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不用下车,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她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这种地方安全吗?”他马上跟着要下车。
“都是老邻居了,而且以前没人送,我还不是好好的?”不是在挖苦他,她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这瑞安全得超乎你的想象。”
“项芸,我可以买一栋房子给你!”他月兑口而出。“什么?!”她差点摔一跤。“就当是补偿你,你可以换一个……”
“不必!”这好像是最近她常常会对他说的话,温女乃女乃的房子已在眼前,她拿出了钥匙。“我已经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让我进去坐坐。”他想了解她住的环境。
“很晚了……”其实现在才九点,也不能算是太晚,但是她没打算让他进去。“让我见见‘那个人’,如果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严希焰,我说过——”
简陋而且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大门在此时被打开来,一个小女生钻“出来,并且立刻抱住了项芸。
“芸妈咪,你回来了!”
妈咪?!
那个小女生叫项芸妈咪?
严希焰的脑海中幻想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或许是老头子,或许是中年男子,更有可能是比项芸小的小男人,但是一个小女孩……
一个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女孩?
他的神经猛地绷紧,难道、难道是他和项芸的女儿?那小女生紧紧抱着她的大腿,那母女之间的亲密和感情,这……他的血液顿时往脑门直冲。他有女儿了吗?不自觉伸出手,紧紧的扯住项芸的手臂,在这一刻,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叫他安静、当没事的转头走开,除非天空下红雨。
“严希焰!”在小孩子面前,项芸不希望有任何的冲突场面,因为那会在小孩子的心灵上留下阴影,不必这样解决事情。
“她是我的小孩吗?”严希焰单刀直入的问。
“不是。”
“不要骗我!”这个小女孩的年纪,明明就可以当他和她的女儿。“严希焰,你以为这种事可以随便说说或是开玩笑的吗?”项芸一张脸蛋是非常的严肃。
“芸妈咪……”她不知道芸妈咪和这个陌生叔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即使她年纪还这么小,也会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妈咪。“你是谁?你想要对我的妈咪做什么?”
严希焰不想吓到这个小女孩,但是他也没有放开项芸,他只是换了一个比较没有杀伤力的眼神,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小媛。”小女生不怕的说。
“这个人……”他指了指项芸。“她是你的妈咪?”
“她是我的芸妈咪啊!”
“那你的爸爸呢?”
“我的爸爸在天堂啊!”小女生没有特别的哀伤,只有一种童稚的纯真。“他在天堂渡假,他已经在天堂里很久很久了。”
“项芸……”严希焰眼前还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抓狂了。但是再细看这个小女孩,除了年纪之外,她的长相和他及项芸……似乎没有任何遗传上的相似之处,他和项芸都是双眼皮、大眼睛,而小女生……是单眼皮,眼睛又小。
“她不是你的小孩!”项芸再强调一次。
“是你的吗?”
“小媛当然是我的小孩!”怎么可能在孩子面前说她不是她的小孩,就算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始终把小媛视如已出,而小媛也当她是她的妈咪,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项芸!”严希焰此刻无法厘清自己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世界好像突然颠倒过来了。
“你该回去了。”她想从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别在小孩的面前把事情闹大!”
“你要我就这样离开?”
“不然呢?”她仍是平静的回应。
还好这时温秀真推开纱门走了出来,她在蔚房里听到交谈声,本来以为只有项芸,可是当男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不免有些担心,走出来关切。
“项芸,怎么回事?”她不禁打量着那个高大、气宇不凡、非常有权威感的强势男人。“他是……”
“女乃女乃,没事,他是我的雇主。”项芸心一横,咬牙说明,“我现在在打扫他的公司和家里。”
听到她如此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严希焰的肩膀不禁一硬。
“那他来……”
“女乃女乃,你先带小媛进去,我和我的雇主还有事要谈。”知道严希焰不可能善罢罢休,看来话是一定要讲开的。
“没问题吧?”温秀真极为关切。虽然她是个有如风中残烛的老人,但是为了保护项芸,她也是可以拚那么一下的,没在怕!
“女乃女乃,不会有事的,放心……”
即使都走到了巷子底的这座超迷你公园,严希焰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臂,好像是怕她会突然跑掉,还是飞了般。
她了解他的个性,在他的性格中,没有一点软弱,半途而废或是轻易屈服的因子,不然,他七年前又怎么会义无反顾的和她结婚。
“我的手臂都要被你捏肿了。”项芸淡淡的像在开玩笑,但其实她的手臂被他抓得好痛。
严希焰低下头看了一眼,这才慢慢松开手。他明白自己的力道有多重,但是比起他带给她的只是上的疼痛,他此刻心灵上所受到的冲击与震撼,可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她是谁的小孩?”他一定要马上知道答案,不然他会整个抓狂。“小媛是温女乃女乃的孙女。”
“我问的是小媛的爸爸!”
“六年前就过世了。”
项芸这一说,他的心马上就安了七、八分。这不会是项芸的女儿,或许和她有牵扯,但绝不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严希焰语气终于放软了。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谈,更不想再回忆一遍,因为那就好像是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要强迫再撕开一次,那是一种痛上加痛的感觉,可是不说……
“离婚之后……有一次我发高烧去挂急诊,在急诊室碰到了也正在发高烧的小媛,那时她才刚出生不久,但是爸爸突然车祸过世,妈妈也出走下落不明,温女乃女乃一个人带着她急诊,因为同病相怜……后来温女乃女乃知道我无处可去,就邀我到她家住。”项芸试着没有任何情绪的说。
“你没有回家?”他的心猛然一抽。“那时我问过你,你说你要回去的!”
“我有脸回去吗?”她苦笑反问。
“离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离婚并不可耻,这年头有很多夫妻都会离婚。”项芸抬头看看高挂在天际的月亮。“但是结婚前,我爸妈阻止过我,要我三思而行,所以……”
“你就因为这样没脸回去?”
“我打过电话给我爸……”虽然都过了这么多年,她现在说起来,鼻头还是忍不住一酸,心头一阵苦涩。“我告诉他我离婚了,而他只是……淡漆一句‘早告诉过你’了。那句话我消化不了,于是就把电话挂了,没再和家里联络。”
“所以这些年来,你都没回台中过?”
“每年我会寄给他们一张贺年卡,父母生日时,我也会回去偷偷把礼物放在门口,让他们知道我有好好活着,但是我们……没有见面’没有通电话。”说来仍是心如刀割。
严希焰的气势和气焰在瞬间被打到了谷底。他好想把项芸抱入自己的怀中,六年前……他完全没有经过深思熟虎,完全没有好好善后,他当了兵,接着出国去深造,可是她呢?
“你有完成学业吗?”
“没有……”
他极为自责,没有想过她一个人过得竟是这样辛苦。“项芸,我一直以为你会没事,我一直认为你可以过得很好,你告诉我你可以的!”
“我是以为我可以。”她把视线重新定在了他的脸上。“但是想象和实际有一段好大的距离,我以为我可以承受离婚和失去你的痛,不过当我发现我回不了自己的家……”现在再回想起来,她心中还是有好深、好沉的遗憾。
“当年我该陪你回去面对的!”严希焰有无限的悔恨。其实他的前岳父岳母人非常好,只是他们不想自己女儿高攀他。
“那会改变什么吗?”她涩然的问。“至少你不会有家归不得。”
“就算回得去,你以为当我父母面对我,或者是我面对他们时,大家可以当没有这回事,可以很坦然的每天照常过日子吗?”
严希焰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自己欠了她好多好多,他爱过这个女人,但也重重伤害了她,对比今日的结果,就算他向她说上一百次、一千次道歉,都不足以弥补。
“项芸,我——”
感觉得出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伸手阻止,好像以前的事,她早已经完全放下了。
“严希焰,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因为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有得有失,上帝关了一扇门,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再为你开一扇门,永远都有生路。”
“所以是刚刚那个女乃女乃收留了你?”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怎么好好报答那位老人家。
“女乃女乃她年纪大了,一个人要照顾小媛很吃力,加上看我很可怜、没有地方落脚……”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和这一老一小住在一起?”
“对,三个人相互扶持。”项芸很骄傲的说。“而且我们过得很好。”
“你会选择当……”差点又说出“打扫的”那样没水准的话。“家务人员,也是因为她们?”
“时间有弹性,而且不需要劳心,那时的我……根本也无法去找什么正职,小媛小时候状况也多,我常带她跑医院,也曾经背着她工作。”现在回想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非常感动自己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背着她工作?”他以为这是古时候或是乡下才会发生的情节。
“女乃女乃要看病,一些慢性病需要定时回诊。女乃女乃无法照顾时,我又调不开排定的时间,只好背着小媛一起去工作了。”她自豪的回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