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結果湛如薰這麼一睡,竟昏睡不醒,還發起燒來,嚇壞了宰相府里的所有人。
「快,快去宮里請趙太醫!」
自從她中毒之後,她的身體一有狀況,都是趙太醫負責醫治。
湛如嫣跟著父親待在姊姊的房里,忍不住自責起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去逛什麼燈會,姊姊也就不會偷溜出府了。」
但現在說這些都來不及了,她只能祈禱姊姊能夠快快痊癒起來。
趙太醫終于急急忙忙的趕來。
「湛大人,在宮里耽擱了一點時間,還請見諒。」
「快別這麼說,小女又要麻煩趙太醫了。」
「說什麼麻煩,這是應該的。」
趙太醫趕緊來到床邊,診治湛如薰的情況。
她這十年來總是大小病不斷,尤其到了冬日的時候更加嚴重。
沒過多久,一名家僕急急沖入房內。「老爺,太子殿下突然來訪了。」
「殿下又來了?」湛司允只好吩咐小女兒,「嫣兒,你留在這里听趙太醫的診斷,爹去接待太子殿下。」
「好。」
湛司允離開湛如薰的院落,剛走上通往前廳的穿廊,就見到南宮熾快步走到他面前,雙眉微蹙。
「湛大人,薰兒的情況如何?」
他一听到趙太醫又被請至宰相府,不用想也知道薰兒又出狀況了,肯定是昨夜偷溜出門惹的禍。
「殿下,趙太醫正在診治,不過我想狀況不是很嚴重,大概又是受寒了而已。」
南宮熾點點頭,不過仍是緊繃著臉,在沒听到趙太醫的診斷前,他放心不下。
她這十年活得很辛苦,但還是樂觀面對一切。
他常常在想,如果當初不讓她吃那塊餅,或許現在的她活蹦亂跳,根本不必承受這樣的痛苦。
她的樂觀,反倒讓他更心疼,更想好好的保護她。
湛司允有些話想和太子說明白,干脆趁這個機會提出來,「殿下,趁著等趙太醫診治的這段時間,微臣有些話想和殿下談談,可以嗎?」
「湛大人,有什麼話你直說無妨。」
「還請殿下移駕偏廳再談。」
待兩人到偏廳坐下,家僕奉茶退下後,湛司允才斟酌的開口。
「殿下,算算時間,從小女在御花園中毒到現在,也已經十年了。」
南宮熾的眼神微黯。已經十年了,但那日的情景在他腦海中依然鮮明,他永遠也忘不了。
「這十年來,承蒙殿下的關照,小女受到非常良好的照顧,微臣要代小女好好謝過殿下。」
「湛大人,你不必言謝,這些都是應該的。」
「不,殿下,這十年來您對小女的補償,已經遠遠超過小女應得的,所以殿下不必再繼續補償下去,讓小女好好的過自己的人生吧。」
他微愣。「湛大人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再來探望薰兒,是不是?」
「不是不希望,而是不想再麻煩殿下了。」湛司允盡量將話說得委婉。「畢竟小女已經成年,不再是個小女娃,而殿下也終將成親,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這些年來,太子和如薰之間,關系越來越親密,但隨著她長大成年,兩人不能再毫無顧忌相處下去,這不僅是為了她的名聲,也是為了太子好。
身為父親,他當然看得出來大女兒對太子懷有好感,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然而他們倆不適合,也不可能有未來,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他該早日斷絕女兒的妄想。
聞言,南宮熾瞬間不悅地凝起臉色。「湛大人的意思是,我已經妨害到令千金的閨譽了?」
湛司允暗暗一驚,明顯嗅到太子的不悅火氣。「不,微臣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真的不是?湛大人,我知道你是護女心切,但親耳听到此言,讓我不禁感到有些遺憾。」
「遺憾?」
「遺憾湛大人如此不信任我。」
他對薰兒的照顧,絕對不是只為了補償,可世人似乎都只看到最表面,就連她父親也不例外。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她代他吃下毒物,而特地要補償她,那讓趙太醫隨時候診,不時賜下珍貴藥材給她補身子,甚至再請父皇賜她一個郡主封號,這對他們湛家來說便已是天大恩惠,他根本不必親自關照她的情況,而且十年來始終如一。
這麼做更不是想建立良好形象,以贏得百姓們的愛戴。
壓下心中不被理解的惱怒情緒,南宮熾喝了口茶,才又開口說︰「湛大人,你不必擔心薰兒會因為我而在未來受到任何委屈,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湛司允模不透他在想些什麼,怕又惹惱他,只能謹慎的詢問,「殿下您想怎麼做?」
「我自有打算,等時機到了,湛大人自會知道。」
他從十年前就開始細心呵護她這朵嬌弱花朵,為了讓她能夠安穩成長,不惜建造一座只屬于她的溫室,保護她。
無論其他人怎麼想他,他都不在乎。
總之對于她,他絕不放手!
湛如薰偷溜出府參加燈會的代價,就是在床上發燒三日三夜,直到第四天才終于退燒,清醒過來。
又害眾人替她擔心,她感到很懊惱。
「如嫣,爹很生氣,是不是?」
從她醒來之後這幾日,爹雖然還是有來看她,但總是板著一張臉,看來這次氣得不輕。
「與其要說生氣,不如說擔心比較多。不過我覺得爹最近好像在煩惱別的事。」
「真的?什麼事情?」
「哎呀,如果我知道,就直接告訴你了呀。」
湛如嫣坐在床旁,陪著在床上養病不準下床的姊姊談天說地。
她只知道,似乎是從南宮熾上次出現之後,父親就不知道在煩惱什麼,常常一個人的時候嘆氣,問他什麼原因,他又不講。
到底是什麼事情不能說?
「大小姐!」小蓮突然急急忙忙沖進來。「太子殿下來探望大小姐,目前正往這里來了。」
「什麼?殿下來了?!」湛如薰趕緊模模自己的頭發、看看自己的穿著。「如嫣,我看起來有沒有很糟糕或很憔悴,會不會嚇到殿下?」
「不會不會,你放心好啦。」
「真的?你沒騙我?」但她才剛大病一場,氣色一定很難看。
「我騙你做什麼?比現在更糟糕的時候殿下都看過了,要是真的會嚇到,早在好幾百年前就嚇跑了。」
「說的也是。」
原來他們早就已經習慣她的病容,所以就算她再憔悴、再不堪入目,對他們來說也早已見怪不怪。
沒過多久,南宮熾便帶著富寧出現在她房里,湛如嫣趕緊領著小蓮起身行禮。
「如嫣參見殿下。」
「奴婢參見殿下。」
湛如薰也想掀被下床行禮,才一有動作,就馬上被南宮熾給阻止了。
「薰兒,你坐著就好,別下床。」
她漾著燦爛的笑。「殿下,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那就代表還沒完全好,你還是听話坐著別動。」
「喔。」她只好服從,誰教她沒有本錢不听話呢。
在她成年之後,南宮熾已經很少踏入她的房間。不過既然前幾日已經和湛司允將話說開,避嫌舉動顯然沒有任何意義。
而湛司允也阻止不了他,畢竟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他能做的是,只能讓小女兒和小蓮陪著,不讓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南宮熾來到床邊,小蓮立刻拿張椅子讓他坐下。他審視湛如薰的氣色,看她精神不錯,多日來的掛心終于可以放下。
「吃到苦頭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做。」
她故意微嘟著嘴嘀咕,「我從醒來之後就一直被念,現在連殿下也要念我。」
「你是該好好的被念一頓。」
「知道了知道了,那殿下可以換念點別的嗎?比較新鮮,我也不會無聊得想睡覺。」
湛如嫣和小蓮在一旁偷笑。也只有她敢大剌剌的對太子殿下耍嘴皮子。
聞言,南宮熾瞪她一眼,卻只換來她皮皮的輕吐丁香,笑得更加開心。
望著她的眼底,只有滿滿的寵溺,「你想睡了?那我只好把帶來的糕點又帶回去,免得害你睡不著。」
「什麼?有糕點?!」嘴饞的她瞬間破功,趕緊向他撒嬌。「殿下,薰兒剛才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殿下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計較的,是吧?」
他故意吊她胃口。「你確定?」
她拼命點頭,努力拍馬屁。「殿下人最好了。」
她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嘴最甜,什麼諂媚的話都說得出來,他不由得微揚嘴角。「富寧,把食盒拿過來。」
「是的,殿下。」
富寧將三層外觀畫著精致彩繪的圓形食盒拿到湛如薰面前,「大小姐,這是殿下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全都是大小姐慣吃的口味。」
她將食盒最上方的蓋子打開,各色糕點整齊擺在食盒里,賞心悅目,讓人看了忍不住流口水。
這些糕點都是經過改良的,做成小小的一口就能吞下,方便她食用。她馬上挑了一塊塞入嘴里,臉上流露出幸福無比的模樣。
「唔……好好吃,我最愛御膳房的手藝了。」
湛如薰開心的邀妹妹一起共享。「如嫣,你也趕緊過來吃,要不然我一個人根本就吃不完。」
那些東西分明就是專為姊姊準備的,她怎麼好意思吃?「我又不像你,怎麼吃都吃不胖,我得適時的戒口才行。」
「有什麼關系?偶爾吃一次。」
南宮熾瞧了富寧一眼,他立刻倒了杯茶交給主子。
他將茶杯遞到湛如薰面前。「慢慢吃,沒人和你搶,小心,別噎著了。」
湛如薰內心泛起滿滿的感動。
這些年來,一向被人伺候的他,對她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總是將她捧在掌心里小心呵護。
不管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態照顧她、對她這麼好,她該滿足,不該再有更多的奢望。
她漾起甜美的笑容,柔聲說︰「殿下,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會被你慣壞的,畢竟殿下不可能永遠都這樣時時關照我。」
她很清楚,他們之間總有一日會結束,所以她很珍惜兩人相聚的時光,卻也不敢奢望這樣的關系還能持續多久。
多相處一日,她就當做是多撿到一日,只要期望不要太大,當必須分開時,也就不會有太大的失落感吧……
南宮熾微蹙眉,不喜歡听她說這種話。「薰兒,別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是說真的。」
「你听好,你剛才說的那種情況,永遠不會發生。」
她困惑的瞧著他。「為什麼?」
他伸指輕沾她唇邊的餅屑,望著她的眸中多了一抹深藏的柔情,堅定的回答,「因為,我不會讓它有機會發生!」
似乎沒有人看好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但別人越不相信,他的立場就越堅定,他們的未來絕不許任何人阻礙。
幾日後,皇帝及皇後在御書房召見南宮熾,商討讓他提早繼位一事。
皇帝年事已高,近年來對處理朝政越來越力不從心,幸好有太子在一旁輔助,國政才得以順利運作,所以他想,他該退位了,讓太子登基,將國家正式交給他。
「父皇,您真的決定要提早退位?」
「早點退也沒什麼不好。」皇帝淡淡一笑。「為國家忙碌了那麼多年,是時候讓自己清閑下來,棘手的事情就都由你苦惱了。」
「兒臣只怕才疏學淺,還沒有能力獨撐大局。」
「你的能力朕難道還不清楚嗎?這些年來你在朕身邊輔政,提出的政策思慮周全,足已擔當大任,現在將國家交給你,朕非常放心。」
他這個兒子做事成熟穩重,又很有自己的見解及想法,他可以徹底放手了。
「熾兒,你就不必再推辭了。」皇後在一旁幫腔,「皇上想要清閑已經想了好幾年,你就順遂他的心願吧,省得他繼續在母後耳邊叨念。」
明白父皇心意已決,南宮熾不再推辭,恭身領命,「兒臣絕不負父皇的期待。」
「好、好,就這麼決定了。」皇帝欣喜的說︰「照咱們南寰國的規矩,新皇即位之日同時舉行立後大典,熾兒的皇後人選也該趕緊決定了。」
皇後將桌上的摺子拿起。「關于後位人選,母後已經列出一份清單,熾兒看看。」
隨侍太監將皇後手中的摺子呈到南宮熾面前。
打開摺子,他迅速瀏覽,人選幾乎都是朝中高官女兒,品行嫻淑溫婉,至少都有中等之姿。
他看過一遍,頓時眼神微黯。其實他心中早已有底,對這份名冊的內容並不訝異。
果然皇後人選里,只有湛如嫣,沒有湛如薰的名字。
「熾兒,母後所建議的後位人選就列在摺子的第一位,兵部尚書千金崔妍秀,家世好,有著沉魚落雁的美貌,個性溫柔善良,足當一國之母,成為百姓的楷模典範,你覺得呢?」
南宮熾將摺子闔起,交還給太監,不卑不亢的回答,「關于後位人選,兒臣希望能和父皇及母後另作商量。」
聞言,皇後一愣,原本愉悅的表情轉而凝重。「你該不會要說,你想立湛如薰為後吧?」
「正是。」
夫妻倆對望一眼,皇帝也忍不住皺眉,但後宮之事向來由皇後處理,于是他選擇默不作聲,讓皇後和兒子好好的「商量」一番。
「熾兒,母後沒逼你一定要立崔妍秀為後,只要是名單上的人,你想立誰為後都不要緊。」
「但兒臣只打算立湛如薰為後。」
「她不適合,你應該非常清楚。」
身為皇後,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為皇室傳宗接代,生下下一任皇位繼承者,只要身體有任何病況,就失去資格。
湛如薰想當然耳不可能在名單里,她早在十年前便已經失去這資格,皇後不信兒子不明白這個道理。
南宮熾立刻凝肅起臉,「母後應該也很清楚,兒臣想立她為後,無關適不適合的問題。」
他要的皇後是能夠讓他願意傾注一生柔情的女人,而不只是個單純的生子工具。而他心中認定的女人,從來沒有改變過。
湛如薰對他來說,宛如一道燦爛卻又溫和的陽光,在她面前,他可以完全放松,他對她毫不設防,願意接納她的所有,包含她的喜怒哀樂。
他早已決定,就算會有重重困難,他也會想辦法立她為後,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皇後忍不住輕嘆一聲。
她很感謝湛如薰替她兒子擋了一劫,但立後之事絕非兒戲,只不過兒子的拗脾氣她也領教過,若他們各持己見的話,只會讓事情鬧僵,于事無補。
她到底該如何處理才好?
皇後暗暗瞧了皇帝一眼,只見他擺明置身事外,將這頭痛的事情交由她全權處理,讓她心中有些埋怨,然而仍得硬著頭皮面對。
「熾兒,咱們就各退一步。」她想了想,決定使出以退為進的手段,「你想立湛如薰為後,咱們可以勉強妥協,只不過,有個附加條件。」
南宮熾原本凝重的神情一振,只要還有轉圜余地,一切都好商量。「什麼條件?」
「那個條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