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往後拉了兩個月。
兩個月下來,蕭林便籠絡了卓家上上下下五個人的民心——當然,卓逸凡除外。
只消她一聲令下,卓爺爺便會從旁輔佐,讓她的想法變成現實,而李媽他們更巴不得能為她做點什麼,好讓她每天都笑逐顏開。
或許就是因為她直率又平易近人的個性吧,還有她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那份善于哈啦的交際手腕,簡直就是「化鬼斧為神功」這句話的代言人。
總而言之,蕭大姑娘的生活簡直可以用呼風喚雨來形容,輕松愜意得很。
不過有一點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卓逸凡總是冷冷的,不然就是眉頭深鎖,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開心似的。
他不是已經擁有非凡集團那麼大的跨國公司了嗎?爺爺也呈半退休狀態退居幕後了,他等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照理講應該會很快樂才對呀。
可是兩個月來,除了頭一天看過他笑——如果那能稱之為笑的話,她就再也沒看到他笑過了。
他笑不笑和她是沒什麼關系啦,不過,和一個面無表情的人「朝夕」相處,看久了也會消化不良的。
她總覺得,一定有什麼原因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夏日的午後,蕭林和卓爺爺在花園的涼亭中喝茶聊天,阿諾也吐著粉紅色的舌頭,搭拉著腦袋,趴在地上睡午覺,身體恰似成一顆大雪球。
懶洋洋的風拂過臉上,舒服極了。
「爺爺,逸凡他為什麼都不笑?」蕭林捧著茶杯,懶洋洋地問出自己困惑已久的問題。
「大概是工作壓力吧。」爺爺半眯著眼,懶洋洋地回答。
是這樣嗎?蕭林眨著迷霧的大眼,勉強抵擋即將泛濫成災的睡意。
「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耶。」蕭林頭頭是地道分析,「我看他臉上的表情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練得出來的。」
洞察力夠敏銳,不愧是他卓某人的孫媳婦,爺爺贊許地想,只是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他大概受過什麼傷害吧?」否則不會一臉全世界都欠他的樣子,蕭林肯定地想。
「會是什麼呢?」爺爺掩住眼里的精光,跟著搔搔頭疑惑地問。
「肯定是以前愛過一個女孩子,後來這個女孩子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他。」電視劇好像都是這麼演的,一定是這樣,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傷得了他的。
「傻丫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爺爺糾正道,決定不和她掰下去了,他真服了她,連這個都想得出來。
「那到底是什麼事?」標準的好奇寶寶。
「小凡的爸爸媽媽在他五歲那年,因為某些問題決定離婚,但惟一爭執的,是小凡的撫養權,後來雙雙死在去律師樓的途中。」爺爺回憶著這段沉痛的往事,「小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變成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那麼痛苦。
想必當初爺爺也是很傷心的吧,畢竟那是他惟一的兒子。
「爺爺,對不起。」都是她不好,要不是她提起,爺爺也不會再想起這段往事。
「沒事。」爺爺拍拍她的手,「我只希望你能幫小凡一個忙。」
「幫忙?」那個家伙厲害到只怕能飛天遁地了,還需要她幫什麼忙?
「對。」爺爺的語氣認真得不像開玩笑。
不會吧?「幫什麼忙?」
「讓他相信愛情。」卓爺爺丟下無異于晴天霹靂的答案,便走回自己的房間。
但願這小女孩解得開孫子的心結,他看人一向不會錯的。
「愛情?」蕭林傻傻地重復,目送爺爺矯健的身影離開,速度快得連她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她要是知道愛情是什麼就好了,問題是,她活了二十年,連一次小小的的戀愛都沒談過。
這個忙她要怎麼幫?
「阿諾。」蕭林拍拍大狗的頭,自言自語地說,「我該怎麼辦?」
阿諾低嗚一聲,顯然也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阿諾。」蕭林跳下椅子帶著愛犬回房。
算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他回來勸勸他好了。
但這種問題對她而言太深奧了。
當卓逸凡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自己房間,扯開領帶打開燈正想好好休息一下時,眼前的景像又震得他七零八落,幾乎站立不穩。
這女人是上帝派來考驗他的嗎?
她居然把他的打印紙拿出來疊紙飛機,還開他的電腦上網打游戲。
弄得整個書房亂七八糟不說,虧她還敢舒舒服服的把頭枕在阿諾毛絨絨的大肚子上,一趴一臥,一人一狗睡得不亦樂乎。
天,他快昏倒了。
靠著強大的意志力蹣跚著走到書桌前,揪著心查到所有的資料都還在,才放心地把高挺的身軀倚到真皮沙發上,試著修復自己瀕臨崩潰的神經。
結婚兩個月來,她不是把家里弄得奇奇怪怪亂七八糟,就是氣得他差點跳腳,還時不時讓他差點欲火焚身,成功的企業家形象在她面前完全瓦解。
而她的行為家中的每個人都視若無睹,甚至還很樂意替她收拾善後,可以明顯的感到,自從她來了之後,家里的氣氛變了很多,變成那種很溫馨很輕松的——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
抬眼看穿著白色無袖背心短褲,長發披肩姿勢不雅的睡在地板上的蕭林,溫柔恬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憂慮。
他的心驀地悸動了一下。
悸動?卓逸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不可能,他自我安慰道。
認命地走到蕭林身邊,彎將她攔腰抱起,往臥室走去。
似乎每次看到她,她都處在睡眠狀態中,嗜睡如命的女人,卓逸凡失笑地將她輕盈的身子放在床上,一雙玉臂突然攀上他的肩膀。
「你回來啦。」蕭林睡眼迷離地問,渾然不覺自己的舉動造成什麼影響。
「嗯,」卓逸凡冷哼一聲,發出含含糊糊的回答便一把拉下她的手臂。
「等一下。」意識到他的舉動,蕭林決定自力救濟地抱住他的手,「我有話同你說。」
「說吧。」試著掙開她的鉗制,卻發現徒勞無功,她個頭雖小,八爪章魚的功夫卻學了十全十美。
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俊美如雕刻的側臉,確定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戰戰兢兢的開口。
「你……」努力咽下快跳出喉嚨的恐懼,「你還會想你爸爸媽媽嗎?」
「不要提他們。」卓逸凡惡狠狠地低吼,溫暖的眼神瞬間降溫。
「你是在意他們的吧,不然你不會這麼激動。」蕭林勇敢地望住他,冰冷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閉嘴。」卓逸凡蹙起眉,冷冷地看著她堅定的臉。
「上一代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你不應該封閉你的感情,時過境遷,你再去懷恨也是于事無補呀?」蕭林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她真的希望他快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希望。
「蕭林,我一再容忍你的行為並不表示你就可以干涉我。」甩開她的手,卓逸凡陰鷙的警告。
「我不是干涉你,而是關心你。」蕭林試著曉之以情,動之以禮,「你為什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你知不知道你身邊有很多人在關心你,可是你卻總是用冷漠來傷害他們。」
「我說閉嘴。」卓逸凡大吼,她要逼他到什麼時候。
「我偏不。」蕭林倔強地抬起下巴,「你父母的死,爺爺比你更難過,為什麼你不能以寬容的心去對待別人呢?」
「住口!」
「你父母的做法一定會有他們的理由,無論怎樣,他們也是為了你好,何況你擁有的遠比你失去的多,為什麼還要怨天尤人,為什麼……」
啪——
一股猛勁朝她臉上襲來——
盛怒之下,他動手打了她!
蕭林愣愣地捂住臉頰,愣愣地望著他。
他居然打了她!
卓逸凡抽回的手停在半空中,凝望著呆怔的蕭林,他被她激得一時失去理智,出手時並未衡量手勁的輕重。
兩人間頓時陷入一陣膠著的沉默。
「你還好吧?」愧疚的想拉下她的手察看傷勢,不料——
「不要打我,不要……」驚恐萬狀地抓起床單丟向他,然後便快速地跳下床往樓下沖去。
她以為他還想打她?
直覺的擋開被單,才跟著往外沖去。
一旁的阿諾眨著圓圓的眼楮,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不明所以地側耳傾听外面細微的聲響,迷惑地搖搖巨大的頭顱,龐大的身子一躍而起,如斗士般往樓下走去。
她跑到哪里去了?
不過比她慢了幾秒鐘,那丫頭的小小身影就不見了。
這里這麼偏僻,如果她發生了什麼事情?那……
卓逸凡不敢深想下去,轉身沖往車庫,跳上車往外疾馳而去……
那個家伙居然打她?而且出手那麼重。
蕭林捂住火辣辣的臉,這會兒肯定腫得半天高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老師眼里的好學生,媽媽眼里的乖寶寶,她的得寵程度簡直可以用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來形容,爸媽連大聲和她說話都舍不得,那個不可理喻的大壞蛋,他竟然……
委委屈屈如小媳婦般暗自啜泣著,听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她連忙捂住嘴巴把嬌小的身子往樹叢深處躺去,不能讓他發現,等天亮再回家好了。
望望漆黑的夜空,等天亮就沒事了。
一陣寒風吹過,蕭林不禁打了個冷戰,小小的身子卷成一團,把頭擱在膝蓋上,等著等著,終于支撐不住地睡了過去。
該死!
她居然不見了!
心急如焚的卓逸凡開著車來來回回在附近尋找,卻連一個影兒都沒瞧見。
沒辦法,只有回家打電話問他的家人和朋友了。
不管怎麼樣,他會給他們一個交待的,畢竟是他把她弄丟的。
一想到那張甜美的小臉梨花帶雨的樣子,他的心就無來由的一陣揪痛,老天,可別讓她出事才好!
找了大半夜的卓逸凡莫可奈何地開著車子回家,將車停妥正打算回去查她的記事簿,眼角在瞄到樹叢旁邊的白色雪球忍不住走了過去。
是阿諾!
它似乎相當不安又無計可施地在樹叢旁徘徊,一看到他忍不住欣喜若狂地沖了過去,龐大的身子不住地在他腳邊盤旋,又不時把頭往前方晃。
阿諾想干什麼?
卓逸凡不解地猜測著,跟它走嗎?
他試探地往前邁出一大步,阿諾見狀開心地往樹叢躍去。
樹叢?問題出在樹叢里。
難道?
卓逸凡小心翼翼地翻開樹叢,毫不意外地看到熟睡的她。
失而復得的狂喜懾住了他,讓他的眼中涌進一層水氣,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有想哭的沖動。
安心地松了口氣,還好她在。
滿心愧疚地伸手輕撫她紅腫的臉頰,怎麼這麼燙?飛快地伸手探探她光潔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卓逸凡快速地屈身將她小小的身子抱起來往三樓沖去。
一連串的聲響早把全屋的人都吵醒了,所有的人皆不明所以地望著颶風似的卓逸凡。
「發生什麼事了?」李媽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
「李媽,快打電話請黃醫生過來。」簡短的下達了命令便轉身而去。
「好,我馬上去。」李媽手忙腳亂地往客廳跑去,唉,老天保佑,少女乃女乃可別發生什麼事才好。
「小楊,你去把黃醫生接過來。」倒是卓爺爺鎮定自若地吩咐著,「老李,你跟我到樓上看看。」
卓家今天的清晨,就在眾人忙進忙出的嘈雜聲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