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蔚看到那桌豐盛的佳肴時,很單純的以為大哥所說的驚喜,就是這頓有他陪伴的晚餐。能和大哥一塊用餐,又都是她最喜歡的菜,貴蔚很高興了,知足地認為這個驚喜已是很好的禮物。
她安靜地坐著,等著正在沐浴的大哥。她知道大哥的習價,坐上餐桌前,他的身體一定要是干淨的,否則他會很不自在。不過等得有些久,貴蔚于是請下人拿來她的陶俑與顏料木盒。她便一邊等著大哥,一邊為日前捏好的陶俑修一些彩料。
所以,她不知道貴媛安何時進了廳堂,何時遣退了所有下人,何時將門關上,何時站在她身後,何時開始這樣深深地注視她,注視了她多久……
等貴蔚發現大哥的時候,她人已被緊緊地擁進香氣濃郁的懷抱里。
「大哥?」貴蔚倒吸一口氣,稍稍被嚇到。這一口氣,將貴媛安身上的香味吸進了不少。對這味道,貴蔚有種奇特的感覺。
那感覺,很像待在夜晚的院子里。本以為四周除了黑,便空無一物了,可無意間卻嗅到了若有似無的夜來花香,時而濃郁,時而淡薄,時而牽引,時而離棄,讓人挑起了探索的,循著花香留下的無形足跡,將一叢一叢的黑暗全翻遍。
最後或許什麼也沒找到,但是身心卻因這逐步靠近的花香,早已獲得滿足。
斌媛安的鼻唇貼著貴蔚的小臉,香味又進入她的感官更深了。「都要吃飯了,蔚蔚,怎麼還踫油彩呢?」貴媛安的聲音低嘎。「像個孩子似的,嗯……」
斌蔚不好意思地笑著。「之前心不在焉,把陶俑畫丑了,想要修。」
「可待會兒妳會更心不在焉,所以別畫了。」貴媛安松開懷抱,將她的陶俑與彩盒拿走,放到牆頭的條案上。
斌蔚轉頭看著大哥的身影,這才發現他身著單薄輕便的清白寬袍,僅用一條極細的衣帶束住衣衽與衣裙。而黑發也沒了拘束,如瀑般地下垂。見大哥像是入睡前的打扮,貴蔚好奇地問︰「大哥,一會兒吃完飯,你就要睡了嗎?還那麼早……」
斌媛安回頭看她。「當然不是。」他踱回她身邊,跪在她面前,牽起她的手,狀似在檢查她的手指是否有被油彩弄髒。他像閑聊似的問︰「蔚蔚現在餓嗎?」
「還好,大哥。」貴蔚老實地答︰「不過菜冷,就不好吃了。」
他微笑地看她。「因為哥哥現在就要給妳驚喜,怕弄久了,會讓妳餓著。」
斌蔚驚訝。「大哥的驚喜,不是陪我吃飯嗎?」
斌媛安呵呵地笑,笑她的知足,笑她的可愛。貴蔚不懂大哥到底要說什麼,她想追問那驚喜,可貴媛安忽然輕按住她的小頭,往他的頸項邊靠去。
「噓,什麼都別說。」貴媛安貼著她的耳,誘哄地說︰「妳先聞聞看。」
斌蔚雖然滿是不解,但還是很乖地,嗅了嗅大哥身上的味道。
蚌然,她怔愣住,身體有些緊繃。貴媛安感受到她的變化,很滿意。
「現在,告訴我,蔚蔚。」貴媛安輕問︰「妳喜歡這味道嗎?」
斌蔚用深深著迷的反應,響應他的問題。她覺得自己就像夜游花院的旅人,一直在尋找、一直在探尋那花香的源頭。
斌媛安的聲音有些粗重。「蔚蔚,覺得,如何?嗯?」
這問題難倒貴蔚了。她支支吾吾,試著形容。「很像花香。」
「嗯,還有呢?」
「可是,又有種,想要吃完的,甜甜的感覺。」
斌媛安低低地笑。「那不就是蔚蔚喜歡的糖茶粿了嗎?」
「嗯,讓人,真的很想,吃。」這味道讓她全身發熱,有些虛軟,甚至覺得說話好費勁,只想將剩下的力氣,花在探索這香味的源頭上,所以句子越來越簡短。
「那,蔚蔚,想不想吃?」貴媛安最後這麼問她。「想不想吃哥哥?」
說完,他解開腰月復上的衣帶,寬袍的衣襟松開,衣服下滑,露出了他大片豐壯結實的胸膛,與月復部一塊塊均勻分布的性感肌理。
「蔚蔚要從哪里開始吃呢?嗯?」貴媛安牽起她的手,往他的胸膛貼著,然後大掌引導著她嬌小的手指,去摩挲他蓬壯的胸肌。「這里,如何?」
「還是這里呢?」貴媛安舌忝了舌忝唇,迷蒙地看著不敢正眼瞧他的貴蔚。他笑。「妳不看的話,那哥哥帶妳模……」說著,他的大掌帶她轉移陣地,一步一步地往他那起伏緊實的月復肌探去。「蔚蔚的指好暖,感覺到哥哥因妳而生的緊繃了嗎?」
因而緊繃的肌理,的確有一種吸引人去揉弄、抓撫的快感,好像這麼做,就能听到更讓人興奮酥骨的顫吟。老實說,貴蔚想听大哥這麼叫,也想拋開理智,順著這媚香的誘惑,四處去尋找那香味的源頭。
她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不知道要怎麼動作,也不知道這樣下去,被支配的大哥,會不會變得像那夜的單胡一樣,失去理智如一頭獸,壓她、扯她、打她……
她以為,或許所謂的男女情事,就是這麼一回事。而那些粗暴的行為,可能是男人正常的展現?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即使對方是貴媛安,她也是會卻步的。
見貴蔚遲遲沒有回應他的誘哄,貴媛安用喘顫的聲音說︰「蔚蔚,抬起頭,看哥哥一下。」
斌蔚是抬起了頭,可是眼楮一直不敢對上貴媛安的。
「蔚蔚如果害羞,那就看哥哥的痣啊。」貴媛安笑著。「看我,蔚蔚。」
斌蔚抿著嘴,努力地讓視線定在大哥右眼下的哭痣上。不過,她的眼角余光,還是看得到大哥充滿的慵懶笑意。
「蔚蔚,不要害怕自己的反應。這是正常的。」貴媛安輕哄。「男女之事,就是這種感覺,順著走,嗯?」
斌蔚呼了口氣。「大哥,那個……會痛嗎?」她想了想,再說得更深入一些。「是不是男人在做那事的時候,都會像,那個單胡一樣,很,粗暴?」
斌媛安眼一瞇,他終于找出癥結了。「不是!蔚蔚,那是錯的,錯的!」
他的脾氣上來了。但他趕緊捺下性子,再回復那溫柔的聲音。「那是佔有,不是愛。那只是滿足男人自己的,卻讓心愛的人承受痛苦,很沒品味的。」
斌蔚怯怯地點頭,好像有些懂。所以,是她的觀念錯誤?
「哥哥現在,還不會對妳做那種事,即使做那樣的事,也不會讓蔚蔚感到任何痛苦。所以妳不要怕,好嗎?」貴媛安的手撥著她汗濕的額發,微笑安撫。「哥哥只想滿足妳,知道嗎?」
斌蔚再乖乖地點頭。「這就是,哥哥給我的驚喜嗎?」
「對。」貴媛安歪著頭,問︰「喜歡嗎?」
「嗯。」貴蔚吹氣似的應著。
斌媛安松了口氣。
康州有一種離遙花,會散發獨特的氣味,能像酒一樣,使人墜入迷離的狀態,離開理智的拘束,跟隨身體中潛在的本能,追尋。提煉此花精華,加入香料,便是這媚香。他用這媚香涂滿自己每一寸肌膚,便是希望引導出貴蔚的本能,以及那最深沉的需求,大膽享用他的身體。這或許是小小的技倆,但他覺得用得值得。
他再度向貴蔚欺近身,又是那副誘引的姿態。「那蔚蔚告訴哥哥,妳想要我怎麼滿足妳?哥哥都答應妳,好不好?」
斌蔚全身一股燥熱竄出。她欲言又止。
「沒關系,說出來,蔚蔚。」
「我……」貴蔚深吸口氣,緊閉著眼,豁出去了。「我想看大哥的身體!」
「好。」貴媛安很高興地答應。「好,蔚蔚,哥哥給妳。」
他站了起來,本纏在他腰上的衣袍,就這樣滑月兌下去……貴蔚看著那地上的衣袍,然後,她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視線大膽地、慢慢地往上爬去。
最後,他的理智痛苦地拉扯住他。貴媛安用擁抱箍住她,用雙肢夾住她,然後用盡全身的力量,翻身--緊緊地將這不安分的小人兒給壓制在懷里。
斌蔚嚇了一跳,終于清醒過來。她看到大哥突然放大的臉,滿是紅潮及壓抑。
他的頭發被大汗濕亂了,瀏海濕黏在額上,那雙英挺的眉難得全露了出來。她有些驚訝,那眉竟是皺的,皺得很痛的樣子。「大哥?我、我太粗魯了?」
斌媛安嗤笑。他覺得有趣,現在的角色,是翻轉過來了。
「沒有,蔚蔚。」他說︰「妳做得很好,這個驚喜,我覺得給得值得。」
「可是,大哥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她抽出手去揉他的眉,為他理順濕亂的頭發。他舒服的嘆口氣,閉上眼,讓自己短暫沉淪在她有些笨拙卻可愛的撫模。
「如果這樣讓大哥很不舒服,那我之後……」貴蔚又說︰「不會這麼做了。」
斌媛安猛地睜開眼楮,瞪她。「不可以,蔚蔚,還要!」
「可是大哥會很痛……」
「愛人本來就很痛苦。」貴媛安說得急切。「可就是因為這痛,讓哥哥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活得有感覺的。知道嗎?」
斌蔚點點頭,不過她覺得這樣還是不好,于是又「可是」了一聲。
斌媛安的指馬上抵住她的小嘴,不準她再說。
「隱忍佔有的,對妳付出一切。」他說︰「這就是我真正愛人的方式,蔚蔚。好好記住。我什麼都可以順著妳,可我給妳的一切,妳都要接受,好嗎?」
斌蔚感動的微笑。「好,大哥。」她還能說什麼呢?
「我知道了。」貴媛安也笑了,輕輕點著她的頰。「瞧,蔚蔚臉都熱得紅通通的,好可愛。」」
斌蔚趕緊說︰「大哥也是啊!我第一次看到大哥臉紅。」
斌媛安笑得媚惑。「怎麼樣?蔚蔚還想要嗎?」
斌蔚倒抽一口氣,臉更紅了,她小聲地問︰「可以嗎?」
「可以啊。」貴援安松開懷抱。「蔚蔚肚子不餓的話。」
斌蔚的肚子的確不餓,餓的是那初識的。
不過,開始前,貴媛安不忘提醒。他不知道,貴蔚有沒有把他的提醒听進去。
那桌菜,一整晚都沒動。
一身汗、滿臉紅潤的貴蔚,興奮激動過後,累極地在貴媛安身上睡著了。
憊在喘息、忍痛、疲憊至極的貴媛安,也好想擁著貴蔚,就這麼自然地睡去。
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行!他趕緊睜開迷蒙的眼,看著門窗。
今晚,外頭的蛇蠍,一定要清除。
打理齊整的貴媛安,正朝著多壽院走去。
一名婢女驅著小步跟在身後,急著向他報告。「侯爺,小姐都安置妥當了。」
「濕衣都換下了?」貴媛安問。他的腳步急,卻不忘關心這問題。
「都換下了。」婢女答。
「看好小姐,如果她醒來問我去哪兒,說我有急事,出府了。」他面無表情,聲音極冷地命令。「還有,不準她出多福院。」
「好的,侯爺。」婢女低頭再應。這吩咐的聲音讓她恐懼,彷佛在預告,如果沒把事辦好,她的下場貶有多淒慘。
閉了個彎,多壽院的門就在眼前,門旁駐著一個小僕,手里端著藥壺候著。貴媛安揮手,要婢女退下,讓小僕跟他進多壽院。當他跨進屋時,臉上卻是帶笑的。
主母朱麗氏斜眼看著他。「媛安向主母問安。」貴媛安微笑地向朱麗氏作了揖,然後在花幾旁的圈椅坐下,面向朱麗氏橫倚的躺椅。
「哼。」朱麗氏不吃貴媛安這套。她看向那僕人安在爐上的壺,不客氣地問︰「那是什麼?」
斌媛安笑說︰「听聞主母秋燥,因此差人上藥街,配了翹荷湯的藥帖。」
「你也知道我秋燥。」朱麗氏冷笑。「你知道我為何心煩?煩出病來嗎?」
斌媛安笑得眼彎彎的。「媛安明白。」他說︰「便是為兒子之前在婚宴上做出的瘋狂舉止而煩。」
「還有!」朱麗氏用力地指著外頭,尖聲地罵︰「你不但大刺刺地把那婬女帶回來,還跟她躲在那多福院里頭,干盡沒人知曉的骯髒事!」
婬女?貴媛安瞇著眼,隱忍著眼里的肅殺,表面上還是溫溫順順的。
朱麗氏見他安靜,再罵︰「你們把我這當家主母放在哪兒?你們把德清這個正室看成什麼?你們是兄妹,兄長從妹夫那兒搶了妹妹,這、這成何體統?!你們怎麼可以不要臉……」說到一半,氣有些喘不上,朱麗氏話說得斷續,卻還是堅持要說完︰「毫無羞恥到……這般地步……這是啊--」
斌媛安站起身,來到爐邊,將壺里的藥湯倒進寬口瓷碗里。
「是,媛安知錯了。」他雙手捧著湯碗,以謙卑的姿態來到朱麗氏身前,像個孝子一樣,侍奉她用湯藥。「所以今晚才會來多壽院,向主母請罪。」
「請罪?」緩過氣後,朱麗氏嘲笑他此刻卑微的模樣。「非要搬出三司使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你也知道怕?我以為我偉大的兒子,永遠不知道懼怕為何物。」
斌媛安腰彎得更低,使那碗湯藥更靠近朱麗氏。朱麗氏以為他在求取原諒,其實他只不過是想藏起眼中的笑意。他們都以為,他今日前來,是因為搬出了三司使的名堂,他害怕了?想到這兒,貴媛安真的無法不笑,但他竭力忍著。
「欸!」朱麗氏不耐地揮著手,想把貴媛安揮開。「我不喝!不喝!拿開!」
「主母,媛安都向您認錯了,您還是不肯原諒嗎?」貴媛安放軟聲音,哄著主母。「媛安只是希望主母可以活得健健康康的。」
朱麗氏垮著嘴,鄙夷地由下而上地打量著氣勢軟下的貴媛安。她總算把這孽子的囂張氣焰給壓下來,成為她掌中最美麗的一枚棋子,日後都可以憑她使喚利用。
不過她不讓這得意太早暴露,依然裝得勉為其難的模樣,說︰「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她像個嚴母一樣,教訓著不成材的兒子。「你站在這兒,好好地給我說一遍!然後今晚一定要睡在多子院,不準去其他地方。」
「好,媛安會照著主母吩咐去做。」貴援安高舉著藥碗,還是這聲請求。「但請主母先將這湯藥喝完,這樣兒子才能安心,主母的身體是最要緊的。」
朱麗氏嘖了幾聲,悻悻然地接過藥碗,將藥全喝下了。她妥協,並不是因為心軟,而是想快點看到這逆子認錯的模樣。然後她還想順勢推舟,逼他把貴蔚那賤人交出來,讓她下場極其淒慘,不再留有禍根,引誘她兒子的心思。
朱麗氏喝完了湯藥,粗魯地將碗塞給貴媛安,催他。「好了,快給我說。」
斌媛安從容自在地將碗放回桌上,又緩緩踱回來。他笑盈盈地說︰「我錯,錯在容忍這個名字,太久太久了。」
朱麗氏一驚,大喝︰「我要你說什麼?你給我說這個?!」
「不是嗎?主母。「媛安」,像個女子,安安分分地處著。敢問主母,這是您對我的一種祝福嗎?」貴媛安不在乎她的暴躁,繼續說︰「我明白主母為何只疼寵弟弟們。因為您性子強,弟弟們性情弱,好掌控。而我從不把您的話當一回事,所以您厭惡我,這我能理解。呵,不過我想不通的是,您怎能天真地以為,我真會像這名字一樣,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只听從您的話?」
「那是你父親的意思!」
「那父親曾想過要毒害我,讓二弟繼承爵位嗎?」為這黑暗的回憶,貴媛安的臉猙獰著。「您也別以為我不知道您干的骯髒事。」
憊記得那是他行冠禮前一年的事。他未成年,玉心尚未生得健全,仍會害病、受傷,甚至逃不過早逝的可能,而年輕的他更對這家族、這人心懵懂不知……這個作他母親的女人,無一不清楚。可就為了讓她最喜愛的兒子繼承爵位,她竟在他的早粥里下毒。幸虧忠耿的老僕人為他擋下,使他僥幸逃過一劫。
卻也從此讓他學會一件事。這個家,是蛇窟、是蠍窟!
「胡說!」朱麗氏的臉死白,但她死不承認。「那都是你父親要我做的……要不是看在你是長子的份上,加上我為你求情,你父親的確就是要殺你這逆子!」
斌媛安回復平靜,聳聳肩。「都死無對證了,也沒人可以確認主母說的話是真是假。現在,我也不在乎主母怎麼看我了。」
「你根本就不想認錯!你難道不知道你這大宰相的位置--」朱麗氏罵到激動處,本想站起來,可一使力,卻發現下肢都沒了力氣。想說完話,話卻變得斷續。她咬著牙,再試。「坐--不、久……」
斌媛安模撫著扳指,繼續方才未完的話。「主母,絕不會有人去在乎,一個神智昏聵的人所說的話。」
「你、你……」朱麗氏看著那藥壺,拚命地想擠出話。「下、藥?」
「您太過斤斤計較,媛安想讓您好好休息。」貴媛安迎視這強悍女子瞪裂的眼眶,笑道︰「藥里有些蜚蟲,服下後睡一覺,神智便能回到孩童般的純真質樸。」
蜚,是一種會招來水旱的災獸,牛身蛇尾,頭上僅一只獨目。取其膽囊,制成使肉身麻痹的藥物。若服用過多,便會使人陷入如瘋癲的病態,甚至是教人斃命。
「你--竟--吃蜚蟲?!」朱麗氏連舌頭部麻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您不用擔心,主母。」貴媛安用安撫的姿態說︰「您有半顆玉心保護,蜚蟲再多,也害不了您的命。何況,我也不會為了您,背上弒母的臭名。」他笑。「因為您不值。」貴媛安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媛安就不打擾主母入睡了。」
他泰然自若地向癱在椅上痛苦的朱麗氏一揖。道別前,他又補說︰「對了,在您入睡前,媛安還有一個請求。」他不理朱麗氏都已口吐白沫,繼續說︰「請您收回「婬女」這個詞。」他瞇著眼。「沒有人可以罵蔚蔚半字!」
必應他的,是一聲聲彷佛下一刻就要斷氣的哮喘聲。
「祝您一夜好夢。」貴媛安只是用平靜的聲音,留下這一聲冰冷的,祝福。
德清氏如往常一樣,在入睡前,都會對著銅鏡,把自己眼角、嘴邊、頰上的肌膚,全照看個仔細。確定沒有生任何皺紋、斑點,才敢安心入睡。此時微微的夜風徐來,吹蕩了門口處還沒換下的夏季紗帳。她分神往右一瞥,忽然嚇得叫了一聲。
模糊的紗帳下,直挺挺地站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乍看真像鬼魅的身影。
她趕緊定楮細瞧,呼了口氣,不想讓驚慌給這人看見,她呵笑一聲。「你今天怎麼肯來我這兒啊?媛安。」
斌媛安輕輕地掀開紗帳,微笑地看著他的妻子。「知道嗎?今日事宜求嗣。」
「怎麼?濤瀾侯突然要子嗣了?」德清仍維持她的笑臉,但說起話的聲音不無得意。「怎不找小泵生呢?」她想,搬出父親的名堂果然有用。
斌媛安穿過屏風,來到里間的架子床前,撈起床帳。
「還有,我決定了,德清。」他回頭,看著跟進來的德清氏,笑得好溫素。「行房後,我們來進行「畫武羅」。」
「什、什麼?」德清氏太驚訝了,笑得有些詭異。
「妳沒听錯。德清。」貴媛安模著他的心,這動作竟讓人有深情的錯覺。「這半顆玉心,我過繼給妳。」
德清氏高興極了,心里也再次惱著,應該更早跟婆婆決議將父親搬出來。她笑得艷媚,款擺著腰身,一邊走上架子床,還一邊褪下薄袍,大膽地露出姣好的身段與豐腴。當她躺下時,發現貴媛安竟還著衣不動。她問︰「怎麼不月兌衣呢?」
「等妳來為我月兌啊,德清。」貴媛安坐上床沿,勾起德清氏的下顎,著迷似地看著她。「為我增加些情趣吧,嗯?」
「想通了,媛安?」德清展開雙臂,纏上貴媛安的脖頸,湊得他極近,甚至挑釁地在他唇邊吐氣。「終究妻子比較好,對吧?」
斌媛安笑而不答,一個俯身就將德清氏壓上了床,激烈地吻著她。德清氏不但放浪地回應他,更慌快地替他的直裰解著扣子。
斌媛安抽開身,喘幾口氣,低下頭看著德清氏把他的衣抓皺了,有一刻他的臉上沒了笑。可他的聲音還是柔的。「德清,有些事,我要告訴妳。」
「覺得對不起我了?」被挑得沒了節制的德清氏,一點也不羞地說︰「玩膩了那青女敕,是嗎?男人就是這樣。」
斌媛安搖搖頭,微笑,俯,又將自己的唇舌喂進這女人的嘴里,繼續挑得她沒了防備。正沉醉其中的女人,忽然,覺得口中有個像藥丸似的異物。她怔愣了下,擺月兌了貴媛安的唇,伸手想去取,不料男人卻用力地扣住她的雙手。
「你做什麼?」她震驚。
「噓,德清,不要亂說話。」貴媛安笑看她。「咬破就不好了。」
德清氏瞠大眼,轉著舌想吐出那異物,可它藏在死角,仰躺的她竟無能為力。
「妳知道妳父親做了什麼事嗎?德清。」貴媛安不緩不慢地說︰「挪公款,蓋私宅,盜吞漕糧,私賣鹽鐵,濫收稅目,包庇權貴,橫行街市……妳父親做的事,多的今夜都說不完,相當精彩。妳知道嗎?」
德清氏口齒不清地叫︰「胡、說!」
「每個做錯事的人,都會這麼說。」貴媛安挪出單手,扣住女人的下巴。他進逼,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吐出。「你們以為仗著我的權勢,還可以囂張多久?」他邪笑。「我不會再放任你們了。」
一說完,貴媛安立刻低頭,又是強硬地探入。他用舌頭擠破了那顆丹丸,那苦澀的汁液馬上流滿了德清氏的嘴。德清氏皺苦著臉,想尖叫,但那汁液流進喉嚨,燒啞了她的嗓子。貴媛安的口里也沾了一些,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他有玉心保護,這點毒根本害不了他半分。只是他厭惡這苦味,便用茶水漱了口。
「我得謝謝妳,德清。」他轉過身,睇著扼著脖子在床上打滾的女人,泠冷地笑著。「妳為蔚蔚找的那門親事,真是好啊!嗯?讓我總算下了決心,除掉這窩蛇蠍,把她牢牢守在自己身邊。這是妳的功勞,德清。」
女人的臉色變紅又變紫,掙扎地爬起身,想要去抓貴媛安,卻滾落在地上,身體扭曲得像被火烤著的蠍子。
「還有。」貴媛安拉著衣服,扣好扣子,拍撫上頭每一條皺折,又說︰「妳藉妳父兄所放出的流言,還不夠狠,傷不了我。」
他抬頭,看那扭曲的身子越來越僵了,他殘忍地呵笑一聲。「不過,記住,妳傷了蔚蔚,就是這樣的謝禮。」
那女人在死前,花了最後一分力氣,仰起頸子,死瞪他。
「覺得如何?」看著那掙獰的臉,貴媛安卻說得雲淡風輕的。「跟那糖茶粿的味道,很像吧?」
擺濃的血柱,從女人的七竅流出。原本精致的臉蛋,被這血污給割扯得殘破。
斌媛安看得很有興味。這便是報應。
「妳在地獄等著。」他說︰「我會送妳父親下去。妳不會寂寞。」
然後,他離開了這間被燭光映得紅通的臥房。
翌日,早起的貴蔚已整好衣服,上了餐室等貴媛安用早食。婢女說,侯爺一會兒就上餐室陪小姐用餐。
斌蔚欲言又止。其實,她想問婢女,貴媛安昨晚為何沒留在她房里,是去了何處。但是這問題讓她覺得霸道而且自私,她不敢這麼問的。
她討厭這樣不知節制的自己,所以,她才想要離開這個家。
離開這個家,她不必擔心有人想害她,不必對大哥的反應提心吊膽,怕她的遭遇與想法被他發現,使他牽怒了誰。老實說,他的脾氣對她是有點壓力的。
包重要的是,自己可以月兌離這樣曖昧不明的氛圍,不致胡思亂想--胡想著大哥是不是在別處履行他身為別人丈夫的義務。即使他這麼做了,這也是應該的,她不該像個妒婦一樣感到不安,多嘴地去詢問。
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她想離開這個家,然後躲在外頭一個隱密的地方,獨享貴媛安偶爾的愛,讓這份愛變得珍稀,珍稀到讓她只會顧著去擁有,獨處時還能藉由回憶的沉澱,使這份愛變得更純、更香,而不再妄想奢求更多。
憊有,她有一個真正的想法,始終不敢讓貴媛安知道。
即使她與貴媛安都表明了心意,他甚至大方如夫妻行房一般,對她袒露了自己的身體……可她依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家是多余的,甚至是不該出現的存在。
這種罪人般的心情,總使她在歡笑與幸福過後,馬上被陰沉的罪惡感揪起心,用矛盾的苦痛拉扯著笑臉。
這感覺,她熬不過來的。就像此刻一樣,明明外頭的天空是晴朗的,可她的心里卻郁積了許多髒東西。
蚌然,一雙大掌從後頭溫柔地撫上她的頸項,親密地柔捏了幾下。貴蔚正要轉頭,小唇剛好親上貴媛安湊過來的臉頰。
「這禮物真好,蔚蔚。」貴媛安笑得滿足。「早安。」他也親了貴蔚一下。
「早安,大哥。」貴蔚害羞地接受貴媛安的回禮,趕緊笑一個,給他看。
斌媛安坐上主位,婢女上前遞上一份剛送來的雜報。這雜報是官辦的,上頭載了每日中央與地方官場上的大小事,只有官戶人家才能看到。貴媛安一邊用早粥,一邊翻閱著雜報,看起來與往常無異。
斌蔚悄悄看著他一會兒,在心里掙扎幾下後,然後叫了他一聲。「大哥。」
斌媛安抬頭,微笑地看著她。
「你昨晚……」可話在嘴里轉了幾圈,貴蔚還是不敢問。「嗯,沒什麼。」
斌媛安默默地注視她好一會兒。當然,他知道她要問什麼。他甚至笑了,很樂意她這麼問的。「對不起,蔚蔚。昨晚有些急事,我上了求如山一趟。」
斌蔚趕緊點頭,表示她懂了,然後低著頭用餐,掩飾她的羞紅。
「蔚蔚。」貴媛安又叫住她。「我想和妳商量一件事。」
斌蔚抬眼覷著他。
斌媛安說︰「哥哥想把妳送到槐縣一陣子。那里有一座古廟,人煙清靜,很適合念些書。哥哥希望妳在那兒把入流舉的考試應付好。至于入流舉要用的書冊,也都替妳準備好了,不用擔心。」
斌蔚瞠大眼,心里有股驚喜。貴媛安以為她這反應是不舍與驚懼,有些愧疚。但這陣子他得整頓這個家,他不願讓貴蔚知道實情,一定得把她支開。
他難得有些慌地,多解釋了幾句。「入流舉不好考,家里悶,不適合讀書。不過蔚蔚別擔心,哥哥還是會去看看妳的,不怕,好嗎?嗯?」
「可以嗎?」貴蔚的聲音因為高興而有些顫抖。
斌媛安一愣。
「我可以離開穰原,去槐縣?」貴蔚的嘴角甚至是揚著的。
「對。蔚蔚。」貴媛安覺得心里在發酸發苦。
她可以暫時離開這個家?她再問︰「能去多久?」
斌媛安笑不出來,瞇著眼,認真地打量貴蔚。他答︰「三個月。」
「是嗎?」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歡快的說︰「謝謝大哥,我會努力讀書的。」
斌媛安把她這積極的反應看在眼里,其實有些難過、有些酸澀。她就這麼希望離開這個家?這個家即使有他,也這麼令她感到不安?
斌蔚好心情地吃了幾口粥,再問︰「大哥確定會來看我嗎?」
斌媛安回過神,勉強笑道︰「當然會,蔚蔚。哥哥一有空就去看妳。妳也知道哥哥不能離開妳太久。」他想了想,又說︰「我也會請汝音過去,替妳解些問題。《民經》、《宮經》、《政經》,都不好溫讀。」
「謝謝你,大哥。」貴蔚幸福地微笑。「大哥對我真好。」
「應該的。」貴媛安努力讓自己沉浸在這可愛甜美的笑容里,不要多想。「因為哥哥很愛妳。蔚蔚。」
斌蔚彎著眼,呵呵笑,嬌羞的笑,更惹得人想去憐愛。貴媛安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早茶,然後盯著貴蔚變得開朗的小臉,他說︰「蔚蔚,我問妳。」
「嗯。」貴蔚笑著應聲。
「難道,妳都不會奢想一下,有一天,妳是可以和哥哥獨守這個家的?」他幽幽地說︰「在這個家,就我跟妳,我們擁有一切,不用顧忌任何人。妳想過嗎?」
斌蔚沒了笑,臉色有些僵。
「哥哥想讓妳知道。」這反應也沒逃過貴媛安的眼。他要說得更直白。「哥哥每逃詡在想。而且很努力的,讓這一天實現。」
「大哥,我……」
「妳期待嗎?蔚蔚。」貴媛安打斷她。「妳準備好要迎接了嗎?嗯?」
斌蔚覺得這話很詭異。她搖頭,站起身,想過去和貴媛安說清楚。
「蔚蔚,早食要吃完,這樣才有元氣。」可貴媛安伸手,把她壓回座位。「妳一邊吃,一邊听哥哥說。」
斌蔚抿著嘴听。
「如果,蔚蔚真的入朝做事,哥哥希望每天下朝後,可以和妳一起回這個家,一起吃晚餐,一起秉燭,談論我們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然後,也要一起睡覺。當然……」貴媛安輕捏了一下貴蔚的小手,眼神迷蒙地看她,聲音放得好柔。「如果妳想要哥哥的身體,哥哥也可以給妳,妳可以大膽地要,不要顧忌。」
斌蔚倒抽一口氣,余光看向四周,婢女們各個低著頭臉,不敢看他們。
這麼羞人的話,的確動听,但她不希望在這里說盡。
「大哥,好了。」貴蔚想抽開手,算是阻止。
可他緊抓她的手,不放,表情很認真。「還有,之後我不會再讓妳用這種膽怯的眼神,問哥哥為何沒有陪著妳入睡。蔚蔚,妳要理直氣壯的,向我索求陪伴。」
斌蔚低頭不語。
「蔚蔚。」貴媛安灼熱的視線仍不放過她。
斌蔚抽了口氣,顫聲說︰「好……好。」
餐室現在還有旁人在,貴蔚不想激得貴媛安說得更露骨,因此答得敷衍。她想,到了槐縣,她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為自己的自由爭取一些什麼。
可這聲答應,卻讓貴媛安笑得開心。「好蔚蔚。」
斌蔚看著她大哥的表情,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外頭,他是人人畏懼的大宰相,精明冷靜,好像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誰也逃不了他的算計。可是,一旦面對這段他用真心付出的感情,他卻可以天真單純得像個孩子一樣,說著那些連她自己都覺得太浪漫、太不可思議的話語。
她喜歡听,誰不喜歡听愛人說情話呢?可是她怕,因為今天說情話的人,是一個有力量,可以讓一切想望都成真的人。
她真的想離開這個家。不讓這些想望再變得奢侈,甚至是違背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