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餐厅的休息时间,面对哭哭啼啼的好友马小茜,姜若男只是丢了一盒面纸给她,虽然她这个餐厅领班穿着正式的白衬衫、黑窄裙,柔顺的中分披肩直发,可是……就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大姊头的味道,尽避她生得一副柔弱,似无害的猫咪。
“哭什么哭!”姜若男的双手扠在腰上,眼神冷酷。“哭能解决问题吗?”
“姜若男!”马小茜边哭边回嘴。“我被开除了,我失业了耶!”
“全世界只有妳一个人失业?”姜若男最讨厌那种讲不听,一味陷在自己悲哀情绪里的人,这会让她忍不住想说教。“妳知不知道台湾现在的失业率已经快要破六,有多少人在放无薪假,妳只不过是失个业就一副人生完了的样子,那么如果是肩负家计重担的男人失业,那岂不是要从关渡大桥往下跳?”
马小茜揉揉鼻子,她知道自己年轻,工作再找就好,她手边还有点积蓄,不怕饿死,且就算她现在身无分文,她还有姜若男可以靠,根本不用怕。
她哭是因为不甘心啊!
“若男,我哭,失业只是小部分,最大的原因是我气炸了!”她不吐不快,她咽不下这一口气。
“气什么?”姜若男仍然双手扠腰的问。
马小茜欲言又止,她了解好友的个性,她是那种见义勇为、好打抱不平的人,她不怕事,遇到不公平的事更是敢据理力争,可能是因为若男是孤儿的原因,凡事坚强不靠别人,认为没有什么好再失去或是怕失去的,所以只要遇上不公平的事,若男的脾气非常容易暴走,要是让她知道事实真相,一定会惹出风波。
“快讲啊!”姜若男受不了好友旳吞吞吐吐,遂催她。
马小茜迟疑,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后说:“反正我再找工作就是了,只要肯吃苦,还怕没有工作可以做吗?”
嗅出一丝不对劲,姜若男一把抢回那盒面纸,“马小茜,给我讲清楚,妳失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若男,事情都过去了。”
“都过去妳会哭吗?”好友愈不想说,她就愈肯定有问题,“妳最好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我最讨厌话只讲一半的人。”
马小茜吸了吸鼻子,看来这事若男已决定要插手了,若男不像她软弱、遇事就退缩,一定会给对方痛击,只要她想管,就会揽在身上。
“若男……”
“说!”姜若男的眼神比复仇天使还要无情。
“这事要从我的猪哥主管说起……”
邓氏企业办公大楼里,邓益来到业务部主任王力宇的办公室,LED是目前最热门的产业,公司的财务报表上不应该是那样的数字,所以他特别上门来“盯人”,顺便也给业务部门上紧发条,这年头想混的人,早晚都会加入失业一族的行列,只有认真做事的人才能讨口饭吃。
王力宇当然是把皮绷得紧紧的,为了证明他是多么“一步一脚印”,所以他马上离开办公室去找助理要大堆的卷宗与合约书以便向总裁证明他有认真在工作。
往王力宇的办公椅上一坐,邓益表情严肃,他倒要看看王力宇可以拿出什么成绩来让他消气,每年的股东大会可都是他亲上火线去面对那些小鄙东,股价跌停板,他自己也会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与一路照顾他的叔叔。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邓益的思绪。
喷火似的明亮双眸、纠结的眉头、紧抿的双唇,一双纤细的手臂扠在柔弱无骨的腰肢上,这女人明明是弱女子的模样,却很有气势。
姜若男不等通报就像火车头一样的冲进业务部主任办公室,身后跟着邓氏企业的柜台小姐,她一见到是表情冷峻的总裁坐在里面,吓得不敢说话的站在门外。
既然人都来了,姜若男根本就没有在怕的,虽然坐在办公椅里的那个家伙看起来颇具威仪,一副强悍的样子,但是这种男人她见多了,她工作的餐厅什么人都来过,外表愈是人模人样的,私底下搞不好更卑鄙。
“猪哥!”她指着他就骂。
“什么?”邓益不自觉的瞇起眼站起身,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是说他吗?
被眼前男人的身高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这种坐办公桌的男人身材比较没有威胁感,可眼前的男人,身高好像有一百九十公分,身材也非常结实,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线条分明,一双世故犀利的黑眸,嵌在如希腊神祇刀刻斧凿般的完美五官上,更显得格外迷人。
这个男人光是那张教父似的脸和身材就已够令女人流口水,他为什么还要那么下流?
“!不要脸的男人!”她怒瞪着他,没理会门外的抽气声。
邓益双手抱胸,他知道这年头疯子不少,可惜了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看起来纤纤细细的模样,他心里觉得有些惋惜。
“妳是谁?哪个部门的?怎么闯进来?”邓益冷眼一扫,冷酷的问。
姜若男一个大步上前,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办公桌,十足女流氓的嘴脸。
“你管我是怎么闯进来的,你就只会欺负女人吗?”
“欺负?”他口吻怀疑,“妳吗?”
“不是我!”她厉声道:“我才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你这不要脸的家伙,竟借着自己主管职位欺负员工!”
“妳在讲什么?”邓益的声音很不悦。“妳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妳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妳到底要找谁?”
“找你这个猪哥、!”
邓益忍无可忍,他绕过办公桌,打算好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若男沉不住气的劈哩啦道:“你先是性骚扰不成,然后又假藉工作不力开除员工,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主管,以为自己是神吗?可以只手遮天、主宰别人的生杀大权?”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邓益这辈子还没有被一个女人这么的羞辱过。
“还装无辜?”她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你不要以为你高、你壮、凶神恶煞的我就会怕你,告诉你,我姜若男最恨你们这种只会欺负女人的人!”
“姜若男?”邓益重复一遍她的名字。“是名字取得不好还是怎样?妳真的不像女生。”
“你管我的名字取得怎样?反正我今天要替我朋友讨回公道!”她恰北北的瞪他。
“公道?”
“工作我们不屑要回来,但你至少要向我朋友道歉!”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要的是公平和正义。
“道什么歉?”邓益不记得自己做过任何需要向女性道歉的事。“我想妳可能搞错了……”
“装孬吗?”姜若男打断他。
“这辈子我还没有装孬过!”邓益走向她,看起来心平气和,但是他身上散发出了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而他那双有力且看起来强壮的双手,似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掐死她。
“那就向马小茜说句对不起!”
“谁是马小茜?”
“被你骚扰、被你莫名开除的无辜员工!”
“我不认识……”
“总裁。”此时,王力宇刚好抱着一大堆的卷宗踏进自己的办公室,看到里头的状况他一脸呆愣,不知道现在是在演哪一出。“妳是……”
姜若男知道自己闯进的绝不是总裁的办公室,这个才刚进门的男人,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小茜口中那个小头锐面、衣冠禽兽的家伙,一个人正不正派,通常看眼神和气质就知道,而她……不会搞错了吧?
“王力宇,你认识她吗?”邓益质问着他的业务部主任。
“报告总裁,我不认识。”
姜若男对于他那种必恭必敬、巴结谄媚的嘴脸感觉非常不舒服。
“你不认识我,但你总认识马小茜吧!”她心中怒火再次飙升,很想给他一巴掌。
王力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明显的不打自招,但是因为总裁在场,所以他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她离职了。”他只能瞄瞄邓益,小声的回答。
“是被你开除的!”
“她工作能力不足。”
“呸!”姜若男粗鲁的啐了句。“明明是你性骚扰不成而挟怨报复,你这个无耻、下流、龌龊的东西!”
邓益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他下一个动作不是对王力宇开刀,而是扯着姜若男的手臂,直接走出办公室。
“喂!”姜若男抓着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的行为。“你在干么”
“跟我来。”他冷硬的说道。
“我为什么要跟……”她嚷嚷。
“给我闭嘴!”他冷酷的开口。
败少有人敢直接叫姜若男闭嘴,从小都得自己靠自己的她,一向给人凶巴巴、不好惹的感觉,但是这个男人—好像比她更可怕。
因为是被他拖到公司的会客室,不是什么密室或是楼梯间,所以她在对方放开她的手臂之后,她马上恢复那个大姊头的样子,因为如果愈表现出软弱,别人就会认定妳好欺负,这是她很小就学会的道理,坚强、刺猬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怎样?”她先声夺人。“我没有搞错吧!是有这么一个卑鄙的男人。”
“那人不是我。”他的眼神严峻。
“好吧!”她露出自已有一点点小错的表情。“我是弄错了人,但是……”
“道歉!”他有力的说。
“什么?”她哑然。
“跟我说对不起。”
“我……”姜若男一副身上有虫,浑身不自在的表情。“你要我向你道歉”
“不应该吗?”
“但是你那个主管……”
“我一定会去调查我属下是不是有犯了妳刚刚说的那些事,但是,”他一副不会善罢罢休的表情。“我被骂猪哥、、不要脸,这些冤屈我要向谁讨?”
“因为你刚好在那个家伙的办公室,所以我……”她气弱的说。“我没有想到那个家伙会不在……”
“妳不分青红皂白又鲁莽。”邓益细数她的问题。
“那是不凑巧,我只是想伸张正义。”
“我可以告妳公然侮辱。”
“告我你要因为这样而告我?”她挺起胸膛,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不要笑死人了,你要告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伸张正义、想揪出大坏蛋的女生?”
邓益也回她一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坚定神情。“妳误会别人,用不堪的言词辱骂他,妳觉得他该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的放过妳吗?”
惨了!姜若男皱眉。
“怎么样?”他催促。
“这位总裁。”刚刚那个猪哥好像是这么叫他的。“你没有听过“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句话吗?”
“那妳承认自己是小人了?”他抓到她的语病,消遣她。
“我不是小人!”她大声为自己辩护。
“那么就道歉。”
“一定要这样吗?”
“就算是一个误会,妳也该为妳的搞不清楚状况而道歉,今天如果妳是一个男人,如果妳对我说了那些话,妳想我会怎样?我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誉而和妳拚个你死我活?而且设身处地的想,妳若是我,被人无故指责,妳会怎样?”他并非真的想要她的道歉,他只是希望她能换个角度想。
姜若男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但是她心中憋着的气如何发?自己一腔热血、满月复的正义,结果竟搞错对象,得对一个霸气的大男人道歉,但毕竟错的是自己,于是—
“对不起!”不准自己再多想,一个咬牙,她开口道歉。
邓益对她的感觉在瞬间有了扭转,本来觉得她做事莽撞冲动,但是现在他认同了她的热心、她的义气和据理力争。
本来以为以她这种大姊头的个性死都不会愿意说出这句话,可是她最后说了,肯认错也肯面对事实。
“我接受。”他淡淡的说,心里完全对她改观。
姜若男的心里非常不舒坦,既然她道了歉,这会她和他算是扯平了吧!
“我可以离开了吗?”最后的风度她一定要维持住,她必须像个明理的人。“你答应过我你会处理那个猪哥的事。”
“我会!”他一诺千金的看她。
姜若男于是朝会客室的大门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会处理,相信他不会敷衍,这个男人比她凶、比她有原则,本来郁闷的心,现在全消散,只因他那句承诺。他不令人讨厌。
“姜若男。”他忽然叫住她。
姜若男半转过身,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她沉默的看着他。
“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邓益问,明明可以和她不再有瓜葛或是牵扯,但是这一会他居然做出了令自己意外的事。
“干么要知道?”她不是很有兴趣。
“邓益。”他不理会她的态度的自我介绍。“单名一个益,益处的益。”
“哦。”她懒洋洋的回应。
“或许我们会再见面。”
“我看没那个或许。”姜若男从来不作梦、从来不相信文艺片或是爱情小说里的那些情节,她知道真实人生是怎么回事,一个孤女和一个大总裁……
不必了。
“难说。”邓益眼神深奥。“世事难料。”
而真的是世事难料,隔没有两天,在姜若男工作的餐厅,她就看到没有订位却带着一名外国客户上门的邓益。
虽然他没有先订位,但是为了表现出她的风度,再加上在外国人的面前给他点面子,所以她使了一个眼神给正在安排座位的员工,给了邓益一张最不会吵杂又最隐密的桌子。
邓益在第一眼看到姜若男时是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她是在中式餐馆里工作,虽然这家中式餐馆非常有名,以家常菜著称,听很多商场上的朋友提到,只要有外国客户来,就会带他们到这里吃饭,而姜若男竟是在这么传统的地方工作,叫他有些无法把她的人和她的工作联想在一起。
邓益看到姜若男为其它客人带位时的态度亲切、有礼、优雅,这和冲到办公室里破口大骂,要替朋友伸张正义的女英雄形象,有着极大的落差。
“请问那位姜若男小姐是……”邓益问着帮他带位的男服务生,指了指姜若男。
“她是我们领班。”
“可以麻烦她来为我介绍菜色吗?”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
男服务生离去,邓益和外国客户轻松的交谈,询问这个客户的饮食习惯,以投其所好。
姜若男带着菜单走了过来,她不知道邓益为何一定要她替他介绍菜色,但现在是在她的地盘上,他最好不要在这个地方惹她。
“晚安,你们好。”她将两份菜单交到他们手中,客气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见面了,姜若男。”邓益看着她。
“台北小,地球是圆的,再加上世事难料。”她带着笑脸回他。
“没想到妳是在这种地方工作。”他说出心里话。
“不然你以为我在哪里工作?”她的笑脸变了,眼神凶了一点点。“酒店?”
“不,是讨债公司。”他带着点戏弄的说。
忍着怒气,硬是将笑脸Hold住,上门是客,她要维持专业,餐厅赚钱,她才不会失业,她不会笨到赶跑客人。
“想要吃些什么?”她不理他,拿出纸笔,准备点菜。
“招牌菜是什么?”
“墙上有贴。”
“妳的推荐呢?”
“邓先生。”姜若男露出一个甜美的职业性笑容。“如果要我说,我会说我们大厨料理的每一道菜都非常的棒、非常的有特色,而既然墙上有贴出那些招牌菜,是表示点那些菜的客人比较多,可是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你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选择。”
“那如果今天是妳的父母、家人来用餐,妳会做出什么建议?”邓益平常是不会这么啰唆的,两个人用餐,三菜一汤就可以打发,他不会花时间和店员扯这么多,但是碰上姜若男,一切彷佛都不一样了。
邓益不巧说到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去碰触的那一块,所以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邓先生,你是要点菜?还是在做户口调查?”
“我只是比喻……”
“东坡肉、红酒牛腩、玉兰牛肉、咖哩鸡、梅酱鸭、鱼香茄子、九转肥肠、软溜鱼柳、日式烧下巴、栗子烧河鳗、红糟鳗鱼、芙蓉虾仁、粉丝炒蟹、四色鲜鱿、茄汁小章鱼、凉拌洋芋丝、洋葱拌鲔鱼、茄子煲……”姜若男一口气说出了坑邺十道的菜。
邓益怔住,这个女生……叫他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老外客户也对姜若男的表现感到咋舌,他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但是她那流利没有间断、好像录音机似的连珠炮已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要点菜了吗?”姜若男再问一次。
“我的客户不吃海鲜类的。”邓益回过神。“还有动物的内脏也不吃,妳帮我配菜,三菜一汤。”
“好。”姜若男回他一个笑容。“那么就东坡肉、镶豆腐、雪笋肉丝,再加上一个汤……蕃茄排骨汤,清爽又养生。”
“谢谢妳。”他把菜单还给她。
她接过两份菜单,正要转身时,邓益叫住她。
“酒呢?”他问,好像她是女主人,这会是在家里宴客似的。
“啤酒或是绍兴酒,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她有礼的对那位老外笑笑。
于是邓益又再和他的客户交谈,一会他看向她。“给我们绍兴酒吧!”
“没问题。”她微笑。
“妳几点下班?”他忽然问。
因为他问得太顺口、太自然,所以姜若男差一点点也就要顺口的回答他,幸好话在她的舌尖处就打住,没有月兑口而出。
“我几点下班和你有关吗?”
“问问不行?”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毕竟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随便问一个人都可以得到答案,没想到现在却碰了壁。
“我脑筋不清楚才会告诉你。”说完她转身离去,但在离去之前仍不忘优雅而从容的朝那名老外点了下头,“Enjoyyourdinner。”
“谢谢。”老外用自己会得不多的中文回她。
邓益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喜孜孜和甜甜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调调的女人,她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她该做的事,但是另一方面,她还是勇于向他挑战,这个女人挑起他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