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客主见面,谁都没说什么。当然,这种事怎么好当面再提,何况又没成,客主都没事人儿似的。
姜四海也像没事人儿,昨夜事的结果,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应该知道,芸姑不一定会再去见他,告诉他,姜明却一定会再去见他,告诉他。
吃过了早饭,高梅找个机会低声问关山月,是不是该告辞了,该走了。
必山月答了两个字:“不急。”
本来说只留一宿的,如今怎么说不急?
小泵娘为之微怔,为之不解。
必山月已经转向姜四海说了话,说他有点事要办,请姜四海派船送他上岸,然后又转回来向高梅,要小泵娘在船上等他。
原来关大哥是有事要办,只是,关大哥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办?先前也没听关大哥说。
斑梅自是会问。
必山月这回回答比刚才多了一个字:“我的事。”
这如同没说。
小泵娘以为关大哥是当着姜家三口不能说,不便说,没再问。
姜家三口更是不会问,姜四海忙派了船,把关山月送上了岸。
上岸的地方,是关山月跟高梅昨天上船的地方,关山月谢过那送他的黑壮汉于就走了,等到有棵树挡住,黑壮汉子看不见他了,关山月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关山月出现在一座县城里,这座县城叫“鄱阳府”。
姜明没有告诉关山月县太爷是那一县的县太爷,可是姜明说是本地的父母官,关山月认为那就该是管“鄱阳湖”这一片的县份。
必山月一进县城,就知道这个县的县太爷官做得不错了,因为举目所及,街道干干净净,看不见一点不该有的东西。店铺、住家门口整齐,百姓穿着朴素干净,看不见有穿着怪异,歪戴帽斜瞪眼的,邋遏肮脏的,更看不见叫花子,要饭的。百姓行走,举止,言谈,也规规矩矩,温文有礼,看不见走路横冲直撞没正形的,也听不见有大声嚷嚷的。
不是县太爷治理得好,教化得好,焉能臻此?
能治理得好,教化得好,不是好官是什么?
然后,关山月找了一家茶馆。
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也不管天南地北,什么地方,茶馆永远都是听消息,打听事的最佳所在。
这一家茶馆,关山月进门的时候坐上六成。关山月找对了地方,这是家大茶馆,有三、四十付座头,坐上六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了。
人虽不少,可是听不见高声谈笑,也听不见碗、盖相碰声。
茶馆里尚且如此,足证这个县的县太爷的确治理得好,教化得好。
必山月找了一付靠里,挨墙的座头坐下,伙计过来招呼,躬身哈腰,满脸堆笑,有礼,殷勤,和气,这恐怕不只是掌柜的敦的。、关山月点了茶,也说了话:“我走南闯北,东来西往,到过不少地方,只觉得贵宝地与众不同。”
伙计也说了话:“客官是说……”
必山月道:“我这么说吧!斌宝地恐怕有位好父母官。”
伙计马上承认,接着就说县太爷这好那好,不只眉飞色舞,而且神情激动,把县太爷说得简直万家生佛。
如今又多了个人说,够了。
伙计走了,砌茶,端茶去了。
邻座一位客人说了话:“兄台是外地来的?”
说话的客人二十多岁,长得斯文,穿得也斯文。
必山月道:“是的,路过贵宝地。”
斯文客人道:“刚才伙计只告诉兄台,本县的县太爷是多么好的一位父母官了,他没有告诉兄台,本县这位父母官,还有一位替本县争了大光采,举了孝廉的公子。”
必山月“噢!”了一声,道:“是么?”
斯文客人道:“兄台只要在本县多待一天来日就知道了,本县父母官这位公子,不但好文才,也好人品,远近皆知。”
必山月道:“那真是好人家,好父母,出好子弟,这也是贵县那位父母官的福报,真是为贵县争了大光采了。”
斯文客人连点头:“好人家,好父母,出好子弟,本县这位好父母官的福报,兄台说得好,兄台说得好。”
不但他连点头,在座的客人都连点头,显然都听见了,也可见这位县太爷多得人心。
必山月道:“好说。”
斯文客人道:“兄台不知道,更难得的是,这位孝廉公跟他的尊翁一样,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只要有人求见,只要以文相会,不论本县人、外地人,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见。”
必山月道:“这倒真是难得,该拜见拜见,瞻仰瞻仰。”
斯文客人道:“真该,兄台绝对不虚此行,只是,兄台得不急着走才行。”
必山月道:“这是说……”
斯文客人道:“远近慕名来的人多,都排了队了,得照顺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
必山月道:“是么?”
斯文客人道:“兄台去看看就知道了。”
必山月道:“那更该拜见,更该瞻仰了,能见这么一位孝廉公,就是多留两天又何妨?”
斯文客人道:“担保兄台值得。”
必山月道:“阁下想必见过了。”
斯文客人道:“见过了,是荣宠,也是福缘,足慰平生了。”
还真是把那位孝廉公捧上了天了。
只是,从在座这些茶客的表情、神色看,斯文客人所言不虚。
看斯文客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他是位文人,绝不会错。
那么,“文人相轻,自古皆然”,这句话要改写了。
话又说回来了,自古皆然,相轻的文人都这么推祟那位孝廉公,就足证那位孝廉公,确实有让文人不能,也不敢相轻之处,而且也确实有不但不能、不敢相轻,反而这么推崇的地方。
必山月道:“但不知道何处求见这位孝廉公?”
斯文客人道:“离县衙不远,有座‘崇文馆’,孝廉公就在那里会见各方来人。”
“崇文馆”,是个会见文人的地方。
本来嘛!斯文客人说了,“以文相会”嘛!
伙计送茶来了。
必山月道:“我这就去排队去。”
好在他并不是来喝茶的,付了茶资走了,往外走,还听在座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兄台这一趟到本地来,是来对了!”“兄台绝对不虚此行!”“万一得多留两天,也担保绝对值得。”
必山月没来过“鄱阳县”,人生地不熟,可是县衙好打听,也不难找,没一会儿就看见县衙了,看见县衙也就看见“崇文馆”了。
真的,“崇文馆”离县衙不远,隔有几十丈,而且,“崇文馆”还近些,还没到县衙,就先到“崇文馆”了。
看见“崇文馆”了,可没见“崇文馆”门口有排队的人。
怎么回事?是那斯文客人夸大其词,还是关山月运气好,今天没人来见?
都不是!
等到了门口才知道!
“崇文馆”两扇大门开着,进了门是院子,院于不算大,已经挤满人了。
耙请是在院子里排队,难怪门外看不见了。
虽然挤满了人,好在都有位子坐,十几条长板凳摆得整整齐齐。
那位孝廉公真不错,知道体恤人,这也是理,是礼。
本来嘛!都是慕名而来的,又不是见官,就算是排队等着见官,好官也不会让人站着等。
人满是人满,可是鸦雀无声,一片宁静。
到底是文人。
谈圣贤书所学何事?
谈圣贤书学的可不全是大事。
真说起来,修身也不能说是小事。
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身修而后家齐,而后国治,而后天下平。
身不修焉能齐家,又怎能治国,更遑论平天下?
必山月过去找了个座坐下,他也等上了,而且是安安静静的等。
不知道是一向如此,还是今天快;若是今天快,那还是关山月运气好。人一个一个的走,算是快的就轮到他了。
说是算快,其实已经快午时了,关山月是最后一个。
中午是饭时,谁都得吃饭,再有来见的人,恐怕得等晌午过后了。
孝廉公见来人的地方,就在眼前这座朝南的“崇文馆”里,听得里头有人喊一声:“有请下一位。”关山月站起身正要走过去。
里头出来个人,四十上下个中年人,穿着也挺斯文,言谈举止也相当客气,只是,他这么说:“这位,请等一等。”
这是还不让关山月进“崇文堂”。
罢才里头不是明明喊“有请下一位”么?
必山月停住了,他没说话,他等那中年人的后话。
那中年人的后话却是:“请见谅,你这位不能见我家公子。”
必山月不能……
敝不得他从里头出来拦住必山月。
必山月微怔:“我不能见?请明教。”
必山月也客气,本来嘛,这是“崇文堂”,再说,人家客气。
那中年人道:“你这位资格不符。”
必山月又微一怔:“我资格不符。”
那中年人道:“我家公子见远近各位,是以文相会。”
原来如此。
必山月道:“我明白了,尊驾是看我穿着打扮不像个文人?”
那中年人道:“确是如此,还请见谅。”
“好说!”关山月道:“不错,我是个江湖人,只是,江湖人就不会文事,不能谈文?”
那中年人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崇文堂”里又传出个话声,这个话声相当清朗:“说得好,请这位请来。”
有了这句话,那中年人立即哈腰摆手,让关山月进“崇文堂”。
必山月扬声一句:“多谢接见。”
他登上台阶,进入“崇文堂”。
一进“崇文堂”就看见了,既像书房,又像客厅,主座前站着一位,这一位是位白衣文士,二十上下,不高不矮,不胖下瘦,长眉凤目,不但俊美,而且白皙,不但白皙,而且细皮女敕肉,简直就跟个姑娘家似的。
必山月抱拳:“孝廉公。”
白衣文士答礼,一双手也白皙修长,根根似玉:“不敢当,请坐。”
必山月谢一声,走过去。
客主落座,白衣文士自关山月进来,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目就紧紧凝视关山月,如今更是深深一眼:“请教,怎么称呼?”
话声很好听。
必山月道:“不敢,关山月。”
白衣文士道:“关壮士不是本地人?”
壮士,关山月承认是江湖人,自是壮士。
必山月道:“远从外地来,路过贵宝地。”
白衣文人道:“只是路过?”
不是慕名专程而来。
必山月道:“是的。”
白衣文士道:“只是路过怎么会……”
必山月道:“我走南闯北,东来西住,一踏进贵宝地,就觉得贵宝地与其他各地不同;一经打听,我知道贵宝地有位万家生佛的好官,也知道贵宝地有位众口推崇的孝廉公,只要是以文相会,无论本地、外来,无论何时,都可见到,所以我来拜见,来瞻仰。”
白衣文士道:“那是本地父老兄弟错爱,不敢当关壮士这拜见,瞻仰。”
必山月道:“孝廉公忒谦,我所遇到的人,都说我绝对不虚此行,并担保一定值得,足慰平生。”
白衣文士道:“那就更不敢当了!”一顿,转了话锋:“关壮士是江湖人?”
显然他是不想再听那些捧他的词儿了。
或许听太多了。
不过,正人君子本就不喜欢听这个。
必山月道:“是的。”
白衣文士道:“关壮士说,也能谈文事?”
必山月道:“那要看什么样的文事?”
白衣文士道:“怎么说?”
必山月道:(此处原书月兑落)
白衣文士道:“关壮士忒谦。”
他还真是说对了,关山月的确是“忒谦”,最好别真把关山月当武夫。
白衣文士开始谈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关山月当武夫,不知道他是不是宅心仁厚,他谈的都是些粗浅文事。
必山月能对答,而且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所谈文事由浅渐深。
必山月能对答,照样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双凤目瞪大了,紧紧凝视关山月。
必山月像个没事人儿,从容,泰然。
白衣文士所谈文事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谈到了几次乡试的考题。
必山月照样能对答,依然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双凤目瞪圆了,满脸是惊诧色,简直惊诧欲绝,久久才说出话来。
“阁下确是江湖人?”
由“壮士”变“阁下”了。
必山月道:“确是!”
白衣文士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往昔对江湖人的认知是错误的,而且大错特错,从今往后我要重新认识江湖人了。”;关山月装糊涂:“孝廉公这话……”
白衣文士道:“阁下若赴乡试,解元非阁下莫属,阁下若赴会试,会元非阁下莫属,阁下若应殿试,必是三鼎-之首,”
必山月道:“孝廉公夸奖了,抬举了。”
白衣文士一脸正经,甚至肃然:“不,阁下之高才,当今几位大儒不过如此,而阁下月复笥之宽,胸罗之广,更胜当今几位大儒。”
必山月淡然而笑:“孝廉公如此抬举,我怎么敢当?只孝廉公知道,江湖人也能谈文,只孝廉公能从此以诚待人,也就够了。”
白衣文上道:“前者,我已知过,而且必改;后者,还请阁下明教。”
必山月道:“孝廉公不明白,我为什么请孝廉公今后以诚待人?”
白衣文士道:“正是。”
必山月道:“请问孝廉公,贵省哪一年的乡试允准女子应试了?”
白衣文士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下才道:“之前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没想到却遭阁下看破……”
耙情,她是个女子,不是那位孝廉公。
必山月道:“我头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便马上说破而已。”
白衣文士低了低头:“不敢再欺瞒,我是董孟卿的妹妹,代兄会见各地文士。”
原来那位举人公叫董孟卿。
必山月道:“远近皆知,孝廉公愿以文会见远近来人,远近来人也都是慕名而来。”
白衣文士道:“我知道不该,但是不得已。”
必山月道:“孝廉公没有亲自会见远近来人,当有理由?”
白衣文士道:“有理由。”
她并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必山月道:“能否赐告?”
白衣文士没说话。
显然,不能。
必山月道:“孝廉公不在?”
白衣文士道:“不,他在。”
必山月道:“那么,孝廉公欠安?”
白衣文士道:“也不是,他很好。”
必山月道:“那是有要事缠身,不能……”
白衣文士道:“不是,都不是……”
必山月道:“芳驾恕我,孝廉公怎能,又何忍不亲自来见远近来人,总该说个理由。”
白衣文士美而白皙细女敕的脸上浮现阴霾,凝重的神色中带着焦虑,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家兄他不见了。”
必山月一怔:“芳驾是说……”
白衣文士道:“家兄失踪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
必山月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衣文士道:“昨夜。”
必山月道:“在什么地方?”
白衣文亡道:“家里。”
必山月道:“在府里怎么会……”
白衣文士道:“昨晚临睡前,家兄还曾向家父母问安,所以家父认为家兄是遭人劫掳……”
必山月道:“孝廉公会不会是急事外出?”;”
白衣文士道:“家兄外出,不管赴何处,为何事,由来必禀明家父家母;昨晚他只是问安,别无禀告。再说,家兄他也不可能有那时必得外出的事,即便有,今天早上他也该回来了。”
必山月道:“照这么看,孝廉公恐怕真是……只是,以令尊的为官,孝廉公的交往,为人,什么人又会劫掳他?”
白衣文士道:“这就不知道了。”
必山月道:“府上跟衙里的人都知道了?”
白衣文士道:“也只是家里跟衙里的人,家人不许张扬,所以家兄会见远近文土的事,只好由我易钗而弁暂代了。”
必山月道:“可曾派人找寻?”
白衣文士道:“已派出捕房差役,只是,至今还没有消息。”
必山月道:“可否容我略尽棉薄?”
白衣文士道:“谢谢阁下,不用了,自有县衙捕房差役。”
必山月道:“府里可有人巡更值夜?”
白衣文士道:“有,宅外有人巡更,宅内有人值夜。”
必山月道:“巡更值夜之人,无所见?也无所闻?”
白衣文士道:“捕房问这巡更值夜人,都说无所见,无所闻,也没有任何异状,平静一如往昔。”
必山月道:“倘若孝廉公确是遭人劫掳,那么劫掳孝廉公之人,必非庸手,恕我直言,恐怕不是县衙捕房……”
白衣文士道:“家父身为县令,必得配用,也必得信任县衙捕房;若是连个人都找不到,救不回,还怎么侦办境内其他大小案件?怎么卫护百姓的身家性命,县衙还要捕房何用?”
是理!
可是,理只是理。
必山月道:“芳驾生长官宦人家,不知江湖事。孝廉公若是遭人劫掳,那劫掳孝廉公之人,必有重大理由,孝廉公既是县令之子,本身又举孝廉,非有重大理由,非万不得已,那劫掳孝廉公之人,不会甘冒这个大险,既冒了这个大险,为他自身安危,孝廉公的安危就可虑,救人如救火,芳驾……”
白衣文士道:“我懂阁下的意思,也知道阁下的好意,只是素昧平生,缘只一面……”
必山月道:“芳驾如今还顾这个么?”
白衣文士道:“那倒不是,只是……”
必山月道:“我明白了,令兄甫遭劫掳,我这个江湖人第二天就来拜见,闻知令兄事又毛遂自荐,芳驾是信不过我吧?”
白衣文士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她竟然承认了,而且神色平静,从容,泰然。”
必山月道:“我若有恶意,或者别有用心,芳驾还能安稳坐在此地么?”
白衣文士道:“话是不错,可是……”
必山月道:“芳驾还是信下过我?”
白衣文士道:“我不得已,换谁谁都会跟我一样。”
必山月道:“令兄已遭劫掳,倘有凶险,府上还会有更大的损失,更大的伤害么?”
白衣文士肃然道:“我兄妹不足惜,我兄妹堂上还有两位老人家,尤其家父的安危更关系‘鄱阳’百姓的福祸。”
不同于一般,是位巾帼奇女子,是位孝女,还是位知道为“鄱阳县”百姓着想的姑娘。
这一家人是好爹,好娘,好儿,好女,还有个好官。
必山月为之动容,道:“芳驾不知道我,应该知道‘鄱阳湖’姜家。”
白衣文士一怔凝目:“‘鄱阳湖’姜家?”
必山月道:“姜四海老人家,有一双儿女姜明、姜芸。”
白衣文士定了神:“如何?”
还是不说知道不知道。
必山月道:“董、姜两家儿女亲家,姜老人家把芸姑许给了令兄。”
白衣文士道:“这是‘鄱阳县’十家有九家都知道的事,又如何?”
这是说,关山月知道不稀罕,不足以证明什么。
必山月道:“这是姜老的意思,姜老以县尊带着公子孝廉公亲临,万万不能推辞,不能不答应,而且是好人家,好子弟,就把女儿许给了董家,这却不是芸姑的意思。”
白衣文上道:“芸姑她什么意思?”
必山月道:“门不当,户不对,不敢高攀。”
白衣文士凤目睁大了:“这阁下怎么也知道?”
必山月道:“只问芳驾,这是不是也是‘鄱阳县’十家有九家都知道的事?”
白衣文士道:“我不能不承认,这不是,阁下跟姜家是……”
必山月道:“朋友,正在姜家做客,我说了这件事,芳驾这表示知道姜家,难道府上也知道芸姑的意思?”
白衣文士道:“不瞒阁下,芸姑曾到县里来找过我,也这么说,并要我劝家父、家兄收回聘礼,退掉这门亲事。”
必山月道:“这我倒不知道,恐怕姜家也只芸姑自己知道,芳驾可曾……”
白衣文士道:“我据实禀知家父,告知家兄。”
必山月道:“令尊怎么说?令兄又怎么说?”
白衣文士道:“家父说,董家不同于一般官宦人家,否则就不会亲自带家兄登门求亲,好姑娘不能放弃,芸姑会有想明白的时候。家兄说,众志不贰,必等芸姑改变心意。”
必山月道:“我来对了,也管对了。”
白衣文士道:“阁下既是姜家的朋友,今日此来,就不像其他远近来人一样,只是为来见家兄一面,跟家兄谈文的。”、”
必山月道:“也不瞒芳驾,我是来看看,令尊是不是的确是位好官,令兄是不是的确是位好子弟;要是,我会尽心尽力促成这段好姻缘,让佳话流传远近。”
白衣文士道:“要不是呢?”
必山月道:“我会帮芸姑说话,劝姜老退婚。”
白衣文上道:“那么,以阁下看,家父、家兄……”
必山月道:“闻知令兄遭劫掳,我毛遂自荐尽棉薄,并抬出姜家以取信芳驾,芳驾以为呢?”
白衣文士猛然站起:“敢请阁下这就跟我到县衙去,我得先禀明家父。”
这是理,也是礼。
这也是愿意,也是请关山月伸手侦查,救她的兄长了。
必山月跟着站起。
好在县衙并不远。
有白衣文士带领,关山月进县衙自是通行无阻,而且,白衣文士带着关山月直进后衙。
后衙是知县老爷住家的地方,白衣文士也就是把关山月带进了家门。
必山月在客厅稍候,白衣文士召来一名仆人伺候,她则匆匆禀告乃父去了。
必山月坐着等,看这间待客厅,也看眼前仆人。
“鄱阳县”是个小县,可这个小县不算穷县,县太爷家的待客厅,可以气派一些,可以堂皇一些;可是这间待客厅简朴得几乎寒酸,除了桌、椅、茶几,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几张桌、椅、茶几,都是油漆剥落,痕迹斑斑,但是到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点尘不染。
仆人也是一样,穿得朴素,甚至是旧衣裳,但是干干净净,待客也殷勤有礼。
这就更能证明是什么样的官,什么样的人家了。
轻快步履声响动,不止一个人。
想必白衣文士陪着乃父来了。
必山月站了起来。
仆人躬了身。
进来两个人,二前一后,前面一位是位瘦削清癯老者,一袭灰色布衫,清奇,精神。
后面正是那位白衣文士,仍然易钗而弁,一袭男装。
本来嘛!这时候哪有工夫换衣裳,还我女儿家本来面目,也没那个必要。
老者并没有因为儿子遭到劫掳而惊慌仓惶,镇定,平静,从容,泰然。
白衣文士的神情里,也看不出兄长遭难,身在危厄中,甚至安危难卜,不明生死。她轻抬玉手:“就是这位。”
老者拱手:“阁下。”
这哪像个县尊,一地的父母宫?”
必山月抱拳躬身:“草民拜见。”
老者道:“此刻我不是县令不是宫,只是个待客的主人,阁下则是我董家贵客,座上嘉宾,请坐。”
他抬手肃客。
必山月欠身称谢,等主人先坐。
老者不肯先坐,抬手再让,这才宾主同时坐下。
白衣文上也在下首坐下。
坐定,老者说话:“贵姓关?”
必山月道:“不敢,关山月。”
老者道:“阁下不像我见过的江湖人。”
必山月道:“草民初入江湖。”
老者道:“我刚说过,此刻我不是县令,不是官,只是个待客的主人;阁下则是我董家贵客,座上嘉宾,还请不要如此自称。”
必山月微欠身:“是,在下从命。”
老者道:“我已经听小女说过了,她对人向不轻许,却极为推崇阁下。”
必山月再欠身:“那是姑娘抬举。”
白衣文士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句句由衷,宇字发自肺腑。”
必山月道:“谢谢姑娘,我不敢当,也惶恐。”
白衣文士道:“阁下太谦虚。”
老者接着道:“我也谢谢阁下的来意,更感谢阁不愿赐鼎力,愿伸援手。”这是转了话锋了。
必山月道:“理应竭尽心力,但不知捕房诸位搜救如何,可有孝廉公消息?”
老者微现忧色:“捕头刚才来报,至今毫无所获。”
白衣文士也现忧色,道:“爹……”
老者却向着关山月说话:“我感谢阁下,甚至感激阁下。只是,我身为县令,家人有难却求助江湖,不大合适。”
原来他不是来请关山月伸援手的。
白衣文士着了急:“都到了这地步了,您还……”
老者正色道:“不管到了什么地步,我总是朝廷命宫,一县之令。”
白衣文士叫道:“朝廷的体制,您的儿子,哪个要紧?”
老者肃然道:“我既是朝廷命宫,当遵朝廷体制。”
白衣文士霍地站起。
必山月适时说话:“请问,姑娘可曾禀告,在下是‘鄱阳湖’姜家的朋友?”
老者道:“小女说了。”
必山月道:“再请问,姜家闻知佳婿有难,托朋友到县里来协助营救,甚至伸手营救,是不是也不合适?”
白衣文士改颜忙道:“问得好!”
老者怔了一怔,道:“那倒不会。”一拱手:“多谢阁下解我之难。”
白衣文士有喜色,既佩服又感激的看了关山月一眼,又坐了下去。
必山月道:“这么说,县尊是答应在下伸手了。”
老者忙道:“阁下已解我之难,我岂有不答应之理?其实,阁下,我是求之不得,实在是不得已……”
必山月道:“在下是不是可以到孝廉公的卧房看看?”
老者道:“当然可以,阁下打算什么时候……”
白衣文士已经站了起来。
必山月道:“在下打算这就去。”
老者立即站起,往外抬手:“请!”
必山月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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