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的避开身上动辄就叫她抽搐不已的鞭伤,沈桐缩靠在柴房的角落,目光无神的瞪着前方,静静的掉着眼泪。
又一次,她又被她所爱的人遗弃了!
唉出生,活蹦乱跳的兄长就因病而逝,隔了一年,唯一的姊姊因救她而遭疾驰的马车辗过,连最后一口气都来不及吐就走了;同年,干旱的天候让经济原本就不佳的沈家面临断粮的惨境,历经丧子又丧女的悲恸及吃不饱的窘状,年近半百的爹娘将家门的衰败怪在她头上,咒她是个扫帚星,怨她将霉运带进了沈家,三天两头借着对她的喊打喊骂来宣泄气闷的情绪。
她虽伤心,却从不敢怨他们,因为,他们怪罪的都是事实,兄姊早夭、家中惨事大大小小连番袭上,这是谁也无法抹灭的事实。但,是真的吗?她真的是颗人见人厌的扫帚星吗?
然后,是连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阿琅也不要她,头也不回的遗弃了她,难道,她真是个扫帚星,命中注定无法得到幸福、无法延续得之不易的快乐?
可是……“阿琅,你想一个人去哪儿?”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小桐,你在里头吗?”门外,余家老头压低如雷贯耳的嗓门。
不在,不在,没人在这里,去死吧余老头!
吸吸湿濡的鼻子,沈桐没有应声。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这几日她所受到的肢体暴力及所见所闻更让她确信,虽然目前他们尚无实际行动,可这对夫妇对她绝对是不安好心眼,所以能避就避,对自己只有好没有坏。
“嗄——”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体型壮硕的余家老头挡往门外的阳光。
“小桐?”明明就瞧见他溜进来偷懒的,怎么没听见应声呢?
白眼一翻,沈桐兀自在心里憎骂着,还是不吭不动。
看来,她真的是扫帚星再世,要不怎会好的都留不住,偏引来些坏胚子。
“小桐……哼哼,我就说嘛,明明就瞧见你进来……”余家老头嘀嘀咕咕的埋怨。“你在这里怎么不出声?,没听到我喊你吗?”
听到又怎样?她才不屑应声呢。
“小桐,我在跟你说话。”他不悦了。
“出去。”
“总算说话了,我还以为你的舌头被拔掉了呢。”蹲在她身前,他殷殷询问道:“怎么臭着一张脸?心情又不好了?”
“哼!”脸一撇,她懒得理他。
“别气、别恼,是不是余大婶又骂你了?她那婆娘就是这死样子,你别理她。”清清喉咙,他将上身探近她。“有任何事情你余大叔我都会替你扛的。”
扛?哼,拿鞭子来替她扛吗?鼻子嗤声连连,连嘲讽都懒。经过几次血淋淋的对仗,她已然完全清楚这对互扮黑白脸的夫妇居心叵测,是何居心?她尚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是那个即将被推入陷阱的可怜虫。
“怎么又拉下脸了呢?你知道吗?我那时一瞧见你,啧啧,心口就咚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那是因为你有病!”
“不,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恶心!”
“难道你自己没察觉?”这孩子有股吸引人的魅力,教人瞧上一眼,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想抚触、想……占有。
“察觉什么……喂,你做什么?”恨恨的拍开他试图攀上她手臂的手,沈桐挪挪臀,坐远一点。“少拿那双脏手碰我。”光是瞧着他,就已经够让人作呕了。
真的是假惺惺的恶人一双!
“干么这么大反应?我只是想安慰你罢了。”
“少来。”呵,依经验得知,他只要一接近她,她身上的伤便会增加,安慰?哼,免了。
况且,跟他共处一室她已经够想吐的了,这会儿,她的胃液开始在翻腾了。
“别浪费力气挪身子,再过去,就得撞墙了。”笑说着,突然,他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的手臂。“你受伤我可是会心疼的呀。”
“狗屎!”
“真的真的,我这是打心底在疼惜你呢!”
倏地睁大的眼直生生的往她身上瞄,瞄呀瞄,瞄得她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蓬勃茂盛。
“看见你老爱跟那婆娘斗嘴、闹气,我就替你着急。”怕他在未达成目的前,小家伙就寿终正寝了。
“鞭子是你抽的。”嘴角撇出不肩,她没好气的提醒他。
“谁叫那婆娘凶悍,连我都怕她。”不听话,怕她连他都一起修理呀。“但是,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抽你鞭子了。”
“谁信你们呀。”
“我保证,只要你肯顺从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她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啧,瞧你睁着大眼,一脸迷惑的模样,白女敕的肌肤,红得像可以滴水的唇瓣,呵呵,真的是迷煞我了,着实教人看直了眼……”
“老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皱眉提醒他愈来愈教人发毛的不知所云。
他的话真教人听不下去,而且愈说愈不像样。嗯,想到他话中的含意,她忍不住就想打哆嗦。
这老头封底在想些什么?
“胡说八道?我可是实话实话,像你这种女敕净的小男孩最对我的胃口了。”
冷不防地,她全身一僵,张大嘴,眼神愣直的瞪着他。
妈呀!原来他是个大变态……挟带着骇怕的口水拼命的往肚里吞,凛着气,沈桐尝试跟他说理。
“等等,等等,你说,像我这种白白女敕女敕的小男孩最对你的胃口?”
“可不是吗?”
说归说。偏他又露出一脸的垂涎,当真是吓坏了她。
“等一下。”连忙伸手撑住他俯向她的脸孔,手忙脚乱,眼角还不巧的瞥见他眼中白热化的欲念,她喉头抖了抖,差点没将胃里汹涌的酸液吐出来。“你说你要的是男孩子,但,我不是,我不是男孩子呀!”她急得都快咬到舌头了。
她果真是个扫帚星,甫遭阿琅遗弃不到几天的光景,又立刻陷入狼窟!
“什么?”
“我不是男的,我是女的,是女的呀!”为了救命,她喊得又急又大声,就只差没举手对天发誓。
这下子,他总该听进耳,放她一马了吧!
幸好,死老头喜欢的是男的,有把的小男孩,生平第一次,她开始庆幸自己的身上缺少了那么点东西,呼!
蓦听此言,余家老头先是顿了顿,轻拧眉峰的小眼睛重新将视线兜着她浑圆的身体打转,倏地眉开眼笑。
“真叫人不敢置信,原来你真是个姑娘身?去你的,昨儿个还以为是我自己在做梦、看走了眼呢!”他啧啧出声,蓦然间,眉眼又耸得高高的,忍不住笑岔了气。“没差没差,男的女的一样对我胃口呀。”笑呵呵的压低身子,他迫不及待的又想将粗厚的大手搭上她的肩膀。
冰本上,他对年轻小憋子比较感兴趣,但小丫头也无妨,他一样爱。
沈桐的身子自动自发的左闪右避以躲他伸过来的魔掌,瞠目结舌的模样教人发噱,也教人心疼。
这……这……这死老头不但讨人厌、惹人嫌,其至还欠人修理,瞧他喜上眉梢的模样,呕,比猪寮里播种的大猪哥还要恶心上千百倍。
“你,你不是说你喜欢男人?”
“我?呵呵,我也说啦,男的女的一样对我胃口呀。”余家老头学着她的口吻,边说边发噱的笑皱了五官。但试了几次,都捉不到泥鳅般滑溜的她,他不禁有些恼了。“过来,别再要我满屋子跑着捉你,我可没这么大耐性。”
“死老头,别想拿你的脏手碰我。”
“待会被我逮到了,你就知道皮痛了。”哼,不识相的鬼丫头敢左一句、右一句的喊骂他死老头,等他爽完了,铁定痛鞭她一顿。
“那也得等你逮得到我才行。”细喘着气,她狼狈不堪的及时闪过他的捉捕。
怒哼了哼,色欲的眼瞟到她的神情,不知怎地却逗乐了恼羞成怒的他。
“我说,鬼丫头呀,这柴房就这么丁点大,你想闪到哪儿去?”
宁愿躲到十八层地狱,也好过沦落这死老头的魔掌呀!心中恨恨的咒着,瞧他又扑身而来,她疾速的窜向墙角。
“好啦,你现在可没辙了吧!”自以为胜券在握,余家老头笑得十分好邪且婬佞。
“你还没逮到我呢。”沈桐嘴里说着大话,发颤的身子沿着土壁蹭呀蹭的,忽地,身侧的手模到了什么……喝,是根木柄就在身后……“死老头,我警告你,别再走过来了,否则……”
“否则你想怎样对付我?”
“这样!”
双手握紧斧头木柄,没再多想,沈桐死咬牙根,一股作气的将斧头朝余家老头脑门砍去;可她却失算了,没料到他早就眼尖的瞧出端倪,锋利的斧头都还没腾在他脑勺上,她握着木柄的手腕就惨遭他大手一攫,反手一拗,就被他制住了。
“你他妈的想杀我?”
手臂又痛又麻,瞧见计谋失败,沈桐心里一阵惨呼,差点痛哭出声。
“你,你去死啦!”岂只是想杀他,这会儿,她还想将他大卸八块,再丢出去喂狗。
钡胚子她见多了,没见过心思这么污秽的死老头!
“去死?哼,就算是要死,我也得先玩了你再说。”
“你休想!”
拚了自己一小命,她低头狠咬他一记,趁他痛得松了松手,努力自他手中将手抽回,顺便也扯回那把斧头,重燃决心,不由分说的又想偷袭;可这回,余家老头恼了,再度抢过木柄,鼻梢怒哼连连,一把攫住她的衣襟,将她拉到眼下咆哮。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以为我好说话,惹火了我,就叫你吃不完兜着走,想杀我?哼,你等下辈子吧!老子我今天吃定你了,你最好是认份一点。”面容扭曲的他说完伸手一甩,便让她的身子横飞出去。
这股强大的手劲重重将猝不及防的她拨向墙角,撞翻了墙角的东西,咱嗒地发出好大一声声响,随即,眼角瞥见手中的斧头,他不假思索地便顺手朝同方向疾扔过去,又是一声响。
可这回,柴房里蓦然冒出的惨叫是发自沈桐口中。
“哎哟!”
颈背下方在刹那间痛得她死去活来,头昏目眩的她胡乱伸手往身后探去,想捉些什么,却都扑了个空,只知道在伸展双臂之际,周身像是硬被扒开了肺腑般揪心。啧,又痛又重又热又麻,铁定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叫呀,我看谁胆敢来救你……”
“老头子,你在干什么?”
“喝?!”像是听见了定身咒,余家老头霎时成了根木柱子。
这婆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上城里去了吗?
挟着莫大气势跨进柴房,再走几步,利眼一兜,余大婶立即瞧出方才在她闯进来前,柴房上演的是什么戏码。
“你又想干么了?”她冲着他张牙舞爪。
我……”论体型,身份不分轩轾的夫妇两人平分秋色,甚至壮硕的余家老头稍拔头筹,可女方的强盛气势硬就是压过了男方,教他不过数秒前才凛凛威风的得意在霎时矮了半截。“我不过是找点乐子。”他小声小气解释着。“我已经做完你吩咐的事情了。”
“我知道。”面无表情的哼了哼,余大婶仍旧是以气势取胜的不多言语,逼得心虚的余家老头不得不又咳了几声,胆小嗫嚅的加了解释,“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毛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你嘴中,什么时候有过大不了的事来着了?”顿了顿,知道自己又赢了这一仗,她这才恶狠狠的丢出命令。“这丫头不准你碰!”
叭!“你这婆娘怎么也知道她是个丫头?”
“将头发束起来,胸口拿块长布扎紧,就想唬弄我?嗤,只有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男人才会被这丫头给蒙混了,姓于的家伙瞎了眼,你也一样。他们来敲门的那天,我可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忽地停住嘴,她拿双狐疑凶狠的眼瞧他。“怪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早就被这老头给抢了先了吧?
“嘿嘿嘿,她昨儿个在房里洗澡时被我瞧见了一些”,我原本还只是怀疑呢,方才,她自己也嚷嚷出来了。”
“你瞧见她洗澡?你怎么会……呸,你还不改你那偷偷模模的耗子习性。”
“何必呢,又没啥损失。”
“这么笃定?嗤,迟早害死你。”
“呵,到那时再说了。”他邪笑两声。“那?”
“不行,再养她个几天,等她身上的鞭伤好些了,就将她送到街上那间窑子店去,我已经都跟那姓吴的鸨母说定了。”
像想到了什么,她忿忿的将指头直戮点着他的额头,“就算要整治这丫头,也别随便拿鞭子就抽呀,这下可好了,平白浪费咱们的粮食赏她一口饭吃,老头子,我可是再警告你,你谁都可以碰,就是不准你碰她,人家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没被人碰过的货色价钱才高呀。”
“我……”他迟疑着,体内的欲念尚在挣扎。
真恨自己手脚太慢,拖拖拉拉的,这下子到手的鸭子可不就飞了!再恨,这不识相的婆娘回来得也太早了些,若她再晚个半晌冲进柴房,他不就得偿所愿了?
“你什么你?给我听进耳朵里没?”
“可是玩玩而已,他们不会知道的。”
“你当人家开妓院是开假的呀?她有没有被人碰过会查不出来?反正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少动歪脑筋。”努努嘴,见他不情不愿的点头应允,余大婶不屑的别开眼。这两天就将她送到吴鸨母那儿……咦,她呢?”
心犹有不甘,余家老头随手往墙角一指。
“不就在那儿吗?你是没眼睛可以……咦,她人呢?”臭婆娘进来的前一秒钟,他不是才将她摔到墙角去吗?可这会儿,怎么没见半个人影呢?
“就是没在那儿才问你呀。”快步上前四下寻望,没瞧见有人躲在暗处,却被她瞧见别的。“死老头,你是不是又将她打伤了?”
“我哪有。”
“没有?没有的话,为何地上淌了那么大一摊血?”阴秽的柴房里,还能瞧见血渍滴滴点点从墙角一路洒向外头。“嗟,你自己看!”
不会吧?那时,他不过是顺手将斧头也往她身上扔去……这样就中了?“去他的,我的准头何时练得那么行来着?”瞥见余大婶瞪来的凌迟目光,迟顿的他这才彻底了悟事情大条了。“喝,这死丫头她又逃了。”
闻言,余大婶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是为了没长大脑的余家老头教人气煞的后知后觉;另一方面,沈桐的不知好歹着实教她气涨于胸。几天来,为了遏止年轻气盛的死丫头源源不绝的叛逃心态,她坐视不理死老头三番两次给她下马威尝尝的粗暴行径,没吭气,还以为该可以吓往涉世不深的她,可没想到她竟还敢逃?!
“老婆娘,这,这该怎么办?”他六神无主的问着向来掌权施令的余大婶。
“-嗦这么多废话,你还不快追!”
跑了像是一辈子那么久,在稍停缓脚步喘口气的同时,感觉身子开始起了虚无飘浮的沈桐,下意识地又伸手探到背后胡乱抚触,这回的探索,终于教她模到了痛源的原因,也误打误撞的从身上抽出那把摇摇欲坠的斧头,瞧见锋利的刃面尽是湿漉漉的红色血迹,她不禁干声苦笑。
在柴房模索着逃出生天的途径时,她就知道自己身上带了伤,而且,还是不轻的伤……热热烫烫的刺痛自肩胛骨的地方直蔓延到腰际,一出了柴房,她不经心的就模向痛源,止不了痛,却模到一手的湿濡,甩甩酸涩沉重的手臂,将手拿到眼下端详,逐渐散茫的惶恐目光隐约瞧进刺眼的红……痛煞人的伤处加上满手的鲜血,只有傻子才会不知道她受伤了。
“该死,是什么时候被死老头砍上身的?”拿着斧头负担加重,她奋力将它扔开,气虚的嘟哝着,脚下踉跄了几步,旋即调妥。
八成是因为这一路来跑得极快,身子颤动过剧,导致深深嵌进骨里的斧头有了松动,这才一拔即起,要不,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就将斧头抽离身呢。
“该死的猪哥脸,他竟然抢了我的斧头砍我!”又气又恼的迭声咒着,她不敢再抚向伤处,怕一个不小心便将伤口拨得皮开肉绽,任由它鲜血直淌,脚下却又开始一刻都不停的跨大步,逃命要紧。
仿佛,又听到后头传来急慌慌的脚步声,忽显忽弱的杂沓步声教人胆颤心寒的朝她耳里传来。
“惨了啦,铁定是那对黑心夫妇不甘心放过到手的肥羊,非得将她逮回去不可。”
理智渐渐涣散的她只顾着逃命,脚下一个步子没踏稳,颠踬向前,终于止不住跌势的向前仆跌滑去,瞬间,碎石磨身,又是一阵火热的刺痛揪紧全身,痛得她已然无力起身逃命。
身后,追兵将至……
“果真,是到了该命丧黄泉的关头了!”长长一声申吟,她幽幽的闭上眼,对坎坷了一辈子的命运低头。
认了,真的是认了命,死就死,她对生命已无眷恋,可唯一的遗憾是……她没能见阿琅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