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拾蘭這一次出門坐的是自家的馬車,很樸實的外表,並不招搖,以實用為主,馬車內部相當寬敞,能讓四、五個姑娘躺著聊天,底下鋪著厚厚的三層錦緞。
不過她只帶了綠雲和銀妹兩個丫鬟,春柳為人較仔細,留在府內打理年關將至的大小瑣事,而碧竹向來大剌剌,口無遮攔,她怕碧竹出門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因此留著幫春柳的忙,充任副手。
「哇!小姐你看,人好多哦,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我們要怎麼過去?」
全城的百姓都出城了嗎?一窩蜂的擠在這兒。
掀起車簾子往外一瞧,溫拾蘭也嚇了一跳,的確太多人了,溫府的馬車肯定過不去。「我們下車步行好了,反正不太遠,幾步路就到了。」
在一群人當中找一個人太難了,何況是個腰高的孩子,溫拾蘭帶著丫鬟下車生怕找不到人,與立羽錯過了,一再引頸眺望,盼能一眼瞧見可愛的小人兒。
不過因為參加河燈慶典的人真的太多了,你推我擠的搶著要到最前頭,被推著擠著她和綠雲、銀妹越走越分開,最後竟然走散了,她還差點被推倒了,身子往前傾幾乎要觸地。
驀地,一只男人的手及時拉住她,順勢往上一扯,她一個沒站穩跌落那人懷抱,他竟然也抱住她,還在她頭頂笑……咦!等等,這笑聲……很熟?!
「喬翊?!」
穿著墨紫團花圓領錦袍的男子大笑出聲,沒讓她抬起頭以一手按住她後腦勺,半拉半抱走得極快,似前方無人擋路一般,行走自若。
溫拾蘭耳邊听見不時有人發出哎呀的慘叫和咒罵聲,勉強用眼尾一瞟,竟是富春一手一個將擁擠的百姓推退一步,氣焰高張的在前頭開路。
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此時的她收起驚慌神色,不再惶然的想掙月兌,天子腳下的無賴除了喬翊還有誰這般明目張膽,連宮中女官也敢搶。
一會兒工夫,耳畔的人聲變少了,風卻變大了,河流的湍急流水聲清晰可聞,冷冽的水氣鑽入鼻中,單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別鬧了,喬翊快放開我,我和人有約……」見到他她是非常高興,可是她不能停留太久。
「和「立羽」對吧!」他沒將人放開,反而摟得更緊,嘴角揚起的笑有些膽怯和不自在。
溫拾蘭一怔,驟地從他緊環的雙臂抬起頭。「他告訴你的?你們一起來?立羽在哪里?」
「呃……小蘭,你先答應我絕對不會生氣,而且保持心平氣和,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嚇到,雖然听起來相當不可思議。」喬翊的表情很認真,不像平日那樣嘻皮笑臉。
「……好,你說,我听。」希望這不是他的整人招式,他以往的無賴事實在做太多。
吸了口氣,他想笑卻笑得僵硬,豐厚的嘴唇掀了又掀,硬著頭皮一口氣喊出,「我就是立羽。」
「……」溫拾蘭動也不動,如他所願的不氣不惱,安靜得像一尊玉雕的人兒,連美得出奇的水眸也不曾眨動。
「小蘭,你沒听清楚嗎?我是立羽,立羽就是我,這次我沒騙你。」他也沒騙過她,只有「欺負」而已,除了立羽那件事沒說了真話。
「……如果這是你一時編的玩笑話,我希望你如數收回,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怎麼可能是立羽,未免太欺負人了,真當她是雙目失明的瞎子嗎?
喬翊急著直抓耳搔腮,干笑不已。「真的啦,我沒必要騙你,立羽是翊字拆開來念,我之前受了重傷命在旦夕,是岳師伯及時對我下蝕心蠱救了我,可是我的命雖保住了,人卻變小了,就是你瞧見的孩子模樣。」「你的傷好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憂色。
「好了好了,全好了,不然我哪敢來見你,岳師伯一將蠱毒解了,我的身體也恢復原狀,立羽自然就消失了。」他可不想再當一回孩子,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喬翊,我不生氣,你可以把我放開了,你抱得太緊,我有點喘不過氣。」
他的理由。很好,她不氣他的隱瞞。
兩臂慢慢的松開,他有點舍不得,抱住她的感覺該死的好。「小蘭,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我喜……」
喬翊是個別扭的人,加上對于感情的事是比別人笨一點,不過一旦確定了心中所愛,他便決定不再退縮,要大大方方的說出他憋了好久的心意。
殊不知他說到一半,溫拾蘭秀氣的小手就「放」到他臉上,一巴掌打得他臉歪了一邊,怔得張大眼。
「你……你不是說你不生氣,怎麼說話又不算話,出手打人。」為什麼每一次都這麼痛,她和他前輩子是仇人嗎?
她沒笑,但眼底笑得很狠。「你沒看出我心情很平靜嗎?我不生氣你瞞我你是立羽這件事,若不是我太了解你的為人,我也不會相信你這番說詞,可是……」
「可是什麼?」明明就是在生氣嘛,還死鴨子嘴硬。
溫拾蘭伸出雙手拉開他兩頰肉,恨恨的一瞪。「你忘了你來道別的那一天做了什麼嗎?你對我……你對我……立羽他對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听不懂……」看她吞吞吐吐又漲紅臉的模樣,喬翊先是納悶,繼而恍然大悟,揚起的嘴角露出一抹狡猾,「你是指他對你做了這樣的事呀,我喜歡你,小蘭。」
他俯,托起她潔白下顎,一吻落在嫣紅唇瓣上,深深的吻住那抹嗔惱的嬌斥和低泣。
「咦咦咦!你……這是要送我的?」喬翊難以置信的雙瞳越睜越大,嘴邊的笑意也越揚越高,幾乎要咧到耳朵。
距離河燈慶典那日已過了好段時間,溫拾蘭每每和他踫面總是羞澀,今日居然主動上門來訪,喬翊自是迫不及待的去見她,沒想到她會送他一份禮。
「不是送你的還能送給誰,趕得有點急,針距大小不平均,你要是不喜歡可以不收,我可以改送容大……」她的手藝不是很好,差強人意。
「誰說我不收,你敢把我的東西轉送別人試試,小爺我咬爛你的嘴巴。」他一把搶了過來,好像得到稀世珍寶一般護在懷中,誰敢來搶殺無赦。
溫拾蘭又喜又羞地輕捏他的耳朵。「什麼小爺不小爺的,你這毛病怎麼改不掉,戴戴看合不合手,太大太小我再改改,不費什麼眼力。」
這人還是一樣無賴,一點也沒變,什麼羞人的話也敢說出口,絲毫不怕難為情,臉皮厚如城牆。
「哈哈……我們家小蘭做的哪會不合手,合合合……五根手指頭合得服帖,而且好暖和,像包了一層皮毛。」他歡喜的套上皮手套,大小適中,手掌翻來覆去看了看,十足的囂張得意。
「誰是你家的,你要不要臉,還有,這本來就是立羽……你送來貂皮做的貂皮手套,當然是覆著皮毛,里頭是毛茸茸的貂毛保暖,手心也不易出汗,外頭的軟皮我仔細磨過再抹上一層貂油,不會硌手或過硬,握韁的時候不致磨破手皮。」
她看了看他套上貂皮手套的手形,果然合適。
「親都親過,抱都抱過了,你不是我家的還是誰家的,溫小蘭你這輩子注定是我喬翊的人,小爺……不,我警告你休想耍賴不認賬,始亂終棄,我喬小三不是你甩得掉的人,我會纏你纏到死。」他說話口氣像土匪,惡霸的霸佔她的全部。
他是無賴小祖宗,放眼騰龍王朝,有誰比他更勝任這頭餃,賴皮稱第一,頑劣無人敵,上天下地他最大。
「你……你小聲點,這麼大聲嚷嚷想讓我不要做人了是不是,你不怕丟臉我怕沒臉見人,你……你這是可惡的楞頭青。」她找不到罵人的字眼,羞得以手掩面。
喬翊一听,咧開嘴大笑。「我是楞頭青沒錯呀!不然怎麼不曉得從小到大喜歡的人一直是你,從來沒變過,你看我多專情,給我一個賞賜吧!從現在到以後,你就是唯一的一個,你趕快躲起來偷笑。」
「嗯哼!我記得某人沒少欺負我,一見到就罵我笨丫頭,什麼調皮搗蛋的事沒做過,你自己數數十幾年來我被你氣哭幾回。」她沒好氣的推回他嘟起的嘴,開始和他算起數也數不清的舊帳。
一提到發餿的陳年舊事,他連忙低聲下氣的討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誰還記得那些破事,我也是在意你才做了一些蠢事,要不你根本不理我,一進入音樂里就渾然忘我,連我是誰都忘得一干二淨。」
喬翊越說越心酸,話里還透著酸溜溜的醋味,活生生的人嫉妒不會吃飯的死物,說來著實可笑。
「我才沒有忘了你,打小我就喜歡你……」啊!她怎麼說出來了,好不羞人。
溫拾蘭羞紅臉,捂著臉懊惱。
「不能收回、不能收回,我听見了,你說你喜歡我,哈哈哈!溫小蘭喜歡小三,她喜歡我,打小就喜歡……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高興得快要飛起來,只差沒街頭巷尾插旗了,上面寫著——溫小蘭喜歡喬小三。
「喬小三——」她氣惱的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