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一點也不。
台北的天空就算沒下雨,也是烏煙瘴氣,所以實在很難用風和日麗來形容,尤其是對一肚子鳥屎的桑雨柔來說,心情實在也風和日麗不起來。
以為躲過了舅舅和舅媽的盤問,沒想到卻在到了公司之後,被一通電話給罵得體無完膚,而據話筒那端的女人自稱,她是鞏浚哲的媽。
可笑的是,一向恰到可以把老虎剝層皮的她,在面對鞏浚哲他媽的指控和怒罵,卻呆得像個木頭人。
任由她罵、任由她嘲諷,也任由她安了一堆莫須有的罪名,最傷人的,就是她那句,-的身分不夠格進鞏家大門。
誰知道了她的過去嗎?
當然是不可能,她指得是她農家女的身分,她嫌棄的是她家庭背景不夠輝煌,笑她妄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雖然桑雨柔從沒這麼想過,可是被那樣說之後,心情還是很沮喪。
翹班卻適逢鞏浚哲到來,他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進車子,就算她揚言要告他綁架,他還是我行我素。
車子一路行進到陽明山上,兩人話沒半句,只有偶爾幾道眉目傳情,當然,傳情是他,她則是投以憤怒的火焰光芒。
翹班的時候逃詡快黑了,抵達山上時,只見萬家燈火已然亮起。
台北的夜炫麗浪漫,那萬家燈火恍如天上的繁星點點,可是她的心情很嘔,繁星也點燃不了她心中熄滅的火花。
他們到了一家觀景餐館,她二話不說點了一桌子的菜。
服務小姐眨著眼看她,似乎很懷疑他們兩個人吃得完一桌子的佳肴,然後把目光轉向鞏浚哲,詢問他的意見。
「照小姐點的上菜吧!」
「好的。」
見狀,桑雨柔酸不溜丟的哼著氣說︰「這年頭果然是帥哥凡人無法擋。」
「但這帥哥卻只擋不住-的魅力。」
「就算你說再多的甜言蜜語,也無法讓我心花怒放。」騙鬼啊!她的心其實有點小鹿亂撞了。
氣氛佳的餐館,帥氣迷人的他含情脈脈的告白,是女人都會虛榮心作祟,即便是向來少根筋的她也很難例外。
但是她的心動只持續了兩、三秒,想起他母親的挖苦與警告,她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鞏浚哲,你難道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嗎?你對記者說那些話造成我的困擾,害我的日子沒一刻安寧,現在我舅和我舅媽逼著要我安排你們見面,問題是見了干麼?」
「提親也可以啊!」鞏浚哲回以一記嘻笑。
事實上他確實有打算去拜訪她的家人,希望獲得她家人的祝福,他深信這樣她會比較能夠放心的和他交往。
「誰要結婚啊,我還沒玩夠呢!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一點都不想和你結婚。」
「那同居也可以。」他喜歡看她眼里燃著火花的模樣,感覺比較有活力,也比較漂亮。
當她受不了,她會翻白眼;當她受感動,她會把臉撇開假裝沒听懂對方的話;當她沒把握說服對方,她會神情閃爍,並且東張西望。
仔細觀察過她,才發現她的表情其實是瞬息萬變的,活潑而且生動。
「你知道不知道你媽很反對我們在一起?」桑雨柔不喜歡在背後說人不是,可是對方是他媽,她認為有義務讓他知道他媽的想法,「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我舅家是種田的,我舅和舅媽都沒受過什麼教育,表哥只有高中畢業,現在在一家電子工廠當班長,而我,三流大學畢業,換男人像在換衣服一樣快。」她故意把自己說的不堪,藉以嚇退他。
「喜歡-的是我,不是我媽,我要交往的對象是-,不是-家人,學歷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要真在意,我可以送-去留學,至于-說-換男人像換衣服那麼快,這點我應該比誰都清楚-有多清純。」
是啊!她差點忘了巴黎浪漫又荒唐的那一晚,而她當真是被他的頭頭是道、舉一反三給說服了。
是她向聖誕老人許的願望,現在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而且,第一次有人說她清純。
「當真這麼希望我點頭和你交往,不後悔?」
「我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好吧!試用期三個月。」
罷,她當自己在應征員工啊,還試用期咧!
「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見他的臉鐵青了一大半,桑雨柔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說過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為了不被她看扁,鞏浚哲拚了命也要撐過試用期。
桑虹偷偷來到桑雨柔租賃的公寓樓下。怕被崔志勇知道她的過去,她打探了好久才問到桑雨柔的住址,來這里的路上,她想起十七年前把她暗丟在機場的景象,也想起了被她足足遺忘十七年的女兒。
女兒的出生一直是她沉重的包袱,拖了七年,最後她終于還是受不了的把她丟給了兄長和嫂子照顧。
這十七年來,她沒回過家,幾乎把過去的自己統統拋到九霄雲外,現在她有個家庭,生活在上流社會的光環下,她更怕自己的過去會被挖掘出來。
只要桑雨柔和鞏浚哲牽扯不清,她的未來幸福就岌岌可危,她不想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與榮華被破壞。
而就在她躲在角落等候著桑雨柔出現的同時,鞏浚哲的車緩緩的在公寓樓下停了下來。
這兩天他快變成桑雨柔的專屬司機了,記者越愛跟,他就越大剌剌,不管她的抗議,也不管母親的怒罵,更不管崔志勇的威脅,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記者似乎也追累了,今逃言多在公司樓下捕捉他們出雙入對的鏡頭後,就又去追其它新聞了。
沒看見記者出現,桑雨柔忍不住稱贊他,「你的預測還真準,記者果然已經失去新鮮感了。」
昨天她還煩惱著找不到法子擺月兌那些狗仔隊,他卻對她說︰「-越怕被挖掘內幕,他們越是感興趣,-當作沒那回事,他們跟久了自然感到無聊。」
那些話還猶在耳邊,今天記者就不再一路跟著他們了。
「今天就送-到門口,我等下還約了個客戶談點事情。」
「你去忙吧!我和雅潔她們約好了晚上要去吃麻辣火鍋。」
「那我談完生意趕過去和-們會合,-們要去哪家吃?」
「不要了啦!那是我們女人的約會,男人不要參加。」她從不約束他,即使他們已經在交往,她仍希望各自保有自己的空間。
「好吧!我還是不要太黏人,免得三個月沒到就被三振。」鞏浚哲靠近她一步,曖昧的笑說︰「我這麼配合,是不是可以要點獎賞?」
他看她的眼神透著曖昧,臉不斷向她逼近,她很快就猜出了他的意圖。
桑雨柔在他更貼近前閃身,「還不行,才兩逃邙已,如果你沒耐性,麻煩請找別人。」
每次想要接近她,她總是又閃又躲,尤其是她閃躲時神色帶著一抹恐懼,令他有些疑惑,「為什麼特別怕男人接近-,是不是曾經有人欺負過-?-告訴我,我去替-修理他!」
「沒那回事,你想太多了,快走吧!我要上樓了。」她推了他一把,等他坐上駕駛座,她又恢復正常,「小心開車,到了打電話給我。」
「-果然是關心我的。」打開車窗握住她的手,他在她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她震了一下,卻沒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親吻著。
然後,鞏浚哲松開了手,依依不舍的離開。
桑虹看見他們甜蜜的一幕,突然遲疑了一下,僅存的一丁點兒良知在詢問她,能自私的為了自己破壞女兒的幸福嗎?
而就在她決定要上前時,桑雨柔身旁突然出現了五個女孩,再度讓她的步伐停頓。
宴無好宴,尤其是在這種無特別節日,也沒有什麼特殊人物回國或者移民的時候舉辦宴會,特別顯得詭異。
碑家舉辦的宴會自然是別開生面,與會人士皆是名門紳士和上流淑媛,而鞏浚哲依然習慣性的從秘密通道進入,車子早被吳康榮開走。
溫室的燈光暖暖的,不喜歡宴會氣氛的鞏平成窩在溫室泡茶,一看見兒子回來,馬上替他倒了一杯。
「謝謝爸。」
「我就知道你會先進來這里。」
「原來這就是媽叫我趕回來的原因,不過我不懂媽到底在裝什麼神秘,開宴會就說開宴會,有必要這樣神秘兮兮的嗎?」
「你媽怕你臨時開溜,所以才故意不告訴你。」
「我又不是第一回在宴會開溜。」
「這回可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崔家的人都到了。」
「那又怎樣?我們家開宴會,崔家的人一向都會到場,您干麼大驚小敝?」
「崔家人來是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就怕你媽和崔志勇兩人打算向大家宣布的消息會讓你大驚小敝到跳腳。」
「什麼消息?」鞏浚哲的心開始戒備。
有時候他一直不喜歡他母親想要主導一切的個性,只要她暗地進行的事情,絕對都是他不接受的。
甚至他已經多少猜到母親和崔志勇想宣布的消息是什麼──
「希望媽不是想要自作主張的宣布我和崔佩雯的婚事。」
「她正想要那麼做。我勸過了,但是沒發揮什麼效力,我有想先通知你,可是你關機了聯絡不上。」
一個男人沒能力管束老婆或許並不是那麼無奈,但是一個人的意見不被對方尊重,那卻是很無奈的一件事。
「爸,您已經盡力了。」
「你現在趕快走,找不到人你媽也莫可奈何。」
「不,我必須在場。」
怕他真的要妥協,鞏平成緊張的把他往外推,「你別傻得成全你媽卻委屈了自己,除非你真的喜歡崔佩雯,否則爸絕對不會允許你拿自己的未來幸福開玩笑。」
「爸,您放心,我要在場並不是為了向他們妥協,而是另有打算。」邊說他邊往宴會方向去。
碑平成不太放心,只好放下手中的茶壺,緊跟在他身後,「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趁著大家都在,我就一次把話說清楚,也省得麻煩。」
「這樣不太好吧!私底下和崔小姐講清楚不是比較不會傷到人家,你這樣人家小姐會下不了台的……」
碑浚哲什麼都听不進去,他只知道外面的人打算要算計他,而他只是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碑浚哲的出場彷佛星光發出萬丈光芒,賓客隨著他的前進緩緩退出一條路,一旁的鎂光燈更是閃爍個不停。
上流社會的黃金單身漢,帥氣挺拔的他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白馬兼黑馬王子。
有不少人耳聞到丁點風聲,知道今晚的宴會即將讓黃金單身漢變成死會的男人,所以不少女人扼腕、-胸頓足不已。
只有一個女人滿臉春風,彷佛她是最後的大贏家。
碑浚哲一一向一旁的眾人頷首致意,最後在母親面前站定。
他是出現了,可也遲到了,因此招來池卉芬些許的抱怨與責備。
「好了,來了就好。鞏夫人,-不是說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記者朋友說嗎?他們可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葫蘆里賣著什麼藥呢。」崔志勇上前提醒。
「是啊,連我自己都感到興奮無比。」池卉芬轉向眾人,笑說︰「各位,很高興大家能夠在百忙中抽空來參加今晚的宴會,我僅代表外子平成和小犬浚哲感謝大家的美意,另外,今晚我還有個很重要的消息想要宣布,那就是……」
「媽,等等。」鞏浚哲及時打斷母親的話,兀自接口說︰「我也有事情想告訴大家。」
「什麼,你又想說什麼?」怕安排好的事情又被破壞,她可緊張了。
碑浚哲走到崔佩雯面前,很誠懇的說︰「首先,我想請求崔小姐的原諒,因為我一直沒有明確的表態,讓她受了不少苦,我在這里誠心的向她道歉。」
聲聲歉意讓崔佩雯誤以為他浪子回頭,更讓鎂光燈此起彼落。
記者們敏銳,知道頭條就要產生了,每個人都生怕稍一閃神,就會錯過最有價值的一幕。
「崔小姐,-願意接受鞏先生的道歉嗎?」
記者著急催促,讓崔佩雯不得不做出表示,她點頭說︰「既然他這麼有誠意當眾向我表示悔過之意,我當然願意接受他的道歉。」
「謝謝,我相信以-這麼善良又條件良好的名門淑媛,一定可以很快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乘龍快婿。而我,已經有讓我想要照顧一輩子的真愛了。」
現場突然一片嘩然,連先前說原諒他的崔佩雯也當場愣住。
崔志勇听完馬上抓狂,沖上前揪起他的衣領,氣急敗壞的逼問︰「你這臭小子到底在說些什麼,佩雯哪點比不上那個種田人家的女孩?!」
語畢,一拳緊跟著落在鞏浚哲的臉上。
崔大老板打人,果然是頭條,記者忙著拍攝打斗畫面,賓客怕被波及紛紛躲避,但就是沒有人上前制止。
「崔董,別打了,有話好好說。」池卉芬想要勸阻,卻力不從心。
每一拳,鞏浚哲都沒有閃躲,他知道自己確實有失當的地方,對崔佩雯的歉意,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償還。
「夠了,別打了!」
「佩雯,讓我打死這個臭小子,爸絕對不容許他這樣糟蹋。」
「我有話要說。」崔佩雯直挺挺的站出來面對記者,「剛剛只是鞏浚哲個人的說詞,但我也有我的決定。」
「崔小姐,-是不是後悔原諒鞏先生了?」
「不,我要說的是,我絕對不放棄和他多年的情感。」她雙眼泛著憤怒的火光宣戰。
然而,在外人看來,她或許只是不服輸,但鞏浚哲和他人的解讀不一樣,在他看來,她那火焰光芒透出的訊息是──玉石俱焚。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但岳父大人看女婿,卻是越看越有氣。
「感情可不是游戲,以為隨便在記者面前喊喊,昭告天下就能表示自己的誠意,那不過是搞噱頭而已。」
一群人聚集在電視前看新聞快報,鞏家宴會上發生的混亂全都錄,完全現場影音重現。
「他好像被打了好幾拳……」桑雨柔很擔心。
「這種時候-可不要跟我說-要去看他,那種世界的人心太復雜,我不同意-去看他。」
「舅!」
「我想-還是把工作辭了,和我們一起回南部。」
「不會吧!」怕死了會被拎回南部去種田,桑雨柔忙躲到陳春芝的身後尋求支持,「舅媽,您跟舅說一下啦,我在這工作做得好好的,公司不能沒有我這個重要人物,還有……」她對幾個在旁的好友猛使眼色,王雅潔接受到她的求救訊息,忙跳出來幫腔。
「舅舅啊,我們也少不了小柔這個朋友,有她在,我們每天起床都不用鬧鐘,如果您把她帶回去了,我們以後一定會天天遲到,這樣一來肯定會被公司開除,您不會忍心看我們丟了工作吧?」
「小柔總有一天要嫁人,-們也不能這麼依賴她,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學習獨立點,鬧鐘很便宜,舅舅等下就去買,一人送一個,如果不夠還可以多買幾個回來預備。」桑永泉四兩撥千金,馬上就把這個問題丟回她們身上。
「老頭子,你也說了小柔總有一天要嫁人,那你現在把她帶回去不是剝奪她追求幸福的權利,我看浚哲那孩子很誠懇又很認真,我們就給他一個機會嘛!」
「-懂什麼?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時候多的是油嘴滑舌,甜言蜜語,那個男人可以為了小柔拋棄交往那麼多年的女朋友,將來難保不會那樣對待小柔,我這是為小柔著想。」
不管誰說什麼,桑永泉總有合理的辯駁,害得幾個女人為了想說服他的理由,差點沒想破了頭。
「給我三個月。」桑雨柔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三個月?」
「您給我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如果您還是無法接受鞏浚哲,我就乖乖的跟您回鄉下去種田。」這是她給鞏浚哲的試用期限,沒想到現在也成了她和舅舅約定的期限。
「小柔,別太沖動!」王娟緊張的拉住她勸阻。
「三個月一到,如果我對他的印象還沒有改觀,-真的就乖乖跟我回去?」
「嗯。」
真的是女大不中留,想哭啊!
但桑永泉看得出來這回她是認真的,他還是頭一回看到女兒對一個男人如此認真。
陳春芝也瞧出來了,附到丈夫的耳邊說︰「以前小柔很怕男人,我們還怕她不結婚,你看她現在會認真的想要找個對象,還不快點答應,萬一她又改變主意,難道真的把她留成老姑婆?」
「我又不是養不起。」
「但我們老了,無法照顧她一輩子,她要能找到個愛她的好男人,也是好事。」
桑永泉也不是真的腦袋不開竅,他當然希望女兒可以找到如意的歸宿,偏偏他就覺得那個鞏浚哲命犯桃花,很難讓人放心。
「好啦!就三個月,-最好提醒那個鞏浚哲,這期間他最好安分守己一點。」
「舅,謝謝您。」
「女大不中留,胳臂都往外彎了。」
然而,其實桑雨柔也是到剛剛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鞏浚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