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冷……」睡得正熟的吳秋山嘟囔一聲,長臂微一施力,將懷中的人兒抱得更緊了一些。
被褥下的他全身光溜溜的,一只粗重的大腿壓著牛青苗細白的腿肚。
他做這些舉動都是無意識的,只是覺得冷,想找尋溫暖,沒想到抱著抱著就越抱越熱,人還沒醒,身子反倒先醒了。
「冷什麼冷,該起來了,別忘了今兒個還要到鎮上賣山貨,去晚了人家可不等你。」他怎麼越活越回去了,活像個小孩子,要人盯著才肯做事,教人好笑。
牛青苗以指月復描劃著他的眉眼,其實他看久了並不難看,臉上的抓痕也挺有趣的,像是調皮的孩子從樹上摔下來,不小心割破皮留下來的疤,而且在用了她自制的薏仁息角後,他原本黝黑的皮膚稍微白了一些,疤也沒有那麼明顯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覺得時間過得還挺快的。
記得剛嫁給他時,正好是夏天,她在燒得迷迷糊糊之際過了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個端午,她原本以為她會適應不良,尤其是爬滿蛆的茅坑,她最是不能忍受。
可是忍著忍著,她居然也習慣了,還出人意表的喜歡上這種簡簡單單的樸實生活,每天一睜開眼只需為三餐生計奔波,不必應付太多的人情世故,山坳村的居民大多和善,日子過得還算愉快。
從山里拖回來的櫻桃樹苗和楊梅樹苗已經栽下,在王家幾個人的幫襯下,約五、六日就把二十畝地收拾好了,他們沒有選擇焚燒,夏天風大,怕火燒山反而不好,因此只將雜樹砍掉,拉到院子里曝日,兩家各分一半當冬日柴火。
野草未除,只將略長的長草修剪一番,小雞十文錢一只,共買了兩百只,竹子做的籬芭一完成,便將所有小雞圈放其中,讓牠們自行啄食,幾百只雞子像見到新天地似歡快的撒腿跑。
不過擔心小雞啄傷果樹幼苗,牛青苗便讓吳秋山編些空心籮筐,直接罩住幼樹,這樣雞仔就啄不到了。
幾個月過去了,種下去的果樹存活率為八成,櫻桃樹一百二十七棵,楊梅樹也有七十九棵,等熬過嚴冬,往後就不用發愁了,年年有果子可以摘。
而雞仔也長大,三、四個月大的雞肉最女敕了,不過至少要養到六個月大才賣錢,留下幾只生蛋的母雞,其余的在年節前都要賣掉,賣了雞才能過個好年。
因為要顧雞、照顧果園,吳秋山比較少到山里打獵,可是這幾個月一有空閑他便跟著妻子上山摘山貨,摘采到的野果、山蔬都能賣錢,所以銀錢上沒缺過。
只不過最近天兒越來越冷了,山貨也變少了,但幸好他們不缺銀子,便把其中一半賣出去,剩下的就當冬天的存糧,菇類和木耳曬干了易于保存,山楂、栗子也可以久放,牛青苗還讓吳秋山挖了個地窖,用來儲存食物很方便。
「讓我再窩一會兒就好……」吳秋山的眼楮連一道縫兒都沒睜開過,他一手攬著妻子的腰,將頭靠在她柔軟的胸脯上。
「不起來不行,想想你昨日特地打的兩頭山羌,你說賣了要給我扯兩塊布做短襖,你想說話不算話嗎?」牛青苗輕輕揪著他的耳朵,力道不怎麼大,用意是鬧醒他這個想偷懶的大個頭。
「媳婦兒,晚點兒去行不行?我還曬得很。」吳秋山揉著眼,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坐起身。
「叫你鬧,鬧了一夜還不歇息,又不是沒吃過肉,有你這般餓的嗎?」他也不過天不沒亮就上山打獵,而她沒跟去,傍晚回來時就纏著她不放,直說他想她了,拽著往坑床拖。
牛青苗這會兒還感到腰腿兒酸疼,活像被大灰狼蹂躪過好幾回一般,身上的青青紫紫密得羞人,她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這頭不知疲累的野獸,在床上的狠勁不輸猛虎。
「我想你想得緊嘛,沒你在身邊好像少了什麼。」他一時沒忍住就撲上了,又啃又咬的,把她從頭到腳吃干抹淨。
吳秋山笑得憨直,他對她的依戀更深了,最好兩人無時無刻都能黏在一塊兒。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戀妻,經過幾個月吃好、睡好的調養下,干干扁扁的瘦小媳婦有了極大的變化,個子抽高了一點,長了幾斤肉,面頰豐潤,眼楮有神,黯沉無色的皮膚出現淡淡的光澤,變得又細又白,一馬平川的胸也鼓起來了。
多虧了牛青苗懂得現代的調理方法,她給自己吃了黑芝麻,用薏仁粉洗臉,多食綠豆去毒,再煮紅豆湯潤顏,夏秋的野菊開滿地,曬干了泡茶喝或做菊花糕也對身子有益。
總而言之她變美了,比里正的二媳婦長得還好看,雖然身板兒離豐腴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可是當過老師的氣韻由里而外的透了出來,讓人不自覺感到一股讀書人的文雅。
那是一種氣質,無法用胭脂取代,她即使未施脂粉,那股清華自來的美仍教人兩眼一亮,不能否認她是個美女。
「少說些膩死人的話,以前你沒娶媳婦時還不是照樣過日子,誰讓你賴床了。」牛青苗沒說出口的是,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但是她沒說的原因是因為她很滿意目前的生活,不想說些不愉快的事。
「現在有媳婦寵我,不干活了。」吳秋山低笑著鑽回被子里,一把壓倒妻子,在她小包子胸脯又親又吻。
「不要鬧了,再鬧我就生氣了!」牛青苗這回下了狠手,用力擰著他的耳朵轉了兩圈,還把雙腿並緊不讓他往里頭探。
他有些沙啞的道︰「可是……它想要了。」
她當然馬上就知道他口中所謂的「它」是什麼,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節制點,你昨兒夜里還沒鬧夠嗎?再不快點,榮叔的牛車就不等咱們了!」
說來也有趣,她自從嫁到山坳村後,竟一次也沒去過梧桐鎮,不是剛好有事便是那個來,她等了幾個月,如今終于如願,因此她特別興奮,早早就醒了。
古代人家沒什麼娛樂,所以睡得早,約戌時左右就睡了,所以她才能起得早,外頭的天色還蒙蒙亮呢!
「就一回,很快……」吳秋山的手覆上她胸前小包,輕輕揉撫。
「不行,寵壞了就沒完沒了,一旦開了先例,有一回就有第二回,咱們的活兒都不用干了。」牛青苗硬是將他的頭給推開,趁隙身子一翻下了炕,開始穿衣系帶。
「媳婦兒……」好殘忍,連口肉也不讓吃。
「不要再叫了,我去準備早膳,原本要給你做臊子面,但來不及弄臊子了,就煮碗湯面吧!」面是昨天下午 好的,本來是晚膳,但是他更想吃的是別的。
「媳婦兒,你等等,我給你生火……」吳秋山懶驢打滾的從炕上翻身下床,飛快地套上青布衣褲,都入冬了他還不覺得冷,穿的是一件短衫,布料還薄得很。
反觀牛青苗怕冷,早就穿上厚厚的棉衣,外面還罩了一件無袖的棗紅色短襖,她還用棉線織了一大一小兩雙包指手套,等天再冷些好用。
一會兒功夫,火生好了,夫妻倆先燒了溫水洗臉淨牙,把門面處理好了再吃早飯。
牛青苗的食量小,她的碗小小的一只,盛了八分滿的面條便放上半顆半熟水煮蛋,兩片叉燒豬肉,一小撮豆芽、一小片蒸豆腐,撒上蔥花和香油,又滴了幾滴醋,撒一些花椒粉。
她吃了兩口,一旁的吳秋山已經吞掉半碗盆大的湯面,八片豬肉、三顆半雞蛋、豆芽、蒸豆腐基本上已不見其蹤,全讓他吞進肚子里了,他還不怕燙的大口喝湯。
一個吃完了,一個還在細嚼慢咽,兩人食量相差十倍。
用完了早膳,兩人前去和榮叔會合的路上,牛青苗叨念著,「要再買五十斤面粉、五十斤粗糧、三十斤玉米面粉、三十斤小米、三十斤大米,家里的白糖也沒了,要再買一些,還有切幾斤五花肉、肋排三、五斤,黃酒一壇……」
每听她說一樣,吳秋山便會心虛地縮一下,這些糧食大多都是他消耗的,以前他沒吃得這麼多,兩片餅子也能過一頓,可是娶了媳婦之後,不知為什麼一看到她就覺得很餓,她端什麼他就吃什麼,不自覺就越吃越多,多到他自己都大惑不解,他吃下去的東西究竟到哪兒去,因為完全不見長肉。
好在他們這幾個月持續有進項,手頭寬裕,不然以他這種吃法,米缸早就見底,連個薄粥也吃不著。
「青苗,你來了,快上來坐,嬸子挪個位子給你。」阿滿嬸笑容滿面,微胖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空了個位子給牛青苗。
牛車上頭搭了個簡易的篷子,能遮遮日頭,左右和後邊是卷起的很厚的油布,若是遇到下雨或風大時便把油布放下,平時卷一卷放在頂篷,讓四面透風。
榮叔的祖父、父親偏疼長子長孫,娘又寵著麼兒,對身為老二的他不聞不問,至于老三則是過繼出去,榮叔和本家家人鬧得很不愉快,分家後榮叔搬出來住村頭,王家本家在村尾,兩家人連招呼都打不到。
「嬸子你坐好,不用顧念我,有秋山在後頭扶著呢!」牛青苗上了牛車往里頭坐,讓出位置讓吳秋山擺籮筐。
「哎喲!靶情還是那麼好,走到哪兒都在一塊,讓人看了好羨慕。」阿滿嬸笑道。
想起牛青苗剛過門那一個月,她看了都心疼,沒生女兒的她一直想要有個閨女疼,可是一瞧見牛青苗干瘦的模樣,她都不禁要罵人了,是什麼樣的爹娘這般狠心,好好的閨女養成這模樣。
好在吳秋山憨直歸憨直,還是個懂得疼老婆的,把小娘子養得長了些肉,面色也紅潤,粉撲撲的像抹了胭脂,嬌俏可人。
「阿滿嬸就別取笑我們了,你也知道我們秋山嘴笨,讓他去賣個山貨都會被人克扣個三、五百文,我不跟著,我們家米缸的米又得少一半了。」其實牛青苗並不計較,但總不好跟人家說他們夫妻倆就是感情好,只好找個話頭應和一下。
老實說,他們賣了山貨,再扣去買糧食的錢,一次總能帶回三、四兩銀子,夠兩人嚼用了,但是以莊稼人家而言,幾百文就能買全家人所需的半個月面粉,偏偏吳秋山是個口拙老實的,總會被人坑一點,不過和氣生財嘛,實在不必為了一點小錢徒增事端。
「沒有三、五百文,才兩百多文……哎呀!疼,媳婦,你干麼掐我?」
吳秋山的老實惹得阿滿嬸呵呵一笑,連在前頭趕車的榮叔也咧嘴笑了,暗道,這小倆口呀!這才是在過日子。
牛青苗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是被蟲兒咬了吧,我哪有掐你,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媳婦兒……」吳秋山頗為委屈的瞅著她,壓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坐好,顧好我們的籮筐。」兩大簍籮筐放在牛車上有誰來偷,更別提籮筐的主人還在,牛青苗真正的用意是要他安分點,少開尊口,不要讓兩人在人前鬧個大糗,夫妻間的事等回家後再細說細說。
可惜吳秋山听不懂,他只當媳婦生氣了,一時心下不安的趕緊坐正,目視前方,不敢再亂動,可是阿滿嬸正打趣的看著他,捂著大闊嘴直笑,讓他**下好似坐了針氈,怪別扭的。
「青苗,那是你男人,不是你兒子,別管得他嘴巴繃如蚌殼,大氣都不敢吐一聲。」這丫頭真有能耐,剛嫁過來沒多久就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不像她吃了大虧才學機伶。
阿滿嬸剛嫁人時和誰都處不好,她太想掌家管錢了,對丈夫不滿,和妯娌不睦,與公婆的相處更是劍拔弩張,幾乎是全家人都看她不順眼,變著法子給她穿小鞋、下絆子。
她原本有三個孩子,可是老三還懷著呢,就被妯娌給折騰沒了,她因此大病一場,差點沒去閻王爺面前報到,後來病不好容易好了,卻落下病謗,再也不能生育。
經過這次的打擊,她看開了,于是和丈夫商量分家一事,二房搬離本家,自立門戶。
不想提家事的牛青苗刻意岔開話題道︰「阿滿嬸,今兒個你拿了什麼要到鎮上賣,看起來可不少。」
「沒什麼,都是自家產的雞蛋和屋子旁種的菜,今年的麥子收得不錯,想著貼補一些好多攢一些錢,我家大榮都十五了,該和人家相看了。」阿滿嬸盼著媳婦快點進門,她也能松快松快,把手上的活交給媳婦。
「啊,你家大榮要討媳婦了?」牛青苗記得大榮還是個孩子,笑容很靦眺,只比她高半顆頭。
這年代的人都早婚,十五訂親,十六迎親,鄉下人家尤其盼著多添丁分擔家中的粗活。
「是呀,也該是時候了。那你呢,帶了什麼,還用了兩只籮筐,遮得嚴嚴實實。」
每回都看秋山小子買了一堆糧食回去,教人看得眼紅呀!野味比農家產的蔬果值錢多了。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我們秋山打的兔子、狐狸,還有我撿的栗子、棗子、核桃,和處理過的山蕉,這天兒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還能進幾次山,就湊和著賣,攢點銀子在手上好過年……啊!我差一點忘了這個。」牛青苗從籮筐中取出兩包油紙包著的吃食,遞給阿滿嬸。「這是麻花卷,一包不太甜,一包是裹了糖水的,因為太耗油了,沒敢多炸,你們可以拿來當零嘴吃,脆香脆香的。」
榮叔不收坐牛車的費用,他們夫妻倆也不好意思白坐,兩家住得近才有往來,因此拐著彎用吃食抵車錢,不能老佔人便宜,常讓人吃了虧,否則鄰居可做不長久。
「噯!你這丫頭就是心眼多,用甜食來甜我的嘴。老頭呀!你也吃一根,挺甜的。」脆脆的,有一股很濃的蛋味和……咦!這是什麼味,濃香濃香的,不黏牙,阿滿嬸一直在想著那股濃香是什麼,是她沒吃過的滋味,而且非常好吃。
「啊!這味兒……真妙!」好像有著女乃味。榮叔的舌頭比妻子靈敏,一嘗就嘗出蹊蹺。
「你呀,心靈手巧,就會弄這些小吃食,難怪你家秋山對你服服貼貼的,你都把他的胃勾住了。」阿滿嬸調笑道。女人還是要會做菜,就連她也被先前青苗的一盤梅菜扣肉給收買了,念念不忘那扣肉的油女敕多汁,入味十足。
「也沒旁的事,就會弄兩樣吃的。」牛青苗謙虛的道。
「青苗,阿滿嬸也是關心,听說重陽那天,那邊的人過去鬧了一回,沒把你家搬空吧?」
吳秋山的大嫂、二嫂又故態復萌,借著重陽節要孝敬爹娘的由頭,到了吳秋山的家又想大肆搜括一番,看到院子里種了白菜、菠菱菜、角豆、茄子、黃瓜,二話不說就要去摘。
一看這兩人宛如土匪了,牛青苗管他嫂子不嫂子,從灶坑里抽出一根燒得正旺的木柴,毫不猶豫的往兩人裙子一燃。
想當然耳是雞飛狗跳,偷雞不著蝕把米的馬氏和錢氏被燒得哇哇大叫,邊罵邊跑的找水滅火,把臉都燻黑了,頭發也燒焦了一大截,像被狗啃了,十分狼狽的跑出院子。
這是她們第一次失手而歸,也加深了牛青苗想築牆修門的念頭,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儲備的糧食落入白眼狼手中。
牛青苗不好將那天她教訓人的經過說出口,只好避重就輕的帶過,「還有……還有剩下的。」
「那幫良心被狗吃了的,自家人也搶,一次兩次的囂張,你可別再忍下去,不然他們會得寸進尺,連個尺頭都不給你留下!」阿滿嬸見她低下頭,對于她的委屈隱忍更感不舍,氣憤的罵道。
「好……」牛青苗虛弱的輕應一聲。
入了鎮,吳秋山小兩口和榮叔夫妻分開走,吳秋山背著兩簍大籮筐十分顯眼,一簍籮筐裝著野味,賣給常收山貨的酒樓,得銀十兩,他左手收錢,右手就交給媳婦兒保管。
另一籮筐裝的是山蕉,分成生的、半生和全熟三層,生的炒來吃,半生的裹粉油炸,全熟的自然是剝了皮直接吃,甜中帶酸,酸中帶甜,有一戶大戶人家十分喜歡,特意囑咐了好幾回,只要一入鎮一定要給他們帶來。
山蕉賣價不低,加上當銀共十五兩,他們到鎮上走一回賺了二十五兩,等于三十畝地一年兩作的收成。
眼見收益如此多,像花菇、木耳、栗子、核桃之類的山貨牛青苗遂打算不再往外賣,冬天的蔬果向來缺乏,她決定索性把剩下的山物曬干,留著等天寒地凍再用。
這時候地窖就派上用場了,剛入了十月,她就收了不少木耳和干菇,在這個季節已經很少了,幾乎摘不到,倒是栗子、核桃倒滿地,院子里的柿子樹,結出的果子跟棗子一樣大,小小的一個,她也不浪費的做成柿餅。
沒辦法,冬天什麼都缺,不自備點零嘴還不饞死。
賣完了東西,還不到和榮叔夫妻踫頭的時候,小兩口便在鎮上走走逛逛。
梧桐鎮離山坳村不遠,約兩個時辰路程,但人口數和地廣不亞于縣城,且商鋪林立,繁榮熱鬧可媲美縣城,出入方便,可容四輛雙馬馬車並行的街道干淨寬敞。
東門是富貴人家聚集的住宅區域,所以未設市集,以免擾了這些老爺夫人、小姐公子們的安寧;西門、北門就不同了,是攤販集中地,這兩處什麼都有、什麼都賣,各類貨品琳瑯滿目,任君挑選;而于南門嘛,是官衙所在地,一般百姓是不能在此任意行走,得得到允許或有出入令牌。
牛青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問道︰「秋山,我會不會太潑辣了?」
「誰潑辣?」吳秋山一愣。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頭。
「你哪里潑辣了?」他媳婦樣樣都好,沒有一絲不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及得上她,她是仙子似的人兒。
「我一點也不溫順,對你大嫂、二嫂又是火燒,又是不假辭色的趕人,讓她們有如戰敗的公雞落荒而逃,你真的不怪我?」牛青苗自己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的手段似乎有些過頭了。
她是听說過本家兩位嫂子的惡劣行徑,當時只是當笑話一場听過就算了,可是當她親眼目睹她們當自家一般收成她家的蔬果時,她真的無法冷靜,那可是她用心澆溉的菜蔬和瓜果,自家還沒吃過幾回呢!尤其是黃瓜和茄子更難栽種,她試了幾回才養出略帶甜味、可以生吃的,這兩位極品嫂子居然問也不問一聲就想掠奪,她頓時一把火猛地往腦門直竄,她就是想給她們一個永難忘懷的教訓,這是他們夫妻努力維持的家,誰也別想破壞。
她想起正在熬湯的灶火,那一竄一竄的紅光似在刺激她,想都沒想地她便訴諸行事後想想她還是太沖動了,真要燒出個萬一,她良心上不好交代,本家的嫂子再壞也沒有壞到殺人放火的地步,比起作奸犯科的歹人還差得遠,她們只是人品差,不夠善良,愛貪小便宜,欺善怕惡,見不得別人過得好而已。
吳秋山憨笑著揉揉她的發。「媳婦兒做得好,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只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和婦道人家動手,才總是由著她們。」
對于兄長的蠻橫行徑他真的很憤怒,好不容易才存下一點修屋頂的銀子,她們說拿就拿,表面上說得好听,是要用來孝敬爹娘的,但他很清楚,這些錢一文也沒落在兩老手中,全被兩對兄嫂給分了。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總不能擼起袖子和她們搶,這樣傳出去能听嗎?
所以他一忍再忍,想著都是一家人的分上,且大哥、二哥拖兒帶女的,他就當養養佷子、佷女吧,反正他只有一個人。
後來他年紀漸長,想要存點銀子娶老婆,大嫂、二嫂照樣上門來打秋風,他便在茅房旁挖個放甕的小坑,將碎銀子放在甕里,再用土掩蓋,一點一點不露痕跡的攢。
要不是他留了心眼,他還娶不到她這麼好的老婆,可見得他還不算太笨,懂得為自己設想。
「你不恨嗎?」他就不反抗呀!真是呆得教人發火。
「恨呀!但是我能拿刀砍她們嗎?」趕又趕不走,喝斥無動于衷,一人一張嘴左一句不孝,右一句忤逆,把不善言詞的他轟得面紅耳赤,他除了避開別無他法,嫂子的嘴很厲害。
牛青苗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臂。「你不能砍,我來,下回她們要是再敢上門來,我就拿刀對著她們,看誰敢上前一步!」
吳秋山動容地紅了眼眶。「嗯!媳婦兒真好。」
「你除了這句話,沒其它的贊美的詞兒了嗎?」老是媳婦兒真好,能不能換一句?
他憨憨地直笑,望著她的目光滿是對她的愛憐。「你就是好,沒有人比你更好,媳婦兒好得讓我心里發甜。」他像泡在蜜罐里,渾身甜滋滋的。
「呿!就你嘴甜。」明明沒吃糖,怎麼滿口甜意。
「我說的是實話,媳婦兒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只有她會關心他餓了沒,有沒有凍著,為他縫衣做鞋,雖然她的鞋子做得怪怪的,長及小腿還綁什麼鞋帶,腳後跟還加了一塊軟木塞,說著墊著才不易傷足。
「都是你的媳婦兒了,不對你好對誰好,傻子。」牛青苗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這相處相處著,她就對他這個傻大個上了心。「對了,地里的麥子該收了吧,你打了鐮刀沒?看這幾天天氣不錯,趕緊割了好在院子曬一曬,要是下雪了可就曬不成了。」
「那苞谷和馬鈴薯要不要順便收一收,我看都曬得差不多了。」吳秋山很久沒種了,倒是沒把手藝落下。
她沉吟了一下,回道︰「苞谷先收,不曬干沒法磨成粉,馬鈴薯再悶一陣子,其余的枝蔓就留著,爛在土里可以當來春的地肥,咱們只要翻一翻地就能再種了。」
什麼穿越人的優勢,根本沒有好嗎?在她穿來的年代,馬鈴薯已是地里的糧食之一,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種上一、兩畝當儲糧,在主食供應不上時食用,她是沒瞧見人養魚、釀蒸餾酒、做果醋和種藕致富,但這些她也不會呀!她是體育老師,不是園藝系學生,而且也無法上網找數據,所以她只能老老實實的做她會做的。
不是所有果樹都要嫁接才能長得好,有時修枝也可以,以她住的窮鄉僻壤也找不到好品種嫁接,她用的是以前學校附近小村落所用的土法,采用自然栽培法,由大地去滋養泥土,讓土地去養出結實果子。
在整理一片果園時,牛青苗想起炒馬鈴薯絲、炸薯條、香酥薯片和馬鈴薯炖肉,她看到土壞屋旁有一塊荒廢已久的土地,問過里正後得知那是無主的荒地,她便讓吳秋山去開墾。
因臨近山邊,土層有限,收拾了兩、三天,闢出兩畝左右的旱地,一畝拿來種土豆,易活,半畝種苞谷,半畝是小麥,兩樣作物都少水,耐旱,成長期短,她算了算在冬至前皆可收成,即使霜打了也損失不了多少。
反正是種著玩,種苗花不到兩百文,當是尋個開心,能種得成便多添幾樣糧食;反之,地已經開闢出來,明年再種就不用多費心思,土松一松種花生、芝麻,能榨油。
在果園放養雞崽前,她在果苗與果苗之間的空地撒下苜蓿種子,隔了七日再放養,長出的苜蓿芽正好喂雞。
所以她根本不用費心去養,會自行覓食的雞只長得又肥又大,她頂多在潮濕地挖些肥碩的蚯蚓,剁碎後撒在園子里,讓牠們歡快的啄食,雞吃了營養物便會長得更肥女敕。
「大姊?」
听到喘大氣的聲音,牛青苗回頭一看,就見一個方頭大耳的胖小孩,手里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吃得滿嘴黏糊糊的紅,身上那件繡著童子拜壽的童服是細綢布做的。
很喜慶,但有些痴肥。
他另一只手拉著一位身著緞花衣裙的婦人,上勾的鳳眼和抿起的唇,讓她看起來顯得刻薄,兩眼賊兮兮地正在打量著牛青苗和她身邊的男人,眼神有著納悶和不解。
「媳婦兒,那是你後娘林月嬌,和你後娘生的兒子牛青成。」吳秋山知道她忘了不少事,小聲在她耳邊提醒道。
牛青苗恍惚的喔了一聲,主動打招呼,「二娘、小弟,許久不見,你們好像過得很好。」還買了青緞和湖綠色布料,不會是用賣她的銀子買的吧?
「你……你是大妞?!」林月嬌感到難以置信,牛青苗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長高又變白,水女敕水女敕的像朵鮮女敕的花兒。
「應該是吧,我是牛家的大姊,小胖弟剛才不是喊我了。」牛青苗笑容可掏的回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可是她捅刀子前的和平假象。
「沒規矩,我們牛家哪有不知分寸的閨女,你一嫁出門就全沒了本分,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成哥兒是你弟弟,你嘴上胡說些什麼?」簡直是飛出籠子的鳥兒,心都野了,一點也不把娘家放在心上。
「二娘,在教訓我之前先看看你教出什麼樣的兒子,青成都六歲了吧,怎麼看他的言行舉止還不如三歲稚兒。」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孩子,縱容成性,長大定是個敗家子。
「放肆!由不得你來批評成哥兒,他是你弟弟,將來的狀元,你要沾點光還要看他的臉色,還有,什麼二娘,誰教你的?!娘就是娘,我是你爹再娶的續弦。」林月嬌說得振振有詞。
在牛家她是橫著走的主兒,連丈夫和婆婆都被她治得只能對她唯命是從,且她仍以為牛青苗是以前那軟柿子的樣兒,隨便幾句狠話就能嚇得她不敢出聲,可她不曉得牛青苗的芯子已經換了。
「那就等他成材了再說,我看他會先吃成一頭豬。」如果再繼續溺愛下去,他的前途是一片無光。
「牛青苗,你……」
「二娘,當街咆哮就難看了,你的狀元兒子還要臉面呢,你沒狀元娘的款兒也要裝裝樣子,不要讓人笑話你上不了台面。」牛青苗嘲諷道。
她可沒忘了她後腦杓曾腫了一個大包,大夫來替她看診時,很委婉的說是受了重擊,不小心傷著了,但她怎會听不出來,那是迂回的說是棍棒等硬物打出來的傷。
而在牛家有誰敢動棍動棒,除了林月嬌不做二人想,她一心一意貪圖吳秋山的十兩聘金,無視繼女不肯嫁的意願,她干脆一棍子將人敲暈,繼女不嫁也得嫁,別無他路。
但是林月嬌不知道那一下敲重了,把人給敲死,再見到的牛青苗是異世的一抹幽魂,她有十幾年的歷練,有文化教養,擁有後世的先進知識,一個不識字的鄉下婦人憑哪一點能斗得過她。
宅斗不行,牛青苗的手法還沒那麼高竿,但是逗逗無知的小村婦她信手拈來,頑皮的學童都管得住,還怕一只會叫的野狗?她把牠的牙全打斷了,看牠用什麼來咬人!
「你……你敢頂撞我,目無尊長……」林月嬌氣極了,一張涂紅抹綠的銀盤面都扭曲了。
牛青苗眼睫一掀,笑意橫生。「二娘,你買的布要給誰裁衣,有沒有我家青陽、青果的分?」
牛青陽是原主一母同出的大弟,今年十二歲,牛青果是當年難產出生的女嬰,八歲,當然,這些是從吳秋山那兒听來的。
「哼!他們也配穿這麼好的衣服,有粗布衣穿就不錯了。」好歹她給了他們一口飯吃,沒把人餓死。
一見她這種輕蔑的態度,牛青苗日漸明亮的眸中生出一股怒色。「他們不配你就配嗎?若是你虧待我的弟弟妹妹,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屋子,燒光你心愛的衣服首飾!」
「你敢?!」林月嬌怒瞪著她。
「你看我敢不敢!」這把火不發出來牛青苗實在心里難受。
「你、你……」林月嬌被她凌人的氣勢震住了,「你」了個老半天卻怎麼也沒辦法把話說全,心中暗暗生寒,真怕她拚個魚死網破,豁了出去,她深吸口氣,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哼!瘋子一個,懶得理你!成哥兒,咱們走,你沒有大姊,她被叨走了。」
說完,她牽著兒子扭腰走了。
「你後娘對你們不好?」吳秋山只知道岳家有什麼人,但從未深入交流過,也不曉得本性如何,如今看林月嬌這模樣,完完全全跟他大嫂和二嫂是同一種人,她們眼中只有自己。
要是好,怎會把我賣給你?不過這話兒牛青苗並未說出口,畢竟她也算誤打誤中嫁了個好郎君。「你看我單薄的嫁妝就知道她對我多好了,有誰只有兩套替換衣衫就嫁作人婦的。」還是洗到泛白的舊衣,輕輕一扯就破了。
「以後有我疼你,別難過了。」吳秋山牽起她的手,向她保證。
「我不是難過,是心疼我那兩個仍留在牛家的弟弟妹妹,他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有這樣的後娘,他們想必受了很多苦。
「要不我們送點東西給他們?」多多少少盡點心意,讓小舅子、小姨子也能喘口氣。
她笑笑的一睞目。「你認為送得到他們手中嗎?」
想到丈母娘的為人,吳秋山沉默了。
牛青苗拍拍他的手,微笑道︰「不過還是要送,就算他們只能拿到十分之一,我的心也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