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師父,你別踹了,再踹下去,我的眼楮遲早會瞎掉!」一個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小憋子,兩手遮著兩眼,哀聲求饒著。
躺在躺椅上的一個短發女生,尚在睡夢中,卻抬腿猛踹著,直到听到徒弟的哀叫聲,她猛地驚醒坐起。張開惺忪睡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徒弟那雙宛如貓熊的雙眼。
「呃……我踢的?」短發女生抓抓頭發,愣看徒弟許久,隨後問道。
「師父,是你踢的。」
「你怎麼那麼笨!不會閃開一點。」短發女生——時智,站起身並伸懶腰。
「可是,師父,你又叫我了。」小憋子一臉極其無辜的表情。
「我有叫你?」時智皺著眉,想不起來有這回事。
自從她回到爺爺的木瓜園來度假後,她常常作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中老是看到自己穿著古裝,還是鑣局的大小姐,她的徒弟,自然就是她的跟班。
憊有那個娘娘腔的。
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竟然會嫁給一個娘娘腔,還好那只是作夢而已。
「望塵……」時智回過頭,喚著徒弟。
「師父,什麼事?」
「堂主有沒有打電話來?」時智扭一扭躺的發酸的脖子。
「沒有。師父,你盡避度你的假,堂里平靜得很,不會有事的。」望塵恭敬的回道。
時智瞪著地看了老半晌,最後沉浸在自個思緒中——
望塵是道地的高雄人,瘦高的身材、黝黑的皮膚,那張臉還稱得上帥氣,不管春夏秋冬,他一律是一身黑衣……看起來,是挺有接班人的氣勢。
但……有一樣,讓她看了很火大。
「你的頭發非得弄這種造型嗎?你是要接我的棒子,不是要當偶像歌手的!」
般什麼嘛,那個頭發弄的活像韓劇「星星在我心」里的那個江民。
「師父,你別生氣,過兩天,我會去理小平頭的。」望塵干笑著。
「隨你高興,懶得理你。」時智已經被那個夢,纏的一把火,才不想再理他。
說是度假,她反倒覺得,自己是來活受罪的。
平常,她走到哪兒睡到哪兒,一覺到天亮都不是難事,可是現在,她一闔眼,那個夢又會開始自動上演。
「師父,我們……要一直待在木瓜園嗎?」望塵囁嚅的問。
整天就是巡視這些木瓜,他的青春歲月,難道就這麼葬送在這木瓜園內嗎?
「你還想去哪兒?」時智沒好氣的回他。
其實,她也是在氣自己啦!
想她好歹也是堂堂黑幫的分堂行動組組長,偏偏竟犯了懼機癥……
這幾年,墜機的事件頻傳,讓她純真的心靈,產生了陰影。
原先,她還嚷著要出國游玩,護照、機票全OK了,結果在候機室內,竟然不爭氣的落跑了,她的面子在那一刻,全叫自己給丟光了。
原本,她還打著如意算盤,想說在國內旅游也不錯,至少.她可以到台中和台北分堂去串串門子,可是,她前腳才踏進堂門口,那兩個堂主夫人,竟然要拉她去相親。
相親耶,開什麼玩笑!她才不要。
綁來她才知道,原來堂主放她長假的原因,是因為九太爺——褚風的命令。
在堂主和幫主相繼結婚後,九太爺竟然也關心起她來,還怕她找不到如意郎君,硬是叫各堂堂主幫她物色對象。
逼的她哪兒都不敢去,只好躲在爺爺留下來的木瓜園,終日與木瓜為伍。
「你如果不想待在這里,那你就閃人呀!」時智涼涼的道︰「你是我挑的,我隨時可以罷免你!」
九太爺還真有心,怕她一直擔任行動組長這個職務,唯恐她會嫁不出去,所以便要她在堂里的弟兄中,挑一名她認為有潛力的接班人。
她左挑右選,最後選定了望塵接她的棒子。
「師父,我挺喜歡這木瓜園的,它們……長得都不錯,飽滿渾圓……」望塵情急之下,還要裝作泰若自然,一時間竟口不擇言。
時智愣看他兩秒鐘,挑挑眉,對他的口不擇言,不以為然。
反正她帶領一批弟兄,弟兄們開黃腔,早就是家常便飯,這一點小事,她才懶得去錙銖計較。
「你都巡視過了嗎?」
「師父,我全巡視過了。這些工人很勤勞,該做的都做好了。」
「我去看看。」時智往前走了一步,望塵也跟著她走。她停下腳步,回頭瞪他一眼。「你跟來做什麼?都五點了,你還不趕快去煮飯。」
望塵看了一下腕表,還真的是五點了。「是,師父,我馬上去煮飯。」
時智笑了笑,還好有望塵當跟班,他的廚藝還算不錯,有他在,她的三餐都不成問題了。
時智習慣性的抬腿空踢,活動筋骨後,往前走進一大片的木瓜園,巡視兼打發無聊的時間。
***
走入了木瓜園中,時智隨手拿了一株干掉的木瓜梗,一面走著,一面揮著手中的木瓜梗。
雖然是住在高雄,但因為過慣夜生活,所以,她的皮膚並沒有被高雄炙熱的太陽給曬黑,反而還白里透紅的。
原先,她還很懊惱自己的白皮膚、紅嘴唇,看起來太女性化,還刻意曬黑,但不到一個月,她的皮膚又自個白回來了。
現在,她住到木瓜園來,應該可以曬黑一點,讓自己看起來健康有活力,才不枉費她行動組長的封號。
她朝一株木瓜揍了一拳,把它當成假想敵。
現在,高雄有天宇盟的鷹堂坐鎮,其他的幫派分子,可不敢再滋事,天下太平固然是好事,但總覺得沒人讓她打,日子過的有些乏味。
往前又走了幾步,偌大的木瓜園中,一株株的木瓜整齊排列著。
東看西看,她請的這一批工人,真的是很認真工作,該做的、該管理的,全做的很完美。
她滿意的點點頭,正想折回屋子前去,突然她銳光一閃,赫然發現三點鐘方向,有個男人正對著木瓜在撒尿。
真是太可惡了!
她千交代、萬交代,這是她爺爺留下來的木瓜園,誰都不準破壞這木瓜園的美景,不準丟垃圾、不準隨地大小便……
「可惡!竟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時智手中握著木瓜梗,氣沖沖的朝那男人站的方向走過去。
一來到他背後,她滿臉怒氣騰騰,不由分說,手中的干木瓜梗,使狠狠的朝那男人的打去。
正撒完尿在拉拉鏈的男人,冷不防地被人從後面打了一下,他緊張之余,拉練不小心卡住,還夾到了他的藍色內褲,更慘的是,還夾到了一點點皮肉。
「礙…」他當場痛的夾緊腳,齜牙咧嘴的轉過身來。
「夾死活該!」時智看他痛的只差沒蹲下蜷縮著,想也知道他發生什麼事了。
「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男人伸出食指,恨恨的指著她。
「我這是給你一點小教訓……」時智反瞪著他,想把他罵到臭頭,但一看清楚他的臉,她整個人都愣住了。「天啊,符彥卿……」
「誰?」男人的痛感漸漸消失後,听到她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他茫然的看著她,在意識到自己的褲鏈未拉好,才連忙轉過身去,小心翼翼的拉著拉鏈。
「符彥卿……」她硬是把他的身子轉過來。
「喂,小姐,我在拉拉鏈,你……」男人一臉尷尬的神色。
「喲,你還穿名牌的內褲咧!」時智把他褲頭拉出來一看,和望塵上回在百貨公司里買的那件白色內褲,還是同一個品牌呢!
天啊,他是不是遇到女了,男人緊張的把褲子拉好,戒懼的看著她。
「干嘛一副我會吃了你的表情啊?」時智用拳頭推了他的胸膛一下,發現他的胸膛還挺結實的。
她仔細的瞧著他,眼前的他和夢中那個娘娘腔,雖然有著一張極為相似的臉孔,但他的皮膚是呈現很健康的古銅色,身材也結實壯碩許多。
「還好、還好,你不是娘娘腔就好。」時智不由得笑了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看到他,或許那個夢就不會再來纏她了吧!
「喂,你干嘛發呆?」男人對眼前這個長得雖然細皮白女敕,但動作、說話卻粗魯到極點的女生,望之退卻。「你為什麼無緣無故打人?」
懊不會踫上瘋子了吧?男人再仔細的看她,她看起來不像是瘋子呀!
他的話,卻是提醒了她。「你還敢問我?你這麼大的人了,還隨地大小便……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對待這株木瓜,可是傷了木瓜樹的尊嚴。」
時智走到那棵被他摧殘的木瓜樹前一看,一陣嗆鼻的尿騷味,讓她忍不住掐著鼻子,當她看到那株木瓜開的花大而圓,一花梗才開一朵花,她回頭忍不住罵他︰
「你知不知道,這株木瓜樹是母的,你竟然對一個女人做這種事!」
男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只不過是圖個方便,瞧她說的那麼嚴重,好像剛才他強暴了一個女人似的。
「我……我一路開車前來,這二十幾分的車程,也沒看見有住抱,我忍不住了,所以就……」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繞的,轉了好幾個彎,車子就繞進一條小路,沿路就只看見田和樹,其他的都沒有,他實在忍不住這突來的生理需要,才會遁入這木瓜園內方便,誰知竟遇到眼前這個女羅剎!
「廢話別多說。餅來和這株木瓜樹道歉。」時智的食指勾一勾,示意他過來。
「我!?和木瓜樹道歉?」男人一臉懷疑。
「沒錯!還好這株生的是母瓜,你要是膽敢撒尿在兩性株產的春瓜樹,毒死了它,我就把你那里給剁下來當作賠償。」
這雌株所結的果實稱為母瓜,形狀像圓燈,果肉稍薄,經濟價值較低;而兩性株所結的果實是橢圓形的稱為春瓜,果肉較厚,經濟價值相對較高。
而另一種雄株,就是只開花不結果的。
男人完全听不懂她說的什麼春瓜、母瓜,雌的、雄的。
他嘆了聲,自認倒霉。「好吧,你要多少,我賠你就是。」
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他會看不出來她的真正目的嗎?
他掏出皮夾。「一仟?二仟?」
「你站好不要動!」時智的表情還算溫和,至少,還沒到大發雷霆的地步。
「小姐,我沒有時間和你……」
時智完全不理會他想說什麼,她朝屋子的方向,揚聲大喊︰「巧虎,過來。」
男人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麼。
不一會兒,一只土黃狗跑了過來,看起來並不太凶惡,見了他這個陌生人,頂多只是吠了兩聲。
「小姐……」
「巧虎,過去,尿尿。」時智手指指著那男人,以命令的口吻指使著土黃狗。
狽兒接獲命令,完全依照指示。它走到男人的腳邊,抬高一只腳,直接把尿撒在男人的褲管上。
完事後,狗兒朝男人吠了一聲,便搖著尾巴,一派神氣地走回時智身邊。
「你太過分了!」男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嫌惡的甩著褲管上的狗尿。
「先生你搞清楚,你褲管上的是狗尿,不是人尿。」時智閑閑的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簡直不可理喻!」男人氣憤的掉頭就走。
「呃……符彥卿、符彥卿……」時智在後面叫著,「算了,離我遠一點好,別再來纏我。」她望著那高大的身影,不禁多看了兩眼。
撇開他隨地尿尿的壞習慣不說,他其實挺性格的,長得又陽剛味十足。
她竟看的莫名臉紅了,拍拍自己的臉,甩掉腦海那抹羞怯,朝狗兒干笑了兩聲︰「巧虎,做的好!我們回去吃晚餐。」
時智丟掉手中的木瓜梗,哼哼唱唱的走回屋子去。
***
憊沒走到屋子,陣陣的牛肉香味飄了出來,狗兒一路奔至門口處張望,似乎也被牛肉的香味給吸引。
「巧虎,不準進來。」
時智喝令狗兒守在門外,她則大搖大擺的走向廚房去。
「望塵,你又煮木瓜炖牛肉了,是不是?」
時智一路嚷進廚房,進到廚房後,發現廚房不只望塵一個人,還多了一個長相甜美的小女娃。
時智一看到那小女娃,頓時瞪大了眼。「你……你你你……」
「呃,師父,她……她是來向我們借洗手間的。」望塵解釋著。
時智推開了望塵,大刺刺的站到小女娃面前。「你……沒錯,你是莫及!」
「師父,你認識她啊?」望塵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小女娃甜甜的一笑,「莫及?我的名字不是莫及,我叫鎖家薰,你好。」
「鎖家薰?」時智皺著眉頭。
「家薰……這名字真好听!」望塵咧嘴笑著。「我……我叫望塵,呃,請多多指教。」
「望塵,你煮的菜好香……」家薰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哪里、哪里。」望塵害羞一笑。原先他還抱怨待在這里,浪費了他的寶貴青春……沒想到,在這里也可以遇到漂亮的女孩子。
「你的菜快燒焦了。」時智打了他一下。「我得先上個廁所。」她突然覺得肚子痛了起來。
「呃,我大哥在里面。」鎖家薰微笑道。
「你大哥!?」
「嗯。我大哥叫作鎖家齊。」
「鎖家齊!?嗟,誰管他叫什麼名字,只要他別鎖著我家廁所的門就好了。」時智抱著隱隱作痛的肚子。
一定是她睡覺前,喝了太多蛋黃木瓜牛女乃的緣故,現在才會很想拉肚子。
「喂,里面的,快點出來,不要一直霸著我家的廁所;」時智猛敲著浴室的門。「喂喂喂,快出來……喂……」
她敲了幾十下,突然感覺觸感不相同,抬頭一看,原來她拍到了人家的胸膛。
只是,這個胸膛看起來還挺熟悉的……她再把視線拉高一看,那男人的臉更熟悉。
「礙…符彥卿……」
「不是,我大哥叫作鎖家齊。」鎖家薰再次告訴她。
「鎖家齊!?隨便啦!」時智看他一臉屎面,杵著不動;她急吼著︰「喂,你快點出來,我要上廁所。」
鎖家齊瞪了她一眼,緩緩的走出來。
「好啊,你敢瞪我。有種你別走,等……等我出來!」
時智撂下話後,火速的沖進浴室內,用力的關上了門。
***
鎖家齊和鎖家薰坐在客廳里,望塵端著從冰箱中拿出來的蛋黃木瓜牛女乃請他們喝。
「這蛋黃木瓜牛女乃真好喝。」銷家薰喝完後,不忘稱贊一番。
望塵滿臉喜悅的神情。「你……你住這附近嗎?」他來半個多月了,這附近沒什麼人家,怎麼會有漂亮的女孩來到這兒?
「我們是住在台北的。」
「台北!?那你們怎麼會來這兒?」望塵听到廚房湯滾的聲音。「等一下、等一下。」
他鑽進廚房去,恰懊時智正從浴室出來。
「他們滾了嗎?」
「是啊,湯滾了。」望塵答道。
「誰在問你湯的事,我是說那個男人。」
「喔,我請他們在客廳坐。」
「容廳……」時智大步走著,轉個彎,來到客廳。「你剛才用哪一只眼楮瞪我的?」
鎖家齊站起身,不理會她的挑釁。他以王者之姿,威風的說道︰「我要收回這片土地,你現在腳下踏著的,是我們鎖家的地。」
時智皺起眉頭,完全听不懂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