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蔚看到那桌丰盛的佳肴时,很单纯的以为大哥所说的惊喜,就是这顿有他陪伴的晚餐。能和大哥一块用餐,又都是她最喜欢的菜,贵蔚很高兴了,知足地认为这个惊喜已是很好的礼物。
她安静地坐着,等着正在沐浴的大哥。她知道大哥的习价,坐上餐桌前,他的身体一定要是干净的,否则他会很不自在。不过等得有些久,贵蔚于是请下人拿来她的陶俑与颜料木盒。她便一边等着大哥,一边为日前捏好的陶俑修一些彩料。
所以,她不知道贵媛安何时进了厅堂,何时遣退了所有下人,何时将门关上,何时站在她身后,何时开始这样深深地注视她,注视了她多久……
等贵蔚发现大哥的时候,她人已被紧紧地拥进香气浓郁的怀抱里。
“大哥?”贵蔚倒吸一口气,稍稍被吓到。这一口气,将贵媛安身上的香味吸进了不少。对这味道,贵蔚有种奇特的感觉。
那感觉,很像待在夜晚的院子里。本以为四周除了黑,便空无一物了,可无意间却嗅到了若有似无的夜来花香,时而浓郁,时而淡薄,时而牵引,时而离弃,让人挑起了探索的,循着花香留下的无形足迹,将一丛一丛的黑暗全翻遍。
最后或许什么也没找到,但是身心却因这逐步靠近的花香,早已获得满足。
斌媛安的鼻唇贴着贵蔚的小脸,香味又进入她的感官更深了。“都要吃饭了,蔚蔚,怎么还碰油彩呢?”贵媛安的声音低嘎。“像个孩子似的,嗯……”
斌蔚不好意思地笑着。“之前心不在焉,把陶俑画丑了,想要修。”
“可待会儿妳会更心不在焉,所以别画了。”贵媛安松开怀抱,将她的陶俑与彩盒拿走,放到墙头的条案上。
斌蔚转头看着大哥的身影,这才发现他身着单薄轻便的清白宽袍,仅用一条极细的衣带束住衣衽与衣裙。而黑发也没了拘束,如瀑般地下垂。见大哥像是入睡前的打扮,贵蔚好奇地问:“大哥,一会儿吃完饭,你就要睡了吗?还那么早……”
斌媛安回头看她。“当然不是。”他踱回她身边,跪在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状似在检查她的手指是否有被油彩弄脏。他像闲聊似的问:“蔚蔚现在饿吗?”
“还好,大哥。”贵蔚老实地答:“不过菜冷,就不好吃了。”
他微笑地看她。“因为哥哥现在就要给妳惊喜,怕弄久了,会让妳饿着。”
斌蔚惊讶。“大哥的惊喜,不是陪我吃饭吗?”
斌媛安呵呵地笑,笑她的知足,笑她的可爱。贵蔚不懂大哥到底要说什么,她想追问那惊喜,可贵媛安忽然轻按住她的小头,往他的颈项边靠去。
“嘘,什么都别说。”贵媛安贴着她的耳,诱哄地说:“妳先闻闻看。”
斌蔚虽然满是不解,但还是很乖地,嗅了嗅大哥身上的味道。
蚌然,她怔愣住,身体有些紧绷。贵媛安感受到她的变化,很满意。
“现在,告诉我,蔚蔚。”贵媛安轻问:“妳喜欢这味道吗?”
斌蔚用深深着迷的反应,响应他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就像夜游花院的旅人,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探寻那花香的源头。
斌媛安的声音有些粗重。“蔚蔚,觉得,如何?嗯?”
这问题难倒贵蔚了。她支支吾吾,试着形容。“很像花香。”
“嗯,还有呢?”
“可是,又有种,想要吃完的,甜甜的感觉。”
斌媛安低低地笑。“那不就是蔚蔚喜欢的糖茶粿了吗?”
“嗯,让人,真的很想,吃。”这味道让她全身发热,有些虚软,甚至觉得说话好费劲,只想将剩下的力气,花在探索这香味的源头上,所以句子越来越简短。
“那,蔚蔚,想不想吃?”贵媛安最后这么问她。“想不想吃哥哥?”
说完,他解开腰月复上的衣带,宽袍的衣襟松开,衣服下滑,露出了他大片丰壮结实的胸膛,与月复部一块块均匀分布的性感肌理。
“蔚蔚要从哪里开始吃呢?嗯?”贵媛安牵起她的手,往他的胸膛贴着,然后大掌引导着她娇小的手指,去摩挲他蓬壮的胸肌。“这里,如何?”
“还是这里呢?”贵媛安舌忝了舌忝唇,迷蒙地看着不敢正眼瞧他的贵蔚。他笑。“妳不看的话,那哥哥带妳模……”说着,他的大掌带她转移阵地,一步一步地往他那起伏紧实的月复肌探去。“蔚蔚的指好暖,感觉到哥哥因妳而生的紧绷了吗?”
因而紧绷的肌理,的确有一种吸引人去揉弄、抓抚的快感,好像这么做,就能听到更让人兴奋酥骨的颤吟。老实说,贵蔚想听大哥这么叫,也想抛开理智,顺着这媚香的诱惑,四处去寻找那香味的源头。
她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动作,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被支配的大哥,会不会变得像那夜的单胡一样,失去理智如一头兽,压她、扯她、打她……
她以为,或许所谓的男女情事,就是这么一回事。而那些粗暴的行为,可能是男人正常的展现?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即使对方是贵媛安,她也是会却步的。
见贵蔚迟迟没有回应他的诱哄,贵媛安用喘颤的声音说:“蔚蔚,抬起头,看哥哥一下。”
斌蔚是抬起了头,可是眼睛一直不敢对上贵媛安的。
“蔚蔚如果害羞,那就看哥哥的痣啊。”贵媛安笑着。“看我,蔚蔚。”
斌蔚抿着嘴,努力地让视线定在大哥右眼下的哭痣上。不过,她的眼角余光,还是看得到大哥充满的慵懒笑意。
“蔚蔚,不要害怕自己的反应。这是正常的。”贵媛安轻哄。“男女之事,就是这种感觉,顺着走,嗯?”
斌蔚呼了口气。“大哥,那个……会痛吗?”她想了想,再说得更深入一些。“是不是男人在做那事的时候,都会像,那个单胡一样,很,粗暴?”
斌媛安眼一瞇,他终于找出症结了。“不是!蔚蔚,那是错的,错的!”
他的脾气上来了。但他赶紧捺下性子,再回复那温柔的声音。“那是占有,不是爱。那只是满足男人自己的,却让心爱的人承受痛苦,很没品味的。”
斌蔚怯怯地点头,好像有些懂。所以,是她的观念错误?
“哥哥现在,还不会对妳做那种事,即使做那样的事,也不会让蔚蔚感到任何痛苦。所以妳不要怕,好吗?”贵媛安的手拨着她汗湿的额发,微笑安抚。“哥哥只想满足妳,知道吗?”
斌蔚再乖乖地点头。“这就是,哥哥给我的惊喜吗?”
“对。”贵媛安歪着头,问:“喜欢吗?”
“嗯。”贵蔚吹气似的应着。
斌媛安松了口气。
康州有一种离遥花,会散发独特的气味,能像酒一样,使人坠入迷离的状态,离开理智的拘束,跟随身体中潜在的本能,追寻。提炼此花精华,加入香料,便是这媚香。他用这媚香涂满自己每一寸肌肤,便是希望引导出贵蔚的本能,以及那最深沉的需求,大胆享用他的身体。这或许是小小的技俩,但他觉得用得值得。
他再度向贵蔚欺近身,又是那副诱引的姿态。“那蔚蔚告诉哥哥,妳想要我怎么满足妳?哥哥都答应妳,好不好?”
斌蔚全身一股燥热窜出。她欲言又止。
“没关系,说出来,蔚蔚。”
“我……”贵蔚深吸口气,紧闭着眼,豁出去了。“我想看大哥的身体!”
“好。”贵媛安很高兴地答应。“好,蔚蔚,哥哥给妳。”
他站了起来,本缠在他腰上的衣袍,就这样滑月兑下去……贵蔚看着那地上的衣袍,然后,她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视线大胆地、慢慢地往上爬去。
最后,他的理智痛苦地拉扯住他。贵媛安用拥抱箍住她,用双肢夹住她,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翻身--紧紧地将这不安分的小人儿给压制在怀里。
斌蔚吓了一跳,终于清醒过来。她看到大哥突然放大的脸,满是红潮及压抑。
他的头发被大汗湿乱了,浏海湿黏在额上,那双英挺的眉难得全露了出来。她有些惊讶,那眉竟是皱的,皱得很痛的样子。“大哥?我、我太粗鲁了?”
斌媛安嗤笑。他觉得有趣,现在的角色,是翻转过来了。
“没有,蔚蔚。”他说:“妳做得很好,这个惊喜,我觉得给得值得。”
“可是,大哥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她抽出手去揉他的眉,为他理顺湿乱的头发。他舒服的叹口气,闭上眼,让自己短暂沉沦在她有些笨拙却可爱的抚模。
“如果这样让大哥很不舒服,那我之后……”贵蔚又说:“不会这么做了。”
斌媛安猛地睁开眼睛,瞪她。“不可以,蔚蔚,还要!”
“可是大哥会很痛……”
“爱人本来就很痛苦。”贵媛安说得急切。“可就是因为这痛,让哥哥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得有感觉的。知道吗?”
斌蔚点点头,不过她觉得这样还是不好,于是又“可是”了一声。
斌媛安的指马上抵住她的小嘴,不准她再说。
“隐忍占有的,对妳付出一切。”他说:“这就是我真正爱人的方式,蔚蔚。好好记住。我什么都可以顺着妳,可我给妳的一切,妳都要接受,好吗?”
斌蔚感动的微笑。“好,大哥。”她还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了。”贵媛安也笑了,轻轻点着她的颊。“瞧,蔚蔚脸都热得红通通的,好可爱。””
斌蔚赶紧说:“大哥也是啊!我第一次看到大哥脸红。”
斌媛安笑得媚惑。“怎么样?蔚蔚还想要吗?”
斌蔚倒抽一口气,脸更红了,她小声地问:“可以吗?”
“可以啊。”贵援安松开怀抱。“蔚蔚肚子不饿的话。”
斌蔚的肚子的确不饿,饿的是那初识的。
不过,开始前,贵媛安不忘提醒。他不知道,贵蔚有没有把他的提醒听进去。
那桌菜,一整晚都没动。
一身汗、满脸红润的贵蔚,兴奋激动过后,累极地在贵媛安身上睡着了。
惫在喘息、忍痛、疲惫至极的贵媛安,也好想拥着贵蔚,就这么自然地睡去。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他赶紧睁开迷蒙的眼,看着门窗。
今晚,外头的蛇蝎,一定要清除。
打理齐整的贵媛安,正朝着多寿院走去。
一名婢女驱着小步跟在身后,急着向他报告。“侯爷,小姐都安置妥当了。”
“湿衣都换下了?”贵媛安问。他的脚步急,却不忘关心这问题。
“都换下了。”婢女答。
“看好小姐,如果她醒来问我去哪儿,说我有急事,出府了。”他面无表情,声音极冷地命令。“还有,不准她出多福院。”
“好的,侯爷。”婢女低头再应。这吩咐的声音让她恐惧,彷佛在预告,如果没把事办好,她的下场贬有多凄惨。
闭了个弯,多寿院的门就在眼前,门旁驻着一个小仆,手里端着药壶候着。贵媛安挥手,要婢女退下,让小仆跟他进多寿院。当他跨进屋时,脸上却是带笑的。
主母朱丽氏斜眼看着他。“媛安向主母问安。”贵媛安微笑地向朱丽氏作了揖,然后在花几旁的圈椅坐下,面向朱丽氏横倚的躺椅。
“哼。”朱丽氏不吃贵媛安这套。她看向那仆人安在炉上的壶,不客气地问:“那是什么?”
斌媛安笑说:“听闻主母秋燥,因此差人上药街,配了翘荷汤的药帖。”
“你也知道我秋燥。”朱丽氏冷笑。“你知道我为何心烦?烦出病来吗?”
斌媛安笑得眼弯弯的。“媛安明白。”他说:“便是为儿子之前在婚宴上做出的疯狂举止而烦。”
“还有!”朱丽氏用力地指着外头,尖声地骂:“你不但大刺刺地把那婬女带回来,还跟她躲在那多福院里头,干尽没人知晓的肮脏事!”
婬女?贵媛安瞇着眼,隐忍着眼里的肃杀,表面上还是温温顺顺的。
朱丽氏见他安静,再骂:“你们把我这当家主母放在哪儿?你们把德清这个正室看成什么?你们是兄妹,兄长从妹夫那儿抢了妹妹,这、这成何体统?!你们怎么可以不要脸……”说到一半,气有些喘不上,朱丽氏话说得断续,却还是坚持要说完:“毫无羞耻到……这般地步……这是啊--”
斌媛安站起身,来到炉边,将壶里的药汤倒进宽口瓷碗里。
“是,媛安知错了。”他双手捧着汤碗,以谦卑的姿态来到朱丽氏身前,像个孝子一样,侍奉她用汤药。“所以今晚才会来多寿院,向主母请罪。”
“请罪?”缓过气后,朱丽氏嘲笑他此刻卑微的模样。“非要搬出三司使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你也知道怕?我以为我伟大的儿子,永远不知道惧怕为何物。”
斌媛安腰弯得更低,使那碗汤药更靠近朱丽氏。朱丽氏以为他在求取原谅,其实他只不过是想藏起眼中的笑意。他们都以为,他今日前来,是因为搬出了三司使的名堂,他害怕了?想到这儿,贵媛安真的无法不笑,但他竭力忍着。
“欸!”朱丽氏不耐地挥着手,想把贵媛安挥开。“我不喝!不喝!拿开!”
“主母,媛安都向您认错了,您还是不肯原谅吗?”贵媛安放软声音,哄着主母。“媛安只是希望主母可以活得健健康康的。”
朱丽氏垮着嘴,鄙夷地由下而上地打量着气势软下的贵媛安。她总算把这孽子的嚣张气焰给压下来,成为她掌中最美丽的一枚棋子,日后都可以凭她使唤利用。
不过她不让这得意太早暴露,依然装得勉为其难的模样,说:“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她像个严母一样,教训着不成材的儿子。“你站在这儿,好好地给我说一遍!然后今晚一定要睡在多子院,不准去其他地方。”
“好,媛安会照着主母吩咐去做。”贵援安高举着药碗,还是这声请求。“但请主母先将这汤药喝完,这样儿子才能安心,主母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朱丽氏啧了几声,悻悻然地接过药碗,将药全喝下了。她妥协,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想快点看到这逆子认错的模样。然后她还想顺势推舟,逼他把贵蔚那贱人交出来,让她下场极其凄惨,不再留有祸根,引诱她儿子的心思。
朱丽氏喝完了汤药,粗鲁地将碗塞给贵媛安,催他。“好了,快给我说。”
斌媛安从容自在地将碗放回桌上,又缓缓踱回来。他笑盈盈地说:“我错,错在容忍这个名字,太久太久了。”
朱丽氏一惊,大喝:“我要你说什么?你给我说这个?!”
“不是吗?主母。“媛安”,像个女子,安安分分地处着。敢问主母,这是您对我的一种祝福吗?”贵媛安不在乎她的暴躁,继续说:“我明白主母为何只疼宠弟弟们。因为您性子强,弟弟们性情弱,好掌控。而我从不把您的话当一回事,所以您厌恶我,这我能理解。呵,不过我想不通的是,您怎能天真地以为,我真会像这名字一样,一辈子安安分分的,只听从您的话?”
“那是你父亲的意思!”
“那父亲曾想过要毒害我,让二弟继承爵位吗?”为这黑暗的回忆,贵媛安的脸狰狞着。“您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干的肮脏事。”
惫记得那是他行冠礼前一年的事。他未成年,玉心尚未生得健全,仍会害病、受伤,甚至逃不过早逝的可能,而年轻的他更对这家族、这人心懵懂不知……这个作他母亲的女人,无一不清楚。可就为了让她最喜爱的儿子继承爵位,她竟在他的早粥里下毒。幸亏忠耿的老仆人为他挡下,使他侥幸逃过一劫。
却也从此让他学会一件事。这个家,是蛇窟、是蝎窟!
“胡说!”朱丽氏的脸死白,但她死不承认。“那都是你父亲要我做的……要不是看在你是长子的份上,加上我为你求情,你父亲的确就是要杀你这逆子!”
斌媛安回复平静,耸耸肩。“都死无对证了,也没人可以确认主母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我也不在乎主母怎么看我了。”
“你根本就不想认错!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大宰相的位置--”朱丽氏骂到激动处,本想站起来,可一使力,却发现下肢都没了力气。想说完话,话却变得断续。她咬着牙,再试。“坐--不、久……”
斌媛安模抚着扳指,继续方才未完的话。“主母,绝不会有人去在乎,一个神智昏聩的人所说的话。”
“你、你……”朱丽氏看着那药壶,拚命地想挤出话。“下、药?”
“您太过斤斤计较,媛安想让您好好休息。”贵媛安迎视这强悍女子瞪裂的眼眶,笑道:“药里有些蜚虫,服下后睡一觉,神智便能回到孩童般的纯真质朴。”
蜚,是一种会招来水旱的灾兽,牛身蛇尾,头上仅一只独目。取其胆囊,制成使肉身麻痹的药物。若服用过多,便会使人陷入如疯癫的病态,甚至是教人毙命。
“你--竟--吃蜚虫?!”朱丽氏连舌头部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您不用担心,主母。”贵媛安用安抚的姿态说:“您有半颗玉心保护,蜚虫再多,也害不了您的命。何况,我也不会为了您,背上弒母的臭名。”他笑。“因为您不值。”贵媛安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媛安就不打扰主母入睡了。”
他泰然自若地向瘫在椅上痛苦的朱丽氏一揖。道别前,他又补说:“对了,在您入睡前,媛安还有一个请求。”他不理朱丽氏都已口吐白沫,继续说:“请您收回“婬女”这个词。”他瞇着眼。“没有人可以骂蔚蔚半字!”
必应他的,是一声声彷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哮喘声。
“祝您一夜好梦。”贵媛安只是用平静的声音,留下这一声冰冷的,祝福。
德清氏如往常一样,在入睡前,都会对着铜镜,把自己眼角、嘴边、颊上的肌肤,全照看个仔细。确定没有生任何皱纹、斑点,才敢安心入睡。此时微微的夜风徐来,吹荡了门口处还没换下的夏季纱帐。她分神往右一瞥,忽然吓得叫了一声。
模糊的纱帐下,直挺挺地站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乍看真像鬼魅的身影。
她赶紧定睛细瞧,呼了口气,不想让惊慌给这人看见,她呵笑一声。“你今天怎么肯来我这儿啊?媛安。”
斌媛安轻轻地掀开纱帐,微笑地看着他的妻子。“知道吗?今日事宜求嗣。”
“怎么?涛澜侯突然要子嗣了?”德清仍维持她的笑脸,但说起话的声音不无得意。“怎不找小泵生呢?”她想,搬出父亲的名堂果然有用。
斌媛安穿过屏风,来到里间的架子床前,捞起床帐。
“还有,我决定了,德清。”他回头,看着跟进来的德清氏,笑得好温素。“行房后,我们来进行“画武罗”。”
“什、什么?”德清氏太惊讶了,笑得有些诡异。
“妳没听错。德清。”贵媛安模着他的心,这动作竟让人有深情的错觉。“这半颗玉心,我过继给妳。”
德清氏高兴极了,心里也再次恼着,应该更早跟婆婆决议将父亲搬出来。她笑得艳媚,款摆着腰身,一边走上架子床,还一边褪下薄袍,大胆地露出姣好的身段与丰腴。当她躺下时,发现贵媛安竟还着衣不动。她问:“怎么不月兑衣呢?”
“等妳来为我月兑啊,德清。”贵媛安坐上床沿,勾起德清氏的下颚,着迷似地看着她。“为我增加些情趣吧,嗯?”
“想通了,媛安?”德清展开双臂,缠上贵媛安的脖颈,凑得他极近,甚至挑衅地在他唇边吐气。“终究妻子比较好,对吧?”
斌媛安笑而不答,一个俯身就将德清氏压上了床,激烈地吻着她。德清氏不但放浪地回应他,更慌快地替他的直裰解着扣子。
斌媛安抽开身,喘几口气,低下头看着德清氏把他的衣抓皱了,有一刻他的脸上没了笑。可他的声音还是柔的。“德清,有些事,我要告诉妳。”
“觉得对不起我了?”被挑得没了节制的德清氏,一点也不羞地说:“玩腻了那青女敕,是吗?男人就是这样。”
斌媛安摇摇头,微笑,俯,又将自己的唇舌喂进这女人的嘴里,继续挑得她没了防备。正沉醉其中的女人,忽然,觉得口中有个像药丸似的异物。她怔愣了下,摆月兑了贵媛安的唇,伸手想去取,不料男人却用力地扣住她的双手。
“你做什么?”她震惊。
“嘘,德清,不要乱说话。”贵媛安笑看她。“咬破就不好了。”
德清氏瞠大眼,转着舌想吐出那异物,可它藏在死角,仰躺的她竟无能为力。
“妳知道妳父亲做了什么事吗?德清。”贵媛安不缓不慢地说:“挪公款,盖私宅,盗吞漕粮,私卖盐铁,滥收税目,包庇权贵,横行街市……妳父亲做的事,多的今夜都说不完,相当精彩。妳知道吗?”
德清氏口齿不清地叫:“胡、说!”
“每个做错事的人,都会这么说。”贵媛安挪出单手,扣住女人的下巴。他进逼,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吐出。“你们以为仗着我的权势,还可以嚣张多久?”他邪笑。“我不会再放任你们了。”
一说完,贵媛安立刻低头,又是强硬地探入。他用舌头挤破了那颗丹丸,那苦涩的汁液马上流满了德清氏的嘴。德清氏皱苦着脸,想尖叫,但那汁液流进喉咙,烧哑了她的嗓子。贵媛安的口里也沾了一些,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有玉心保护,这点毒根本害不了他半分。只是他厌恶这苦味,便用茶水漱了口。
“我得谢谢妳,德清。”他转过身,睇着扼着脖子在床上打滚的女人,泠冷地笑着。“妳为蔚蔚找的那门亲事,真是好啊!嗯?让我总算下了决心,除掉这窝蛇蝎,把她牢牢守在自己身边。这是妳的功劳,德清。”
女人的脸色变红又变紫,挣扎地爬起身,想要去抓贵媛安,却滚落在地上,身体扭曲得像被火烤着的蝎子。
“还有。”贵媛安拉着衣服,扣好扣子,拍抚上头每一条皱折,又说:“妳藉妳父兄所放出的流言,还不够狠,伤不了我。”
他抬头,看那扭曲的身子越来越僵了,他残忍地呵笑一声。“不过,记住,妳伤了蔚蔚,就是这样的谢礼。”
那女人在死前,花了最后一分力气,仰起颈子,死瞪他。
“觉得如何?”看着那挣狞的脸,贵媛安却说得云淡风轻的。“跟那糖茶粿的味道,很像吧?”
摆浓的血柱,从女人的七窍流出。原本精致的脸蛋,被这血污给割扯得残破。
斌媛安看得很有兴味。这便是报应。
“妳在地狱等着。”他说:“我会送妳父亲下去。妳不会寂寞。”
然后,他离开了这间被烛光映得红通的卧房。
翌日,早起的贵蔚已整好衣服,上了餐室等贵媛安用早食。婢女说,侯爷一会儿就上餐室陪小姐用餐。
斌蔚欲言又止。其实,她想问婢女,贵媛安昨晚为何没留在她房里,是去了何处。但是这问题让她觉得霸道而且自私,她不敢这么问的。
她讨厌这样不知节制的自己,所以,她才想要离开这个家。
离开这个家,她不必担心有人想害她,不必对大哥的反应提心吊胆,怕她的遭遇与想法被他发现,使他牵怒了谁。老实说,他的脾气对她是有点压力的。
包重要的是,自己可以月兑离这样暧昧不明的氛围,不致胡思乱想--胡想着大哥是不是在别处履行他身为别人丈夫的义务。即使他这么做了,这也是应该的,她不该像个妒妇一样感到不安,多嘴地去询问。
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她想离开这个家,然后躲在外头一个隐密的地方,独享贵媛安偶尔的爱,让这份爱变得珍稀,珍稀到让她只会顾着去拥有,独处时还能藉由回忆的沉淀,使这份爱变得更纯、更香,而不再妄想奢求更多。
惫有,她有一个真正的想法,始终不敢让贵媛安知道。
即使她与贵媛安都表明了心意,他甚至大方如夫妻行房一般,对她袒露了自己的身体……可她依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多余的,甚至是不该出现的存在。
这种罪人般的心情,总使她在欢笑与幸福过后,马上被阴沉的罪恶感揪起心,用矛盾的苦痛拉扯着笑脸。
这感觉,她熬不过来的。就像此刻一样,明明外头的天空是晴朗的,可她的心里却郁积了许多脏东西。
蚌然,一双大掌从后头温柔地抚上她的颈项,亲密地柔捏了几下。贵蔚正要转头,小唇刚好亲上贵媛安凑过来的脸颊。
“这礼物真好,蔚蔚。”贵媛安笑得满足。“早安。”他也亲了贵蔚一下。
“早安,大哥。”贵蔚害羞地接受贵媛安的回礼,赶紧笑一个,给他看。
斌媛安坐上主位,婢女上前递上一份刚送来的杂报。这杂报是官办的,上头载了每日中央与地方官场上的大小事,只有官户人家才能看到。贵媛安一边用早粥,一边翻阅着杂报,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斌蔚悄悄看着他一会儿,在心里挣扎几下后,然后叫了他一声。“大哥。”
斌媛安抬头,微笑地看着她。
“你昨晚……”可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贵蔚还是不敢问。“嗯,没什么。”
斌媛安默默地注视她好一会儿。当然,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甚至笑了,很乐意她这么问的。“对不起,蔚蔚。昨晚有些急事,我上了求如山一趟。”
斌蔚赶紧点头,表示她懂了,然后低着头用餐,掩饰她的羞红。
“蔚蔚。”贵媛安又叫住她。“我想和妳商量一件事。”
斌蔚抬眼觑着他。
斌媛安说:“哥哥想把妳送到槐县一阵子。那里有一座古庙,人烟清静,很适合念些书。哥哥希望妳在那儿把入流举的考试应付好。至于入流举要用的书册,也都替妳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斌蔚瞠大眼,心里有股惊喜。贵媛安以为她这反应是不舍与惊惧,有些愧疚。但这阵子他得整顿这个家,他不愿让贵蔚知道实情,一定得把她支开。
他难得有些慌地,多解释了几句。“入流举不好考,家里闷,不适合读书。不过蔚蔚别担心,哥哥还是会去看看妳的,不怕,好吗?嗯?”
“可以吗?”贵蔚的声音因为高兴而有些颤抖。
斌媛安一愣。
“我可以离开穰原,去槐县?”贵蔚的嘴角甚至是扬着的。
“对。蔚蔚。”贵媛安觉得心里在发酸发苦。
她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家?她再问:“能去多久?”
斌媛安笑不出来,瞇着眼,认真地打量贵蔚。他答:“三个月。”
“是吗?”她有些失望,但还是欢快的说:“谢谢大哥,我会努力读书的。”
斌媛安把她这积极的反应看在眼里,其实有些难过、有些酸涩。她就这么希望离开这个家?这个家即使有他,也这么令她感到不安?
斌蔚好心情地吃了几口粥,再问:“大哥确定会来看我吗?”
斌媛安回过神,勉强笑道:“当然会,蔚蔚。哥哥一有空就去看妳。妳也知道哥哥不能离开妳太久。”他想了想,又说:“我也会请汝音过去,替妳解些问题。《民经》、《宫经》、《政经》,都不好温读。”
“谢谢你,大哥。”贵蔚幸福地微笑。“大哥对我真好。”
“应该的。”贵媛安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可爱甜美的笑容里,不要多想。“因为哥哥很爱妳。蔚蔚。”
斌蔚弯着眼,呵呵笑,娇羞的笑,更惹得人想去怜爱。贵媛安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早茶,然后盯着贵蔚变得开朗的小脸,他说:“蔚蔚,我问妳。”
“嗯。”贵蔚笑着应声。
“难道,妳都不会奢想一下,有一天,妳是可以和哥哥独守这个家的?”他幽幽地说:“在这个家,就我跟妳,我们拥有一切,不用顾忌任何人。妳想过吗?”
斌蔚没了笑,脸色有些僵。
“哥哥想让妳知道。”这反应也没逃过贵媛安的眼。他要说得更直白。“哥哥每逃诩在想。而且很努力的,让这一天实现。”
“大哥,我……”
“妳期待吗?蔚蔚。”贵媛安打断她。“妳准备好要迎接了吗?嗯?”
斌蔚觉得这话很诡异。她摇头,站起身,想过去和贵媛安说清楚。
“蔚蔚,早食要吃完,这样才有元气。”可贵媛安伸手,把她压回座位。“妳一边吃,一边听哥哥说。”
斌蔚抿着嘴听。
“如果,蔚蔚真的入朝做事,哥哥希望每天下朝后,可以和妳一起回这个家,一起吃晚餐,一起秉烛,谈论我们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然后,也要一起睡觉。当然……”贵媛安轻捏了一下贵蔚的小手,眼神迷蒙地看她,声音放得好柔。“如果妳想要哥哥的身体,哥哥也可以给妳,妳可以大胆地要,不要顾忌。”
斌蔚倒抽一口气,余光看向四周,婢女们各个低着头脸,不敢看他们。
这么羞人的话,的确动听,但她不希望在这里说尽。
“大哥,好了。”贵蔚想抽开手,算是阻止。
可他紧抓她的手,不放,表情很认真。“还有,之后我不会再让妳用这种胆怯的眼神,问哥哥为何没有陪着妳入睡。蔚蔚,妳要理直气壮的,向我索求陪伴。”
斌蔚低头不语。
“蔚蔚。”贵媛安灼热的视线仍不放过她。
斌蔚抽了口气,颤声说:“好……好。”
餐室现在还有旁人在,贵蔚不想激得贵媛安说得更露骨,因此答得敷衍。她想,到了槐县,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些什么。
可这声答应,却让贵媛安笑得开心。“好蔚蔚。”
斌蔚看着她大哥的表情,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外头,他是人人畏惧的大宰相,精明冷静,好像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谁也逃不了他的算计。可是,一旦面对这段他用真心付出的感情,他却可以天真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说着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浪漫、太不可思议的话语。
她喜欢听,谁不喜欢听爱人说情话呢?可是她怕,因为今天说情话的人,是一个有力量,可以让一切想望都成真的人。
她真的想离开这个家。不让这些想望再变得奢侈,甚至是违背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