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沒兩日,楊志同吳掌櫃請了三日假回來幫忙張羅宴客之事。他進城多年,又能說會道,添了他這個幫手,楊家眾人都覺得輕松很多。
這一日早晨,楊志帶了足夠的銀錢,喊了村里幾個自小交好的玩伴後生幫忙,又借了里正家里的驢車進城采買,不過午時就押著滿滿一車吃用之物回來了,而楊家要大辦百日祭酒席的消息也在村里傳開。
其實大伙平日都在一個山溝里過日子,誰家窮富也瞞不過別人。
陳氏在世的時候,楊家省吃儉用的供楊誠讀書,也算上等人家,可是陳氏過世後,楊柳兒跟著病倒,請醫問藥把家底都刮光了,村人心里早就把他們一家降到末等,就是有那還記得陳氏百日祭的人家,也以為楊家能預備幾碗臊子面應付一下就成了,沒想到楊家卻是要大操大辦。
有些婦人好奇,就打著幫忙切菜的名頭上門走動,結果一見到院角的柿子樹下掛著整羊,案板上還有一條條的五花肉、一盆盆的小銀魚、泡發的干蘑菇、大塊的火腿以及油紙包著的燒雞,人人都驚得瞪圓了眼楮,轉而口水忍不住滴答落下,盤算著明日一定要早早上門,不為了別的,能混上兩頓吃食就頂得上半年油水了。
楊家沒有女主人,楊杏兒這大閨女就硬著頭皮接待這些上門的嬸子伯娘。不必說,又被拉著閑話好久,當然主題只有一個——楊家到底在哪里發了大財,不然怎麼有銀子采買這些好吃食?
楊家上下對于這樣的探問,早就商量好了應對之策。不論眾人怎麼問,楊杏兒就是一句,「大哥攢了多年的工錢,就為給娘親一個體面的祭日。」
眾人里有聰明的,雖然一百個不相信,但也沒有厚著臉皮繼續問。也有人琢磨楊柳兒年紀小,想從她嘴里問些真話,可惜楊柳兒一臉懵懂,被問得急了就嚷頭疼,嚇得眾人不敢再開口。
不說眾人如何揣了一肚子的好奇幫忙拾掇食材,只說隔日的百日祭。
楊杏兒和楊柳兒剛過子時就爬了起來,雖說今日家里請了方圓幾十里最好的廚子掌勺,但送到墳頭供奉娘親的飯菜,她們姊妹卻決定自己動手。一來是身為子女的孝心,二來也是告慰死去的娘親,盡避放心投胎去,她們已經有能力照料好父兄。
姊妹倆一直忙到天亮,總共做了四道菜,一道木耳炒肉、一道干菜扣肉,一道豆腐盒子加一道辣子雞塊,剛剛裝進食盒,負責酒席的劉大師傅就帶著兩個徒弟,趕著兩輛騾車到了,騾車上不但有鍋碗瓢盆,還有方桌條凳。
幾個早就守在院門口的後生一聲吆喝就幫忙往下卸東西,楊志聞聲從窯洞里跑出來,當先遞了個白紙封給劉大師傅。
這叫進門錢,其實也是一半的工錢,另外一半要等酒席散掉,主家再付,若是主家滿意,還會有額外的賞錢。
劉大師傅不動聲色的掂了掂,隨即臉上就帶了笑,待一進院子見到食材就更歡喜了。他們掌勺這一行最怕的就是吝嗇的主家,買二斤肉偏偏讓你整出一桌豐盛的席面,若是達不到就到處宣揚廚子手藝不好,簡直氣死人,但顯然楊家不是那樣的人家。
羊肉、豬肉、火腿、燒雞,稱得上豐盛之極,若是這樣還整不出好菜,他可就真該被罵了。
很快的,楊家院牆里外都搭起了臨時灶台,大徒弟砸了羊骨開始熬湯,小徒弟則搬起大盆和面、揉面,忙得跟陀螺一樣。
劉大師傅正動手炸魚、炸肉丸,院子里漸漸盈滿濃郁的香氣,再隨著山風散出去,整個村里的鼻涕娃子們好似心里長了草,顧不得老娘打罵,瘋跑到楊家門外。
楊家大門前豎起了高高的木桿子,長長的紙錢串在風里晃晃悠悠,陳家兩兄弟扶著老娘,帶著妻子孩子趕來的時候,遠遠看到都紅了眼眶。
今日燒了紙錢,陳氏在人間最後的念想就要斷了,以後投胎轉世就不知要去哪里了。
陳老太太更是哭得眼淚直掉,嗚咽著,「蕙娘啊,你怎麼就走了,娘疼啊。」
陳家兩個兒媳趕緊勸慰,「娘,你可不能哭啊。否則妹子走的不安心,錯過了好人家怎麼辦?」
正這時候,剛剛走到院門口迎客的楊山和楊誠也快步走到跟前,爺倆兒一起行禮,陳老太太趕緊擦了眼淚,一大家子人進了院子。
老話里規定,百日祭要趁著太陽沒出來的時候進行,否則逝者的魂魄不敢出來享用供奉吃食,自然也不能最後看家人一眼。
見外祖母和舅母們趕來,楊杏兒放了心,匆匆同楊柳兒換了新縫的素色衣裙,然後出了門。
楊山親手拔出院門前的木桿子,交由楊志舉著,一路往陳氏的墳頭去了。楊誠撒著紙錢,楊柳兒姊妹則挎著食盒跟在後邊,村里幾個平日同陳氏交好的大娘也跟在後邊,一邊低聲說著陳氏的好處一邊嘆著氣。
很快就到了墳塋地,擺上供菜,燒了紙錢,楊志帶著弟妹磕頭,最後又把陳氏的舊衣燒了一件,就算斷了陳氏在陽間所有的念想,至此澈底陰陽兩隔。
楊柳兒發了會呆,又從食盒里拿了幾個和面的饅頭撒在墳頭不遠處的空地,算是供養附近的游魂孤鬼,省得他們在地下欺負陳氏。
幾個大娘看得都是點頭不已,直道陳氏沒有白疼這個小女兒。
一番忙完,太陽也已經越出光禿禿的東山梁。楊家人雖然不舍,但家里還有眾多賓客等著應酬,只得一步一回頭的回去了。
山腳下終于回復了寧靜,但是沒過一會,樹叢里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見一只紅毛小狐狸偷偷探出小腦袋,許是見沒有什麼危險就樂顛顛的跑去陳氏的墳前,在供菜前嗅了又嗅,末了才對著那盤干菜扣肉大快朵頤,可惜,牠還沒吃幾口就被一個少年拎著頸子提了起來。
「你這個饞嘴狐狸,平日又不是沒給你帶吃食,怎麼又跑來吃這些供食?你也不怕被鬼魂抓閻王殿去。」
小狐狸掙扎了半晌也不見少年松手,于是惱得扭頭就要咬,少年這才終于放牠下地,見牠依舊對那盤扣肉情有獨鍾,好奇之下就拈起一塊紅通通的雞肉扔進嘴里。
雞肉還帶著微微余溫,辣得他差點跳起來,但咂咂嘴巴卻覺得滋味十足,少年猶豫了一下,到底也坐了下來大嚼一番。
一人一狐狸就這樣吃了個飽足,最後倒在草叢上曬太陽,少年想起方才那個一身月白衣裙的小丫頭,低低嘆道︰「怪不得她跑去街上賣什麼汽水,原來也是沒了娘……」
山風從少年臉上吹過,好奇他眼里為何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但沒容它多琢磨,少年就閉了眼,山野間再一次陷入了寧靜……
楊家院子里這會已聚滿了人,村里成了家的爺兒們幾乎有一個算一個,都到齊了,就是婆娘也帶著小娃們蹲在院牆下,一邊閑話一邊兒曬太陽。
見楊家人一進院子,眾人就趕緊站起來,紛紛開口寒暄,楊山帶著兩個兒子一路同眾人見禮,楊柳兒姊妹則去了灶間接替陳家人。
雖說陳家是外家,但今日也是客,院子里早就替他們留了一張空桌,陳家兩個舅母還怕楊柳兒姊妹張羅不過來,想要留下幫忙,但見楊杏兒手腳麻利的裝著點心盤子,楊柳兒也開
始分茶葉倒熱水,她們也就退了出去。
很快的,十幾個後生肩膀上搭著白布巾,手里端著紅漆托盤聚到了灶間門外。
姊妹倆通力合作,每個托盤上都放了一盤四色點心、一壺熱茶,後生們笑嘻嘻的端著送去各張桌子,楊家的謝客酒席就開始了。
農家人節儉,只有到了年節之時,老人們的櫃子里才能裝進幾斤粗點心。楊家既然決定大辦酒席,就沒有吝嗇的打算,點心盤子里放了馬蹄酥、炸油糕、驢打滾和小籠肉包,樣樣都是量足又美味,眾人嘴里互相客套著,手下卻是沒有客套,茶水都顧不得喝上一口就塞了滿口點心。
院子外邊的婆娘和淘氣娃子們眼巴巴看著,卻也沒有進院子,哪怕是家里再潑辣的婆娘,再受寵的孩子,這時候也不能上席面,否則就要被人家指著說沒規矩,但他們也不是多心急,畢竟劉大師傅的小徒弟,已經把切好理順的面條端了出來,一掛一掛的放在大簸籮里,只等大鍋里的水開了,煮好澆上肉臊子,他們就能解饞了。
待點心和茶水撤下去,後生們正要上涼菜的時候,楊家院子外又有人趕到了,呼啦啦的連老帶少足有十幾人。有熟悉的村人見了,臉上已是露出不屑之意,原因無他,來人正是楊家老宅一伙。
楊山同兩個兒子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又氣惱。
這樣的日子,按理說作為自家人,他們應該前一日就來幫忙,即便不來幫忙,今日也該早早趕過來,但他們偏偏干活的時候躲懶,吃飯的時候也遲到。
遠遠的還在楊家門外,楊田一見院子里的模樣就有些臉紅,大步走到楊山跟前小聲說道︰「三哥,阿娘昨日趕著我去砍柴,早起賣去城里……」
可楊田話還沒說完,楊山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說。
這會楊家老少已經走到了跟前,楊老頭還沒開口,顴骨凸出、斜眼高鼻,生來一副刻薄相的楊老太太卻是搶了先,劈頭蓋臉的罵道︰「老三,你還認不認我和你阿爹了?我們沒來,居然就開席面了,你媳婦死了,老娘還沒死,誰給你的膽子?」
而一旁尖嘴猴腮,下巴還長了一撮黑毛的楊老大掃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點心渣子,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心里埋怨道,早知道就不听老娘的了,什麼給三弟一家沒臉,以後更好拿捏,到底錯過了用點心吧。
這麼想著他不耐煩的插嘴,「娘,你就別嘮叨了,趕緊坐下吃飯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楊老太太剛抖起威風,沒想到大兒子第一個拆台,氣得伸手就要打人。
楊老大卻是一個閃身坐了下來,半點不在意的催促著,「是不是要上涼盤了?趕了一早上的路,我早就餓了。」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的媳婦朱氏還有光棍兒子也都麻利的坐了下來,直等著開飯。
身形矮胖的楊老二不知在哪里找了錦緞褂子穿在身上,可下邊卻配了件黑色的夾棉褲,樣子不倫不類的很是滑稽,偏偏他還覺得自己很體面,高人一等,昂著下巴在各個席面掃了一圈。
末了不知想到了什麼,楊老二眼珠一轉就笑著打圓場,「娘,三弟許是忙的忘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別計較這些,三弟過後給娘賠罪就是了。」說著話,他抬腳在兩個佷兒的**上踹了一腳,罵道︰「這里哪有你們的位置,還不去後灶幫忙。」
兩個佷兒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楊老二扯著老娘、老爹坐了下來。至于楊老頭則一直紅著臉,顯然還是個知道羞臊的,但他多年來在家里就沒有說話的權力,這會除了低著頭,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楊老二的媳婦錢氏,見桌面上沒了她和孩子的位置,就撇撇嘴也去了灶間。
而從頭到尾,楊山父子三個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黑得嚇人。
家里之所以大操大辦,就是為了給故去的陳氏做臉面,活著時候沒有享福,死了之後怎麼也要風光一把,多少算是一個補償。但是楊家老宅眾人,偏偏在他們端出來的臉面上狠狠糊了一團爛泥,恐怕自此月余,村里人茶余飯後的閑話就離不開自家的這點爛事了。
但事情已經如此,這酒席還得繼續。楊志一揮手,示意劉大師傅趕緊上涼盤,後生們又魚貫而出,每桌又上了四個涼盤,和一壇最烈的燒刀子。
楊山端起酒碗,勉強說了幾句謝言,末了一口灌了下去,眾人隨後也干了酒碗,酒席這才正式開始。
有酒有菜,院子里很快就恢復剛才的熱鬧氣氛,好似楊家老宅的眾人不曾出言刁難一樣。
楊杏兒和楊柳兒在灶間里隱約听到幾句,雖然不真切,但掃一眼父親和兄長的臉色就知道大概了。再看兩個厚著臉皮討要白布巾的堂兄,還有伸手抓點心吃的伯娘,姊妹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楊杏兒開口就要發飆,倒是楊柳兒攔了她,還是那句老話,家丑不可外揚。今日鬧厲害了,到底還是他們一家子丟人,怎麼都要把酒席熱鬧圓過去,之後再同他們好好說道一二。
劉大師傅也是個有眼色的,很快又喊著後生們上了熱菜。
五花肉燒豆腐、蘑菇溜肉片、炸丸子、蔥爆羊肉,各個都是香噴噴、熱呼呼,吃得眾人都是贊不絕口。
院外的婆娘娃子們這會也端著陶碗吃上臊子面,到處都是吸面條和湯水的聲音,楊家老宅眾人更是手下筷子翻飛,楊老大不時還高喊後生們添菜,可惜眾人都裝作沒有听到。
擺在院角的大鍋,里頭的羊湯這會已經熬得女乃白,撒上些咸芫荽的碎末,就是壓軸的起席湯了。此時眾人都已吃了七八分飽,舀上一碗羊湯,再掰了一張面餅泡進去,通通填進肚子里,撐得連走路都有困難。
楊家父子站在門口送客,一眾村人吃了頓好飯,又看了半場好戲,都帶著笑臉走了。
席面告了段落,劉大師傅和兩個徒弟又開始煎炒烹炸,準備了兩桌酒席,喂飽自己和忙碌半晌的後生們。
陳家人除了陳老太太帶著兩個小孫子坐在屋檐下,其余陳大舅和陳二舅夫婦加上楊田都開始幫忙拾掇殘席,雖然菜盤子和饅頭筐都是干干淨淨的,可碗盤桌椅也得擦抹。
柳樹溝用水有限定,不過規矩也不死板,逢年過節或者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也能隨便用。
楊田挑著擔子,走得飛快,大桶的清水倒進陶盆里,陳家舅母就挽起袖子開始洗刷,楊柳兒姊妹要幫忙都被攆到一旁。
反觀楊老大、楊老二兩個,連同幾個堂兄又厚著臉皮擠到酒桌上,哪怕打著飽嗝,手里的筷子依舊沒有停下。
大伯母王氏和二伯母錢氏兩個則抄著袖子在院里院外轉悠,大有挖地三尺,甚至把楊家所有值錢物事都印在眼楮里帶走的架勢。
楊柳兒看得氣悶,實在不喜她們的模樣,伸手扯了扯姊姊的袖子,楊杏兒會意,悄悄轉身回了灶間,把剩下的火腿和臘羊肉、各色干貨以及炸丸子炸魚,但凡不帶湯水的都藏了起來。
果然,王氏和錢氏蹓回來,開口便是討要「剩菜」,楊杏兒听見了,爽快的端出半盆羊湯,可里面除了幾塊豆腐,連個肉片都沒有。
王氏和錢氏當下就冷了臉,正開口想罵的時候,楊誠卻走了進來。
對于這個讀過聖賢書的佷兒,妯娌倆還是有些忌憚的,小聲嘀咕了兩句就端著盆走了,出門時順手又牽了兩只陶碗,美其名是半路渴了好舀點湯喝。
好不容易最後兩桌席面也撤掉,劉大師傅帶著兩個徒弟收拾好,東西裝好車就要回去了,楊志把另外一半工錢付了,另外又給了一串錢打賞,打點的師徒三個樂顛顛走了,一眾後生也都紅著臉、帶著一身酒氣告辭了。
陳家眾人瞧了瞧楊老大幾個,有些擔心妹婿和外甥外甥女吃虧,但他們畢竟姓陳,相處再親近也不好攔著楊家人,最後還是離開了,臨別前,陳老太太拉著楊柳兒的手,囑咐她過些日子一定要去老林河住幾日。
楊柳兒依稀記得外祖母以前很疼愛「她」,自然多了幾分親近,笑嘻嘻地應了,又抱著外祖母的胳膊送出院門老遠,惹得陳老太太又紅了眼眶。
而楊老太太見院子里沒了外人,下巴又抬高了三分,呼喝著倒水拿點心。可惜楊柳兒和楊杏兒都到躲灶間去了,裝作沒听見,她氣得想開口再罵兩個孫子,楊老頭卻是一聲不吭,起身就走了。
楊老太太沒有辦法,又嚷著要楊山一收了麥子,就趕緊把養老糧食送過去,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了院子。楊田更是干脆,扯著同樣不願挪步的楊老大和楊老二,腳下生風一樣的走遠了。
好不容易等到楊家人走遠,楊杏兒飛跑去關了院門,回頭見父親和兄妹看過來,她紅了臉,小聲道,「我是怕老鼠進來。」
楊山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回了窯洞。
楊柳兒好奇,琢磨了半晌,自覺從兩個兄長那里打听不著什麼底細,于是就借口拾掇吃食,偷偷拉著姊姊閑話。
楊杏兒也是氣惱祖母一家不著調,開口就把她知道的瑣事都說了一遍。
原來楊家先前日子還算不錯,楊老大和楊老二都讀過幾日書,奈何沒有天分又不勤懇,最後都回家種地了,輪到楊山,雖然聰明又想讀書,但楊老太太卻偏心能說會道的楊老大、楊老二,放著他們到處游蕩不管,硬是留著三兒子在家做農活,讓楊山不到十二歲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勞力。
後來楊老大、楊老二成親,輪到他的時候,楊家的家底被楊老大、楊老二敗壞了大半,楊老太太舍不得聘禮,就想隨便找個身體有殘疾的閨女,想著許是不用花銀錢就能把人娶回來。
好在有句話叫姻緣天定,楊山一次出門進城時踫巧救了扭腳不能走路的陳氏,兩人互有好感,最終結成了姻緣。但楊老太太許是覺得三兒子沒有按照她定好的道路走下去,心存不滿,陳氏進門後就使勁刁難,甚至懷了頭胎也被折磨得流掉了。
陳家兩兄弟知道後直接帶人打上門,要替妹妹撐腰,最後是楊山主動要求分家,帶著妻子淨身出戶,每年給老宅一百斤麥子,算是盡孝的養老糧食。
楊山也是個有骨氣的,不想被人家說依靠岳家討生活,出了老宅直接落腳在楊家和陳家中間的柳樹溝,勤勤懇懇的在土里刨食,倒也養活了一家人,且這麼多年來,不管年頭好壞,豐收還是絕產,從來沒給老宅少過一粒麥子。
楊老太太逢人就罵三兒子夫妻不孝,可楊山家這幾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別說衣衫,連塊點心都沒從她那里得到過。
楊山一開始還會帶妻兒回老宅拜年,後來見茶水都喝不上,也就歇了心思,每次自己走一趟,稍坐一會盡到禮數就罷了。
楊柳兒听了半晌,這才明白今日外祖家眾人為何同楊家人連個招呼都沒打,原來早在多年前就撕破臉了,不過說起來,這些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同她也沒有什麼關系,但只看
楊家老宅眾人今日的吃相和行事,她就半點興不起親近之意。
思及此,她不由在心里告誡自己,以後還是盡量遠著吧,他們不惹事就好,若是犯到自家,她也不會念什麼血脈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