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縣有一座歷史最久遠、專供奉駁神的古廟。傳說祂身如白馬,黑尾獨角,矯健善胞,並且奉獻自身乳汁,喂養當時饑餓的百姓,甚至甘願用鮮血,讓無辜死去的人們得以重生。因此在禁國,祂是人民最倚靠的信仰,更將供奉駁神的古廟視為聖地,因此無不極力地去維護它的純樸與寧靜。
這樣一個地方,的確是適合溫書的處所,讓人專心。
這三個月里,貴蔚便照著貴媛安的安排,住在古廟大殿後進,隱密于竹林中的藏經閣小室。貴媛安每隔三天,便會探望她一回,而汝音則是遇上假期,就會上這里走一遭,並為她指點入流舉考試的竅門。畢竟入流舉不容易,需讀的經典很多,對貴蔚來說,都是艱澀的。要不是有貴媛安與汝音的幫助,她熬不過這等吃力。
即使如此,她還是很珍惜,並且享受著,這難得自在的三個月。而且也總是幻想著,把這些書冊都讀完了,她就一定能考上這入流舉,入朝做官,成為貴媛安最得力的助手,不但傾听他的困難,甚至能出主意……
這三個月,或許是她這近二十載的人生中,最有做自己感覺的日子。
可是,三個月,終究有過完的一天。她還是要回到那個死氣沉沉、會逼使她生出許多陰郁念頭的家。剩下最後半個旬月,貴蔚變得郁悶不安。書便也讀得不好。
懊多天,她沒看進任何句子,只是不斷地想著,如何織造一個理由,讓她說服貴媛安,不要將她帶回那個家。
時節來到霜降,山林的夜晚凍得人不敢外出。隱身于竹林中的藏經閣,有一小榜的暖黃瓖在小窗上,讓這陰冷的四周,多了些安穩的人氣。亥時,貴蔚仍在溫書。才從穰原趕過來的貴媛安,一身朝服都沒換下,就這麼坐在書案對面陪著她。
天冷,他差人備了幾個炭盆進屋,但再模過貴蔚的小手,仍是冰涼涼的,因此也就一直握著她的左手,替她暖著。而貴蔚的右手則持著朱筆,勤快地在書冊上圈點著,沒半刻歇下。
其實,他希望貴蔚去睡,不想她累著。但見她這麼努力專心,他不要擾了她。而且,三天沒見她,是多久的煎熬,他還想多把握點時間,多看看她,多踫觸她。替她暖手,或許只是個借口,他只是希望可以一直牽著她的手,永遠不放開罷了。
朱筆沒了水,貴蔚又讓筆在小瓷罐里蘸飽,再圈點數頁,才闔上那本書冊。
她想抽開手,將那書冊收拾好,再拿另一本書冊出來。
「蔚蔚。」可貴媛安不願放開她。他說︰「妳要什麼,哥哥幫妳拿。」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這晚多短暫,他不想浪費任何可以握著她小手的時間。
斌蔚為她大哥像孩子般的佔有心性,感到溫暖。她笑了笑。「我現在要溫《山水經》第八卷,大哥。」
斌媛安替她拿來她要書冊,擺好在她面前。貴蔚下意識抽手,想翻開書頁。
斌媛安還是強勢地拉住她。「蔚蔚要翻到哪里?哥哥幫妳翻。」
「大哥。」貴蔚笑說︰「你讓我自己來吧!你累了,要不要先睡?」
「不。」貴媛安柔柔地笑著。「哥哥是蔚蔚的另一只手,怎能睡著呢?」
斌媛安替貴蔚翻書,又問︰「近日讀得如何?」
「剛剛我把《官經》最後一卷溫完了。」貴蔚說︰「我現在很清楚,大宰相的權力有多麼、多麼的大了。」
斌媛安也呵笑了幾聲,算是回應。
「之前,也請磬子姐為我溫了《山水經》,才知道,外頭的世界有多廣。」貴蔚翻著書頁,邊說︰「像牡園,國土這麼闊,磬子姐說,它有十個禁國這麼大,我完全無法想象。可是,大哥竟然有勇氣,和這麼大的國家打交道。」
斌媛安沒回話,仍是笑望著她,用寧靜的傾听鼓勵她多說話。
「不過,我和磬子姐都覺得,牡國是個可怕的國家。」貴蔚說︰「遠古的帝江開天闢地,創了八國,可現在哪有八國呢?單單牡國,就先後吞了四個國家,簡單得好像孩子在玩游戲似的。大哥難道不覺得,有這樣的鄰國,讓人很有壓力嗎?」
斌媛安頭一偏,問︰「這也是磬子姐說的嗎?」他發現貴蔚現在的話語,竟有十句不離那句「磬子姐說」。這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可他不會讓貴蔚發現這怪異。所以貴蔚不疑有他,很直白地回答︰「是啊。磬子姐和她的丈夫一直很擔心,禁國也會步上那些小柄的後塵。因為听說地方上有許多貪官污吏,都將禁國的土地賣給牡國來的商人。」
斌媛安的笑有些僵。他很想知道,這個汝音平時都在給貴蔚說些什麼樣的事。
他想問,但貴蔚先打了岔,把才纔的話說完整。
「可是,我告訴磬子姐,要她放心。」貴蔚回握她大哥的手,說得很堅定︰「我們不會被並吞,不會被出賣,因為我們有大哥這個大宰相擋著呢!大哥絕對會把那些不法官吏給揪出來!」
斌媛安一怔,他面無表情地望著貴蔚,好久好久。其實,他是在隱忍著內心里強大的掙扎力量,以及讓他難得感到羞愧的心虛。他不能讓貴蔚看出他的不對勁,卻擺不出任何表情,更笑不出來,最後只能這樣怔愣地望著她。
他想到,前些天,他還與牡國的特使簽訂了一份秘密協議,準許牡國生產的廉價藥煙進入禁園。如此,他便得以換取他在朝中對抗士侯派的援助--尤其最近,他甚至大膽地連根拔除,三司使過去在朝中的勢力,這份牡國援助,的確為他支撐起強悍的枝干……如果不這麼做,失敗的人就會是他。
但是,此刻看著貴蔚信任他的表情與笑容,他心慌了。她以為的正義,將他壓得好沉。他只能不斷說服自己,他這麼做是對的,他這麼做是為了他與貴蔚的未來,他在為他倆的幸福與長久鋪路,即使貴蔚得知真相,也會諒解他的……
「蔚蔚。」貴援安再說話時,聲音變啞了。「我們睡了,好嗎?」這話題,他不想繼續了。
「大哥,你快去睡吧!」貴蔚面露擔心。「你真的累了。」
「不。」貴媛安望著她,有些哀求。「哥哥要和妳一起睡,才睡得著。」
斌蔚面有難色。「可是,我還要溫《山水經》。《政經》第九卷也……」
斌媛安嘆了聲氣,壓下不安,勉強地笑說︰「沒關系,蔚蔚,不要在意,哥哥陪妳,妳慢慢讀。」
「嗯,妳……」貴蔚有些為難。她低頭,佯裝專心地溫書。不過她心里想的,卻都是怎麼借著這時機,向貴媛安開口。
現在是好機會,她想,大哥也一定覺得她這堆書是讀不完的,所以不勉強她,只是溫溫地順著她,做自己想好的事。或許,他會答應……
斌蔚深呼吸,怯怯地抬頭,輕喚了一聲。「大哥。」
斌媛安認真地盯著她,听她說話。
「你看……」貴蔚的眼瞥向案旁成堆的書盒,說︰「我還有那麼多書,都沒溫完……我很擔心,離開這里後,我會分心,念得草率,這樣,考不上入流舉。」
斌媛安沒回話,但臉色開始變硬。即使如此,貴蔚還是想試試看。
「我可以……」她小心地問︰「再待兩個月嗎?」
斌媛安的眼神不再像望著她,而是用瞪的。
斌蔚趕緊改口。「不,一個月?一個月行嗎?大哥。」
「蔚蔚。」貴媛安喚她一聲,聲音依然柔順,可他的表情卻變得更冷冽。「妳是不是……」貴媛安說這話時,覺得心在抽痛。「想逃離哥哥?」
斌蔚發現他誤會了,忙著解釋。「不是的,大哥,你怎會這樣想呢?」她想說實話,可是吞吞吐吐的。「我只是不想,回那個家……」
「那個家很安全!」貴媛安急著說。
「我不想讓大哥感到為難。」貴蔚說︰「還有主母和大嫂……」
听到她這麼說,貴媛安差點沖口而出--那些毒蠍、毒蛇,瘋了,死了,全不在了!但他忍下這沖動,只是一再的安撫與保證。「蔚蔚,听哥哥的話,那個家已經清靜了,就我和妳,妳也能讀好書的。再過幾天,就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為什麼只剩我和哥哥?」貴蔚覺得不對勁。「主母和大嫂呢?」
原來,他們兩個只不過是一直在原地打轉。貴媛安根本不想再為了那窩蛇蠍,這樣委屈耐著性子。見貴蔚還想追間,他打斷她。「三次了,蔚蔚。」因為難過,他的聲音變得更低啞。「妳這樣傷我,已經三次了。」
傷?這字眼讓貴蔚愣住。
「我會騙妳嗎?那個家,真的很安全了。可是……」他慢緩緩地說,但字字頓重。「妳還是執意離開,不依妳,妳就追問。我無法不想,妳是不是想逃離我?」
她覺得貴媛安的想法偏了,而且太極端了,可是口拙的她,又不知從何矯正。
她不是想逃離貴媛安,她怎會想逃離他呢?她好喜歡他的陪伴,但這不等于她喜歡待在那個家。為何大哥要將這兩碼子事畫在一塊呢?
而貴媛安本來就為了朝里的事心煩,加上方纔的心慌,現在又听得貴蔚這不合他意的要求,一時脾氣全上來了。貴蔚本是消除他煩憂的依靠,現下這依靠卻不願和他回家,回那個他們會一起長相廝守的家。即使他再三保證,那里是安全的、清靜的,是可以讓他們無憂無慮地得到幸福的,還是無法撫平她的不安--
他無法不想,這問題是不是出自他?他無法不懷疑,貴蔚想逃離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們不再是親人的關系,而是情人,相愛的情人--這使他對她的在乎、對她的觀感,變得極為敏銳深刻,像是拚了命地,都要往那細縫里去鑽,看盡任何可能與不可能,很容易發生激烈的情緒。
「妳明明說過,妳不會再說了。」貴媛安不悅地放開她的手,不看她。
斌蔚知道他真的生氣了,她覺得害怕,也無辜,她從沒踫過他這模樣,他以前都是好脾氣地順著她。她絞著變涼的小手,不知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妳明明知道,哥哥把妳的每句話都記在心里,妳還說謊。」貴媛安的聲音,竟滲了哭咽似的沙啞。「妳還這樣對我。我很難過……」
說完,他站起身,扭頭離開這間房,走進外頭那黑寒的霜夜。
「大哥!」貴蔚慌忙地追出去,那冷風突然擊來,讓她本溫熱的小身子不由得一縮,並低低地嘶叫了一聲。
斌媛安直直走的身影有片刻一怔,但他狠心不管,繼續悶著走。
「大哥!」她縮著身跟上,伸手拉他的衣袖,想和他和解。「你不要生氣。」
可貴媛安卻別開她的手。這動作讓貴蔚好傷心。
最後,貴媛安停在一處可以看到月亮的露台上,背著貴蔚,靜靜遠眺圍繞在古廟四周的山脈。貴蔚緊緊挨著他,痴痴地忍著這凍寒,也不喊冷,很天真地想,或許她乖乖地等,就可以等到哥哥氣消的時候。可穿著薄衣的她,終究耐不住。她難受地發抖,牙齒打顫,吸著鼻子,里頭一癢,就打起了噴嚏,一直打、一直打……
斌媛安忽然轉身,貴蔚心里一喜,以為大哥心軟了。
沒想到他只是循著原路往回走。她趕緊跟上,跟著他回到了溫暖的小房。
大哥是不是怕她冷,所以才要回房呢?貴蔚有這麼想過。可回到了房間,他仍不肯正眼瞧她,也不願和她說一句話,月兌了朝服,便上床面著牆臥著。
「大哥要睡了嗎?」貴蔚討好地說︰「那我也要睡了,我去熄燈。」
斌媛安听到腳步聲繞過屏風,窸窸窣窣一陣後,室內一暗,那腳步聲又跑了回來。接著一股馨暖的香味包圍過來,床榻上一陷,這小人兒上了床,還跨過他,軟軟的小身體硬要擠進他懷里。微微月光中,他隱約看到那張小臉努力地笑得開朗。
「大哥,大哥。」貴蔚伸手抱住他的闊胸,整個身子偎向他。「我要抱著大哥睡,大哥才睡得著。」
斌媛安听了,心里一暖,但還是想跟貴蔚斗氣。他翻轉身,又是背對著貴蔚。
「大哥……」貴蔚坐起身,雙手扳著他碩壯的身體,希望他能面對她。可她根本扳不動貴媛安,她好慌,怕哥哥真要這樣永還背對著她。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可憐地求道︰「我錯了,我跟你回家就是了,我之後不會再跟你討價還價。那個家是清靜的,安全的,我都知道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不好?大哥,不要生我的氣……」
斌媛安的心里其實已經不氣了,當貴蔚這樣老實地黏著他出去,還受了涼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軟了。天知道,他疼她、愛她都來不及,怎麼舍得和她鬧脾氣?又听到她這軟綿綿的乞求,他很想把她緊緊地抱牢,告訴她,他不生氣了,只要她願意跟他回家,就好了、就好了……
可是,他怕,他怕太快和她低頭,她之後還是要這樣想著離開。他為她的要求而生的氣憤、難過,都是真的的。這種扯裂似的心痛,連玉心都抵抗不了,他不要再痛第二回。如果這刻的狠心,可以讓她明白他的痛,那他會努力地忍著心疼。
斌蔚又用力扳了他幾下,還逗他似的,戳捏著他的腰,可貴媛安依然沒理睬。她頹喪地窩著身,坐在角落,一陣子沒了聲響。
斌媛安一直都睜著眼,注意著身後的動靜。沒想到,那小人兒竟翻身下了床,貴媛安一驚。她這樣就放棄了嗎?她想去哪兒?他不準她離開他--
正掙扎著要不要起身把她撈回時,忽然,貴蔚賭氣的小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睜著眼擔心忐忑的樣子,都教她給看光了。
「大哥騙人!你根本就沒睡!」貴蔚忿忿地說,撞著貴媛安松了心神,她趕緊施力一推,將他給推平在床榻上。
斌媛安還來不及眨眼,貴蔚又一個跨身,竟大膽地直接坐上他的健腰。
斌媛安喘了一口氣,驚訝貴蔚的舉止,卻又有些期待。
其實,貴蔚緊張得不得了,又羞又窘,甚至渾身發熱。她想,還好把燈熄了,否則讓哥哥看到她臉紅的樣子,她就凶不起來了。
「我已經和大哥道歉了。」她鼓著勇氣,穩著聲音說︰「我也會和大哥回家,我更保證'之後不會再討價還價了!這樣,大哥還要跟我生氣嗎?」
斌媛安沒馬上回話,因為他正認真地想看清貴蔚的小臉。燈熄得太早,他好想看看貴蔚此刻的模樣,是不是羞紅著臉?
他想一定是,他感覺到她剛受涼的身體都熱了起來,這面皮薄得像紙的孩子,做這大膽的動作要鼓起多少勇氣?她一定連全身都紅遍了起來。
他好想親親她那可愛的小辦臉……
可貴蔚卻急了,她以為貴媛安還是不肯搭理她。她深吸口氣,猛地俯,就將自己的小嘴湊上去,拙劣地啃吻著貴媛安的唇。
粗喘、低吟,全從貴媛安的喉頭滾翻出來。這吻或許不怎麼樣,甚至咬得他好疼,卻是貴蔚第一次主動的出擊,這挑起了他體內所有炙熱的。加上她不安分的小手,不斷在他的臉頰與頸項間摩挲,暖暖軟軟的觸感,讓他口中逸出的申吟更加綿長深情。這擁有情人間默契的撫模與親吻,讓他不由自主仰起頭來響應貴蔚的生澀,雙手也不自覺地箍住她的頭,更加地深入她。
斌蔚當然無法招架這熱情,她的無措讓她的身子好僵,貴媛安即使沉浸在里,也細心地察覺到了。他怕嚇到貴蔚,趕緊將她移開,而自己也得為那快要奔放而出的找個空隙歇息。
不過貴蔚卻誤會了他的體貼。「大哥真的那麼生氣嗎?」她受傷地說。「永遠都不肯原諒我了嗎?」
斌媛安仍在平息體內的躁動,根本無法說話。他想,現在是在床上,他隨時都可以翻身,將她的小身體壓在身下為所欲為,他得努力地忍著,忍著……
對他的沉默,貴蔚終于有些動氣了。她掙開他,伸手去扯自己發上的頭繩,然後,她竟將貴媛安的手給舉起,靠在床頭的橫條上,用頭繩把他綁起來。
「蔚蔚--」貴媛安倒抽一口氣。「妳做什麼?」
斌蔚不理他,粗魯地也把他發上的帶子給拔出來,將他另一只手同樣綁在木條上。接著,她笨拙地解開他的腰帶,撈開他的衣襟,讓他豐壯的胸與糾結的月復全袒露出來。做完這些動作,貴蔚覺得全身都虛軟了,可一切還沒開始,她要更大膽!
「蔚蔚?」貴媛安盼望地輕喚她一聲。他想知道,這個小可愛想對他做什麼。
「可、可惡!」她努力裝凶地惡咒一聲,便探手去抓貴媛安的胸脯,引得身下的男人低吟一聲,並用渾身的顫栗告訴她,他好興奮。
「我已經道歉了,大哥如果還不接受的話……」貴蔚喘口氣,勇敢地說完。「那我就要懲罰大哥!」
斌媛安一听,怔了好半啊。最後,他笑了。「好啊,蔚蔚。」
斌蔚心里一悸,這柔笑的歡迎,已代替了那日的媚香,對她進行的邀約。可她在墮入之前,她更想知道的是--
「大哥其實早就沒生氣了吧?」她硬硬地問。「是不是?」
「妳好好懲罰哥哥,哥哥就不生妳的氣。」貴媛安好柔好柔地告訴她,並弓起腰肢,提出自己健美的軀干,用誘惑的姿態說︰「來,快啊。蔚蔚。」
之後,貴蔚的腦筋一片空白。
她只是很本能地跟隨貴媛安的喘息、申吟、叫喚的節奏,用她的唇、她的手,再重溫一個成熟健壯的男性身體,其中所具備的魅力與力量。
而她身下的男人只是不斷地吞忍著之火,放任著她去認識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以此,詔示著他對她的包容與愛。
隱隱約約,貴媛安听到了四更的更鼓聲。即使一夜沒睡,他也該起身了。從這兒趕往穰原,需兩個時辰的路途,現在動身的話,剛好趕得上入朝畫卯(注一)。
可是,他好舍不得,被燒盡的身體,懶洋洋的,只想這樣癱著,讓那也昏昏欲睡的孩子就這麼躺在他的身上。這樣甜蜜的獨處,他奢想著,如果可以持續個一天、兩天,甚至是天長地久的,不理外頭那些煩務,該有多好。
不知道,貴蔚是不是也這樣想著?
他低下頭,看著她半瞇的眼,也看清了她送給他的杰作。
斌蔚的睡袍還穿得牢牢的,而他則被她月兌扯得衣不蔽體,全身都透露在那冷涼的空氣中,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她可愛小巧的吻痕與小齒吃咬的痕跡。他那長及腰干的黑發,亂散在彼此身上,還纏得她滿手都是,小小的拳頭緊緊握住他的發絲,好像嬰孩一樣,舍不得離開母親懷抱,貪戀著這安全的暖香似的。
而一整夜下來,他仍舊維持著那姿勢不變。其實那兩條頭繩根本綁不住他,他稍用力就能扯下,可是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好喜歡貴蔚這樣大膽熱情地索要他。願不願意放他自由,他要貴蔚來決定。
他低下頭,用下巴摩蹭貴蔚的額,柔聲喚她。「蔚蔚,蔚蔚……起來一下。」
斌蔚嚶嚀一聲,揉揉眼,從他的胸口抬起頭,睡眼惺忪。「大哥?你醒啦?」
斌媛安笑得寵溺,仰起頭給她睡紅的小頰一個親吻。
「我得走了。」他不舍地說︰「妳要不要放了哥哥啊?」
斌蔚一愣,傻傻的,一時不明白貴媛安在說什麼。
看著她,貴媛安突生這樣的渴望。「還是說……妳想永還這樣綁住扮哥?不要哥哥離開妳呢?」如果她向他撒嬌,向他索求陪伴,甚至不願為他解開捆綁,他想他一定會順著她的,而且心里還會很高興、很快樂……
斌蔚終于想起了。見貴媛安的雙手還被捆綁在床頭木條上,之前那一段段親熱的畫面與聲音,全涌進了昏涂的腦子里。她啊了一聲,趕緊坐起來,要去解。
「等一下,蔚蔚。」貴媛安叫住她。「答案呢?妳要不要哥哥陪啊?嗯?」她只要開口說一句好,他絕對為她留下。
可貴蔚又回復了那憨直的性子。「別鬧了,大哥。」她羞窘地解開繩索。「你要趕回穰原,不可以耽誤那些政事!」
斌媛安失望地嘆口氣,靜靜地讓貴蔚為他解開手。
室內好安靜,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男人沉穩的吐息。可這凝滯的氛圍,反而讓貴蔚更緊張,小手不靈活了,怎麼都解不開那繩結。因為這安靜給了她更多空間,去回想著昨夜那好听得令人酥麻的長吟,以及那一聲聲親昵的呼喚。
那全是來自于她身下的男人。
而這男人正用專注的眸光,看透著她,緊鎖著她,她的心怎能不慌?
片刻後,貴蔚總算解開繩結。她正想下榻,讓貴媛安起身,沒想到下一刻她便感到天旋地轉的,又被撈倒回貴媛安結實暖熱的懷里。
「蔚蔚。」貴媛安的熱唇貼緊著貴蔚的耳,輕說︰「昨夜妳對哥哥的保證,哥哥沒有忘。妳不準再對哥哥說謊了,知道嗎?」
斌蔚的身子一僵,囁嚅地應了一聲。
斌媛安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他說︰「蔚蔚,妳知道我父親怎麼死的嗎?」
斌蔚微驚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怎會突然開起這話題。
她甚至發現,貴媛安的注視,滲進了怯弱、哀傷以及害怕。
其實,她和義父並不熟悉,她被領進家門的兩三年後,義父就從沒出現在府邸里了。那喪禮,也是被人強迫領著,故作哀傷,她根本不明白發生過什麼事。
「妳知道嗎?濤瀾侯家每代長子都會承繼這顆先祖武羅的玉心。」貴媛安牽著她的手,去模他的胸口。「我們不會疲憊、不會生病、不會受傷,更不易老去,因為我們有玉心保護。可是……玉心只有一個東西無法抵抗,妳知道那是什麼嗎?」
斌蔚認真地听著,貴媛安卻笑得很淒涼。
「是寂寞,蔚蔚。」他說︰「父親他,就是被寂寞逼著,不想活的。」
斌蔚眠緊唇,怯怯地點頭。
「沒有人懂他的心,沒有人願意去靠近他的心,他的妻子甚至是因為想掌控這個家,得到青春長命,才嫁給他。即使封了大侯,得了高官厚祿,那又如何?一個人寂寞的活在世上,即使長壽,又有什麼意思?」
他呼了口氣,再說︰「所以,父親他……他沒了求生的意念,寂寞,灰心,讓他放任著那顆玉心衰弱,然後,等著任何一個病痛與傷口,奪走他的性命。」
說著,貴媛安緩緩的將臉埋進貴蔚的頸窩里,貴蔚戚受到他的顫抖。「蔚蔚,蔚蔚……再給哥哥一個保證。」貴媛安的聲音悶悶啞啞的。「永還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讓我感到寂寞,不要讓我……」他哽了一聲,顫抖著說︰「被寂寞殺死。」
斌蔚睜大著眼,呼吸急促。
她想起之前和哥哥從磬子姐那兒回來時,他也表現過這難得的怯弱與恐懼,那時,她很直白地應和他,說她這顆了解他的心,永遠永遠不會改變。她還記得,他笑得好幸福、好安心。可是,貴蔚現在卻說不出這樣讓他高興的話來。
因為她覺得,哥哥的要求,不過是想把她鎖在那個家里。一旦她答應了他,給了他保證,她就永遠無法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家,也永遠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
她終是一顆,會讓這家族斃命的毒瘤。她要怎麼說?她要怎麼面對貴媛安這緊迫盯人的纏黏?那保證,她真的說不出口--
最後,貴媛安沒有得到貴蔚的答應,只得到她好緊好緊的擁抱。
斌援安想,是這擁抱緊得讓他呼吸困難嗎?還是因為沒得到她的親口應允,所以才會讓他的心感到緊窒、難受?他閉上眼,也擁抱住她。
這是他愛得最深最痛的貴蔚,所以,他選擇無條件地相信……
前者。
幾天後的早晨,貴蔚一如往常,來到前進的正殿,給那駁神上一炷香。
不過,剛踏進正殿,貴蔚就覺得這毫無人聲的寂靜有些怪異。她沿著過水廊到其他偏殿、僧房探過,也是這般沉寂。沒有香客,甚至連個僧人的影子都沒瞧見。
雖然這座古廟位在深山中,平時很少人來往,但是不曾有過這樣的景象。
斌蔚望著山門,等了一陣,希望可以看到有人影在廟的正門上走動。可是都沒有。最後,她決定先回正殿,上完香,待一段時間,再出來看看情況。
彬許僧人們恰巧下了山,到早市采買日常齋食、用物及供奉神明的鮮花而已。
點燃一炷清香,貴蔚整了整裙襬,慢條斯理地跪在軟墊上。
「慈悲的駁神,請您保佑我大哥貴媛安,在朝廷的行事一切順利無礙……」
「慈悲的駁神,請您護佑我,考上這場入流舉,進入朝廷當職,成為我大哥的左右手,為他分擔解勞……」
「慈悲的駁神,請兄褔我們禁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慈悲的駁神……」貴蔚想了一下,吸了口氣,再說︰「請您照看我們的家,讓我大哥與主母、嫂嫂她們,和諧地相處,不要發生任何的紛爭。我願扛下任何考驗的苦痛,來換取這個家的平和歲月,請慈悲的駁神,成全我的祈求……」
就在此時,正殿的門扇踫地一聲,被彈開了。
斌蔚被這巨響嚇著,回身一看,門口卻不見任何人影。
是風嗎?貴蔚心里毛毛地想。
她將香炷安好,然後怯怯地來到門邊張望。她望著左邊的走馬廊,沒人。她望著右邊的走馬廊,也沒人。只有條列的粗柱子。
是風吧!她安慰自己。轉身,正要回到殿內時,身後起了一陣微風及窸窣聲。
她感覺到了,再好奇地回頭時,她看到一道銀光刺進她的眼--
接著,那粗重的刀柄毫不留情地,砸向她的頭--
叫喚不及,連來人都沒看清,貴蔚便被砸昏在地。
注一︰古時官署在卯時辦公,更役需按時赴衙簽到,故稱「畫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