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末,戚行才松了口氣,要不真以為主子要為了于丫兒將舞葉趕出周府。
「爺,我會安排。」
「還有其他事嗎?」
戚行揚笑。「那麼,爺可有打算如何處置匡縣令了?」爺在匡正府上發怒的事被嘴碎的奴僕給流傳了出去,宮中有不少大臣頻頻試探,等著搶功勞,就為了討好爺。
「不急。」
「我以為爺該是想極早處理這事?」看于姑娘在爺心里的分量,就算爺大動肝火地摘了匡正的烏紗帽也不為過,畢竟匡府里里外外的人都問遍了,直說那砒霜是于姑娘自個兒帶進府,意味著她不願屈就為妾,因而尋短的。
雖說于姑娘給人感覺不討喜,但莫名被帶來這兒,成了爺的未婚妻,他想,依一個會尋短護貞節的烈性姑娘來說,她的防備是正常的,不討喜倒理所當然了。
「戚行,你不認為在恐懼里等待別有一番滋味?」周奉言哼笑了聲,將錦囊掛在腰間。
戚行回神,瞥見周奉言臉上一閃而逝的嗜血笑意,身上爆開一陣惡寒,頭皮微微發麻,說不出話。
像是察覺視線,周奉言懶懶抬眼,不禁被戚行錯愕的神情逗笑。「戚行,沒別的事了?」
戚行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花了。爺的神情分明未變,笑意和煦,教人如沐春風,可方才那一瞬間卻教他莫名地心驚膽跳。
「嗯?」周奉言沒好氣地笑睇著他。
戚行再次確定,他確實是老眼昏花了,竟會將如此豐神俊朗的爺看出邪味,他真是太累了。干笑了下,想起府上幾樁要事,道︰「戶部侍郎童大人和二皇子妃這幾日派人持帖上門,最重要的是皇上也派了黃公公詢問,爺何時進宮。」
周奉言不掩嫌惡地撇了撇嘴。「再過幾日吧,確定丫兒的身子無恙再提。」
「可是皇上……」
「放心,眼下宮中無事,皇上不會刁難我。」
戚行不禁苦笑。這是抗旨啊,可偏偏爺不當回事,是說,皇上能坐上龍椅,與周家關系密切,也莫怪皇上處處忍讓。
只是那皇位還能夠霸佔多久,爺該是已想好支持誰接著坐上龍椅了。
看著周奉言又陷入沉思,戚行安靜無聲地退出門外。
這分明是軟禁。
走了幾步,于丫兒水眸微轉,瞧見樺樹後頭藏了個人,右後方假山後也有人影,不禁無奈嘆口氣。
他以為她現在有本事逃離這里嗎?
「于姑娘,在這兒歇會吧,瞧你臉色都發白了。」雙葉抽出手絹輕拭她額上薄汗,拉著她踏進亭子里。「活動筋骨是好事,但是今天的日頭毒辣,別在外頭待太久,要是身子不適,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知道。」坐在石椅上,她望向一列樨樹後頭的房舍。
「渴不渴?我差人端壺茶來。」
「麻煩雙姊了。」她客氣地道。
「不用客氣。」
雙葉才剛踏上園子碎石徑,便見戚行迎面走來,和他招呼了聲,徑自朝廚房方向走去。
听見腳步聲,于丫兒緩緩回頭,一見是戚行,隨即起身。「戚哥。」
戚行愣了下,雙眼眨啊眨的,露出玩味的笑。「于姑娘不需要多禮。」戚哥啊……
從沒人這樣喚他,如今听來只覺得新鮮,而且她的嗓音嬌軟帶點童音,臉上又帶著靦腆的笑,不知怎地,感覺今日的她看來討喜多了。
「該要的。」她勾起輕淺的笑,像是想起什麼,又道︰「對了,戚哥幾天前給我帶了些東西,沒機會見到戚哥,跟戚哥道謝。」
「你不用客氣,那是爺要我帶上的。」瞧瞧,小泵娘只要帶著笑,不就賞心悅目得教人心疼?
也是,她的氣色和初醒那日相比,實在是好上太多,雖還談不上紅潤,但至少不是一臉灰敗氣息。
「是嗎?」
是錯覺嗎?她的笑容變冷了。他要不要試探試探,看爺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她?
「于姑娘,你就安心地在這兒待下,爺不會虧待你的。」戚行柔聲說著。
于丫兒直瞅著他,黑潤的水眸竟讓他讀不出思緒,欲開口詢問之際,便听她低聲道︰「我想見他。」
「這自然好,不過爺現在有客人,晚一點……要不一道用晚膳好了。」這是培養感情的入門手法,相信只要多相處,必定可以改變她對爺的看法。
「得等這麼久?」
「今兒個爺進宮,正午回府時,就有幾名貴客上門,都是好幾日前就持帖拜見,得罪不起的貴人。」戚行說時苦笑連連。
要不是昨兒個她首次踏出房門,讓躲在一旁的爺確定她行走無礙,爺壓根還沒打算進宮面聖。說來爺真是容讓,為解于姑娘抑郁,寧可躲在一旁擔憂她。
「是嗎?」
許是她失望的神情太過明顯,教他忍不住問︰「于姑娘是有事想跟爺說嗎?」有事想說也算是好事一樁,但要是緊急要事,他可以代為通報。
「我只是想跟他說,如果他不允我做錦囊還債,那麼也許我可以到牙行干活還債。」
戚行聞言,整張臉都快皺成包子樣。
到底是打哪生出的債啊?突然,他明白了爺為何要將舞葉給調離于姑娘身邊,只因舞葉若再隨便說上幾句,就怕一個不小心于姑娘真會以死謝罪。
「于姑娘真是說笑了,哪來的債,于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爺鼎力相救,理所當然。」他想,他有必要在她見爺之前,先把她的錯誤觀念扭轉過來。
「如果不算債,那麼……我可以離開這里了?」
戚行微眯起眼,總算明白舞葉為何道出百金還魂丹,原來是看穿了她一心想離開,看來回頭他有必要再跟爺解釋一下舞葉的用心才是。
「于姑娘是爺的未婚妻,等著及笄就過門,自然是得待在這里。」
「可是我想回家看看我的弟妹。」
戚行輕呀了聲,原來她是掛念弟妹,沉吟了下道︰「于姑娘,晚上和爺一道用膳時,可以問問爺的意思,我想只要是姑娘想要的,爺多半是不會推辭的。」這麼說她有沒有明白爺的心思?
只要她肯,他保證爺絕對會將她給寵上天,哪怕日燒百金只為換她一笑的蠢事,他認為爺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他憑什麼推辭,他本不該不由分說地將我帶來巴烏城。」
「嗄?」不是吧,她沒有感動或開心來著?不過她說的也沒錯,爺不由分說地把人帶來,說好听叫救,說難听點叫搶……好吧,她不識好人心,硬是要爺吞下這悶虧,誰也不能置喙,橫豎他們之間的事自個兒搞定就是。
「于姑娘,你在這兒歇會,我還有事先忙了。」這難解的結他手拙解不開,等著爺自個兒處置,他先走一步。
于丫兒輕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又移到那一列樨樹,想了下,她緩慢地走了過去,心想反正都有人看著自己,要真不能接近的話,會有人阻止她的,再者就算這里是主屋,也不見得他適巧就會在這里。
可巧的是,當她鑽進樨樹叢時便听見細微的交談聲,不禁踮起腳尖,從屋舍後方的小窗望了進去——
「一世榮耀?」周奉言坐在紫雕大案後頭,端過茶盅輕啜了口,似笑非笑地望向來訪的戶部侍郎童朗。「不知童大人所謂的一世榮耀意指為何?」
「周神官切莫誤解,在下的意思並非要謀得朝堂高位,只是盼能一世得人照拂。」
童朗正值而立之年,然而身形略寬,面貌也看得出縱樂尋歡下的老態。
周奉言微揚濃眉。「若是如此的話,這交易倒還不難,不過黑牙交易向來是講求緣分,還得看買主能端得出什麼商品吸引賣主,這買賣才能完成。」
童朗聞言,知曉周奉言是有意接下他這筆買賣,趕忙將與他同行而來的結發妻推到周奉言面前。
「童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周奉言神色不變地笑睇著。
「周神官,在下听人說過,周家牙行買賣有形貨物,黑牙交易的是無形商品,想得到什麼,就得拿出等值之物交換,所以在下想,要是用拙荊二十年陽壽,該是可以換得在下一世榮耀才是。」他難掩興奮地說,儼然將發妻視為物品。
于丫兒聞言,不禁瞠圓了水眸,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听見了什麼。
這天底下怎會有這種交易?還是一種官場話術?正當她徑自揣測時,就听見周奉言平板無波的嗓音響起。
「用童夫人二十年陽壽換取大人一世榮耀?」那嗓音如絲綢般輕滑。
「正是。」
相較童朗的一臉殷切,周奉言神色顯得陰晴難測,垂眼扳指算著,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童大人,可惜了。」
「這話是何意?」
「尊夫人剩余的陽壽不足呢。」頓了下,他才又道︰「再者,童大人想要一世榮耀,就得拿己身之物交易,童大人要是不舍自己的話,同一血脈也成,好比……拿兒子的命換也是可以的。」
于丫兒目不轉楮地睇著他的側臉,明明揚著笑,眼神卻帶抹嗜血。
「這……」
「相公,不行,你只有一個兒子。」童夫人聲淚下地央求著。
然而,童朗心動了,因為他認為自己不只會有一個子嗣,往後他還會有無數子嗣,現在犧牲一個壓根不足為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