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不是來找娘撒嬌的,他是要找爹「談判」的!
他跑到兩人近前,遠遠的就看到母親抬起頭來對他微笑。他可喜歡娘的笑容了,特別好看,就像是湖中盛夏時盛放的蓮花……可是他每次想多看一會兒,就會被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叫走訓話,所以他最討厭爹了。但是爹是太子,是他惹不起的人,他看到很多人在面
對爹時都和他一樣戰戰兢兢,很害怕的樣子,所以他知道這世上不只是他惹不起爹,還有很多人同樣也惹不起爹。
不過,今天不一樣了,因為普天之下爹最怕的兩個人中,其中一人給了他一個護身符!
聖心晨跑到母親身前,大聲說。「孩兒給母親和父親請安!」
令狐問君微笑道。「今天是怎麼了?晨兒這麼有膽量,明知道你父親在這里,還敢跑來?手中拿的是什麼?」
「是聖旨!」他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喊得站在遠處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是一驚。
坐在一側正在低頭代父皇批閱奏摺的聖懷璧掀起了眼,漫不經心地看看他手中的黃緩,「從哪里偷來的廢旨吧,是不是又去皇爺爺的書房玩了?不是告訴你說,不準你去那個地方?跟看你的宮女太監們都死了嗎?」
一直跟在聖心晨身邊的太監宮女听到太子口氣嚴厲,嚇得急忙跪倒,回稟著,「小千歲今天沒有去過御書房,是陛下到小千歲的學館中去了,說小千歲功課學得好,書讀得好,然後小千歲向陛下討來了這道聖旨。」
「和陛下討來的聖旨?」聖懷璧本來是斜躺在一張錦榻上,此時才坐起身子,雙腳落地,伸手問。「你和皇爺爺亂要什麼賞賜了?」
聖心晨雖然抿緊嘴角,竭力克制,但是小阿子能有多少演技,他眼底眉梢全是得意揚揚的喜色,將聖旨高高捧過頭頂,口中說。「這是皇爺爺給父親的聖旨。」
「給我的?」他訝異地看向愛妻,見她雖然好奇,但更多像是看笑話的樣子。
令狐問君在一旁道。「若果真是陛下的旨意,咱們就要設香案擺香果,三跪九即才可以接旨。」
聖懷璧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我每天見父皇,也用不看三跪九即的,晨兒討來的聖旨能寫些什麼,值得我這膝蓋一跪?」說看,竟劈手就把那卷黃絞從兒子的手中搶過來。
她在這邊好奇地張望看,見他的臉色忽晴忽陰,也不知道聖旨到底寫了什麼,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扶看他的肩膀低頭去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
「晨兒真是大膽吶,竟然敢搬皇爺爺做救兵。」然後拍著聖懷璧的肩膀道。「這算不算得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呢?」
原來這道聖旨,竟然是聖心晨請爺爺為自己命令父親,每日給他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而且還要允許他隨意出入母親的院落和寢室。
令狐問君笑得很是幸災樂禍,「誰讓你平日那樣欺壓晨兒,現在晨兒請皇爺爺為他做主,看你怎麼辦!」
他盯著那道聖旨,冷笑一聲,「父皇的聖旨在,我便要怕了他嗎?」
「難道你敢抗旨?」
聖懷璧將黃緩在手中一涅,哼聲道。「抗旨自然不會,不過……」他陰陰笑看面對兒子,「晨兒想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爹可以答應你……」
看看兒子驟然明亮的小臉,他笑看繼續說。「但是以後你每天要多加一個時辰的騎馬射弓,雖然三歲就學射箭騎馬有點早,但是拉拉弓、扎個馬步還是可以的,至于你想隨意進出你娘的屋子,我也可以答應,只是你得記住。只許你進了院子後在院角等候,若進了屋門,也只許在屋門內躬聆教誨。沒有爹娘的同意,不許你隨意上床,或坐在椅子上和你娘討要吃食茶水。」
見兒子的臉色己經臭了下去,聖懷璧淡淡再說道。「皇家子孫的規矩本來就要比常人多,看在你年紀還這麼小的分上,我本來還不想這麼快給你立規矩的,是你自己逼看爹不得不將這些規矩提早告訴你。若有違反,爹一定會重罰,你若是又想去找皇爺爺要什麼聖旨替你偷懶,我就……罰你三個月不許吃香酥魚和河詮餡兒餅!」
聖心晨原本明亮的小臉己經皺成一團,听到他後面的威脅之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令狐問君忙將他抱在懷中哄著,一邊填怪聖懷璧,「哪有你這樣嚇唬孩子的!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
他盯看抱在一起的母子兩人,冷冷說。「晨兒,放開你娘,男孩子哭什麼哭?」
聖心晨抽抽噎噎、不情不願地扭身離開母親的懷抱。
她生氣地瞪了聖懷璧一眼,又抱起了兒子,「今天晨兒就跟娘睡了,讓你爹回他的書房睡去!」說完,抱看兒子就往回走。
聖懷璧在她身後大聲道。「不立規矩,何以立天下?」
令狐問君無奈地回頭說。「這是你的親兒子,不是你的手下,你要立規矩,等他懂了人事之後再說!」
看著愛妻抱著兒子走了,聖懷璧的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小表,這麼小的年紀就學會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錯,的確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此時有人俏然走來,躬身稟告,「殿下,幽學來信了。」
聖懷璧接過那封密函,拆開看了一眼,交代下去,「叫幽學給小謝帶句話,就說金城倩那邊我會替他看住,但是他該守的陣地,一城一池都不能丟!」
第六章四國動蕩
教朝後,聖懷璧來到東暖閣,這是這幾年的慣例,因為有許多朝上不便說、不便解訣的事情,只有敏朝之後父子兩人才能私下商榷。
今天他到了東轟閣,在書房門前等了半晌都不見父皇回來,便不解地吩咐值守太監,「去看看陛下下朝之後去哪兒了。」
太監匆匆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稟告,「陛下在湖邊,說想一個人靜靜,讓殿下先回去。」
聖懷璧想了想,離開了東覆閣,但是並沒有回玉甯宮,他繞道去了學館,將正在那里讀書的兒子叫了出來。
聖心晨一見他來了,緊張得小臉板得緊緊的,垂手肅立,目不斜視,「孩兒拜見爹爹。」
聖懷璧一笑,彎下腰,將他抱起,父子兩人很少這麼親昵過,聖心晨在驚慌中又有一絲欣喜。
他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笑問。「晨兒是不是特別憶爹?」
聖心晨將手指對在一起,也不敢抬頭看他,只輕輕說看,「是。」
「那你知不知道爹為什麼對你這樣嚴厲,連個笑臉都很少給晨兒?」
「娘說……爹是為尹移子,怕我太驕縱……」
聖懷璧笑看點頭,「娘說的對,所以晨兒不要覺得爹不疼惜你,其實爹心中和娘一樣愛你。而且你皇爺爺在爹小時候對爹也很嚴厲的,爹知道那是皇爺爺對爹好。」
「皇爺爺也會嚴厲嗎?」聖心晨詫異地抬起頭問,「可是皇爺爺從來不和晨兒生氣的。」
「那是因為皇爺爺老了,他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聖懷璧的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感慨,他悄聲問。「皇爺爺很喜歡晨兒,對吧?」
「嗯,皇爺爺每次看到晨兒,都給晨兒好吃的。」
「那現在皇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湖邊,沒有人陪,晨兒要不要去陪皇爺爺聊天呢?」
「好。」聖心晨答應得很爽快。
聖懷璧柔聲說。「皇爺爺最喜歡听一首詩,爹現在教給晨兒,晨兒一會兒去背給皇爺爺听,好不好?」
「好!」
于是聖懷璧牽看兒子的手,聖心晨蹦蹦跳跳地跟看父親去了御湖邊。
丙然,遠遠的就看到聖皇獨自一人坐在岸邊,神情悵然地望看湖中那一片殘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聖懷璧撒了手,對兒子使了個眼色,聖心晨就女乃聲女乃氣地喊了一聲,「皇爺爺。」
聖皇似是被人驚醒過來,詫異地抬起頭看到向自己飛奔而來的小孫子,臉上的悵然之色立刻被歡喜取代,伸出雙臂將他摟在懷中,問道。「晨兒今天下學怎麼這麼早?」
聖心晨按照聖懷璧的教導,光明正大的撒看謊,「太傅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早早下學了。」
「今天學了些什麼?」
「今天太傅只讓晨兒將以前所學的唐詩背上幾首。」
「背的哪一首?」
「(賦得古原草送別)。」
聖皇感慨地說。「當年自居易寫這首詩時據說才只有十六歲,算得上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心晨在祖父的懷抱中擺動看雙手,用稚女敕的聲音,驕傲的神情,含糊的口齒說。「我爹爹也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皇笑看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聖懷璧,「你爹胡鬧可以,有什麼才華?你說說,什麼叫年輕有為?」
他愣住了,小阿子從別人口中听了幾句夸獎父親的話,不過照樣子學舌罷了,一時間哪里說得清「年輕有為」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聖皇見小孫子愣愣的樣子很是可愛,便笑著說。「罷了,你將這首詩背一遍給皇爺爺听。」
聖心晨忙高興得一字字認真背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萎萎滿別情。」
听著這稚女敕的童音,聖皇忽然一征,握看小孫子胖乎乎的小手,雙眉長垂,神色黯然。
雖不知皇爺爺為何會忽然沉默,卻也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聖心晨焦慮得用眼清直看看父親,小聲說。「爹,晨兒沒有背錯吧?」
「當然沒有。」聖懷璧此時才踱步過來,伸手拉他,「是你打擾到皇爺爺了,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
「沒有,朕在這里坐得氣悶,有晨兒陪朕賣好的。」聖皇忙解釋。
他眉尾輕揚,「那就是晨兒背的詩不好,太過傷感,讓父皇傷心了。」
聖心晨小嘴一扁,剛想說「是爹讓我背這首詩的」,但見父親冷眸一掃,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聖皇望著湖中的殘荷敗葉,嘆道。「詩詞有幾首不是傷感的?人世間聚散無常,是清就可入詩。唐人多才,人人皆是詩人,前幾日我還見識他們一位皇子所寫的(黃台瓜辭),讓人很有感觸。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雲可,摘絕抱蔓歸。懷璧,你看父皇兩手空空,如今不就是摘絕抱蔓歸的孤家寡人嗎?」說著,這位向來剛強的聖皇竟然不禁落下淚來。
聖心晨不知皇爺爺為何流淚,卻懂事的用小手擦去他的淚水,口中叨念著,「皇爺爺不哭……」
聖懷璧忽然跪倒說。「是兒臣之罪,兒臣累父皇膝下子嗣單薄,兒臣累兩位兄長最終不能侍奉父皇終老,累我們聖氏一門最終刀劍相向,骨肉分離……」
「懷璧,朕今日傷感不是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攬這種罪名在自已身上。朕走的每一步都是朕自已決定的,朕只是後悔做人太過剛硬,寧折不彎,倘若當日對你大哥多開導勸解他,或者早點看出懷玥的心思,便不至于有今日于摘絕的淒涼景象。」
聖懷璧抿緊嘴角,「怎麼說是摘絕呢?大哥人還尚在,二哥和三哥的孩子們再過幾年就要成人了,安妃也給您生了小兒子,晨兒都能給父皇背詩了,還有兒臣……難道都摘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