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說心中不吃味是假的,他蝶戲百花,與多少女人有過春風一夜,絕沒有一個女人會抱看他喊別的男人的名字,但是看到金城倩那時滿臉的淚痕,又不禁心中憐惜。這女孩素來過的是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日子,被人疼寵慣了,哪里摔過這麼大的跟頭?聖懷璧的脾
氣他也了解,若是不喜歡的人,是得不了他好臉色的。
金城倩若非對感情失望到了極點,大概也不會這麼痛快就答應嫁給自己。他要想在玉陽穩住王位,她是最可倚重的幫手,所以他盡全力討好她,所有對女人能用的甜言蜜語和溫柔手段全都用上,終于贏得美人心。
這份感情,原本並不純粹,因為摻雜了太多的政治目的,但和金城倩在一起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那顆許多年不能安定下來的心竟然奇妙的平靜下來了。
彬許是由于自幼被人從宮中擄走,與親生父母失散,而後做了聖懷璧的侍從,再後來又成了他在雀靈苑中最可靠的心月復,他一步步的人生路皆由別人擺弄,萬事不由己,就連婚姻也是如此,因此他其實對未來充滿不確定與不安,但這個妻子卻讓他感覺到她是真真切
切的守在自己身邊,此生此世要和他心手相連、陪他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有一次,他睡得早了些,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身邊,暗自一驚之後,才看到她就坐在桌邊,就看幽幽的燭火,低看頭認真的在縫繡著什麼。
他起身走過去問。「大半夜的你在做什麼?」
金城倩被他嚇了一跳,很不好意思地說。「看到你的衣服破了一個洞,想幫你補一補,可是……我都不會這些針織女紅……」
那一刻她眼中的歉然和自卑讓他頓時感動不己,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安撫道。「你是要做大事的女子,這等小事不會做也沒什麼。」
「但是……我是你的妻子啊……妻子應該為丈夫做這些的。」她咬咬唇,「我會學會的。」
以他們的身分和財富,別說衣服上破個小洞,縱然整件衣服撕毀撕碎了,又值幾個錢?讓她耿耿于懷的不是這衣服上的小洞,而是她不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妻子那樣,為丈夫縫衣做飯,以自己的雙手盡一份心力。
這樣的女孩子,這樣的妻子,是上天賜給他的補償,他怎能不珍視,怎能不愛?
這一回等金城倩辦妥了金城國的事,他要乘船去接她回來,他們夫妻成親之後,這是第一次分離,還分得這樣遠……玉頌明覺得自己一顆心有一半都似是隨看她走了。
翌日散了朝,他剛剛走向自己的御書房,就有一名宮女在路上攔著他說。「陛下,太後請您過去。」
太後就是他的母親華太後,自老皇帝病逝,他登基之後,華太後就母憑子貴,正式被封為太後了。他每逃詡要去母後的寢宮請安,但並非是在這一大早的時候,母後這個時候叫他,顯然是有不尋常的事,他心中奇怪,便先去見她。
豹太後對于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極為珍視,為了彌補斷了十幾年的骨肉親情,她每逃詡要變看花樣的叫御膳房給他做好吃的,盡避他一再表示自己跟隨聖懷璧左右,從不愁吃穿,但她只要一說超當年之事,還是淚珠成串,哭得難以自抑。
玉頌明走進母後寢宮時,看到母後正在焦慮地來回踱步,便出聲問。「母後有事要和我說嗎?」時至今日,他依然不習慣以「朕」字自稱。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說。「你有沒有听到什麼消息?」
「什麼消息?」他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母後是指什麼?」
「關于你的王後突然回金城的事啊!今天蘇復和我說,金城倩突然回金城國,去只怕會有一些對玉陽不利的事要發生,她和你說清楚了沒有?到底為什麼她要回去?」
「金城王突然被害,她回去處理國事,主持大局。」
豹太後頓足道。「胡鬧胡鬧!且不說她己經嫁人了,現在是咱們玉陽的王後,不能再為了別國事務隨便離境,就看他們國內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卻情況不明,你讓她回去,豈不是讓她送死?」
「倩兒做事有分寸的,她自幼就幫父王處理國事,金城對她的意義就如同玉陽對母後和父王一樣的重要,如果我不讓她回去,金城出了大事,對一朝三國來說,也許就是動蕩的開始。」
她緊張地說。「可是明兒,昨天蘇將軍特地過來看我,他說金城那邊的情況復雜,只怕要超過你的想像。他很擔心王後一去不歸,要你小心準備,對任何人都不要太過信任了,哪怕是你的枕邊人,」
玉頌明將臉一板,「蘇將軍的話母後就不要都听信了,當初我請他陪倩兒一起回國,也好讓倩兒身邊有人保護,他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現在又跑到母後這邊嚼舌根,和街邊市井的長舌婦有什麼區別?
「說實話,自我登基以來,對玉陽群巨的心胸狹窄、一盤散沙的現狀實在是萬分痛心,父王去世前和我說這個國家如同一個生了重病的人,需要下狠心用重典才能重生。母後,若是兒子日後下刀太狠,您可要擔待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豹太後吃驚地看看他的背影,仿佛剛才說那番話的人根本是個陌生人,
對這個兒子她從來不夠了解,分別了這麼多年之後重新相認,在她眼中的兒子是個好脾氣好說話的溫柔性子,宮中嬪妃們對他更是贊譽有加,朝臣們雖然不大服氣這從逃邙降的歸國王子,也有人對他的身分感到質疑,但奈何玉陽王膝下沒有其他繼承人,她又最得寵
,玉陽王留了遺旨,眾人就順勢把他推上了王位,再加上後來娶了金城公主為後,這王位總算是坐實了,身為母親的她才終于稍稍比較放心。
然而今日他的突然動怒,讓她猛地發現,這個兒子並非她所想的邢般好脾氣,可以任人擺布。金城倩回國之事若真會是一場變故的開始,那……後面將會是怎樣的風暴和波瀾?玉陽會發生動蕩嗎?
玉頌明回到御書房門前,一名侍衛躬身遞上一封信,他看了信中內容,臉色稍霏,問道。「聖朝的使者現在在哪兒?」
「在驛站等候陛下傳召。」
他想了想,「不用叫他過來,我去見他。」
他旋即換了便裝,自王宮西面的角門出宮。
驛站中,來自聖朝的使者正在等看他,這人也是出自雀靈苑,名叫幽學,與他本是舊識好友。
玉頌明走入驛站時,幽學見他一身便裝,先是驚詫,繼而猜到他的意思,笑咪咪地說。「小謝,一別數年,難得你還肯縴尊降貴來看老友啊。」
他感慨道。「好久沒人叫我小謝了。」
驛站中難免會有其他幾國的使者,兩人趁旁人沒有留意他們,鑽入後院的一間廂房中。
「太子殿下有什麼重要指示嗎?」
幽學打量看他問。「太子殿下問你在這邊的王位坐得如何?那些不听你話的老家伙現在被你收拾服帖了嗎?」
玉頌明苦笑道。「我是個外人,縱然掛著玉陽王的名號,哪里能立刻服眾?」
「你還沒有擺平他們?不是我說你,若換作我來當這個王,凡是不听話的就一概殺了,看誰還敢和我過不去?」幽學性子狠辣,頗有幾分聖懷璧的架式。
他听得直搖頭,「你若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知道了,別以為做了王就手握生殺大權,各方勢力均衡很重要,無法態意妄為的想殺誰就殺誰。」
幽學笑道。「當了王上,果然能說一大堆的道理。好了,正事要緊,殿下的確有事情要叮囑你。」他先揀了處座位坐下,鄭重其事地整肅了神情,低聲說。「金城王之死可能有詐。」
「什麼?」玉頌明一驚,「你是說他沒死?」
「不,肯定是死了,金城王宮中己經傳出了消息,確認金城王的尸體被妥善保存在他們的冰窖里,以防腐爛,想來是要等看金城倩回去之後再處理後事。」
「那,你說的有詐是指……」
「是指你這邊。」幽學正色道。「殿下說你那位舅父一直在四處朕絡朝中元老,似是要將你從王座中趕下去。」
玉頌明眉心一整,「證據呢?」
「太子殿下在你們兵部侍郎的家中,安插了兩個細作,據說,蘇復和他們往來非常頻繁。」
「這很正常。」玉頌明說道,「最近,我一直讓蘇復想辦法加強玉陽的海軍作戰能力,所以他時常去和兵部的人商量。」
「未經你的批準,擅自調動軍隊圍在都城周圍也是正常的嗎?」
幽學的話讓他諫然一驚,「當真?」
「我來之前,發現都城的戒備升級,所有城門加強了警備,港口的船只通行一律需要新的通關文喋,而且是兵部簽發的,還需要蓋看蘇復的大印。」
幽學剛才的嬉笑從容與此刻所說的緊張情況,真是鮮明對比。
玉頌明坐在原地怔怔地想了半天,喃喃自語,「我說他為何堅持不肯和倩兒一起回金城去,原來是早等著要在這里造反呢。」
「這件事,應該是他早有預謀,但是金城倩突然回金城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倘若她己經和他朕手,在此時故意回國,就為了——」
「不,倩兒不會。」他斬釘截鐵道。「她不會出賣我。」
幽學似笑非笑,「你應該還記得金城倩四五年前的表現,她是怎麼左搖右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游走于聖朝和黑羽之間的。」
玉頌明倏然變臉,「幽學!不要仗看你我有舊交就可以如此訊毀我的妻子,太子殿下派你來,應該不會就為了讓你說我妻子的壞話吧?」
他做了玉陽王之後氣質有了不少改變,剛才見幽學時還是一如往常的態度平和,現在驟然翻臉,氣勢之盛有如雷霆一般。
幽學被他這突然的轉變嚇得站起,嘴唇翁動了幾下,躬身道。「卑職口無遮攔,有辱王後娘娘,還請王上降罪!」
玉頌明看看他長嘆了一聲,「咱們當年同在雀靈苑辦事,殿下教導咱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該听的不听,不該說的不說。幽學,你別怪我現在拿這個身分壓你,但是有些話最好還是不要說……既然你來了,可以在這里留多久?我有很多事還需仰仗你幫我呢。」
他這才舒了口氣,笑道。「殿下就怕你身邊沒有多少可信之人,所以特意派我過來幫你。要我在這里留多久都無所謂,只要有玉陽王用得到的地方,卑職必定隨時听候吩咐差遺!」
玉頌明一笑,「那好,今日你就和我回王宮去,至于官餃……就封你個四品御前侍衛好了。旁人若問起你的出身來歷,你也不要說,故作神秘即可。我記得你是會說玉陽官話的?」
幽學再笑道。「是,我娘就是玉陽人嘛,玉陽的官話我說得可地道了,你放心,沒有幾個人會知道我是聖朝的使者。」
「那麼,想辦法找到兵部侍郎家的那兩個細作,我要詳細地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和蘇復等人密謀牽扯,若他們果真想要叛國……那我們就要準備反擊了!」
同一時刻,聖朝皇宮內的御湖邊上也有人在準備「反擊」。
聖心晨歡天喜地地提看一張黃絞跑到湖邊,他最喜歡的娘和最敬畏的爹都在湖邊。他知道每天這個時候,娘一定會到湖邊來看書,有娘的地方就會有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