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沒跟她相處過。」周教杰眉心一擰,「你以為她真那麼溫良恭儉讓嗎?那是對你們這些外人,私下對著我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活像女惡霸。」
聞言,方世琮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能讓你形容成女惡霸,可見她性情真的相當強悍呀。」方世琮語氣認真又帶了一點幸災樂禍,「你這人不冷不熱,軟硬都不吃,能遇到一個讓你在意的人,真是老天保佑。」
「在意?」周教杰不以為然,「我什麼時候說過在意她了?」
「你如此認真反駁,便是在意。」方世琮說︰「若你不在意,不會用任何字眼形容她。」說著,他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周教杰,「我倒是很期待……」
他微怔,「期待?」
方世琮點頭,「期待她能把你變成什麼樣子。」
他微頓,正色道︰「我還是我,不會因為她而改變。」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方世琮一臉興味,深深一笑。
每天,周教杰跟秦又冬都上演著吵吵鬧鬧的戲碼,花嬤嬤跟周叔看著也覺有趣,每次見他們斗嘴,兩老就差沒拿個板凳坐下來看戲。
他們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開始總是楚河漢界,可秦又冬一睡死了就開始越界,常常不是手拍在他臉上,就是腳掛在他肚子上。周教杰覺得惱,卻不知怎地沒有抗拒。
兩個月過去,她種的藥草已經可以收成,而她也在宅子里又新整了幾塊園圃繼續播種。拓城位在國境之南,即使是在深秋及初冬,還是有著暖暖的陽光,因為這樣的地理優勢,秦又冬的藥草都長得很好,收成之後,她還能拿到慶老那兒換錢。
因為每天都非常忙碌,自己又開始注意飲食均衡及調配,她掉了幾斤,但因之前真的養得太肥,雖然掉了一點體重,身形還是比大多數的拓城女子還要大上一兩號。
為免丟周教杰的臉,自從初來時跟他一起出門一趟後,她再也沒跟他一起出過門。每次出門,她不是一個人就是由花嬤嬤陪同,可後來她也不愛拉著花嬤嬤一起,因為花嬤嬤逢人就介紹她是周教杰的新媳婦,她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周教杰的妻子才不跟他一同出現,偏偏花嬤嬤像會走路的大聲公一樣,到處放送。
這天,她帶著一些剛風干好的藥草到慶老的店里去。
這些日子,她跟慶老已培養出友誼,他們經常交換種植心得及藥草知識,她也會做些以香草或藥草入味的餅干或糕點與他分享。
來到慶老的藥草鋪,上前招呼她的是慶老的兒媳萃娘。
萃娘今年二十九,是三個分別十一歲、八歲跟六歲孩子的娘。為人開朗和善且熱情,她也喜歡下廚,經常跟秦又冬研究切磋,兩人十分投緣。
「欽,又冬,今天又拿什麼來了?」
「是上次那種五爪紫草。」她說著,往店里頭探了一下,「慶老不在?」
「嗯,」萃娘點頭,「公公跟我那口子,父子倆一起出城了,得要後天才回來。」
「又去找草了?」
「是啊。」萃娘說︰「你這些藥草先擱著,待公公回來再幫你估個價吧。」
「嗯,不急。」她點頭一笑。
這時,後頭傳來聲音——
「我要幾包滿山紅、矮地茶跟虎杖。」
「周夫人。」萃娘收起剛才跟秦又冬聊天時的笑意,一臉正經八百,「夜咳還沒好啊?」
萃娘口中的周夫人正是周教杰的養母李氏,李氏以分家名義將周教杰逐出,並佔盡他便宜之事,拓城人無人不知。雖然很多人替他抱不平,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管不著也管不了。
慶老從前跟周老太爺頗有交情,是最替周教杰抱屈的人,因此身為他兒媳婦的萃娘也知曉不少周家的事。
慶老一家子都不喜歡李氏跟周教豐這對母子的嘴臉,也看不慣他們的所做所為,但來者是客,打開門做生意是不能挑客人的。
李氏一身華服,天氣雖不算冷,她肩上還是披了件短狐裘,這玩意兒在南方並不多見,喜愛豪奢的她是透過商隊以高價購得的,當然得穿出來炫耀一番。
秦又冬轉頭一看,只覺她貴氣逼人,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富太太。她沒見過李氏,僅覺得李氏有點面熟,像是在哪兒見過,听萃娘喊李氏一聲周夫人,她也沒聯想到什麼。
她熱心,听說李氏夜咳得厲害,便另外推薦了兩種藥草。
「夫人可以再試試加入半夏跟浙貝。」她說︰「再加點甘草也很好。」
李氏微頓,疑惑的打量著眼前這豐腴的年輕姑娘,可她沒直接跟秦又冬對話,而是問萃娘,「這是你們家的誰?」
「是客人,她熟知藥草的種類及效用。」萃娘怕她知道秦又冬是周教杰的妻子會趁機欺侮,于是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李氏眼神睥睨的上下打量了秦又冬一下,然後冷冷淡淡地道︰「你若這麼厲害,應該先想想吃什麼能除去你一身的肉。」
聞言,秦又冬一怔。
哇,想不到這貴婦這麼嘴賤又無禮,一般人這個時候應該會說聲謝謝,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客套,可她竟然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這麼失禮的話,最讓人生氣的是,她身後跟著的那兩個家丁苞丫鬟,竟然也訕笑著。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主子沒禮貌,僕婢亦然。
罷了,算她秦又冬雞婆,活該被損吧。
這時,有個披著斗篷的年輕人走過來,「娘,給我二十兩,我剛才看見……欸?」
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兩個多月前于市集縱馬的周教豐。看見他,再听他喊一聲娘,秦又冬恍然大悟。
難怪她覺得貴婦面熟,原來她就是周教豐的娘親李氏,瞧他們母子倆長了同一張狐狸臉,孩子真是不能偷生。
周教豐看著秦又冬,先是一愣,然後露出討人厭的怪笑,「呵,原來是大嫂。」
一听他叫秦又冬大嫂,李氏微頓,疑惑的看著秦又冬。
「娘,大哥的繼室就是她,秦家村的秦又冬。」周教豐上下把她瞧了一遍,「大嫂似乎又胖了。」
秦又冬真想問他是不是眼楮月兌窗,她明明瘦了幾斤,哪里更胖了?
李氏一知道眼前的胖姑娘便是周教杰的妻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兩個多月前,周教豐自外面返家,說他在市集上看見周教杰帶著新媳婦,而且是個肥婆娘時,她有種快感。
她甚至找人去查探秦又冬是什麼樣的女人,而得到的回復更讓她覺得快活——好吃懶做、驕縱任性……這就是秦家村人對秦又冬的評語。
想到周教杰竟淪落到娶這種貨色為妻,她心里真是舒坦。
「你就是教杰的妻子秦又冬?」李氏笑睇著她。
「是,我正是秦又冬。」看著眼前的李氏母子倆,秦又冬不知怎地有點惱。
這些時曰,花嬤嬤跟周叔跟她說了很多李氏欺壓周教杰的事,雖說她常跟周教杰拌嘴斗氣,但他們畢竟夫妻一場,合該同進同退,面對欺壓周教杰的李氏,她實在給不了好臉色。
李氏又上上下下的瞧著她,「我听豐兒提起過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模樣……」說著,她訕笑一聲,「真是委屈了教杰,想當年他可是拓城姑娘們爭著要嫁的人呀。」
听李氏毫不客氣、夾槍帶棍的損她,她也不甘示弱的開口,「又冬常听女乃娘提起夫人的事……」
李氏微頓,警覺的眯眼︰「花嬤嬤都說了我什麼?」
「女乃娘說……」秦又冬挑眉一笑,「夫人雍容華貴,氣勢非凡,但尖酸刻薄,小肚雞腸,心黑又嘴壞。」
「什……」李氏一听,氣極敗壞地吼道︰「花嬤嬤那老婆子居然這麼說我?!」
「是呀。」她氣定神閑,「我常常覺得是女乃娘誣蔑夫人,說的全是不公正不客觀的謊話,可今天我才知道她所言不假。」
聞言,李氏惱羞成怒,「你說什麼?」
「方才我還覺得夫人面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直到看見小叔出現才知道原因……」她笑笑地反將一軍,「夫人跟小叔都長了一張陰險的狐狸臉。」
此話一出,萃娘忍俊不住的笑出聲音來。
「肥婆娘,你竟敢這麼跟我娘說話?!」周教豐斥喝著。
「怎麼?你又想抽我鞭子?」秦又冬無畏地揚起下巴。
這時,李氏突然一個巴掌搨過來,啪的一聲,清脆響亮的打在秦又冬臉頰上。
瞬間,她那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一個紅通通、熱辣辣的巴掌印。
秦又冬一愣,驚疑的看著她。
李氏露出得意的笑臉,「我是教杰的養母,也是你的婆婆,教訓你總有資格了吧?」
「夫人,您這是……您干麼打人呢?」萃娘替秦又冬不平,立刻上前將秦又冬往後拉了一步。
李氏理直氣壯,「教杰跟花嬤嬤沒教她的規矩,自然由我這個婆婆來教。」
「什……」
萃娘還想再說,秦又冬卻不讓她蹚渾水,輕輕的拉住了她,見萃娘有點激動的看著她,她只搖了搖頭。
「肥婆娘,」見母親替上次被秦又冬訓了一頓的自己出了氣,周教豐得意洋洋,「這回你可吃癟了吧?」
「夫人,」秦又冬臉上沒有憤怒及畏懼,她淡然而沉穩的直視著李氏,「我敬你長我年歲,這次便算了,但絕對不要再有下次。」
李氏見她居然還威脅自己,抬手又想給她一耳光。這次,秦又冬攫住她落下的手,然後用力的一甩,李氏因此踉蹌了兩步。
「你、你竟敢……」她咬牙切齒的怒瞪著秦又冬,「我可是教杰的養母!」
秦又冬冷冷直視著她,「少倚老賣老,你養了他什麼?」
「你!」
「你怎麼對他,自己心里有數。」秦又冬悍然的直言,「要我尊敬你,你作夢。」說罷,她轉頭跟萃娘說了聲先走了,便邁開步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