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大當家,官……官兵來了,他們在胡陽大山山腳下,就要攻上來了……」
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全是披著鐵甲的將士,殺氣騰騰的朝哮天寨而來。
「什麼?!」徐豹驚得站起。
怎麼這麼快,事前一點消息也沒傳來,水四在干什麼,他不是在軍營附近蹲點,為何沒及時通報?
此時的水閑庭正在主帥營中,雙手被縛于後,肩上有個被血滲紅的傷口。他離軍營靠得太近了,被巡邏的兵士發覺,幾十人圍住他一人,他輕功再好也難逃重重包圍,只能束手就擒。
原本他還能編個借口佯稱是城里的百姓,誤入營區,偏偏徐芸兒那個沒腦的,她被關在露天的木頭囚籠里,一見他經過,居然將手伸出囚籠的空隙,大喊「四哥救我」。
當下水閑庭的臉都黑了,想吃了她的心都有,他冷冷地一瞪,忍受捉著他的兵爺狠狠朝他月復部送上一拳,又在他臉上吐了口口水,本來能被釋放的他反而成了階下囚。
「大當家的你快想想辦法,官兵快來了,我們要怎麼做才好?」小猴一急聲音就大了。
徐豹氣惱地抬腿將他踢倒。「還想什麼辦法?拿起你們的武器拚殺呀!難道要人砍到山寨門口把我們當豬肉給切了?!」
「可……可他們人很多,好幾萬人,咱們拚不過呀!我從山上往下看去,滿山滿谷都是人,那刀呀劍的好鋒利,人人背弓帶弩的,氣勢洶洶……大當家,我怕呀!」小猴揉著眼,當下哭了起來。
小猴一哭,大廳中眾人個個人心惶惶,有死到臨頭的不安感,眼底有慌張和不知所措。
「怕什麼?風來牆擋,水來土掩,我們多少回在水里來、火里去的大開殺戒,還怕這些來送死的家伙嗎?」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兩個就賺了,他一條命看能換別人幾條命。
「大當家,是他們大開殺戒吧!」他們只有被殺的分。
徐豹的大巴掌搧下,把說話的人搧掉兩顆牙,滿口的血。
「說什麼助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的話,誰再說喪氣話我就宰了誰!」虎目一睜,甚為駭人。
他的寨子他來守,誰也別想撼動一絲一毫,初建時的辛勞怎麼也忘不了,他也是有大哥的,帶了他們幾十名小嘍小搶小劫建立雞屎大的山寨,他殺了遇事畏縮的大哥才有今日的規模,哮天寨是他一手撐起的。
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從當初的幾十人,到幾百人,現在已有數千之眾,全是他一人功勞,哮天寨是他的,讓他虎視群雄的窩,誰敢來破壞,他一刀一顆腦袋祭山神!
「大當家,這不是寒了兄弟心的時候,如今兵臨山腳下了,你還在猶豫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招安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是讓你稍微低個頭。」活著比較重要吧!
招安?
什麼招安,為什麼沒听過?
能被招安嗎?官兵都來了。
能招安也不錯,到軍隊撈個百夫長做做也好。
俺想俺爹娘了,俺想回家……
一听到「招安」兩字,底下一片鬧烘烘地,匪眾各有想法,有人想戰,有人想和,而後者居多,畢竟若有條生路,誰願意拚死拚活?
「哼!要我低頭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徐豹干了這麼多年土匪,還沒人敢讓我低頭。趙老二,你還是收起招安的念頭,寨在人在,寨滅人亡,你們一個也逃不掉。」徐豹抽出腰間的
屠虎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插,刀身一晃,泛著森紅寒光,紅的是凝結的鮮血,很是滲入。
「大當家,你太冥頑不靈了,難道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嗎?他們都是陪你從年輕走到現在的兄弟,你忍心見他們死無全尸,曝尸荒野?」趙逸塵不能理解,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土匪哪來的驕傲,不過放不下搶來的財物罷了。
真是死了都要銀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氣惱徐豹的自私自利,死到臨頭還死不悔改,一心護財。
「哈哈……咱們做土匪的還想著善終嗎?在刀口下討生活的人早就有一死的決心,能活這麼久夠本了,你要是怕就躲遠點,省得刀劍無眼劃破了你那張好看的臉。」徐豹苦中作樂的出言調侃,眼中充滿草莽的霸氣。
「大當家……」趙逸塵還想好言相勸,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走到最後一步,那對他而言太殘忍了。
徐豹舉起手制止,「不要再說了,要不是看在芸兒喜歡你的分上,我一定把你殺了,還有,官兵來了又如何?咱們胡陽大山有八十一座山峰,峰峰凶險,峰峰險峻,易守難攻,三道天險阻隔其中,他們根本不知道哮天寨建在哪一座主峰,光是尋寨就能搞得他們筋疲力竭……」
他的意思是哮天寨還有一戰的能力,不一定會輸,他們可以利用天險削弱敵人的力量,再以對地形的了解反擊,三萬人數是很多,但不敵對山勢的不熟呀!
胡陽大山是土匪的地盤,對哮天寨的匪眾有利,輸了才丟臉,在自個兒家里被打臉,傳出去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可是他的話才說完,一名盯梢的小嘍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臉上盡是驚恐和慌張,口中大喊著,「不好了!」
「說清楚。」光喊不說誰知道發生什麼事。
「官……官兵攻上來了,第……第一防線被攻……攻破了,五當……五當家沒了……」
「什麼?!」
眾人大驚。
「三當家和六……六當家帶人守著第二道防線,他們快守不住了,請大當家盡快帶人去支援……」
「怎麼會,咱們的山寨建得這麼隱密……」自己人都還會走錯,何況是外人。
難以置信的徐豹很憤怒,他不能相信剿匪大軍會這般神速的攻上山,一定有內奸。他狠厲地看向面色漠然的趙逸塵,認為是他出賣了哮天寨,只為了保住那條微不足道的小命。
「為什麼不會?是你的寶貝女兒親口告訴攻寨的將領,還畫了詳細的地形圖,教他們如何避開天險。」渾身是血的駱青被人扶了進來,大腿上有個匆忙包扎的傷口。
「芸兒……」他的女兒……
「她被嚴刑拷打,上拶子、荊棘鞭背,針插指縫……她都沒招,可是當其中一人說要劃花她的臉,她立刻驚慌的一五一十都招了。」
拶子,是一種用來夾手指的刑具。
死都不怕,居然怕被毀容,多可笑呀!命都要沒了還愛美。
「你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不是他的女兒干的,芸兒不會對不起哮天寨。
駱青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因為我殺了一名小兵穿上他的衣服,潛入兵營中要救出徐芸兒,誰知還來不及動手就听見她招供了,我連忙原路逃回,想回寨示警……」
可是他在山腳下遭遇了先行一步的偵察兵,一行共五十人,他們見他行跡可疑便不由分說地要將他拿下,趕著回寨的他只好和他們動起手來,身上的傷就是他們傷的。
他邊戰邊逃,躲到山溝里度過一夜,等再出來時,官兵已經圍山了,他憑著一股悍勇沖到第一道天險。
「五……五哥為了護我被砍了一刀,三哥背著我一路往上跑,我看到六哥斷後,等到了第二道天險時,已負傷累累的三哥叫人扶我回寨……」
官兵那般猛烈的攻擊,他們守得住嗎?駱青的眼神有傷痛和茫然,太多死去的兄弟讓他心痛難過。
「好,我曉得了,你受傷了,先在寨里休息,我帶人去幫周三、王六,我們哮天寨不會破的。」有他在。
徐豹一口氣帶了一千名兄弟下山,留寨的人不到五百名,其中的婦孺老殘無人照應,只能自求多福的躲在一旁瑟縮。
「別去。」
趙逸塵拉住想加入戰斗的駱青,朝他一搖頭,表示已回天乏術了,他再去也只是多增添一具尸體而已。
「難道沒有辦法了嗎?」一個大男人,哭了。
「唯有招安。」才能全身而退。
投降或放棄抵抗只會淪為罪犯,他們是匪,這個罪名不會變,只在于判刑的輕或重,流放邊關和人頭落地兩種下場。
「可是誰去談呢?我們都在這里。」已經無路可走。
是呀!誰去談?趙逸塵苦笑的想起遠在城里的妻子。
此時的軍營中,一名身著素色衣服的年輕女子正大膽無畏的面對主將,神武將軍凌雲衣的一身剛強肅殺和她的素淡成反比。
「是你要見我?!」
「是的,我要見你。」她的弟弟長這麼大了,英挺俊偉,威風八面,不再是當年愛哭的小男童。
「你手上為什麼會有本將軍寫給家姊的家書?」因為那封筆跡生澀的信,他才願意接見她。
還本將軍呢!這臭小子,才有點成就就擺起官架子了。「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來的目的。」這封家書,還是她請托哈里找到的。
「本將軍認為很重要,你說是不說。」目光冷厲的凌雲衣抽出寶劍,橫向她雪頸。
凌母在生下幼子後身體一直不好,凌雲衣等于是凌翎一手帶大的,兩姊弟感情一向很深厚,凌翎的死他是最不能接受的人,一度要沖到突厥殺了害她的人。
「把劍移開。」皇甫婉容不懼不畏的迎向一雙微訝的鳳眸。
「你不怕?」看見那雙清澈如泉的眸子,他竟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好像看到了……不,是錯覺。
「人活著怎麼會想死?當然怕。」沒人不怕死。
「那你為何還來?」看她毫無畏色,他不自覺地放下劍。
「因為不想當寡婦。」若在一年前有人問她這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說「我要當寡婦」,當寡婦多好呀!沒人管也沒人唆,自己賺錢自己花,不用擔心婆媳不睦,妯娌不和。
「不想當寡婦?」他不解。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丈夫在哮天寨。」
聞言,凌雲衣神色倏地一厲,「他是盜匪?」
「是。」她必須說出實情。
這是個非常驚險的賭注。
「你想替他求情?」只怕是來不及了,為匪者,剿。
「不是。」求情無用,她深知本朝律法。
「不是?」他又迷惑了,思緒被她牽著走。
「剿匪不一定要趕盡殺絕,還有招安。」一線生機。
一听到「招安」,凌雲衣的雙眸微眯,迸出銳利。「哮天寨有什麼資格招安?我三萬人馬不出七天就能滅了。」
這小子幾時這麼嗜殺了。「那麼你這方要損失多少兵馬呢?以徐豹為首的匪眾佔山多年,自有他們不可小覷的實力,拚個魚死網破也能殺你五、六千名兵士,你要如何面對這些等候兵士回家的親眷?」
「你……」她居然使出動之以情這一招,以兵士的家人為出發點讓他將心比心,少些殺戮。
「還有,皇上只讓你剿匪,可沒允許你讓他的兵去送死,能招安時為何不招安?留下有用的兵力,如今邊境時局不穩,回鶄、契丹連連叩關,讓招安的匪眾去邊關鎮守不是一舉兩得,繳收的銀兩還能充作軍備。」
「你到底是誰?」她說話的語氣和眼神讓他似曾相識。
看著他困惑的表情,皇甫婉容淺眸輕笑。「一個想保住丈夫腦袋的土匪婆子,希望將軍高抬貴手。」
「你自稱土匪婆子,理應同罪論之。」他的意思是將她扣押,以免放虎歸山,她的聰慧不亞于男子。
「我丈夫曾失憶三年,不久前才歸家,他在外做了什麼全府無人知曉,丈夫當了匪徒,我不是土匪婆子嗎?將軍當笑話听听別當真。」她解釋趙逸塵淪落為匪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只能棲身匪寨。
「但是他殺人越貨是事實,難道別人就活該被殺、被搶,被一群亡命之徒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連端敬親王都敢搶,一般平民百姓肯定更加苦不堪言,匪禍為患。
她呼吸微滯,喉嚨緊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沒說我丈夫無罪,只求讓他戴罪立功,以殺止殺來贖罪。」
以殺止殺……「我姊姊也說過這句話……」
那時他們和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在御書房針對越王造反一事起爭執,太子說勞民傷財,有違天理,而姊姊目光堅定的說出「以殺止殺」,不殺了越王,越王會殺了更多人。
結果先皇把親生子越王給殺了,平息一場爭執。
「你姊姊一定很歡喜你從一頓吃三碗飯的小胖子,變成今日昂然而立的大將軍。」皇甫婉容一臉的懷念與驕傲。
冷銳的丹鳳眼一眯,「你怎麼知道我幼時的情形?」
她面上一凝,眼神飄忽。「猜的,我也有個弟弟,今年要考秀才,小時候也挺能吃的,常搶我碗里的飯。」
他也搶過姊姊碗中的白飯,老覺得姊姊的飯看起來比較香,而他還很餓。「你說的事我會考慮,你走吧!」
「將軍,別敷衍我,我听得出來……」驀地,她眼露訝異。「這個香囊你怎麼還在戴?都過了十幾年了,柳條旁的大肥魚都褪色了,早說你這只貓愛吃魚,繡條魚……」
抬頭一看凌雲衣震驚的神情,皇甫婉容有些閃避的避看他的眼。
「為什麼你會知道是魚不是貓?所有看過的人都認為那是一只貓,只有繡這香囊的人曉得它是大肥魚……」
震撼不已的凌雲衣正要追問,剛好有人闖入打斷了話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未再問下去。
但是他充滿疑惑的眼不住地往皇甫婉容身上打量,次數多到帳篷內的眾將領以為他看上這名小娘子,等剿匪完畢後,將軍府後院會多出一名嬌美姨娘,將軍夫人又要大吃飛醋了。
一會兒,一干人都出去了,凌雲衣神色復雜的注視皇甫婉容好久,似乎想從她臉上尋到什麼。
「我答應你招安的事。」她該高興了吧?
「真的?」她喜出望外。
「令夫趙君山?」妻子看到他回去,也是這表情吧!
年已二十七的凌雲衣娶的是他恩師的女兒,兩人自幼就認識,從小吵吵鬧鬧到長大,是對叫人好笑又好氣的歡喜冤家,生有二子一女,因其女肖姑,最得他寵愛。
「是。」君山做了什麼?
沒等她開口問,凌雲衣面色微慍。「他搶了我的功勞,徐豹的腦袋是我的,他搶先一步砍了。」
君山殺了徐豹……果然如她所預料的,情急之際,他一定會舍一人救眾人。「你都幾歲了還擺出一副被搶走水晶糕的樣子,你又不愛吃,只想霸著不給別人……」
「因為家姊最愛水晶糕。」他要留下來給她。
「可她還不是吃不到,每一次都被捏碎了……」啊!她好像說多了,本想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絕不相認。
「你……」是我姊嗎?他很想這麼問。
太過強烈的熟悉感,若是不看她的臉,不去在意聲音,她的一舉一動和眼神,簡直是他記憶中的姊姊,她是家里唯一會動手打他的人,可是打了之後最心疼的人也是她,抱著被打的他直落淚。
可是姊姊死了,是他迎回她的棺木,是他親眼看她葬在祖母身旁,也是他哭靈了三日,將姊姊的牌位捧入凌家祠堂,她是第一個未嫁的凌府姑娘受家族香火供奉。
女子死後是不能入自家祠堂的,但他們父子三人力排眾議,不惜自家被除族也無所謂為要脅,只為讓凌翎死後有個安身之地。
「將軍,砍下徐豹的人頭的那個年輕人來了,他說要和你談談招安一事,平息干戈……」一名參將在帳外回稟,聲音宏亮有力。
「讓他進來。」他也想看看這名性情酷似他姊的女子的丈夫是何品性,長相如何?
「通化子弟趙氏君山見過凌將軍……」咦,容兒也在?
「你不是叫趙逸塵?」瞧見他乍見妻子的訝異神情,凌雲衣忽生一絲不悅,像是自己的姊姊被陌生男子搶走,身為小舅子的刁難向來最難過,刻意讓他站著不給坐。
「逸塵是草民的名,字君山。」
你怎麼在這里?趙逸塵用眼神詢問,擔心妻子受到他的牽連。
有個讓人不放心的徐芸兒被囚在兵營,誰知道她那張沒把門的嘴會說什麼,就怕她看到誰就咬誰,胡扯一通。
皇甫婉容投給他一個安心的神情,意思是要他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她來兵營只是為確保萬一,給他多爭取些時間。
「嗯!君山,好字,君子見山,說山是山,說山亦不是山,山是山,山卻不見君子。」
他暗喻字是好字,可惜人不是好人,枉費了君子品德,連山都不見容于小人。
「君子在山,山亦容君,天地萬物皆有靈性,或千年,或瞬間,盡在人心。」我是走錯過路,但我能及時回頭,天養萬物自有包容,心境清明便能坦蕩蕩,無愧天地。
凌雲衣目冷的一抿唇。「徐豹是你殺的?」
「是的。」他目光清正的直視。
「大難來時自相殘殺?」他故意說成匪徒內部爭斗,二當家為了自保殺死大當家,好奪其位。
「不,是徐豹一意孤行,不肯听勸,意欲引發兩方的以死相拚,為免無謂傷亡,只好絕義以成仁,擔下罵名,以全成千上百條的性命。」他不殺人,就會死更多的人。
「好個絕義以成仁,倒是成全了你憂國憂民的仁風,為了保住包多的人只好以殺止殺,讓領頭者再也開不了口,無法帶頭為禍。」果然是讀書人,一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徐豹該殺,卻不該由我來殺,我與他有兄弟之義,殺他,我心中有愧,但是不殺他,會連累更多不該死的婦孺,他們罪不致死,也從未害過任何一人。」只是不幸被擄來,或是生在哮天寨,人未老已先毀了一生。
「這是你的月兌罪之詞吧!你怕山寨被滅會扯出你是寨中之人,所以假仁假義的先一步將徐豹斬殺于劍下,好換取自己的一條命和功名。」若是招安,以他在寨中的地位,少說是個參將或中郎將,從五品。
「凌將軍要再打嗎?」看出他對自己的惡意,趙逸塵直接開門見山,問他願不願意招安哮天寨。
「你在威脅本將軍?」凌雲衣語聲含著怒意。
自從攻破第二道天險後,到了第三道天險最為艱險,谷底有冷風灌起,一到入夜便冷得人渾身打顫,才九月竟有如十二月寒冬,崎嶇不平的山路凝滿薄冰,人馬難行。
因此久攻不下,戰況膠著,這也給了哮天寨與官兵談判的空間,目前是休兵狀態,看兩方的頭兒能談出什麼結果。
「不敢,小民只是就眼前的狀況尋求解決之道,相信將軍也急著趕回京城,和妻兒喝碗臘八粥。」八月十五是錯過了,起碼能回去過個年,一家圍爐守歲。
說到守歲,趙逸塵若有似無地朝妻子一瞟,他失憶的三年多從未陪過妻子,她和孩子定是過得淒楚萬分吧!
思及此,他對妻子的憐惜又增了幾分。
不過他以為沒人注意的小動作卻被凌雲衣瞧見了,身為武將的他雙眼銳利如鷹目,不放過任何細微處,一發現他漠不經心的小動作,莫名地心火很旺,想找個人燒。
「把哮天寨滅了也來得及返京,大不了一把火燒了,只需一天一夜。」他當然不可能燒山,火是最不受控制,萬一風向轉了燒了不該燒的,回京後他也吃罪不小,甚至撤職查辦。
聞言,趙逸塵輕輕笑道︰「將軍可記得去年三月,兵部丟失約五千斤的火藥,至今尚未尋回?」
凌雲衣驟地身子一直,「哮天寨搶的?」
「說是也不是。」趙逸塵故弄玄虛。
「說明白。」他臉色很難看。
「是兵部自個兒內神通外鬼,從中挪走了五千斤火藥,秘密運往關外,我們當是走商的商人,見車輪陷得極深,以為是大肥羊,因此出動了五百人劫車,沒想到白跑一趟。」他們要的是金銀。
「火藥在哪里?」凌雲衣口氣凶惡。
「呵……將軍可得感謝我,慶幸徐大當家不識火藥,只當是一般的爆竹,便將此事交由我處理,為防萬一,我將它藏在一處極隱密的地方,只有我和幾名兄弟知道地點。」趙逸塵端起妻子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飲而盡。
「所以呢?」他討厭現在這種感覺,受制于人。
趙逸塵笑得如雲破月出,桃花掛枝。「我們可以來談談招安的事嗎?」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嘴角那抹笑真刺眼。
「想想只要五百斤火藥的威力,三萬人馬的兵營便會夷為平地,根本用不到五千斤,多方便。」他的意思是不要逼他用上火藥,必要時同歸于盡,黃泉路有神武將軍作陪。
頓時臉色黑如鍋底的凌雲衣氣得直瞪眼,「火藥歸我,寨中的財物收歸國庫,你那邊清點清點,要入營的送上名冊,寫上籍貫、年歲、姓名和專長,以及在寨里的地位,其他依其意歸族,或另外授田,從此耕讀商牧皆可。」這是他的讓步。
「一半。」
「一半?」他挑眉。
「哮天寨解散後,兄弟們也要銀兩過活,若是阮囊澀空,還不是再一次逼他們走回原路。」日子過不下去只好去搶。
凌雲衣低頭思忖了一下。「好,可以,但你不能私下隱匿財物,佔為己有,否則……」
「將軍若是進縣城打听打听,便會知曉草民並不缺錢,趙府雖非首富,但也是地方望族。」尤其他有個很會賺錢的妻子,她一年賺的銀兩抵得上通化縣三年的歲收。
「沒人賺銀子多。」凌雲衣諷刺。
「可也有人嫌銀子硌手,往床底下扔,扔到最後覺得床難睡,原來是銀子太多,滿出來了。」皇甫婉容像是若無其事的自言自語,只是不小心說得太大聲。
「你閉嘴,我沒問你……」等等,她為什麼會知道他小時候做過的傻事?凌雲衣吼完之後才驚覺不對勁,倏地扭頭,錯愕和驚駭在俊美的臉上交錯,久久沒法散去。
「凌將軍,拙荊一向有自說自話的毛病,多有得罪請別見怪,不過她膽子小,請凌將軍別嚇她,你雄壯威武如打雷的嗓音太大聲了,草民怕一驚之下手抖就抖去個幾十斤火藥當消遺。」他的妻子容不得人吼她。
凌雲衣當下很不是味道的撇嘴。「她膽子小?本將軍還沒看過比她更膽大妄為的女人,單槍匹馬闖到兵營,揚言要見本將軍,還敢代夫出面說要朝廷招安,要救你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你這玩笑話本將軍一點也笑不出來。」
听到妻子冒險救夫,趙逸塵先是擔憂,見她毫發無傷地朝自己一笑,心口溢滿蜜一般而雙瞳放柔。「草民的妻子也是被逼急了,情急之下不顧身嬌體弱,硬是忍著驚懼,為草民奔波,只盼草民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敢和本將軍叫陣的人身嬌體弱?趙君山呀!趙君山,你是眼楮長偏了還是根本瞎了眼?本將軍若是說跑馬一百里贏了本將軍就放過你,她肯定一把將本將軍拉下馬,搶了本將軍的馬縱馬奔馳。」其剽焊性子不下于突厥女子。
趙逸塵無可奈何的一聳肩,「將軍,草民以前干的是土匪,夫唱婦隨,她只好委屈點,和草民做對土匪夫妻。」
「你……你們,給我滾——」凌雲衣氣到忘了說本將軍。
「那招安……」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名冊寫來,我讓人退兵,快馬上奏朝廷。」遇到這對可惡至極的夫妻,真是他凌雲衣的天煞日。
趙逸塵滿意的一笑,眼露柔情的扶起坐著的妻子。「和凌將軍閑聊真愉快,有空到寒舍坐坐,草民泡上等好茶一謝將軍厚恩。」
「滾!賓!賓!看到你虛偽的言行,本將軍會忍不住往你身上練劍。」好處盡得了還來捅他一刀。
「是,草民夫妻就要走了,不會再來打擾。」想必他也不想看到他們夫妻倆,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和奸商打交道,不吃虧也難,何況是一次兩個奸商。
「走走走,不用招呼。」見了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