死了自己的娘親,您不是不待見他……」
「閉嘴!」慎日惜大喝,「你懂什麼?以後再敢提這事,你跟盈兒就什麼都沒了!」
慎日惜惱怒的轉身離開。
「老爺……」六姨娘急追上去,扯住慎日惜的衣袖,「老爺……」
慎日惜早被六姨娘三天一哭、五天一鬧煩得不勝其煩,現下又中了她的伎倆,不僅打了慎余兩巴掌還禁足,礙于長輩的面子,自然是不可能過去認錯,只能讓錯誤繼續下去,一如那一直在府中流傳的流言……
想到這讓他一錯再錯的六姨娘,他氣不打一處來,火大的抬腳便是一踹,六姨娘被他踹得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喜鵲急急忙忙過來扶著被踹傻的六姨娘,僅能怔怔看著慎日惜快步走離的決然背影。
「姨娘,外頭天涼,咱們進屋吧……」
「啪」的一聲,喜鵲頰上被甩了一巴掌。
「都是你想的好計!」六姨娘將怒火發泄在不算無辜的幫凶身上,舉手便是一陣亂打。
「姨娘……您饒了喜鵲……姨娘……」僅是幫忙將小少爺送到慎余的儲物間,未出半點對策的喜鵲很是委屈的求饒。
六姨娘直到打累了才住手,回到廂房,坐在床沿恨恨地咬著指甲,想到慎家龐大的產業都要落入慎余手中,而她費盡心思才生下的兒子可能只能獲得一點殘肉,她怎可能靜靜的吞下去!
「慎余,看樣子趕你出門還不夠,得用更絕的手段才行。」艷美杏眸發出殘忍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