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必台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手快脚、极有效率的刁逸薇开了她生平的第二家皮件店,规模自然是比第一家盛大、豪华,代理的品牌更多,她告诉自己,这家店是她未来生活的重心,她要当女强人。
项唯伦和Willy除了包红包外,还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她。
“生日快乐!”他们一起说。
“这什么啊?”她笑瞪他们。“支票?”
“妳自己看啊!”
刁逸薇好奇的拆开信封,然后拿出里面的东西,定神一看,她整个人怔住了。
“你们给我离婚协议书?!”
“当做妳三十岁的生日礼物。”
“唯伦,这……”
“逸薇,该放妳自由了,名义上妳当了我项唯伦五年的老婆,但实际上……”他露出感性的笑。“够了,我会给妳一笔赡养费,这两年我顺利的接下了我父亲的事业,还做得不错。”
“那是你自己的努力,还有Willy给你的支持,我拿赡养费……”刁逸薇嘟着嘴。“会心虚耶!”
“妳该得的。”Willy帮腔。“逸薇,不要不好意思拿。”
“逸薇,万圣恩──”
“我说了不准谈他。”从她一踏上台湾的土地,她就先把话讲在前面,她不准他们在她的面前提起那个男人,她不要知道任何有关他的事,她绝对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的。
“我们不是要谈他,是他的妈妈……”Willy看了项唯伦一眼。
“他妈妈上个星期过世了,”项唯伦一脸平静之气。“乳癌。”
“过世了。”刁逸薇喃喃道。
“我听说好像是两年前发现的。”他一直很注意和万圣恩有关的人与事。“也曾经去日本接受治疗,但还是……”
刁逸薇没有说什么,如果死亡可以终结一切的仇恨、不满及痛苦,那么她由衷的希望季玉凤能在天堂找到她想要的平静,她知道她不快乐,她一直不想让自己快乐、让儿子快乐。
“逸薇,情况或许会有不同。”Willy小心翼翼的说着。
“哪里不同?”
“有传言……”项唯伦必须面对她的脸说:“万圣恩在办离婚。”
“和我讲这些做什么?”她表情漠然的问。
“他要恢复自由了!”Willy不怕被她踹、被她打的大胆说:“这对妳而言应该有点意义。”
“Willy,你今天需要有人帮你舒筋骨吗?”她泼辣的看他。“我随时可以效劳。”
“我只是想,五年了。”
“五十年还是这样。”
“逸薇,妳别死鸭子嘴硬了。”
就在刁逸薇抡起了粉拳要KWilly时,项唯伦笑着出面护卫自己的爱人。
“逸薇,Willy是真的关心妳,而如果妳真的放得下这份感情、这个男人,妳也不会回台湾,在纽约想把妳的老外可以塞满好几幢公寓,妳为什么没有在纽约落地生根呢?”项唯伦要她问自己。
她面无表情的收起了拳头。
“五年了,该划下句点了。”他继续说。
“早就划下句点了。”她一哼。
“我是说完美的句点。”项唯伦说得更明白。
她不语的转身去整理架子上的皮包,明明都摆得好好的,但她还是要东模模、西动动的。
“你看会不会有好结果?”Willy撞了下项唯伦的肩。“这个女人真是非常的顽固、非常的强硬。”
“那你就小看万圣恩了。”项唯伦一笑。“我和你打赌,她很快就会乖乖的举白旗投降。”
“会吗?这么不堪一击?”Willy故意说给她听的。“赌什么?”
“你们两个……”她终于受不了。“闭上嘴,然后离开我的店。”
“遵命。”两个俊美男子笑着离开。
刁逸薇在他们走后整个气势马上消失。万圣恩的妈妈死了?他要离婚了?五年的时光逝去,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吗?
能吗?
办完了母亲的后事,万圣恩在宋麟的邀约下,两人一起上了酒吧小酌。
“明天有空吧?”宋麟先跟他预约。
“去户政机关吗?”万圣恩非常清楚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先干了手上的酒。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宋麟笑道。
“没问题!”
“圣恩,你不会有事吧?”宋麟体谅他刚丧母,而且马上又要失去“妻小”。
“我现在的感觉很复杂。”万圣恩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本来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但我却觉得整个人有点空、有点虚浮,我到底抓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宋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搭腔。
“你那个融合快捷、货运、搬家的公司弄得怎么样了?”万圣恩关切着。
“差不多了。”
“沁瑜的家人呢?”
“我尽力而为。”宋麟当然不指望他们马上接受他,但是起码希望他们能接纳一个回头的浪子。“反正沁瑜和小飞都站在我这一边。”
“小飞开始叫你爸爸了?”
“是啊!从──”宋麟突然噤声。
“从他女乃女乃过世后。”万圣恩可以理解。“如果不是因为我妈……”
“不能怪她老人家,更何况她又得受癌症的折磨,我想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痛苦,我完全能了解你和沁瑜的身不由己。”宋麟拍拍他的肩,很多话是不需要多说的。“是我该谢你。”
“谁谢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沁瑜、小飞一家三口可以真正团聚在一起了。”万圣恩又干了一杯。
“你呢?”
“我?”
“沁瑜说……”宋麟犹豫要不要讲。“好吧!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她告诉我说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在安和路上开了家皮件店。”
万圣恩寒着脸没有吭声。
“你知道?”宋麟讶异。
“不知道。”
“要我问沁瑜店的店址吗?”他热心的想帮忙。
“不用问。”万圣恩沉着脸说。
“不用问吗?”
“我不想知道。”
“不会吧!”
“或许我和她是真的没有缘分。没有人规定相爱的两个人就一定得在一起,想想我和她认识了五年,真正相处的时间、次数差不多两个手掌的手指就数完了,两年前本来以为可以如愿时,我妈却被检查出乳癌,连你和沁瑜的事都整个被耽搁。”他感慨不已。
“但是现在……”
“我现在是一切随缘,不想再强求什么。”万圣恩玩着酒杯。“很多事你愈是去在意就愈失之交臂,我不想再把自己搞得生不如死。”
“五年前若不是因为我要入狱……”宋麟真的欠了他一人情债。
“我妈才是最大的原因。”
“你不必为了让我好过──”
“起码她生前有小飞、沁瑜陪着她一起走过最后一段,这对她而言应该意义重大,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是让她安详的走完最后一段人生。”万圣恩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可是你现在已没有任何的顾忌。”
“谁知道还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万圣恩又干了一杯,他已微醺。“我不想去想明天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圣恩,人生不必搞得这么悲情、消极。”
“好,如果她和我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感慨,那就等她自己来找我好了。”
“你想等她主动找你?”
“对!这一次我不想再先走向她了。”
田沁瑜像个高雅贵妇的走进了刁逸薇的皮件店,马上就有店员上前来招呼她,但是她没有看任何皮件的意思,反而走向坐在店内角落一张古董桌后的刁逸薇。
刁逸薇抬起头,并且优雅的站起身,这名贵妇明明是冲着她而来的。
“妳是……”她客气但是不分身分的问。
“田沁瑜。”田沁瑜报上了姓名。“圣恩的前妻。”她愉快的补上了一句。
刁逸薇则脸色大变,然后吩咐其中的一名店员去倒咖啡。
“我没有很多时间,一会还得去接儿子下课。”田沁瑜一副快乐,幸福的小熬人模样。“但是有几件事我一定要让妳知道,其实……妳早就该知道的。”
刁逸薇不知道她的真正来意,所以她只是请她坐下,她自己亦坐回她刚刚的位子。
“我儿子的爸爸并不是圣恩。”田沁瑜决定从这里切入,这样事情会简单些。
“什么?!”刁逸薇忍不住低呼。
“吃惊哦。”田沁瑜笑得好甜。
“圣恩自己知道吗?”
“他一开始就知情。”
“一开始?!”
田沁瑜说出了当年宋麟的请托,她自己和万圣恩的交情及她与季玉凤之间的熟稔,她快速简洁的交代了所有的关系。
刁逸薇听傻了,不太敢相信万圣恩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而且同意。
“我和宋麟都欠他一个大人情,本来宋麟出狱后我们就要离婚,但是没有料到……”
“他母亲得了乳癌。”刁逸薇接口。
“妳知道!”
“有人跟我提了下。”
“我婆婆被检查出患了末期乳癌,我和圣恩都不敢再提离婚的事,怕会使婆婆的病情加重,所以变成是圣恩得去向宋麟开口,拜托他把他的女人及儿子先借给他,好让他妈妈可以幸福的走完最后这些日子。”田沁瑜道出原委。
刁逸薇露出苦涩的笑容。
“所以不是圣恩的错。”田沁瑜总结。
“我没有说他错。”
“我们已经办妥离婚手续,没有任何的关系了。”田沁瑜轻快的说。
刁逸薇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项唯伦……妳老公,其实你们也不是真正的婚姻关系吧?”她猜测道。
“他是同性恋。”
“果然。”
“我们也离婚了。”刁逸薇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觉得悲哀。“妳说巧不巧?”
“那很好啊!”田沁瑜兴奋不已。“妳和圣恩可以在一起了。”
“在一起?”刁逸薇看着她。“绕了这么一大圈,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必要在一起,不知道万圣恩有没有告诉过妳,我的妈妈和他的爸爸有一段情,他妈妈对我恨之入骨。”
“但我婆婆已经过世了。”
“她是过世了,可是……”
“上一代的事是他们上一代的人该去面对的,你们为什么要背十字架?又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更何况我婆婆都蒙主宠召,事情该结束就要让它们结束。”田沁瑜很实际的说。
刁逸薇没有回答。
“妳爱圣恩的。”田沁瑜肯定的说。
“妳怎么这么有把握?”
“不然妳不会嫁给项唯伦。”
“我……”刁逸薇无言以对。
“如果妳不爱他,妳大可以找个正常的男人嫁了,有个真正的家庭,可以生下属于妳的小阿,但妳没有这么做,妳嫁了个同性恋,过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妳想骗谁啊!”田沁瑜不客气道。
“我是想帮朋友。”
“那为什么你们离婚了?”
“他想还我自由,所以──”
“所以大家都希望妳和圣恩在一起。”田沁瑜温柔但是坚定的说:“你们该在一起了,轮也该轮到了!”
“为什么万圣恩不来找我?”刁逸薇忽然想到。“如果妳都能找到我。”
“他……”田沁瑜不知道能为他说什么。“他妈妈才刚过世,我想他……”
“这是理由吗?”
“他爱妳!”田沁瑜月兑口而出。
“我没看到他来找我。”刁逸薇伤心的说。“这不是很好笑吗?”
“那为什么妳不去找他?”田沁瑜反问。
刁逸薇拨开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她没有回答。
万圣恩其实已经处理完所有的公事,但是他并不急着回家,以前还得考虑到母亲、沁瑜和小飞,现在即使他整夜不回家,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窗外这会正飘着雨丝,他站在玻璃窗前,悠哉的抽着烟。今晚他吃过晚饭没?因为觉得有点饿,他才去想到这个问题,等会要不要上便利商店买个什么,即使贵为总裁,一会也只是去便利商店填饱肚子。
难道往后,他都会是一个人?
“可以进来吗?”他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烟灰掉落到他的手指上,他猛地一震,然后缓缓的转过身。
刁逸薇考虑了很久才来,她曾万分的犹豫,但只要想到她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她来了。
“好久不见。”万圣恩没有激情、没有情绪上的起伏,他像是看到老朋友般的打招呼。
“两年了。”她说。
“听说,妳又开了一家皮件店。”
“是的。”
“准备留下来了?”他寒喧似的说。
“应该是。”她模棱两可回答。
“那很好。”
“是很好。”
万圣恩不知道这样的对话有没有意义,但是起码她都回应了。
“你的前妻,”刁逸薇先起了个话题。“我是说田沁瑜,她来找过我。”
“她真是鸡婆。”他斥道。
“是鸡婆吗?”她轻笑。
“她其实不必这么热心的替我出面。”他把烟往桌上的烟灰缸一按。
“因为你不在乎?”
“我还能在乎什么?凡事能由我作主吗?”他朝她走去,很难想象一眨眼又是两年过去,这两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她仰头望着他。
“她算是解月兑了。”
“她一直没有发现你和田沁瑜真正的关系。”
“也许她发现了,只是她没有点破,因为她愈来愈觉得小飞和我一点都不像,不只是长相,还有个性,但她不曾真正问过我或是沁瑜,我想她心里是有一些后悔的吧!”万圣恩笑了笑。
刁逸薇也笑了笑。
“妳和项唯伦……”
“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他的眼睛一亮,不过也没有再进一步说些什么。
“那是他送给我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她俏皮的说。“我居然都已经三十岁了,但可悲的是居然只有一次性经验。”
他忽然整个人站得直直的,神经紧绷,所有的细胞都在吶喊似的。
“逸薇……”
“还好那一次的经验没有让我怀孕。”
“妳……痛吗?”他等了两年才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
“你两年后才问?”
“我当时去找了项唯伦,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妳的下落。”万圣恩望着她。“不巧我妈又被检查出得了乳癌,我所有找妳的计划都被迫停顿。”
“如果是当时,我也不会理你。”
“本来我想向妳说明一切,结果……”
“我想这就是命运吧!”刁逸薇说:“很高兴我们把一切都讲开了,没有任何的遗憾。”
“妳说没有任何遗憾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遗憾喽!”
“我们的未来呢?”
“未来?”她的眼神一黯。“我不知道你妈妈是不是有什么遗言,命令你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和刁逸薇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已经什么都不敢奢望了,万圣恩,我怕了,你能体会吗?”
他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瓷器般的捧着她的脸,他的目光比几千瓦的电力还要强劲、还要刺眼,他一张脸看起来万分的严肃。
“嫁给我!”他求婚。
“你……”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只有一次性经验太可悲了,妳该有个老公,有正常的性生活。”他用戏谑的口吻说:“妳觉得呢?”
“这算是同情还是施舍?”她刁钻的问。
“都有吧!”他幽默的回答。
“你是打算当我的老师,好好的启发我喽?”她挑逗的看他。
“希望妳学得很快。”
“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刁逸薇还是不太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此生和他是无缘的。“如果我妈妈在天上有知……”
“她会祝福我们的。”
“那你妈呢?”
“当她从天上往下看,看到我们过得快乐、幸福,她会点头的。”万圣恩把她的头往自己的胸口上压。“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
她抱紧他,只想紧紧的抱着他。
“唱片呢?”他突然问。
“锁在保险箱里。”
“让它们出来重见天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