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花暖向來是被捧在手心的寶貝,通常要什麼,只要一開金口,就會有人乖乖送到她的面前。
但是眼前綠油油的一片,就算她命人將這座山搬回,也是痴人說夢。
大自然的東西,即使有再大的權利,也搬不動這天地的山河。
她跟在廉天昊的後方,看著他為她在山徑間開路,一雙繡鞋才沒走幾下,就沾染了松軟的泥土。
不過她不討厭鞋邊的泥土,而且動動小巧的鼻子,還能聞到一抹草香隨風飄來。
她的一雙手抓著籃子,籃子內裝滿了幾個土豆,另一只手則是扶著一旁的樹,努力的往上走。
只是天生嬌貴的她,對于山這種事情根本不拿手,于是她的腳步越走越慢,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開。
當她正欲開口要他放慢腳步時,他突然停下雙腳,好似前方有什麼東子阻擋他的去路。
趁這個時候,她拉著窄裙,快步的跟上他的腳步。
「怎麼了?」她好奇地問著,小臉想往上探,他卻將她護在身後,不再讓她踏前一步。
「有山豬」他的語氣半帶著興奮,還回頭朝她一笑。
「啊?」山豬?她微微皺眉,似乎一知半解。
「今晚可以加菜了。」廉天昊看的雙唇咧開一排牙齒,笑得如同陽光般的燦爛。
她還滿頭霧水,于是小臉往他的右手縫里一瞧……
只見一頭嘴旁長了兩只長長獠牙的灰色中型豬,正以鼻子噴著氣,發出聲音,它的前蹄也不斷的踢著地上松松的泥土,揚起一陣塵埃。
就算她再不懂情況,也知道肯定是他們誤闖它的地盤,所以它正在嚇著他們。
他卻一點也沒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是獵人見到獵物般的欣喜。
「那個……廉天昊……」他們能不能走人啊?它嘴角那兩雙獠牙看起來非常嚇人,「我們可以……繞道而行……」
「今晚可以加菜。」他摩拳擦掌,想也不想的就走上前去。
山豬一見敵人不落荒而逃,反倒朝它直走來,豬蹄踢得更快。
「可……可是……」她咽下口水,再望山豬一眼,發現它的體積是她的一半,而且還一副張牙般的恐怖,她的小手忍不住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但她的小手卻在空中,因為他已像英勇的勇士,朝敵人走去。
「好久沒吃到野味了。」他像個大孩子般的嚷著,「以前家里窮到沒東西吃,我都是打野食給我弟弟妹妹和爹娘補一補。」
她嚇得扶住一旁的樹干。平時惡作多端的她,此時無膽的扶著樹干,一句話也無法響應他。
「郡主,你就呆在原地,等我好好解決它,再請你吃一頓好料的。」他回頭交代,接著像一頭猛獸般撲向山豬。
山豬見敵人比自己高達一倍,原本嚇人的氣勢立刻消失,轉身奔向一旁的草叢。
他追上前,與山豬追逐,山豬消失在草叢里,他的身影也隨之隱沒在草叢之中。
「喂……」她有氣無力的喚著。沒想到他真的拋下他一個人。
該死!她努力穩住雙腳,看著四周的景色。
她根本識不得回去的路,這該死的男人竟然為了追一頭山豬,而將她丟下。
如果再跑出第二只山豬來她要怎麼辦?她咬咬唇,惡人無膽的想著。
于是她勉強撐起雙腳,微顫的往他消失的地方而去。
她撥開草叢,想要跟在他後頭,卻發現他已不見蹤影。
她又往前走,雜草都快長得與她一般高了,她根本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此時,春雷一響,轟隆隆的像是一個惡鬼在她耳邊嘶吼。
「嗚哇哇……」她被圖來的雷聲嚇得驚慌失措,扯開喉嚨便是大吼。
她想要回頭,回到剛剛的地方,卻發現頸間有些涼涼的,像是有種冰涼的東西刷過她的頸窩。
全身起了哆嗦,她忍住不舒服,慢慢回頭一看……
「啊……」她又是一陣尖叫,因為眼前出現在吐信的小蛇,在枝頭垂釣。
她幾乎是跌在地上,嚇得連連後退。
長長的青蛇睜著一雙冷血的蛇眸凝視著她,不斷吐信,似乎在挑畔她。
他哪能承受著等驚嚇,一站起身子,便直奔前方。
她幾乎是閉上雙眸,像只無頭蒼蠅般的亂闖、亂竄在林子之中。
不知奔跑了多久,她的一顆心還不斷跳著,知道她驚魂未定,撥開前方的雜草、樹枝,雙腳卻跟槍一跌,被樹根一盤,身子筆直的往前傾去。
咚咚咚……
她只覺得自己滾到林子下方,身子已迅速的速度往下滾去,細致的肌膚還被擦身而過的樹枝劃過……
連疼都叫不出來,她就這樣滾到泥谷之下。
眼冒金星的他,疼到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以大字型的躺在泥谷之下,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
然而這還不是最淒慘的。
大概的她壞事做多了,原本湛藍的天空,突然烏雲滾滾……
滴答、滴答的,豆大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臉上。
下一刻……
嘩啦、嘩啦!
傾盆大雨了。
嗚……她好倒霉啊。
待在泥谷之下的尹花暖,對然只是多處擦傷,卻因為連滾帶翻,導致她的腳有些扭傷,根本無法站起。
不到一刻,她被傾盆大雨淋了一身濕。
盡避是春季期間,但被雨淋久了還是會打哆嗦,此時的她冷的直發抖。
會不會沒人發現她,她就暴尸荒野啊?
不好吧?
她不是天生的福星嗎?任何事都可以逢凶化吉,應該不會暴尸荒野吧?
再說,她人不見,廉天昊應該會回頭找她吧?
嗚嗚……她應該要听他的話,乖乖在原地等他回來的。
怎麼辦?她現在無法動彈,四周被大雨洗得一片霧蒙蒙,眼前幾乎是模糊的。
早知道她就不要對廉天昊那麼壞,或許他會趁這個機會擺月兌她,省得她再找他麻煩。
她的小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能無助的坐在泥地上,衣裳上全是泥水。
「郡主!」
當她感到絕望時,她期待的一線曙光乍現,嘩啦的雨聲中傳來低嗓的叫喊,她開始環顧著四周。
「郡主,你在哪兒?」
廉天昊的聲音,好像是從上面傳來的。
「我在這兒!」她用盡力氣朝上面大喊,「我跌下泥谷了。」
回應她的,是一陣靜默。
不會吧?她有讓他這麼恨她嗎?她委屈的抿唇。
難道是她平日太過跋扈了嗎?
可一眨眼,只見一名高大的男子以利落的身手下山,神奇的是他的背後還扛著一只體型略大的山豬……
她簡直傻了眼,他就像深山里的戰士,帶著他剛擄獲的戰利品,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受傷了嗎?」
然而這名戰士卻將他好不容易捕獲到的獵物放置一旁,匆匆忙忙的跪在她的身邊,用雙眼審視她的全身。
「我……剛不小心跌下來,左腳扭傷了。」她好委屈的說,雖然看不出她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但眼眶卻紅得如同小兔子般。
他二話不說的抓起她的小腳,不顧男女之別,更不管小腳是女人最隱私的部位,就直接褪去她的鞋與襪子。
小巧如白玉的腳掌在他的掌心動,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似乎讓她白女敕的小腳快像塊女乃油般融化……
「腫起來了。」他皺眉,且又有些懊悔的說著,「我背你回去看大夫。」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小腳,還扶她從地上站起來,再將她的雙手搭在他的背上。
她還來不及說一句話,他即很輕松的背起她的嬌軀,
濕濕的身子貼在他寬大的背部,不知是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的關系,令她心跳加快。
是他的肌膚太過熱燙嗎?為何也使她的胸口微微發熱呢?
她的小臉輕輕貼在他的背上,听到的是他規律的呼吸起伏聲。
剛剛的恐懼被他身上的體溫給化解,不安又害怕的情緒因這他的出現而被撫平。
他令她好安心。
于是她的小手緊緊的擁著他的頸子,讓自己的小臉埋在那寬大的背胛當中。
他以為她很疼,于是腳步更是加快,還自責的開口,「郡主,對不起,我不應該丟下你的!」
對!他非常的自責,不應該為了追一頭山豬,將她丟在原地。
她是千金之軀,他就算再怎麼大而化之,也不應該把她一個人丟下。他在心里不斷咒罵自己。
「我還以為……你真的會丟下我不管。」她在他耳邊不滿的咕噥著。
雖然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听到她那快哭出來的聲調,他的心微震。
「我不會再丟下你了。」他無法說出自己對她有多麼自責,只能在暗中發誓,下次絕對不會將她晾在原地,去追那該死的山豬。
「嗯!」她輕答一聲。
接下來,伴隨在她耳邊的是嘩啦啦的雨聲,以及他略微粗重的喘息,竟然形成一道安撫她原本煩躁又害怕的悅耳聲調。
這種令她安心的感覺,她只能在去世的娘親懷里才能感受到的溫暖,以及令她放松的情緒……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這種感覺就叫做--
依賴。
淋得像落湯雞的兩人,一回到家,廉天昊趕忙要娘親燒一桶熱水,好讓尹花暖別著涼。
由于她扭傷了腳踝,因此根本無法趕回尹王府,今晚便在這簡陋的泥磚屋過一夜。
廉天昊背著她回家後,被他爹娘念到快成了臭頭,且內疚的幾乎快要以切月復自殺來謝罪。
當晚,就算她泡了一缸子的熱水怯寒,她還是得了風寒。
由于她的腳踝扭傷,心里加上身體的驚嚇與疲憊,讓她在用完晚膳後,便發了高燒。
「臭小子,你怎麼不告訴我那娃兒是郡主?」廉大娘的大嗓子,在薄薄的木門外傳了進來。
昏睡在軟榻上的尹花暖,勉強的睜開沉重的眼皮,耳里听見門外的交談聲!
「我原本以為隱瞞她的身分,會讓她玩得自然、玩得輕松啊!省得爹和娘因為她的身分,彼此都覺得不自在。」廉天昊搔搔頭,眼光落在門板上,心里有著說不過去的自責。
「混賬!郡主乃是千金之軀,你竟然去追一頭山豬,而將郡主丟在原地……」廉大娘氣得往他的胸膛捶去,「今天要不是郡主命大,只是跌傷了腳,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教我怎麼去賠第二個郡主出來?」
他搔搔自己的一頭短發,「娘,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有個屁用!」廉大娘惡狠狠的瞪著他,「好在郡主沒什麼大礙,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老娘就讓你跟郡主一起陪葬!」
噗……腦袋昏沉的尹花暖,听到這對母子的對話,忍不住輕笑一聲。
真是個可愛的大娘,竟然為了她,舍得要廉天昊一同與她陪葬……
「好啦、好啦!」他有些煩躁的應答。「娘,我先進去看看她。」
「你今晚就給我守在郡主的身邊,她病沒好,不準你離開。」廉大娘氣急敗壞的低吼,「臭小子,快給我滾進去。」
廉天昊模模鼻子,輕推木門,再將木門關上,就怕吵醒在床上休息的可人兒。
然而當他一踏過房里,才發現她已經睜著圓滾滾的大眸,正碌碌的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他一見到她是醒著的,立刻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的半畔。
「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開口同時,大掌輕覆在她的白額上,想要探探她的體溫是否有些降溫。
「你問的是話。」她雖然生病,卻還有留一絲力氣罵人。
見她有氣無力的回嘴,他哭笑不得,「等你病好,要怎麼罵我都成。」
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臉上。發現他那第剛毅又粗的臉上,粗眉間有著擔心的皺痕。
看得出來他很擔心她。
她不想對他抱怨她生病有多難過,但是寂寞已久的芳心卻想要任性一下。
「今晚,你不準離開我身邊一步!」一步都不可以。
她想要一睜開雙眸,就見到自己的身邊有人陪著。
「我不會離開的。」他收回掌心,拖來一旁的木椅,打算今夜就守在她的身邊,「我會守著你的。」
好在她的體溫降了一些,要不然他今天會內疚到死。
尤其當見她受傷時,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擰餅,幾乎都快要疼得滴出血了。
可惡!他自責著自己的粗枝大葉,不但讓嬌弱的她受傷,還受到小小的驚嚇。
「不準騙人。」她生病的模樣有些憔悴,性
子也像個小孩子般的勢拗與任性。
「我不騙人。」他上前,體貼的為她拉好被褥,就怕她又著涼,「現在你要我扮豬逗你笑,扮馬給你騎,我都不會拒絕的。」
難得听見他這般貶低自己,總算讓她安心的點點頭。
于是她從被褥中伸出小手,「我討厭口說無憑。」
「我說郡主,你要小的怎麼做?」雖然平常她就刁蠻無理,但生起病來,又多了「番」與「魯」
「我以前生病時,我娘都會握住我的手,一直待在我身邊直到我病好。」她的手許久都沒有被人溫柔的握著了。
她好想念娘還在的日子,總可以膩在娘的懷里撒嬌、耍賴。
他愣了一會兒,她這麼明顯的暗示教他有些猶豫。
她可是千金之軀……他這樣貿然吃她豆腐……好嗎?
心里這麼想著,但他的喉頭卻是緊張的一咽,雙手忍不住往自己兩旁衣角抹著。
「快點。」她的小手招著他,要他坐在床旁。
好吧!他也是逼不得「從命」,郡主命令一出,他也不能違令。
反正郡主兼病人的她最大!
她說什麼,他照做就是了。
于是他坐在床旁,大掌輕松的將她的小手包裹住,像是在呵護一株初生的女敕芽。
他用了這輩子最輕柔的力道,就怕捏疼她軟女敕的小手。
她甚至能感愛到他大掌的粗糙,拂過她肌膚的指尖,總是溫暖得像塊火炭……
他的大掌,真的如她想象……
令她安心。
「不準離開我身邊一步。」她小聲的說著。
「我哪里都不去。」她如果燒不退,他哪敢離開啊!
「嗯!」她輕答一聲,便安心的閉上沉重的眼皮,小手也緊緊的反握著他的大掌。
望著兩人交握的小手和大手,廉天昊威覺自己的臉龐有一抹熱潮正在迅速擴散。
仿佛就像雨後冒出的小女敕芽,在他的心頭里鑽呀鑽的,鑽得他的心跳紊亂不說,還把他原本的男子氣概全攪得天翻地覆……
在這一刻,如果要他用低聲下氣來換取她的健康,他願意這輩子做她的螂小男媽,只求她別再生病苦痛,折煞他了。
室內一陣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膽敢放松呼吸。
待他低頭一瞧,只見尹花暖握著他的手掌沉沉的睡去了。
別睡著的模樣真像一只無害的兔子,舉手投足之間全是破綻,不像平日攤盛氣凌人又霸道的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他喉頭不安的滑動一下,他竟然為了她的睡相心動不已。
啊!他想,會不會自己也感染上風寒,生病了?所以才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以及這種詭異又從來都沒有過的悸動!
當下,他決定眼觀鼻,收回兩道不安分的眼光,斂住心神,決定今晚就乖乖守在她的身邊。
什麼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