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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 第 4 卷 第 四 章 以身相許

作者︰獨孤紅類別︰武俠小說

鋪蓋在船艙里的船板上,燈也在船艙里的船板上,高梅老少三口精通水性,但卻不是水上人家,在船上過夜,這麼樣睡法,小泵娘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她沒睡意,推開船艙的窗戶往外看,「鄱陽湖」的夜景看不膩,都看得出了神。

艙門輕響兩下,高梅居然都沒听見,直到響了第三聲,她才听見,忙轉臉問︰「哪位?」

艙門外有人應︰「梅姑娘,是我。」

斑梅听出來了,事實上,兩條雙桅大船上也只那麼一位,她道︰「芸姊姊。」

她站起來走過去開了艙門。

芸姑娘在艙門外︰「我看見燈還亮著,知道梅姑娘還沒歇息,來跟梅姑娘說說話。」

斑梅道︰「你呀!芸姐,快請進。」

她把芸姑娘讓進了艙,隨手關上艙門,又道︰「一直沒跟芸姊姊好好說說話,如今芸姊姊來了,正好!」

兩個人坐下,芸姑道︰「船上過日子,一切簡陋……」

斑梅道︰「芸姊姊別這麼說,舒服極了。」

芸姑道︰「我們倒是習慣了,梅姑娘恐怕是因為新奇……」

斑梅道︰「不,真是舒服,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芸姑道︰「是麼?梅姑娘還沒歇息,恐怕就是因為不習慣吧!」

斑梅道︰「不是的,我是舍下得睡,也沒有睡意。」

芸姑道︰「梅姑娘要是實話,那正好,我來跟梅姑娘說說話。」

斑梅忙道︰「對,正好,正妙,真是正好。」

芸姑沉默了一下︰「听梅姑娘說,跟關大哥是在‘廣東’認識的?」

斑梅道︰「是的。」

芸姑道︰「關大哥是‘廣東’人麼?」

斑梅道︰「不是,听關大哥說,好像是‘遼東’。」

芸姑道︰「梅姑娘跟關大哥,是怎麼認識的?」

斑梅道︰「就這麼踫上,就這麼認識了。」

她還是沒說實話。

芸姑道︰「梅姑娘認識這麼一個關大哥,真讓人羨慕。」

斑梅道︰「芸姊姊不是也認識關大哥了麼?」

何算是。

芸姑要說話。

斑梅道︰「芸姊姊,別梅姑娘了,梅妹妹,好麼?」

斑梅叫「芸姊姊」,芸姑可以叫「梅妹妹」,也該,芸姑道︰「好,就梅妹妹。」

斑梅笑了,笑了笑之後,她斂去了笑意,道︰「我能認識這麼一個關大哥,是我的福氣,我也能說,芸姊姊能認識這麼一個關大哥,也是芸姊姊的福氣……」

芸姑點頭︰「真是,梅妹妹說得對極了,真是。」

這話應該是由衷之言。

懊說絕對是由衷之言。

怎麼不?芸姑芳心里想的是什麼,她自己知道。

斑梅道︰「其實任何人能認識關大哥,都是福氣。」

可知關大哥在小泵娘心里的份量,芸姑又點頭︰「梅妹妹說得好,說得真好!」

斑梅道︰「如今咱倆都令人羨慕了。」

芸姑再次點頭︰「可不。」

斑梅道︰「芸姊姊,你不知道,關大哥不但武妙,文也好,文武都好,更有一付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當今世上也只這麼一個了。」

芸姑當然同意,下過,同意之余,她也下免為之揪心,揪心歸揪心,以她的性情,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的。

其實,芸姑不知道,高梅的心目中,當世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只是小泵娘沒有說。

芸姑道︰「梅妹妹認識這麼一個關大哥,高大爺還不知道吧?」

斑梅道︰「還不知道,我跟關大哥是在‘廣東’認識的,我爹怎麼會知道?」

芸姑道︰「不過,關大哥這趟送梅妹妹回去,高大爺就知道了。」

斑梅道︰「那是一定。」

芸姑道︰「高大爺一定很高興。」

斑梅道︰「那還能不高興?一定高興。」

不要說小泵娘的爹了,小泵娘說這話的時候,就一臉掩不住的高興,掩不住的興奮。

芸姑道︰「高大爺也一定中意。」

斑梅要說話,忽一怔凝目,興奮之色也在臉上凝住,道︰「中意?」

芸姑道︰「梅妹妹給自己找了這麼個意中人,給高大爺找了這麼個好女婿,高大爺還能不中意?」

斑梅輕叫︰「芸姊姊弄錯了,芸姊姊誤會了,關大哥不是我的意中人,也不是我爹的女婿。」

芸姑一怔︰心頭也為之一跳,忙道︰「怎麼說?關大哥他不是……」

斑梅忙搖頭︰「不是!」

芸姑忙道︰「那……」

斑梅道︰「關大哥是我的關大哥,我只把關大哥當兄長。」

芸姑道︰「那關大哥對梅妹妹……」

斑梅道︰「也只是拿我當妹妹。」

芸姑道︰「真的?」

斑梅道︰「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芸姊姊?我也沒有必要騙芸姊姊。」

還真是!

芸姑心里為之一驚︰心頭也為之一陣猛跳,不由得說了聲︰「怎麼會?」

斑梅凝目︰「芸姊姊是說……」

芸姑道︰「我是說,踫上這麼一個難遇難求,絕無僅有,能讓世上每一個女兒家動心的關大哥,梅妹妹怎麼只拿他當兄長?」

難怪芸姑會這麼說,關山月還真是這麼一個須眉男子。

斑梅沉默了一下,粉頰微紅,可不是很嬌羞,江湖女兒不喜歡這個,小泵娘更不會忸怩作態,不過,有點害羞總是難免,女兒家天性如此。她微低頭,話聲也低了。

「不瞞芸姊姊,我心里已經有了人了。」

姜四海是她的父執,兩家不是外人,她叫芸姊姊,芸姑叫她妹妹,所以小泵娘對芸姑實說了。

芸姑明白了,道︰「原來梅妹妹心里已經有了人了,梅妹妹心里這個人,一定也是個少有的。」

芸姑本不便問,也不用問,問不著,可是因為心里有了這個人,而只把這麼一個難遇難求,絕無僅有的關大哥當兄長,這個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就不免引得芸姑好奇」

斑梅道︰「他也是當世獨一無二的。」

芸姑杏眼睜大了些︰「怎麼當世獨一無二的,都讓妹妹踫上了?」

斑梅低了低頭︰「也不瞞芸姊姊,我心里的這個人,我沒有踫上,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芸姑輕叫︰「怎麼說,梅妹妹心里這個人……怎麼會有這種事,那梅妹妹怎麼會……」

斑梅道︰「我只是听說,知道他是個英雄人物,人品、所學都好,當世獨一無二。」

芸姑道︰「梅妹妹只是听說,知道他是個英雄人物,人品,所學都好,當世獨一無二,就……」

她沒有說下去。

斑梅懂了,點頭。

芸姑看了看高梅︰「梅妹妹沒見過,只是听說就信了麼?」

「我信!」高梅毅然點頭︰「不只是我信,只要是知道他的,都信,當世之中,恐怕沒有不知道他的。」

芸姑道︰「那我也一定知道,梅妹妹說的這個他是……」

斑梅還是沒瞞,一樣沒瞞,其他的也就不用瞞了,再瞞也沒有意義了。她道︰「郭懷。」

芸姑一怔,像是沒听清楚︰「誰?梅妹妹說誰?」

斑梅又說了一遍︰「郭懷。」

芸姑听見了,但……她也道︰「郭懷!」

斑梅點頭。

芸姑道︰「當今世上,有幾個郭懷?」

斑梅道︰「芸姊姊,只有一個,我說的就是他。」

芸姑叫出了聲︰「‘無玷玉龍’郭懷?」

斑梅又點了頭。

芸姑站了起來︰「梅妹妹,你……」

斑梅道︰「我知道,不可能,甚至有點痴人說夢,可是,沒辦法,我心里就只有他。我這趟偷偷離家,私自到‘廣東’去,就是因為他,我要到‘南海’找他去。」

芸姑又叫︰「怎麼說!梅妹妹這趟……」

斑梅索性都說了,從頭到尾都告訴了芸姑。

既然是從頭到尾,當然包括了怎麼踫見關山月,怎麼認識關山月的。

听畢,芸姑杏眼都瞪圓了,叫得更大聲︰「怎麼說,關大哥是郭懷的朋友?」

斑梅點頭。

芸姑連道︰「難怪,難怪,難怪關大哥獨一無二,也是有關大哥這樣的,才能有郭懷這種朋友,兩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兩個都是獨一無二的。」

兩個都獨一無二,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斑梅道︰「芸姊姊說得是。」

芸姑驚奇激動之情微斂,道︰「不過,梅妹妹也別……」

斑梅知道芸姑要說什麼,道︰「芸姊姊不用勸我,我不會怎麼樣的,我明知不可能,明知我沒有這個福氣。」

芸姑道︰「梅妹妹將來會找到好夫婿的……」

斑梅道︰「芸姊姊,連關大哥這樣的,我都只把他當兄長,世上還有能讓我動心的麼?」

「梅妹妹!」芸姑為之瞿然︰「我不知道怎麼說好……」

斑梅道︰「那就別說了,也別再說我了,說說芸姊姊吧!」

芸姑道︰「說我?」

斑梅道︰「芸姊姊不只是來找我說話的,是吧?芸姊姊跟我說關大哥,也是有芸姊姊的用意的,是吧?」

小泵娘可不是個不明白的人。

芸姑承認了︰「梅妹妹沒說錯。」

其實,她原就要對高梅實話實說。

斑梅道︰「芸姊姊要說什麼,就請說吧!」

芸姑沉默了一下︰「姜家受了關大哥的大恩,梅妹妹是知道的。」

斑梅道︰「芸姊姊認為是大恩。」

芸姑道︰「當然,難道不是?」

斑梅道︰「怎麼樣?芸姊姊請說下去。」

芸姑道︰「受人大恩,姜家該不該報答?」

斑梅沒說該不該,道︰「又怎麼樣呢?」

芸姑道︰「對關大哥的大恩,姜家無以為報,只有我這個人。」

斑梅凝目︰「芸姊姊是說……」

芸姑娘︰「我想以身相許,嫁給他。」

不但是實話實說,而且直接了當,沒有忸怩的羞澀之態,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又何必吞吞吐吐,繞圈子,不干脆,也同樣是江湖女兒,又是面對高梅,尤其高梅剛跟她訴說這心事,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她又怎麼能作世俗女兒忸怩態,不是麼?

斑梅一怔︰「怎麼說?芸姊姊要……」

芸姑道︰「姜家只有我,我也只有這樣,是不是?梅妹妹?」

斑梅道︰「听芸姊姊的口氣,芸姊姊是不得已?」

听起來的確像。

芸姑忙道︰「不,梅妹妹,我願意!我心甘情願,千願意,萬願意,是我的福氣,我的造化,還是我請準我爹的。」

是實情實話。

斑梅道︰「芸姊姊來跟我說……」

芸姑道︰「我原以為梅妹妹跟關大哥是……我先來求梅妹妹首肯。」

斑梅道︰「我還以為芸姊姊要我為芸姊姊去說呢!」

芸姑道︰「不,我都沒讓我爹去說,我自己去說。」

也是實情實話。

斑梅沉默了一下,道︰「真是,姜家,芸姊姊只能這麼做,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子芸姊姊可以自己去跟關大哥說,只是……」

小泵娘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芸姑當然會問︰「只是什麼?」

斑梅遲疑了一下︰「芸姊姊,你可別介意。」

芸姑道︰「我不會,梅妹妹只管說。」

斑梅道︰「我只是想讓芸姊姊心里先有個底。」

芸姑道︰「梅妹妹,請說!」

斑梅說了,有點為安︰「恐怕關大哥不會答應。」

芸姑道︰「我知道不容易,關大哥他不認為是恩,他不會讓姜家報答。」

斑梅道︰「這是個原因。」

芸姑道︰「還有就該是關大哥他看不上姜家女兒……」

斑梅忙道︰「芸姊姊,只能說或許彼此沒有緣分,關大哥不是這種人,要是,能嫁給他就不是女兒家的福氣,女兒家的造化了。」

芸姑道︰「那就為他不認為是恩,不會讓姜家報答?」

斑梅道︰「還有個最要緊的原因。」

芸姑道︰「最要緊的原因?那是……」

斑梅道︰「我不能說。」

芸姑道︰「梅妹妹不能說?」

斑梅道︰「那是關大哥的事,得讓關大哥自己說,或許關大哥會對芸姊姊說。」

芸姑道︰「或許?」

斑梅道︰「我不知道關大哥會不會對芸姊姊說。」

芸姑道︰「關大哥他對梅妹妹說了?」

斑梅道︰「沒有,他沒有對我說,是他跟人打听事的時候提起來,我听見了。」

她沒說關山月殺「南昌王」報仇的事,她認為,也知道,那不該由她說。

芸姑沉默了一下,道︰「那就看關大哥他會不會對我說吧!再說恐怕關大哥睡了,我這就找關大哥說去。」

她站了起來。

斑梅跟著站起,道︰「芸姊姊,願你說成,能嫁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好夫婿。」

芸姑一陣激動,抬玉手握住了高梅的玉手︰「梅妹妹,不管能不能成,都謝謝你,要是能成,都是因為你的金言,我更感激。」

她緊緊握了高梅的玉手,松開,轉身過去開了艙門,走了,又隨手帶上了艙門。

斑梅沒動,望著芸姑出去,望著芸姑的身影被艙門擋住。

轉眼工夫之後,芸姑出現在關山月艙里。

對芸姑這時候來到,關山月顯然感到意外︰「芸姑娘還沒安歇!」

芸姑道︰「還沒有,我剛去看過悔姑娘了,也來看看關大哥,關大哥要歇息了吧?」

「還沒有。」關山月道︰「貪看‘鄱陽湖’的夜景了,高姑娘也還沒有歇息?」

芸姑道︰「梅姑娘說,舍不得睡。」

必山月笑了︰「都一樣,睡在船上,生平頭一遭,本該早一點領略,早一點感受,可是‘鄱陽湖’的夜景實在太美了。」

芸姑道︰「或許因為住久了,我倒不覺得,也因為累了,巴不得早歇息,早睡,還看什麼夜景?」

必山月又笑了,道︰「我跟高姑娘已經是打擾了,還讓賢父女這麼操心勞神,實在很不安。」

芸姑道︰「關大哥別這麼說,這是見外,姜家應該的。」

必山月道︰「芸姑娘這麼說,就更讓人不安了,謝謝芸姑娘,也請代為跟老人家致意。」

芸姑道︰「其實,我來見梅姑娘跟關大哥,也是請準了我爹,另有別的事。」

必山月目光一凝︰「芸姑娘請準了老人家,另有別的事?」

芸姑道︰「是的。」

必山月道︰「芸姑娘另有別的事是……」

芸姑道︰「我要以身相許,嫁給關大哥。」

必山月一怔︰「芸姑娘這是……」

芸姑道︰「姜家要報關大哥的大恩。」

必山月道︰「芸姑娘,我說過……」

芸姑道︰「無論關大哥怎麼說,姜家受關大哥的大恩,不能不報。」

必山月道︰「芸姑娘,我不認為那是什麼大恩,甚至不認為那是恩,也不會讓賢父女報答。」

芸姑道︰「那是關大哥的想法,姜家不這麼想,也不能這麼想。」

必山月道︰「芸姑娘……」

芸姑道︰「關大哥,姜家只這麼一個兒子,關大哥可以殺他而沒有殺他,進而讓他知錯改過,迷途知返,讓姜家有了指望,香煙得以延續,這是什麼?」

必山月道︰「或許這是個人情,但稱不上恩。」

芸姑道︰「關大哥認為什麼才稱得上恩?」

必山月道︰「反正我認為這稱不上恩。」

芸姑道︰「關大哥施恩不望報,俠義之風,反正姜家不這麼想,也不能這麼想。」

必山月道︰「芸姑娘,請讓我見見老人家。」

芸姑道︰「關大哥,我是請準了我爹的,本來他老人家要來見關大哥,我要自己來,自己說。」

必山月道︰「芸姑娘先去見高姑娘,又是為什麼?」

芸姑道︰「我以為關大哥是梅姑娘的意中人,我先去見梅姑娘,表白心意,想取得梅姑娘的首肯。」

必山月道︰「芸姑娘誤會了……」

芸姑道︰「梅姑娘已經告訴我了,她只是把關大哥當兄長,關大哥也視她如妹,而且她把在‘廣東’認識關大哥的經過,也告訴了我。」

必山月道︰「謝謝芸姑娘的好意,請芸姑娘原諒,我不能,也不敢領受。」

芸姑臉色微變︰「我原知道我是高攀,我沒有這個福氣,這個造化。」

必山月道︰「不,我不是對芸姑娘,對任何一位姑娘也一樣。」

芸姑道︰「是麼?」

必山月道︰「是的,芸姑娘。」

芸姑道︰「為什麼?」

必山月道︰「我初入江湖,一事無成。」

這還真是原因之一。

芸姑道︰「不要緊,只要關大哥點個頭,我可以等,我願意。」

必山月道︰「謝謝芸姑娘,我不能,也不能耽誤芸姑娘。」

芸姑道︰「我剛說了,我願意。」

必山月道︰「我知道,我卻不能,也不敢。」

芸姑道︰「初入江湖,一事無成,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必山月道︰「不瞞芸姑娘,這只是原因之一。」

芸姑道︰「還有呢?」

必山月道︰「我還有很多要緊事要做,時刻面對凶險,難卜安危。」

芸姑道︰「又是怕耽誤我。」

必山月道︰「是的。」

芸姑道︰「這也是為什麼不只是對我,對任何一個女兒家都一樣的道理所在?」

必山月道︰「也是實情。」

芸姑道︰「關大哥是說匡復大業?」

必山月心頭猛一震︰「芸姑娘……」

芸姑道︰「梅姑娘告訴我,關大哥是‘南海’無玷玉龍——郭懷的朋友。」

小泵娘好快的嘴!

必山月心想,他這麼說︰「凡我漢族,都是‘南海’‘無玷玉龍’郭懷的朋友,郭懷也是每一個漢人的朋友。」

芸姑道︰「關大哥,郭懷不是每一個漢人的朋友,也不是每一個漢人都把郭懷當朋友。」

必山月道︰「芸姑娘說的,只是漢人里的少數。」

芸姑道︰「那關大哥……」

必山月道︰「把郭懷當朋友,不一定參與匡復,像府上一家三口,相信都把郭懷當朋友,但不沾匡復,只是‘鄱陽湖’靠雙手,憑勞力討生活的安善百姓。」

芸姑道︰「這麼說,關大哥不認識郭懷了。」

必山月道︰「如此這般的朋友,不必認識,我又要舉府上一家三口為例了,府上一家三口不是也不認識郭懷?」

芸姑道︰「關大哥不同于姜家三口,姜家三口不能跟關大哥此,關大哥跟郭懷都是當世獨一無二的奇英豪,該是朋友,不是關大哥所說的那種朋友。」

必山月道︰「芸姑娘高抬我了,郭懷何許人?關山月又是何許人?不能相提並論,更不能比。郭懷確是當世獨一無二奇英豪,縱橫‘南海’,天下無敵,關山月這樣的,卻是放眼江湖,比比皆是。」

芸姑道︰「梅姑娘說,她踫見關大哥的時候,關大哥剛從‘南海’吃過郭懷的喜酒回來。」

小泵娘說的還真不少。

必山月心想,高梅既說了她認識他的經過,也說了他是郭懷的朋友,就不會獨漏這一段,他道︰「芸姑娘,我不這麼說,不能讓高姑娘相信郭懷已經娶妻成家,不能讓高姑娘相信郭懷已經娶妻成家,又怎麼能讓高姑娘死心不去‘南海’,回‘江南’去?」

為什麼關山月當日能對高姑娘承認是郭懷的朋友,剛從「南海」吃過郭懷的喜酒回來,此刻對芸姑卻這麼說?

倒不是關山月信不過芸姑,姜家一家三口,看心性為人,絕對是以漢族世冑,先朝遺民自居的江湖英豪,至少也是視匡復人士為友,而不沾匡復的善良百姓。

而是,關山月說的是實情。

包重要的是因為兩位老人家之一,「海皇帝」懷的令諭,要關山月、郭懷從此不相識。他日一切從頭來,重新結識,重新訂交。

必山月當然要敬謹遵從。

芸姑臉又一變︰「芸姑不如梅姑娘,姜家也不如高家。」

這是說關山月對高梅說實話,不對她說實話,信得過高梅,信不過她。

必山月道︰「芸姑娘,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芸姑道︰「這就是關大哥不能答應的原因,也就是關大哥不能答應的理由?」

必山月道︰「是的。」

芸姑道︰「還下夠!」

必山月道︰「還下夠?」

芸姑道︰「江湖人就不能娶妻成家了?」

必山月道︰「芸姑娘這話……」

芸姑道︰「江湖人,每一個都曾經初入江湖,一事無成;江湖人,必都有不少要緊事要做,時刻面對凶險,安危難卜。」

這是實情。

必山月道︰「芸姑娘,人與人有不同的看法與想法,也有不同的做法。」

這也是實情。

芸姑道︰「梅姑娘也說,關大哥不會答應,她知道有個最要緊的原因,但是她不能說,她說讓關大哥自己說,只是她不知道關大哥會不會說。」

小泵娘的確說了不少。

必山月心想,他道︰「芸姑娘,我說的這些原因已經很夠了,也夠要緊了。」

芸姑神色一黯,道︰「姜家受人大恩不能不報,姜芸身為姜家女兒,願以身相許以報大恩,並請準老父來見,關大哥卻拒人于千里之外,姜芸有何面目回見老父?不如死在關大哥面前以明心志……。」

她抬起玉手,伸一指疾點心窩。

必山月沒想到芸姑這麼剛烈,會在他面前自絕,心神震動,急也出指。

他出手多快,當然比芸姑快多了,指風點在了芸姑手肘「少海穴」上,芸姑玉手立即無力地垂下。

必山月道︰「姑娘何忍陷關山月于下仁不義?」

芸姑流了淚︰「姜芸不敢,關大哥你總該給個能讓姜芸信服的理由!」

必山月沉默一下,只好說了虎妞的事,說虎妞的事就避不開他的大仇大恨。

听畢,芸姑抬玉手抹去粉頰上淚水,神情肅然,道︰「這才是關大哥不答應姜芸最要緊的原因,姜芸信服而且敬佩,也謝謝關大哥告訴我姜芸實情,不敢再糾纏,勉強關大哥,請歇息,姜芸告退。」

她沒讓關山月再說話,也沒再多停留一刻,轉身開艙門走了,也隨手帶上了艙門。

必山月沒動,心里好難過,他又一次難過虎妞的事,也為芸姑難過。

芸姑臨走讓他歇息,此刻他又怎麼能歇息?恐怕連合眼都不能。

不只此刻他沒法睡,沒法合眼,恐怕今夜這一整夜,想合眼都難了。

難過歸難過,難過並沒有防礙了他敏銳的听力,就在這時候,他听見外頭離船艙不遠處有動靜,他本想出聲問,但轉念一想,人在姜家船上,這時候出聲問,像是時刻保持警覺,防著什麼,不大好,所以他沒出聲問,等等再說。他也听出來了,人是向著艙門走過來的。

轉眼間,人已到艙門外,艙門上響起了輕輕的剝落聲。

耙情是來找他的。

敲門聲很輕,似是伯驚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晚了,怕吵人。

必山月道︰「哪位?」

艙門外響起個話聲,也輕輕的,顯然是壓低了話聲︰「關大哥,是我,姜明。」

是那白淨漢子,芸姑的兄長。

他也來見關山月了,他又要干什麼?

必山月過去開了門,姜明進來了,忙又關上了艙門,生似怕誰看見。

這麼看不是怕吵人,而是怕讓人知道。

必山月道︰「兄弟這是……」

姜明道︰「不能讓我妹妹知道,讓她知道我就慘了。」

原來是怕芸姑知道。

怕芸姑知道,這是……

必山月道︰「兄弟有事?」

姜明道︰「就是為她的事。」

為乃妹芸姑的事。

難不成姜明當說客來了!

必山月道︰「芸姑娘來過,剛走。」

「我知道。」姜明道︰「不瞞關大哥,听我爹一說,我就趕過來了,可是她在這兒,我不能進來,守在外頭,一直忍到她走。」

這是……

除非芸姑不願讓人幫忙,她性子烈,伯她知道不得了,否則這不大像是來做說客的。

必山月道︰「兄弟說,是為芸姑娘的事來的?」

姜明道︰「是的,關大哥,她跟你說的,你跟她說的,我躲在外頭都听見了,關大哥你沒答應她對了。」

沒錯,這不是來做說客,可是,這是……

難道他這個做兄長的,不願妹妹嫁給關山月?

必山月道︰「兄弟這話……」

姜明神情既苦又難︰「關大哥,我跟我爹一樣,既盼關大哥答應她,又怕開大哥會答應她……」

必山月道︰「兄弟,你知道,我不能答應芸姑娘,也不敢答應芸姑娘。」

姜明道︰「關大哥,我跟我爹都知道,這也是實情,能高攀關大哥,不只是她-個人的福氣跟造化,也是姜家的福氣跟造化……。」

他前後判若兩個人。

必山月道︰「別這麼說,兄弟,也不該這麼說。」

姜明道︰「關大哥,我說的是實情,也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必山月道︰「兄弟,說正題。」

姜明道︰「關大哥,她已經有了人家了。」

必山月一怔︰「怎麼說?芸姑娘她……」

姜明道︰「是的,關大哥,她已經有了人家了。」

必山月道︰「芸姑娘沒說。」

姜明道︰「關大哥,她是來干什麼的!怎麼會說?」

還真是。

必山月道︰「芸姑娘說,是請準了老人家的。」

姜明道︰「是實情實話,關大哥。」

必山月道︰「老人家怎麼會……」

姜明道︰「以她的性子,我爹不讓她來見,行麼?再說,我剛也說了,他老人家很矛盾,我也一樣。」

必山月道︰「兄弟,我要斗膽直說一句,這不是別的事,不能矛盾,芸姑娘自己也不該。」

姜明道︰「關大哥,你是不知道,都不能怪,這門親事是我爹做的主,芸姑娘根本就不願意,根本就沒認過,如今她跟我爹提,她願意拿她來報恩,也願意自己來說,我爹怕誤了她一輩子,也知道這是她跟姜家的福氣與造化,就答應了。」

必山月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姜明沒說話,他怎麼知道會有這種事?他又能說什麼?

必山月道︰「這門親事雖是老人家做的主,可是老人家是個明白長者,不是好人家,恐怕老人家不會答應。」

姜明道︰「關大哥說對了,人家是好人家,人也是個好子弟。」

必山月道︰「那芸姑娘為什麼不願意?」

姜明道︰「她認為門不當,戶不對,說也不喜歡那樣的人。」

必山月道︰「怎麼門不當,戶不對?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姜明道︰「關大哥,人家是本地的父母官,人是個讀書人,有功名,還是個舉人。」

必山月道︰「怎麼說?本地知縣家,子弟是讀書人,還是位舉人公?」

姜明道︰是的。」

必山月道︰「姜家身在江湖,怎麼會結上這門親的?」

姜明道︰「人家縣太爺的公子,舉人公,有一回來‘鄱陽湖’游湖,看見了芸姑,再一打听,知道也是個好姑娘,根本就沒派人知會,央人說親,縣太爺他親自帶著公子來了,百姓都知道縣太爺是好官,公于是好子弟,更是位舉人,家也不同于一般做官人家,這樣的人家,我爹能不答應麼?」

必山月道︰「這樣的人家,難免芸姑娘有顧慮。」

姜明道︰「關大哥,我剛說過,雖是做官人家,可是不同于一般做官人家;是百姓皆知的好官,不像做官的人家,跟一般百姓家沒兩樣。」

必山月道︰「從不小派人知會,不央人作媒,縣太爺親自帶著公子來說親,孝廉公也能屈駕,是什麼樣的官,什麼樣的人家就可見-班了。」

姜明道︰「關大哥,就是這麼說。」

必山月道︰「會不會因為這位縣太爺是滿人?」

姜明道︰「這位縣太爺是漢人。」

必山月道︰「既是這麼一個人家的這麼一個子弟,芸姑娘怎麼……」

姜明道︰「她就一直說門不當,戶不對,也一直說不喜歡這樣的人。」

必山月沒說話。

姜明又道︰「關大哥,我爹是望女兒能嫁這麼一個好人家,這麼一個好夫婿,將來能離開江湖生涯過好日子,可是又怕誤了她一輩子,知道能高攀關大哥,是她跟姜家的福氣與造化,可是親口答應了人家,又要去說不,怎麼去見人家,又怎麼開口?關大哥,這就是我爹的矛盾與為難哪!」

必山月說了話︰「我明白了,好在我不能答應,也不敢答應。」。

姜明道︰「關大哥……」

必山月道︰「兄弟不必再說什麼了,無論賢父子怎麼抬舉我,我都不能答應,也不敢答應,芸姑娘已經明白了。」

姜明道︰「關大哥,我也已經明白了。」

必山月道︰「兄弟……」

姜明道︰「關大哥,我都听見了。」

不錯,他剛才說過。

必山月道︰「那就好,謝謝兄弟來告訴我,請回去歇息吧!相信芸姑娘會改變心意的。」

姜明道︰「我也矛盾為難,如此只好說關大哥既不能答應,但願如關大哥所言了。打擾了關大哥老半天,時候不早了,關大哥也請歇息吧!」

他走了。

姜明走了,關山月心里反倒好些了,因為他已經有所明了,也已經有所決定了,今夜不但能合眼了,也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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