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客主見面,誰都沒說什麼。當然,這種事怎麼好當面再提,何況又沒成,客主都沒事人兒似的。
姜四海也像沒事人兒,昨夜事的結果,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應該知道,芸姑不一定會再去見他,告訴他,姜明卻一定會再去見他,告訴他。
吃過了早飯,高梅找個機會低聲問關山月,是不是該告辭了,該走了。
必山月答了兩個字︰「不急。」
本來說只留一宿的,如今怎麼說不急?
小泵娘為之微怔,為之不解。
必山月已經轉向姜四海說了話,說他有點事要辦,請姜四海派船送他上岸,然後又轉回來向高梅,要小泵娘在船上等他。
原來關大哥是有事要辦,只是,關大哥在這里有什麼事要辦?先前也沒听關大哥說。
斑梅自是會問。
必山月這回回答比剛才多了一個字︰「我的事。」
這如同沒說。
小泵娘以為關大哥是當著姜家三口不能說,不便說,沒再問。
姜家三口更是不會問,姜四海忙派了船,把關山月送上了岸。
上岸的地方,是關山月跟高梅昨天上船的地方,關山月謝過那送他的黑壯漢于就走了,等到有棵樹擋住,黑壯漢子看不見他了,關山月身形一閃就不見了。
約莫頓飯工夫之後,關山月出現在一座縣城里,這座縣城叫「鄱陽府」。
姜明沒有告訴關山月縣太爺是那一縣的縣太爺,可是姜明說是本地的父母官,關山月認為那就該是管「鄱陽湖」這一片的縣份。
必山月一進縣城,就知道這個縣的縣太爺官做得不錯了,因為舉目所及,街道干干淨淨,看不見一點不該有的東西。店鋪、住家門口整齊,百姓穿著樸素干淨,看不見有穿著怪異,歪戴帽斜瞪眼的,邋遏骯髒的,更看不見叫花子,要飯的。百姓行走,舉止,言談,也規規矩矩,溫文有禮,看不見走路橫沖直撞沒正形的,也听不見有大聲嚷嚷的。
不是縣太爺治理得好,教化得好,焉能臻此?
能治理得好,教化得好,不是好官是什麼?
然後,關山月找了一家茶館。
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也不管天南地北,什麼地方,茶館永遠都是听消息,打听事的最佳所在。
這一家茶館,關山月進門的時候坐上六成。關山月找對了地方,這是家大茶館,有三、四十付座頭,坐上六成,已經是黑壓壓一片了。
人雖不少,可是听不見高聲談笑,也听不見碗、蓋相踫聲。
茶館里尚且如此,足證這個縣的縣太爺的確治理得好,教化得好。
必山月找了一付靠里,挨牆的座頭坐下,伙計過來招呼,躬身哈腰,滿臉堆笑,有禮,殷勤,和氣,這恐怕不只是掌櫃的敦的。、關山月點了茶,也說了話︰「我走南闖北,東來西往,到過不少地方,只覺得貴寶地與眾不同。」
伙計也說了話︰「客官是說……」
必山月道︰「我這麼說吧!斌寶地恐怕有位好父母官。」
伙計馬上承認,接著就說縣太爺這好那好,不只眉飛色舞,而且神情激動,把縣太爺說得簡直萬家生佛。
如今又多了個人說,夠了。
伙計走了,砌茶,端茶去了。
鄰座一位客人說了話︰「兄台是外地來的?」
說話的客人二十多歲,長得斯文,穿得也斯文。
必山月道︰「是的,路過貴寶地。」
斯文客人道︰「剛才伙計只告訴兄台,本縣的縣太爺是多麼好的一位父母官了,他沒有告訴兄台,本縣這位父母官,還有一位替本縣爭了大光采,舉了孝廉的公子。」
必山月「噢!」了一聲,道︰「是麼?」
斯文客人道︰「兄台只要在本縣多待一天來日就知道了,本縣父母官這位公子,不但好文才,也好人品,遠近皆知。」
必山月道︰「那真是好人家,好父母,出好子弟,這也是貴縣那位父母官的福報,真是為貴縣爭了大光采了。」
斯文客人連點頭︰「好人家,好父母,出好子弟,本縣這位好父母官的福報,兄台說得好,兄台說得好。」
不但他連點頭,在座的客人都連點頭,顯然都听見了,也可見這位縣太爺多得人心。
必山月道︰「好說。」
斯文客人道︰「兄台不知道,更難得的是,這位孝廉公跟他的尊翁一樣,平易近人,一點架子也沒有︰只要有人求見,只要以文相會,不論本縣人、外地人,不論什麼時候,他都見。」
必山月道︰「這倒真是難得,該拜見拜見,瞻仰瞻仰。」
斯文客人道︰「真該,兄台絕對不虛此行,只是,兄台得不急著走才行。」
必山月道︰「這是說……」
斯文客人道︰「遠近慕名來的人多,都排了隊了,得照順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輪到。」
必山月道︰「是麼?」
斯文客人道︰「兄台去看看就知道了。」
必山月道︰「那更該拜見,更該瞻仰了,能見這麼一位孝廉公,就是多留兩天又何妨?」
斯文客人道︰「擔保兄台值得。」
必山月道︰「閣下想必見過了。」
斯文客人道︰「見過了,是榮寵,也是福緣,足慰平生了。」
還真是把那位孝廉公捧上了天了。
只是,從在座這些茶客的表情、神色看,斯文客人所言不虛。
看斯文客人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他是位文人,絕不會錯。
那麼,「文人相輕,自古皆然」,這句話要改寫了。
話又說回來了,自古皆然,相輕的文人都這麼推祟那位孝廉公,就足證那位孝廉公,確實有讓文人不能,也不敢相輕之處,而且也確實有不但不能、不敢相輕,反而這麼推崇的地方。
必山月道︰「但不知道何處求見這位孝廉公?」
斯文客人道︰「離縣衙不遠,有座‘崇文館’,孝廉公就在那里會見各方來人。」
「崇文館」,是個會見文人的地方。
本來嘛!斯文客人說了,「以文相會」嘛!
伙計送茶來了。
必山月道︰「我這就去排隊去。」
好在他並不是來喝茶的,付了茶資走了,往外走,還听在座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語︰「兄台這一趟到本地來,是來對了!」「兄台絕對不虛此行!」「萬一得多留兩天,也擔保絕對值得。」
必山月沒來過「鄱陽縣」,人生地不熟,可是縣衙好打听,也不難找,沒一會兒就看見縣衙了,看見縣衙也就看見「崇文館」了。
真的,「崇文館」離縣衙不遠,隔有幾十丈,而且,「崇文館」還近些,還沒到縣衙,就先到「崇文館」了。
看見「崇文館」了,可沒見「崇文館」門口有排隊的人。
怎麼回事?是那斯文客人夸大其詞,還是關山月運氣好,今天沒人來見?
都不是!
等到了門口才知道!
「崇文館」兩扇大門開著,進了門是院子,院于不算大,已經擠滿人了。
耙請是在院子里排隊,難怪門外看不見了。
雖然擠滿了人,好在都有位子坐,十幾條長板凳擺得整整齊齊。
那位孝廉公真不錯,知道體恤人,這也是理,是禮。
本來嘛!都是慕名而來的,又不是見官,就算是排隊等著見官,好官也不會讓人站著等。
人滿是人滿,可是鴉雀無聲,一片寧靜。
到底是文人。
談聖賢書所學何事?
談聖賢書學的可不全是大事。
真說起來,修身也不能說是小事。
修,齊,治,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身修而後家齊,而後國治,而後天下平。
身不修焉能齊家,又怎能治國,更遑論平天下?
必山月過去找了個座坐下,他也等上了,而且是安安靜靜的等。
不知道是一向如此,還是今天快;若是今天快,那還是關山月運氣好。人一個一個的走,算是快的就輪到他了。
說是算快,其實已經快午時了,關山月是最後一個。
中午是飯時,誰都得吃飯,再有來見的人,恐怕得等晌午過後了。
孝廉公見來人的地方,就在眼前這座朝南的「崇文館」里,听得里頭有人喊一聲︰「有請下一位。」關山月站起身正要走過去。
里頭出來個人,四十上下個中年人,穿著也挺斯文,言談舉止也相當客氣,只是,他這麼說︰「這位,請等一等。」
這是還不讓關山月進「崇文堂」。
罷才里頭不是明明喊「有請下一位」麼?
必山月停住了,他沒說話,他等那中年人的後話。
那中年人的後話卻是︰「請見諒,你這位不能見我家公子。」
必山月不能……
敝不得他從里頭出來攔住必山月。
必山月微怔︰「我不能見?請明教。」
必山月也客氣,本來嘛,這是「崇文堂」,再說,人家客氣。
那中年人道︰「你這位資格不符。」
必山月又微一怔︰「我資格不符。」
那中年人道︰「我家公子見遠近各位,是以文相會。」
原來如此。
必山月道︰「我明白了,尊駕是看我穿著打扮不像個文人?」
那中年人道︰「確是如此,還請見諒。」
「好說!」關山月道︰「不錯,我是個江湖人,只是,江湖人就不會文事,不能談文?」
那中年人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崇文堂」里又傳出個話聲,這個話聲相當清朗︰「說得好,請這位請來。」
有了這句話,那中年人立即哈腰擺手,讓關山月進「崇文堂」。
必山月揚聲一句︰「多謝接見。」
他登上台階,進入「崇文堂」。
一進「崇文堂」就看見了,既像書房,又像客廳,主座前站著一位,這一位是位白衣文士,二十上下,不高不矮,不胖下瘦,長眉鳳目,不但俊美,而且白皙,不但白皙,而且細皮女敕肉,簡直就跟個姑娘家似的。
必山月抱拳︰「孝廉公。」
白衣文士答禮,一雙手也白皙修長,根根似玉︰「不敢當,請坐。」
必山月謝一聲,走過去。
客主落座,白衣文士自關山月進來,黑白分明的一雙鳳目就緊緊凝視關山月,如今更是深深一眼︰「請教,怎麼稱呼?」
話聲很好听。
必山月道︰「不敢,關山月。」
白衣文士道︰「關壯士不是本地人?」
壯士,關山月承認是江湖人,自是壯士。
必山月道︰「遠從外地來,路過貴寶地。」
白衣文人道︰「只是路過?」
不是慕名專程而來。
必山月道︰「是的。」
白衣文士道︰「只是路過怎麼會……」
必山月道︰「我走南闖北,東來西住,一踏進貴寶地,就覺得貴寶地與其他各地不同;一經打听,我知道貴寶地有位萬家生佛的好官,也知道貴寶地有位眾口推崇的孝廉公,只要是以文相會,無論本地、外來,無論何時,都可見到,所以我來拜見,來瞻仰。」
白衣文士道︰「那是本地父老兄弟錯愛,不敢當關壯士這拜見,瞻仰。」
必山月道︰「孝廉公忒謙,我所遇到的人,都說我絕對不虛此行,並擔保一定值得,足慰平生。」
白衣文士道︰「那就更不敢當了!」一頓,轉了話鋒︰「關壯士是江湖人?」
顯然他是不想再听那些捧他的詞兒了。
或許听太多了。
不過,正人君子本就不喜歡听這個。
必山月道︰「是的。」
白衣文士道︰「關壯士說,也能談文事?」
必山月道︰「那要看什麼樣的文事?」
白衣文士道︰「怎麼說?」
必山月道︰(此處原書月兌落)
白衣文士道︰「關壯士忒謙。」
他還真是說對了,關山月的確是「忒謙」,最好別真把關山月當武夫。
白衣文士開始談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關山月當武夫,不知道他是不是宅心仁厚,他談的都是些粗淺文事。
必山月能對答,而且對答如流。
白衣文士所談文事由淺漸深。
必山月能對答,照樣對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雙鳳目瞪大了,緊緊凝視關山月。
必山月像個沒事人兒,從容,泰然。
白衣文士所談文事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談到了幾次鄉試的考題。
必山月照樣能對答,依然對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雙鳳目瞪圓了,滿臉是驚詫色,簡直驚詫欲絕,久久才說出話來。
「閣下確是江湖人?」
由「壯士」變「閣下」了。
必山月道︰「確是!」
白衣文士道︰「從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往昔對江湖人的認知是錯誤的,而且大錯特錯,從今往後我要重新認識江湖人了。」;關山月裝糊涂︰「孝廉公這話……」
白衣文士道︰「閣下若赴鄉試,解元非閣下莫屬,閣下若赴會試,會元非閣下莫屬,閣下若應殿試,必是三鼎-之首,」
必山月道︰「孝廉公夸獎了,抬舉了。」
白衣文士一臉正經,甚至肅然︰「不,閣下之高才,當今幾位大儒不過如此,而閣下月復笥之寬,胸羅之廣,更勝當今幾位大儒。」
必山月淡然而笑︰「孝廉公如此抬舉,我怎麼敢當?只孝廉公知道,江湖人也能談文,只孝廉公能從此以誠待人,也就夠了。」
白衣文上道︰「前者,我已知過,而且必改;後者,還請閣下明教。」
必山月道︰「孝廉公不明白,我為什麼請孝廉公今後以誠待人?」
白衣文士道︰「正是。」
必山月道︰「請問孝廉公,貴省哪一年的鄉試允準女子應試了?」
白衣文士臉色變了,沉默了一下才道︰「之前那麼多人都沒有看出來,沒想到卻遭閣下看破……」
耙情,她是個女子,不是那位孝廉公。
必山月道︰「我頭一眼就看出來了,不便馬上說破而已。」
白衣文士低了低頭︰「不敢再欺瞞,我是董孟卿的妹妹,代兄會見各地文士。」
原來那位舉人公叫董孟卿。
必山月道︰「遠近皆知,孝廉公願以文會見遠近來人,遠近來人也都是慕名而來。」
白衣文士道︰「我知道不該,但是不得已。」
必山月道︰「孝廉公沒有親自會見遠近來人,當有理由?」
白衣文士道︰「有理由。」
她並沒有說是什麼理由。
必山月道︰「能否賜告?」
白衣文士沒說話。
顯然,不能。
必山月道︰「孝廉公不在?」
白衣文士道︰「不,他在。」
必山月道︰「那麼,孝廉公欠安?」
白衣文士道︰「也不是,他很好。」
必山月道︰「那是有要事纏身,不能……」
白衣文士道︰「不是,都不是……」
必山月道︰「芳駕恕我,孝廉公怎能,又何忍不親自來見遠近來人,總該說個理由。」
白衣文士美而白皙細女敕的臉上浮現陰霾,凝重的神色中帶著焦慮,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家兄他不見了。」
必山月一怔︰「芳駕是說……」
白衣文士道︰「家兄失蹤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
必山月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白衣文士道︰「昨夜。」
必山月道︰「在什麼地方?」
白衣文亡道︰「家里。」
必山月道︰「在府里怎麼會……」
白衣文士道︰「昨晚臨睡前,家兄還曾向家父母問安,所以家父認為家兄是遭人劫擄……」
必山月道︰「孝廉公會不會是急事外出?」;」
白衣文士道︰「家兄外出,不管赴何處,為何事,由來必稟明家父家母;昨晚他只是問安,別無稟告。再說,家兄他也不可能有那時必得外出的事,即便有,今天早上他也該回來了。」
必山月道︰「照這麼看,孝廉公恐怕真是……只是,以令尊的為官,孝廉公的交往,為人,什麼人又會劫擄他?」
白衣文士道︰「這就不知道了。」
必山月道︰「府上跟衙里的人都知道了?」
白衣文士道︰「也只是家里跟衙里的人,家人不許張揚,所以家兄會見遠近文土的事,只好由我易釵而弁暫代了。」
必山月道︰「可曾派人找尋?」
白衣文士道︰「已派出捕房差役,只是,至今還沒有消息。」
必山月道︰「可否容我略盡棉薄?」
白衣文士道︰「謝謝閣下,不用了,自有縣衙捕房差役。」
必山月道︰「府里可有人巡更值夜?」
白衣文士道︰「有,宅外有人巡更,宅內有人值夜。」
必山月道︰「巡更值夜之人,無所見?也無所聞?」
白衣文士道︰「捕房問這巡更值夜人,都說無所見,無所聞,也沒有任何異狀,平靜一如往昔。」
必山月道︰「倘若孝廉公確是遭人劫擄,那麼劫擄孝廉公之人,必非庸手,恕我直言,恐怕不是縣衙捕房……」
白衣文士道︰「家父身為縣令,必得配用,也必得信任縣衙捕房;若是連個人都找不到,救不回,還怎麼偵辦境內其他大小案件?怎麼衛護百姓的身家性命,縣衙還要捕房何用?」
是理!
可是,理只是理。
必山月道︰「芳駕生長官宦人家,不知江湖事。孝廉公若是遭人劫擄,那劫擄孝廉公之人,必有重大理由,孝廉公既是縣令之子,本身又舉孝廉,非有重大理由,非萬不得已,那劫擄孝廉公之人,不會甘冒這個大險,既冒了這個大險,為他自身安危,孝廉公的安危就可慮,救人如救火,芳駕……」
白衣文士道︰「我懂閣下的意思,也知道閣下的好意,只是素昧平生,緣只一面……」
必山月道︰「芳駕如今還顧這個麼?」
白衣文士道︰「那倒不是,只是……」
必山月道︰「我明白了,令兄甫遭劫擄,我這個江湖人第二天就來拜見,聞知令兄事又毛遂自薦,芳駕是信不過我吧?」
白衣文士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她竟然承認了,而且神色平靜,從容,泰然。」
必山月道︰「我若有惡意,或者別有用心,芳駕還能安穩坐在此地麼?」
白衣文士道︰「話是不錯,可是……」
必山月道︰「芳駕還是信下過我?」
白衣文士道︰「我不得已,換誰誰都會跟我一樣。」
必山月道︰「令兄已遭劫擄,倘有凶險,府上還會有更大的損失,更大的傷害麼?」
白衣文士肅然道︰「我兄妹不足惜,我兄妹堂上還有兩位老人家,尤其家父的安危更關系‘鄱陽’百姓的福禍。」
不同于一般,是位巾幗奇女子,是位孝女,還是位知道為「鄱陽縣」百姓著想的姑娘。
這一家人是好爹,好娘,好兒,好女,還有個好官。
必山月為之動容,道︰「芳駕不知道我,應該知道‘鄱陽湖’姜家。」
白衣文士一怔凝目︰「‘鄱陽湖’姜家?」
必山月道︰「姜四海老人家,有一雙兒女姜明、姜芸。」
白衣文士定了神︰「如何?」
還是不說知道不知道。
必山月道︰「董、姜兩家兒女親家,姜老人家把芸姑許給了令兄。」
白衣文士道︰「這是‘鄱陽縣’十家有九家都知道的事,又如何?」
這是說,關山月知道不稀罕,不足以證明什麼。
必山月道︰「這是姜老的意思,姜老以縣尊帶著公子孝廉公親臨,萬萬不能推辭,不能不答應,而且是好人家,好子弟,就把女兒許給了董家,這卻不是芸姑的意思。」
白衣文上道︰「芸姑她什麼意思?」
必山月道︰「門不當,戶不對,不敢高攀。」
白衣文士鳳目睜大了︰「這閣下怎麼也知道?」
必山月道︰「只問芳駕,這是不是也是‘鄱陽縣’十家有九家都知道的事?」
白衣文士道︰「我不能不承認,這不是,閣下跟姜家是……」
必山月道︰「朋友,正在姜家做客,我說了這件事,芳駕這表示知道姜家,難道府上也知道芸姑的意思?」
白衣文士道︰「不瞞閣下,芸姑曾到縣里來找過我,也這麼說,並要我勸家父、家兄收回聘禮,退掉這門親事。」
必山月道︰「這我倒不知道,恐怕姜家也只芸姑自己知道,芳駕可曾……」
白衣文士道︰「我據實稟知家父,告知家兄。」
必山月道︰「令尊怎麼說?令兄又怎麼說?」
白衣文士道︰「家父說,董家不同于一般官宦人家,否則就不會親自帶家兄登門求親,好姑娘不能放棄,芸姑會有想明白的時候。家兄說,眾志不貳,必等芸姑改變心意。」
必山月道︰「我來對了,也管對了。」
白衣文士道︰「閣下既是姜家的朋友,今日此來,就不像其他遠近來人一樣,只是為來見家兄一面,跟家兄談文的。」、」
必山月道︰「也不瞞芳駕,我是來看看,令尊是不是的確是位好官,令兄是不是的確是位好子弟;要是,我會盡心盡力促成這段好姻緣,讓佳話流傳遠近。」
白衣文士道︰「要不是呢?」
必山月道︰「我會幫芸姑說話,勸姜老退婚。」
白衣文上道︰「那麼,以閣下看,家父、家兄……」
必山月道︰「聞知令兄遭劫擄,我毛遂自薦盡棉薄,並抬出姜家以取信芳駕,芳駕以為呢?」
白衣文士猛然站起︰「敢請閣下這就跟我到縣衙去,我得先稟明家父。」
這是理,也是禮。
這也是願意,也是請關山月伸手偵查,救她的兄長了。
必山月跟著站起。
好在縣衙並不遠。
有白衣文士帶領,關山月進縣衙自是通行無阻,而且,白衣文士帶著關山月直進後衙。
後衙是知縣老爺住家的地方,白衣文士也就是把關山月帶進了家門。
必山月在客廳稍候,白衣文士召來一名僕人伺候,她則匆匆稟告乃父去了。
必山月坐著等,看這間待客廳,也看眼前僕人。
「鄱陽縣」是個小縣,可這個小縣不算窮縣,縣太爺家的待客廳,可以氣派一些,可以堂皇一些;可是這間待客廳簡樸得幾乎寒酸,除了桌、椅、茶幾,什麼都沒有,就連這幾張桌、椅、茶幾,都是油漆剝落,痕跡斑斑,但是到處干干淨淨,窗明幾淨,點塵不染。
僕人也是一樣,穿得樸素,甚至是舊衣裳,但是干干淨淨,待客也殷勤有禮。
這就更能證明是什麼樣的官,什麼樣的人家了。
輕快步履聲響動,不止一個人。
想必白衣文士陪著乃父來了。
必山月站了起來。
僕人躬了身。
進來兩個人,二前一後,前面一位是位瘦削清 老者,一襲灰色布衫,清奇,精神。
後面正是那位白衣文士,仍然易釵而弁,一襲男裝。
本來嘛!這時候哪有工夫換衣裳,還我女兒家本來面目,也沒那個必要。
老者並沒有因為兒子遭到劫擄而驚慌倉惶,鎮定,平靜,從容,泰然。
白衣文士的神情里,也看不出兄長遭難,身在危厄中,甚至安危難卜,不明生死。她輕抬玉手︰「就是這位。」
老者拱手︰「閣下。」
這哪像個縣尊,一地的父母宮?」
必山月抱拳躬身︰「草民拜見。」
老者道︰「此刻我不是縣令不是宮,只是個待客的主人,閣下則是我董家貴客,座上嘉賓,請坐。」
他抬手肅客。
必山月欠身稱謝,等主人先坐。
老者不肯先坐,抬手再讓,這才賓主同時坐下。
白衣文上也在下首坐下。
坐定,老者說話︰「貴姓關?」
必山月道︰「不敢,關山月。」
老者道︰「閣下不像我見過的江湖人。」
必山月道︰「草民初入江湖。」
老者道︰「我剛說過,此刻我不是縣令,不是官,只是個待客的主人;閣下則是我董家貴客,座上嘉賓,還請不要如此自稱。」
必山月微欠身︰「是,在下從命。」
老者道︰「我已經听小女說過了,她對人向不輕許,卻極為推崇閣下。」
必山月再欠身︰「那是姑娘抬舉。」
白衣文士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句句由衷,宇字發自肺腑。」
必山月道︰「謝謝姑娘,我不敢當,也惶恐。」
白衣文士道︰「閣下太謙虛。」
老者接著道︰「我也謝謝閣下的來意,更感謝閣不願賜鼎力,願伸援手。」這是轉了話鋒了。
必山月道︰「理應竭盡心力,但不知捕房諸位搜救如何,可有孝廉公消息?」
老者微現憂色︰「捕頭剛才來報,至今毫無所獲。」
白衣文士也現憂色,道︰「爹……」
老者卻向著關山月說話︰「我感謝閣下,甚至感激閣下。只是,我身為縣令,家人有難卻求助江湖,不大合適。」
原來他不是來請關山月伸援手的。
白衣文士著了急︰「都到了這地步了,您還……」
老者正色道︰「不管到了什麼地步,我總是朝廷命宮,一縣之令。」
白衣文士叫道︰「朝廷的體制,您的兒子,哪個要緊?」
老者肅然道︰「我既是朝廷命宮,當遵朝廷體制。」
白衣文士霍地站起。
必山月適時說話︰「請問,姑娘可曾稟告,在下是‘鄱陽湖’姜家的朋友?」
老者道︰「小女說了。」
必山月道︰「再請問,姜家聞知佳婿有難,托朋友到縣里來協助營救,甚至伸手營救,是不是也不合適?」
白衣文士改顏忙道︰「問得好!」
老者怔了一怔,道︰「那倒不會。」一拱手︰「多謝閣下解我之難。」
白衣文士有喜色,既佩服又感激的看了關山月一眼,又坐了下去。
必山月道︰「這麼說,縣尊是答應在下伸手了。」
老者忙道︰「閣下已解我之難,我豈有不答應之理?其實,閣下,我是求之不得,實在是不得已……」
必山月道︰「在下是不是可以到孝廉公的臥房看看?」
老者道︰「當然可以,閣下打算什麼時候……」
白衣文士已經站了起來。
必山月道︰「在下打算這就去。」
老者立即站起,往外抬手︰「請!」
必山月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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