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大当家,官……官兵来了,他们在胡阳大山山脚下,就要攻上来了……”
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全是披着铁甲的将士,杀气腾腾的朝哮天寨而来。
“什么?!”徐豹惊得站起。
怎么这么快,事前一点消息也没传来,水四在干什么,他不是在军营附近蹲点,为何没及时通报?
此时的水闲庭正在主帅营中,双手被缚于后,肩上有个被血渗红的伤口。他离军营靠得太近了,被巡逻的兵士发觉,几十人围住他一人,他轻功再好也难逃重重包围,只能束手就擒。
原本他还能编个借口佯称是城里的百姓,误入营区,偏偏徐芸儿那个没脑的,她被关在露天的木头囚笼里,一见他经过,居然将手伸出囚笼的空隙,大喊“四哥救我”。
当下水闲庭的脸都黑了,想吃了她的心都有,他冷冷地一瞪,忍受捉着他的兵爷狠狠朝他月复部送上一拳,又在他脸上吐了口口水,本来能被释放的他反而成了阶下囚。
“大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官兵快来了,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小猴一急声音就大了。
徐豹气恼地抬腿将他踢倒。“还想什么办法?拿起你们的武器拚杀呀!难道要人砍到山寨门口把我们当猪肉给切了?!”
“可……可他们人很多,好几万人,咱们拚不过呀!我从山上往下看去,满山满谷都是人,那刀呀剑的好锋利,人人背弓带弩的,气势汹汹……大当家,我怕呀!”小猴揉着眼,当下哭了起来。
小猴一哭,大厅中众人个个人心惶惶,有死到临头的不安感,眼底有慌张和不知所措。
“怕什么?风来墙挡,水来土掩,我们多少回在水里来、火里去的大开杀戒,还怕这些来送死的家伙吗?”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两个就赚了,他一条命看能换别人几条命。
“大当家,是他们大开杀戒吧!”他们只有被杀的分。
徐豹的大巴掌搧下,把说话的人搧掉两颗牙,满口的血。
“说什么助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的话,谁再说丧气话我就宰了谁!”虎目一睁,甚为骇人。
他的寨子他来守,谁也别想撼动一丝一毫,初建时的辛劳怎么也忘不了,他也是有大哥的,带了他们几十名小喽啰小抢小劫建立鸡屎大的山寨,他杀了遇事畏缩的大哥才有今日的规模,哮天寨是他一手撑起的。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从当初的几十人,到几百人,现在已有数千之众,全是他一人功劳,哮天寨是他的,让他虎视群雄的窝,谁敢来破坏,他一刀一颗脑袋祭山神!
“大当家,这不是寒了兄弟心的时候,如今兵临山脚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招安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让你稍微低个头。”活着比较重要吧!
招安?
什么招安,为什么没听过?
能被招安吗?官兵都来了。
能招安也不错,到军队捞个百夫长做做也好。
俺想俺爹娘了,俺想回家……
一听到“招安”两字,底下一片闹烘烘地,匪众各有想法,有人想战,有人想和,而后者居多,毕竟若有条生路,谁愿意拚死拚活?
“哼!要我低头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徐豹干了这么多年土匪,还没人敢让我低头。赵老二,你还是收起招安的念头,寨在人在,寨灭人亡,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徐豹抽出腰间的
屠虎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插,刀身一晃,泛着森红寒光,红的是凝结的鲜血,很是渗入。
“大当家,你太冥顽不灵了,难道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吗?他们都是陪你从年轻走到现在的兄弟,你忍心见他们死无全尸,曝尸荒野?”赵逸尘不能理解,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土匪哪来的骄傲,不过放不下抢来的财物罢了。
真是死了都要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气恼徐豹的自私自利,死到临头还死不悔改,一心护财。
“哈哈……咱们做土匪的还想着善终吗?在刀口下讨生活的人早就有一死的决心,能活这么久够本了,你要是怕就躲远点,省得刀剑无眼划破了你那张好看的脸。”徐豹苦中作乐的出言调侃,眼中充满草莽的霸气。
“大当家……”赵逸尘还想好言相劝,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走到最后一步,那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徐豹举起手制止,“不要再说了,要不是看在芸儿喜欢你的分上,我一定把你杀了,还有,官兵来了又如何?咱们胡阳大山有八十一座山峰,峰峰凶险,峰峰险峻,易守难攻,三道天险阻隔其中,他们根本不知道哮天寨建在哪一座主峰,光是寻寨就能搞得他们筋疲力竭……”
他的意思是哮天寨还有一战的能力,不一定会输,他们可以利用天险削弱敌人的力量,再以对地形的了解反击,三万人数是很多,但不敌对山势的不熟呀!
胡阳大山是土匪的地盘,对哮天寨的匪众有利,输了才丢脸,在自个儿家里被打脸,传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可是他的话才说完,一名盯梢的小喽啰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尽是惊恐和慌张,口中大喊着,“不好了!”
“说清楚。”光喊不说谁知道发生什么事。
“官……官兵攻上来了,第……第一防线被攻……攻破了,五当……五当家没了……”
“什么?!”
众人大惊。
“三当家和六……六当家带人守着第二道防线,他们快守不住了,请大当家尽快带人去支援……”
“怎么会,咱们的山寨建得这么隐密……”自己人都还会走错,何况是外人。
难以置信的徐豹很愤怒,他不能相信剿匪大军会这般神速的攻上山,一定有内奸。他狠厉地看向面色漠然的赵逸尘,认为是他出卖了哮天寨,只为了保住那条微不足道的小命。
“为什么不会?是你的宝贝女儿亲口告诉攻寨的将领,还画了详细的地形图,教他们如何避开天险。”浑身是血的骆青被人扶了进来,大腿上有个匆忙包扎的伤口。
“芸儿……”他的女儿……
“她被严刑拷打,上拶子、荆棘鞭背,针插指缝……她都没招,可是当其中一人说要划花她的脸,她立刻惊慌的一五一十都招了。”
拶子,是一种用来夹手指的刑具。
死都不怕,居然怕被毁容,多可笑呀!命都要没了还爱美。
“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他的女儿干的,芸儿不会对不起哮天寨。
骆青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因为我杀了一名小兵穿上他的衣服,潜入兵营中要救出徐芸儿,谁知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她招供了,我连忙原路逃回,想回寨示警……”
可是他在山脚下遭遇了先行一步的侦察兵,一行共五十人,他们见他行迹可疑便不由分说地要将他拿下,赶着回寨的他只好和他们动起手来,身上的伤就是他们伤的。
他边战边逃,躲到山沟里度过一夜,等再出来时,官兵已经围山了,他凭着一股悍勇冲到第一道天险。
“五……五哥为了护我被砍了一刀,三哥背着我一路往上跑,我看到六哥断后,等到了第二道天险时,已负伤累累的三哥叫人扶我回寨……”
官兵那般猛烈的攻击,他们守得住吗?骆青的眼神有伤痛和茫然,太多死去的兄弟让他心痛难过。
“好,我晓得了,你受伤了,先在寨里休息,我带人去帮周三、王六,我们哮天寨不会破的。”有他在。
徐豹一口气带了一千名兄弟下山,留寨的人不到五百名,其中的妇孺老残无人照应,只能自求多福的躲在一旁瑟缩。
“别去。”
赵逸尘拉住想加入战斗的骆青,朝他一摇头,表示已回天乏术了,他再去也只是多增添一具尸体而已。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一个大男人,哭了。
“唯有招安。”才能全身而退。
投降或放弃抵抗只会沦为罪犯,他们是匪,这个罪名不会变,只在于判刑的轻或重,流放边关和人头落地两种下场。
“可是谁去谈呢?我们都在这里。”已经无路可走。
是呀!谁去谈?赵逸尘苦笑的想起远在城里的妻子。
此时的军营中,一名身着素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正大胆无畏的面对主将,神武将军凌云衣的一身刚强肃杀和她的素淡成反比。
“是你要见我?!”
“是的,我要见你。”她的弟弟长这么大了,英挺俊伟,威风八面,不再是当年爱哭的小男童。
“你手上为什么会有本将军写给家姊的家书?”因为那封笔迹生涩的信,他才愿意接见她。
还本将军呢!这臭小子,才有点成就就摆起官架子了。“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的目的。”这封家书,还是她请托哈里找到的。
“本将军认为很重要,你说是不说。”目光冷厉的凌云衣抽出宝剑,横向她雪颈。
凌母在生下幼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凌云衣等于是凌翎一手带大的,两姊弟感情一向很深厚,凌翎的死他是最不能接受的人,一度要冲到突厥杀了害她的人。
“把剑移开。”皇甫婉容不惧不畏的迎向一双微讶的凤眸。
“你不怕?”看见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他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好像看到了……不,是错觉。
“人活着怎么会想死?当然怕。”没人不怕死。
“那你为何还来?”看她毫无畏色,他不自觉地放下剑。
“因为不想当寡妇。”若在一年前有人问她这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当寡妇”,当寡妇多好呀!没人管也没人啰唆,自己赚钱自己花,不用担心婆媳不睦,妯娌不和。
“不想当寡妇?”他不解。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丈夫在哮天寨。”
闻言,凌云衣神色倏地一厉,“他是盗匪?”
“是。”她必须说出实情。
这是个非常惊险的赌注。
“你想替他求情?”只怕是来不及了,为匪者,剿。
“不是。”求情无用,她深知本朝律法。
“不是?”他又迷惑了,思绪被她牵着走。
“剿匪不一定要赶尽杀绝,还有招安。”一线生机。
一听到“招安”,凌云衣的双眸微眯,迸出锐利。“哮天寨有什么资格招安?我三万人马不出七天就能灭了。”
这小子几时这么嗜杀了。“那么你这方要损失多少兵马呢?以徐豹为首的匪众占山多年,自有他们不可小觑的实力,拚个鱼死网破也能杀你五、六千名兵士,你要如何面对这些等候兵士回家的亲眷?”
“你……”她居然使出动之以情这一招,以兵士的家人为出发点让他将心比心,少些杀戮。
“还有,皇上只让你剿匪,可没允许你让他的兵去送死,能招安时为何不招安?留下有用的兵力,如今边境时局不稳,回鶄、契丹连连叩关,让招安的匪众去边关镇守不是一举两得,缴收的银两还能充作军备。”
“你到底是谁?”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让他似曾相识。
看着他困惑的表情,皇甫婉容浅眸轻笑。“一个想保住丈夫脑袋的土匪婆子,希望将军高抬贵手。”
“你自称土匪婆子,理应同罪论之。”他的意思是将她扣押,以免放虎归山,她的聪慧不亚于男子。
“我丈夫曾失忆三年,不久前才归家,他在外做了什么全府无人知晓,丈夫当了匪徒,我不是土匪婆子吗?将军当笑话听听别当真。”她解释赵逸尘沦落为匪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只能栖身匪寨。
“但是他杀人越货是事实,难道别人就活该被杀、被抢,被一群亡命之徒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连端敬亲王都敢抢,一般平民百姓肯定更加苦不堪言,匪祸为患。
她呼吸微滞,喉咙紧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没说我丈夫无罪,只求让他戴罪立功,以杀止杀来赎罪。”
以杀止杀……“我姊姊也说过这句话……”
那时他们和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在御书房针对越王造反一事起争执,太子说劳民伤财,有违天理,而姊姊目光坚定的说出“以杀止杀”,不杀了越王,越王会杀了更多人。
结果先皇把亲生子越王给杀了,平息一场争执。
“你姊姊一定很欢喜你从一顿吃三碗饭的小胖子,变成今日昂然而立的大将军。”皇甫婉容一脸的怀念与骄傲。
冷锐的丹凤眼一眯,“你怎么知道我幼时的情形?”
她面上一凝,眼神飘忽。“猜的,我也有个弟弟,今年要考秀才,小时候也挺能吃的,常抢我碗里的饭。”
他也抢过姊姊碗中的白饭,老觉得姊姊的饭看起来比较香,而他还很饿。“你说的事我会考虑,你走吧!”
“将军,别敷衍我,我听得出来……”蓦地,她眼露讶异。“这个香囊你怎么还在戴?都过了十几年了,柳条旁的大肥鱼都褪色了,早说你这只猫爱吃鱼,绣条鱼……”
抬头一看凌云衣震惊的神情,皇甫婉容有些闪避的避看他的眼。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鱼不是猫?所有看过的人都认为那是一只猫,只有绣这香囊的人晓得它是大肥鱼……”
震撼不已的凌云衣正要追问,刚好有人闯入打断了话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未再问下去。
但是他充满疑惑的眼不住地往皇甫婉容身上打量,次数多到帐篷内的众将领以为他看上这名小娘子,等剿匪完毕后,将军府后院会多出一名娇美姨娘,将军夫人又要大吃飞醋了。
一会儿,一干人都出去了,凌云衣神色复杂的注视皇甫婉容好久,似乎想从她脸上寻到什么。
“我答应你招安的事。”她该高兴了吧?
“真的?”她喜出望外。
“令夫赵君山?”妻子看到他回去,也是这表情吧!
年已二十七的凌云衣娶的是他恩师的女儿,两人自幼就认识,从小吵吵闹闹到长大,是对叫人好笑又好气的欢喜冤家,生有二子一女,因其女肖姑,最得他宠爱。
“是。”君山做了什么?
没等她开口问,凌云衣面色微愠。“他抢了我的功劳,徐豹的脑袋是我的,他抢先一步砍了。”
君山杀了徐豹……果然如她所预料的,情急之际,他一定会舍一人救众人。“你都几岁了还摆出一副被抢走水晶糕的样子,你又不爱吃,只想霸着不给别人……”
“因为家姊最爱水晶糕。”他要留下来给她。
“可她还不是吃不到,每一次都被捏碎了……”啊!她好像说多了,本想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相认。
“你……”是我姊吗?他很想这么问。
太过强烈的熟悉感,若是不看她的脸,不去在意声音,她的一举一动和眼神,简直是他记忆中的姊姊,她是家里唯一会动手打他的人,可是打了之后最心疼的人也是她,抱着被打的他直落泪。
可是姊姊死了,是他迎回她的棺木,是他亲眼看她葬在祖母身旁,也是他哭灵了三日,将姊姊的牌位捧入凌家祠堂,她是第一个未嫁的凌府姑娘受家族香火供奉。
女子死后是不能入自家祠堂的,但他们父子三人力排众议,不惜自家被除族也无所谓为要胁,只为让凌翎死后有个安身之地。
“将军,砍下徐豹的人头的那个年轻人来了,他说要和你谈谈招安一事,平息干戈……”一名参将在帐外回禀,声音宏亮有力。
“让他进来。”他也想看看这名性情酷似他姊的女子的丈夫是何品性,长相如何?
“通化子弟赵氏君山见过凌将军……”咦,容儿也在?
“你不是叫赵逸尘?”瞧见他乍见妻子的讶异神情,凌云衣忽生一丝不悦,像是自己的姊姊被陌生男子抢走,身为小舅子的刁难向来最难过,刻意让他站着不给坐。
“逸尘是草民的名,字君山。”
你怎么在这里?赵逸尘用眼神询问,担心妻子受到他的牵连。
有个让人不放心的徐芸儿被囚在兵营,谁知道她那张没把门的嘴会说什么,就怕她看到谁就咬谁,胡扯一通。
皇甫婉容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神情,意思是要他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她来兵营只是为确保万一,给他多争取些时间。
“嗯!君山,好字,君子见山,说山是山,说山亦不是山,山是山,山却不见君子。”
他暗喻字是好字,可惜人不是好人,枉费了君子品德,连山都不见容于小人。
“君子在山,山亦容君,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或千年,或瞬间,尽在人心。”我是走错过路,但我能及时回头,天养万物自有包容,心境清明便能坦荡荡,无愧天地。
凌云衣目冷的一抿唇。“徐豹是你杀的?”
“是的。”他目光清正的直视。
“大难来时自相残杀?”他故意说成匪徒内部争斗,二当家为了自保杀死大当家,好夺其位。
“不,是徐豹一意孤行,不肯听劝,意欲引发两方的以死相拚,为免无谓伤亡,只好绝义以成仁,担下骂名,以全成千上百条的性命。”他不杀人,就会死更多的人。
“好个绝义以成仁,倒是成全了你忧国忧民的仁风,为了保住包多的人只好以杀止杀,让领头者再也开不了口,无法带头为祸。”果然是读书人,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豹该杀,却不该由我来杀,我与他有兄弟之义,杀他,我心中有愧,但是不杀他,会连累更多不该死的妇孺,他们罪不致死,也从未害过任何一人。”只是不幸被掳来,或是生在哮天寨,人未老已先毁了一生。
“这是你的月兑罪之词吧!你怕山寨被灭会扯出你是寨中之人,所以假仁假义的先一步将徐豹斩杀于剑下,好换取自己的一条命和功名。”若是招安,以他在寨中的地位,少说是个参将或中郎将,从五品。
“凌将军要再打吗?”看出他对自己的恶意,赵逸尘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愿不愿意招安哮天寨。
“你在威胁本将军?”凌云衣语声含着怒意。
自从攻破第二道天险后,到了第三道天险最为艰险,谷底有冷风灌起,一到入夜便冷得人浑身打颤,才九月竟有如十二月寒冬,崎岖不平的山路凝满薄冰,人马难行。
因此久攻不下,战况胶着,这也给了哮天寨与官兵谈判的空间,目前是休兵状态,看两方的头儿能谈出什么结果。
“不敢,小民只是就眼前的状况寻求解决之道,相信将军也急着赶回京城,和妻儿喝碗腊八粥。”八月十五是错过了,起码能回去过个年,一家围炉守岁。
说到守岁,赵逸尘若有似无地朝妻子一瞟,他失忆的三年多从未陪过妻子,她和孩子定是过得凄楚万分吧!
思及此,他对妻子的怜惜又增了几分。
不过他以为没人注意的小动作却被凌云衣瞧见了,身为武将的他双眼锐利如鹰目,不放过任何细微处,一发现他漠不经心的小动作,莫名地心火很旺,想找个人烧。
“把哮天寨灭了也来得及返京,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只需一天一夜。”他当然不可能烧山,火是最不受控制,万一风向转了烧了不该烧的,回京后他也吃罪不小,甚至撤职查办。
闻言,赵逸尘轻轻笑道:“将军可记得去年三月,兵部丢失约五千斤的火药,至今尚未寻回?”
凌云衣骤地身子一直,“哮天寨抢的?”
“说是也不是。”赵逸尘故弄玄虚。
“说明白。”他脸色很难看。
“是兵部自个儿内神通外鬼,从中挪走了五千斤火药,秘密运往关外,我们当是走商的商人,见车轮陷得极深,以为是大肥羊,因此出动了五百人劫车,没想到白跑一趟。”他们要的是金银。
“火药在哪里?”凌云衣口气凶恶。
“呵……将军可得感谢我,庆幸徐大当家不识火药,只当是一般的爆竹,便将此事交由我处理,为防万一,我将它藏在一处极隐密的地方,只有我和几名兄弟知道地点。”赵逸尘端起妻子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以呢?”他讨厌现在这种感觉,受制于人。
赵逸尘笑得如云破月出,桃花挂枝。“我们可以来谈谈招安的事吗?”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嘴角那抹笑真刺眼。
“想想只要五百斤火药的威力,三万人马的兵营便会夷为平地,根本用不到五千斤,多方便。”他的意思是不要逼他用上火药,必要时同归于尽,黄泉路有神武将军作陪。
顿时脸色黑如锅底的凌云衣气得直瞪眼,“火药归我,寨中的财物收归国库,你那边清点清点,要入营的送上名册,写上籍贯、年岁、姓名和专长,以及在寨里的地位,其他依其意归族,或另外授田,从此耕读商牧皆可。”这是他的让步。
“一半。”
“一半?”他挑眉。
“哮天寨解散后,兄弟们也要银两过活,若是阮囊涩空,还不是再一次逼他们走回原路。”日子过不下去只好去抢。
凌云衣低头思忖了一下。“好,可以,但你不能私下隐匿财物,占为己有,否则……”
“将军若是进县城打听打听,便会知晓草民并不缺钱,赵府虽非首富,但也是地方望族。”尤其他有个很会赚钱的妻子,她一年赚的银两抵得上通化县三年的岁收。
“没人赚银子多。”凌云衣讽刺。
“可也有人嫌银子硌手,往床底下扔,扔到最后觉得床难睡,原来是银子太多,满出来了。”皇甫婉容像是若无其事的自言自语,只是不小心说得太大声。
“你闭嘴,我没问你……”等等,她为什么会知道他小时候做过的傻事?凌云衣吼完之后才惊觉不对劲,倏地扭头,错愕和惊骇在俊美的脸上交错,久久没法散去。
“凌将军,拙荆一向有自说自话的毛病,多有得罪请别见怪,不过她胆子小,请凌将军别吓她,你雄壮威武如打雷的嗓音太大声了,草民怕一惊之下手抖就抖去个几十斤火药当消遗。”他的妻子容不得人吼她。
凌云衣当下很不是味道的撇嘴。“她胆子小?本将军还没看过比她更胆大妄为的女人,单枪匹马闯到兵营,扬言要见本将军,还敢代夫出面说要朝廷招安,要救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这玩笑话本将军一点也笑不出来。”
听到妻子冒险救夫,赵逸尘先是担忧,见她毫发无伤地朝自己一笑,心口溢满蜜一般而双瞳放柔。“草民的妻子也是被逼急了,情急之下不顾身娇体弱,硬是忍着惊惧,为草民奔波,只盼草民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敢和本将军叫阵的人身娇体弱?赵君山呀!赵君山,你是眼睛长偏了还是根本瞎了眼?本将军若是说跑马一百里赢了本将军就放过你,她肯定一把将本将军拉下马,抢了本将军的马纵马奔驰。”其剽焊性子不下于突厥女子。
赵逸尘无可奈何的一耸肩,“将军,草民以前干的是土匪,夫唱妇随,她只好委屈点,和草民做对土匪夫妻。”
“你……你们,给我滚——”凌云衣气到忘了说本将军。
“那招安……”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名册写来,我让人退兵,快马上奏朝廷。”遇到这对可恶至极的夫妻,真是他凌云衣的天煞日。
赵逸尘满意的一笑,眼露柔情的扶起坐着的妻子。“和凌将军闲聊真愉快,有空到寒舍坐坐,草民泡上等好茶一谢将军厚恩。”
“滚!宾!宾!看到你虚伪的言行,本将军会忍不住往你身上练剑。”好处尽得了还来捅他一刀。
“是,草民夫妻就要走了,不会再来打扰。”想必他也不想看到他们夫妻俩,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和奸商打交道,不吃亏也难,何况是一次两个奸商。
“走走走,不用招呼。”见了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