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星宿海”这边的事后,走域外之举确实较无后顾之忧,玉铎元随着石云秋返回“霸寨”。
“霸寨”沿山壁斜坡而建,处地势之利,易守难攻。里边的生活其实与寻常庄寨无异,男主外、女主内,大小昂子们打着“霸寨马帮”的旗号为人走货,男人在外挣钱,女人就守着寨子,染布、织布、采茶、照顾老人、带带孩子,生活平淡朴实,与世无争。
必到寨里,骡马都养壮了,大小昂子们早作好出走域外的准备,好些个还兴奋得连着几晚不能睡。
再等了五日,玉家的人手终于由那几位“霸寨马帮”的人领着赶来,双方人马会合重整,两日后,一百二十匹的骡与马正式出发走西南域外。
这条路艰险困难,非能想像,大伙儿早心知肚明。
但只要走穿它,那些险恶山水的另一端,有无数好东西在那儿等着。
玉家主要是寻觅新矿源,玉也好、奇石亦可,未雕琢的浑玉与已雕刻的成品都在猎取范围内;而“霸寨马帮”要的就简单了,只要中原汉土没有的稀奇玩意儿,全在采买的货单里。
以往不是没有商队试图走穿西南域外,但遇上的天灾人祸多到数不尽,山洪、雪崩、土匪杀人越货等等,再加上赶马人没照料好骡马,常是走不过半途,人与骡马便要折损大半。
玉铎元一直按捺不动,如今找到“霸寨马帮”领路相助,对此次冒险才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他们在飘小雪的时日启程,选了一头有路途经验的健壮母骡当头骡,驮着中原的茶叶、布疋、烟草等等货,踏向未知的旅途。
穿山、涉水,行走于谷地和砾漠、山棱与高原,行行复行行。
隆冬飘雪之际,长长队伍在鹅毛飞雪中咬牙前进,曾经有几回,即便如莫老爹这种老手都要踌躇不前、束手无策,常是石云秋冲作第一。
她总如此,浑身是劲儿,骑着她那匹枣红大马当前锋。
玉铎元多少明白了,终于弄懂马帮的汉子们为何甘心情愿称她一声“头儿”。
她有苦先尝、有难先当,说要走域外,一旦决定便不退缩,管前头横着什么困难,咬牙尽避行去便是,踌躇无益。
她胆子够大,行径够狠,尤其是对自己发狠。
在毫无一物可攀附的纵谷湍流中,她可以为了让人货顺利渡川,命手下把粗麻绳紧系在巨石上,跟着把粗绳另一端绑在身上、纵马横跃江面,直至对岸,硬是拉起一条勉强能抓握的过江溜索。
途中也曾遇盗匪,她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每次全拿命在拚,啥儿也不管,专打对方的当家。
即便打斗时受了些伤,她也吊儿郎当笑道——
“头儿”只能有一个,有她这个“头儿”,就万不能教对方也有“头儿”!
当真教他啼笑皆非啊!
内心对她……对她……他不会说,总之有什么东西凿深了,刻在他心版上,很痛,也很痛快。
然后,像是也习惯她的狠劲,或者,是被她的狠劲“带坏”了,他愈来愈有浑不怕、往前冲的气魄,仿彿回到年少在外流浪的那些岁月,尽避颠沛困顿、吃足苦头,却也能日日击琴而歌。
一路风风雨雨,冬雪飘尽,春临大地,一行人在初春时候抵达域外第一个小柄。
万事起头难,自从寻到那个小柄,在王城中落脚整整一个月后,马队再次启程,走往邻近第二、第三个异域时,一切似乎变得容易至极。
域外的风俗民情全然异于汉土,男人多轮廓深邃、挺拔强悍,姑娘家则娇娆美丽、能歌能舞,怎么看、怎么有味儿。
众人在小柄王城住下的某一日,她舆他午后同游城中闹市,经过一条两旁装饰得甚为华丽的青石街道,两旁多是美丽姑娘挥帕、抛媚眼,连窗台都露出不少只滑女敕藕臂招揽客人,不需问也能知晓,那是当地有名的花街。
沿途过去,起码有十来个美姑娘上前拉扯他衣袖,挽留再挽留,对他大献殷勤、猛抛媚眼儿。
他自始至终冷淡着脸,一一拔开那些陆续缠上的香手,她竟只是笑,看好戏般笑得前俯后仰,不能抑制。
“喜欢那样的美姑娘吗?”她问。“倘若有看上眼的,那就要来吧,快活个一次、两次无所谓,我成全你。”
闻言,他怒火攻心,死瞪着,也不知究竟气恨她什么?
她笑笑又道:“唉,没想到域外的男人长得这么好,粗犷高大、五官深邃,嗯……就这样办吧,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去找合意的姑娘,我去寻称心的汉子,难得到此一游,总得尽兴些,是吧?”
是吧?是吧?
是、是个他……姥姥的吧!
她还真敢说!
玉铎元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被气昏的一天,无奈脑子晕得厉害,他眼前一片红雾,然后在下一瞬清醒过来时,便望见她好不得意的笑脸。
这一晚,他疯了似地抱她。
她狠,他也狠。
两人像春天野地里发情的兽,相互啃咬吮弄,即便满身伤也不在乎。恼恨中有着浓情,化不开的浓意,恨恨地直想往对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再痛也畅意。
“你吃醋了吗?不想让我找其他男人……”跨骑着他,她神情迷乱,嘴角有抹得意的笑。
彬者是恼羞成怒,又或者……他不觉间也把她瞧作自己的属物,既是“走婚”了,就得守着双方该有的忠诚,可她、她……她好样儿的,存心惹火他吗?
“我会被你搞死……”她虚软低喃,汗湿的身子瘫在他底下,颜红如醉。
他不再是淡情的玉铎元,他有血、有肉、有妒意和欲火。
那一晚,他们当真死过,死在彼此怀里。
辫昏然又茫茫然,两具果躯交缠无歇,谁也不让谁,谁都想攻破谁,结果双赢也双输。她似乎哭了,又笑又哭,紧搂着他不能放;而他满心颤栗,浑浑然不能自己,只晓得抱紧怀中女体,在她深处尽情解放、恣意腾飞。
尔后,春去夏来,经历大半年的走域外,该探的事探得了,该采买的货全收拾妥当,一行人往来时路返回时,时节已到盛夏时分。
必程的景致美如画。
原先许多被雪覆盖的所在都开满花,远远的山头上仍有万年雪,但溪谷、丘陵、山坡等处,沿途天蓝云清,草绿花红,走过那些地方,时常听见骡马队里有谁吹起口哨、哼着小曲儿。
“玉爷,我说你还真该养几匹骡子试试。骡子比马力气大、耐劲儿,特别是母骡子,温驯又机警,再有,它们做得多、食量却小。虽说咱们称作‘马帮’,其实驮货劳动的全是骡子,嗯……可要是改作‘骡帮’,听起来还真少了点气势。”领着头骡走在最前端的黑大汉转过头来,咧出两排亮晃晃的白牙,年轻黝黑的脸庞只要提及他的“养骡经”,总要黑得发亮。
“力爷说得很是,骡子果真比马好用得多。”走在后头的玉铎元微微笑,朝力头颔首。
“呼——噗噗噗——”
苞在玉铎元身后的枣红大马突然大甩马头,圆黑鼻孔喷气,若非主子忍着笑、硬扯住它,瞧它马嘴大张,都快咬中玉铎元肩头了。
此时正值黄昏,长长的队伍走在山壁土径上,峰回路转,蜿蜒盘绕,一边是陡峭山壁,另一边则是几要瞧不见底的深谷。
去年冬天走这一段路时,漫天飞雪,寒风呼啸,有三匹骡子摔落深谷,众人倒平安通过了。今日再走,路好走不少,至少不用把脚一次次从雪中拔出,每踏一步就要气喘吁吁。
山径狭窄,即便是夏季,风势仍相当强大。
众人皆跨下自个儿的坐骑,拉着马、牵着驮货的骡只,一个接着一个,小心缓行。为了稳住重心,大伙儿除尽量靠山壁行走外,还分作五人一小队,五人间以草绳环环相衔。
力头与那只领头的母骡感情非比寻常,他领着母骡走在最前端,带着二骡的亦是“霸寨马帮”的好手,排在第三的则是玉家来的人,第四是玉铎元,押后的是石云秋。
经过几个月的患难与共,两帮子人马越相处越有味,都搅成一大镬了。
力头又说了些什么,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大笑起来,也热络地搭话。此一时分,玉铎元淡淡地听着前头谈笑,半侧面容,沉静的目光像是欣赏沿途景色,跟着却往后挪移,静而深邃地与女子似含笑意的眼眸对上。
她那样的眸光,有些神秘,带着温存,仿彿说着那些仅有他俩才能体会的秘密……他心口一热,月复中滚出熟悉的热流。唉,如何能不热?
“头儿,前头不远处有个大窟窿,不好走,得留神了!”力头忽而张声提点。
石云秋道:“知道了!”
随即,她让人往后传话,一小队传过一小队,不一会儿,留心大窟窿的事儿便已传到最尾端压队的莫老爹那儿。
这一端,力头已领着母骡过了大窟窿,二骡也过了,三骡跟在后头,意外却选在此刻发生——
众人留意着步伐,偏偏危险不在脚底下,而是头顶上!
先是一阵轻微声响,但传进耳中却教人不由得头皮发麻,石云秋心头陡凛,已要扬声提呼,声响却猛地变大,跟着,好几颗拳头般的石头连番滚落,猛往下头砸!
他们紧贴山壁闪躲,忽然间,一颗大石掉下,砸中那三头骡,那骡子吃痛嚎叫、大受惊吓,猛地乱踢乱踹起来,就听见惊吼一声,玉家那名手下已被骡子拦腰一撞,撞出山径外,直坠,而他的腰间绳子分别绑着马帮汉子和玉铎元,牵一发动全身。
“稳住!”玉铎元厉声大喊,放低身躯,双手紧扯腰间粗绳。
“小心上头!”
石云秋原要发袖箭射死那头嚎叫失控的骡子,怕其他骡马受影响,但落石却再下一阵,来得更急,她忙定住脚步,边要后头各小队按伏着别轻举妄动。
结果,落石把发狂的骡子打下深谷了。
事情起于肘腋之间,该是悬在底下的那人大骇、急着欲往上爬,忽见一头骡子当头掉落,挣扎得更是使劲儿,猛扯绳子,突然连闻两声低吼,领着二骡的马帮汉子和玉铎元纷纷被拽下去。
接二连三,石云秋底盘松动。
“力头!”她双腿一滑,瞬间亦被拖落下去,枣红马虽咬住她披风,无奈那块藏青布料“刷”地被扯裂了。
“喝啊啊——”力头一听见她疾呼,全神凝注,暴喝如雷,使出浑身气力扎紧下盘。他肌肉陡绷,块垒分明的肌理霎时间“啪啪啪”撑破衣衫,粗颈和臂上的血筋立现,一人独撑困局。
往下掉的同时,石云秋瞬间弹出袖箭射入崖壁,试图握紧箭尾,第一根被她抓断了,第二根、第三根再断,直到第四根也是最后一根,才扎实钉入崖壁里,勉强让她有抓握之处。
她抓紧箭尾,一只大掌亦同时提住她腰后,紧扣不放。
“找支点撑住。”玉铎元俯首,语气郑重持平。
他额角青筋都已浮出,下颚绷得死紧,指节也因过度出力而泛白。
整个形势变成石云秋吊在最尾端,玉铎元不仅提住她,身躯还努力顶住上头的人,让那人把脚踩在他右肩上。
他撑得相当艰辛,但提点她时的口气却不可思议的沉静,然后是那双俊瞳,深幽幽的,仿佛要迷走她的魂,让她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不过是个小小鳖动,只为让大伙儿活络活络筋骨罢了。
“你最好别提着我,我……我抓住东西了,脚底下也踩到突起的岩块。玉铎元,你放手……”胸口怦怦跳,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落石停了,一会儿就能上去。”
他没理会她的话,若非呼息粗嗄、血筋隐浮,哪能瞧出他有多奋力。
石云秋沉眉凝眸,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那滋味从隐晦渐渐清明,即便说不出,并不表示无法体会。她对他……对他……真是报恩吧?是吧?
“是。一会儿就能上去。”回应着,她咬牙,更努力撑持住自己,怕他不放手,怕自个儿最终要拖累他。
落石一旦确定停止后,几名汉子便解下腰间绳,赶过来帮力头的忙。
但因山径狭窄,众人无法站在同一块地方施劲,把悬吊在底下的四人一块儿回拖,所以必须分次拉上,一个一个来较安稳些。
上头的人抛下绳索,先套住第一个,套稳后,那人自行解开腰间绳,让众人慢慢将他拖上土径,待安全无虞后,再把绳索解下,抛给底下第二个人,如法炮制。
终于,踩着玉铎元肩头的那人已被救上去,他负担减轻了些,一手仍牢牢抓住石云秋腰后。
上面的人把绳索再次抛下了。
他没去拉那条救命绳,两眼直勾勾地锁住她。
“快啊,玉爷!抓住绳圈套住自个儿,咱们拉你上来!”
不知谁嚷吼着。
石云秋定定与他对视,喘息,调气,学着他平稳的语调,道:“放开我,你先上去,我一会儿也能上去。快!”
玉铎元神魂一凛,终于僵硬地把手从她腰后收回,然后反手去抓那个绳圈,从肩膀斜套至腰际,扯紧。
“抱紧我,攀紧了,我们一块儿上去——石云秋!”他突然惊恐大嚷,健臂再次往下扑抓。
他动作过大,瞬间整个人飞离那面崖壁,要不是身躯已经套好绳圈,这一动,铁定往底下直坠。
他猿臂暴长,以为能又一次提住她,可恨事与愿违啊!
石云秋脚下陡滑,手中紧握的箭尾竟是同时“啪”地脆响,一绷,害她顿时无处攀附,直直往谷底下坠。
不怕、不怕!至少,她和他两人间相连的腰间绳尚未解掉,顶多是腰会被扯得生疼,像是要把她从中勒断一样,不会有事的,她挺得住,那种痛,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待她安全了,或者会告诉他,其实她很庆幸与他“走婚”,如果不是他,她想不出能跟谁在一块儿……
“石云秋!”
男人的惊吼鼓震她的耳,拧痛她的心。
死定了!
这念头毫无预警地窜进她脑中。
她才想要把气沉在腰际,用来抵挡即将而来的那股紧勒,谁知道啊谁知道,那条腰间绳竟然……绷、断、了!
断得干净俐落啊!
于是,她直坠而下,也只能往下掉。
她眼睛瞠大,看见男人双臂探得好长,神情狂乱,好看的唇大张大合,冲着她狂吼些什么,可她听不清楚、听不清楚……
唉,说没遗憾是骗人的,她不想死啊!至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有好多话没对他说,有许多事没完成。再有,她若死,阿娘定要伤心难过得吃不下、睡不好。而他呢?他呢?是否也会为她淌几滴清泪……
“我不死——”她记得自己冲口喊出,该是喊得既急又亮,但她听不到。
唉唉,她不死,不要死得比根羽毛还轻,那多不值。
真恼、好恨……
辫昏然又飘飘然,她无奈勾唇,耳边“砰砰砰”地连番巨响,她身躯像不断翻转再翻转,最后终于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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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铎元要疯了。
心如果真会因为过度剧颤而呕出喉,那他现下定能瞧见自己鲜红热烫的心,在双掌上跳动着。
他不敢想、不能想,说坦白些,是脑中拒绝接受任何“她已死”的念头。
膘帐!她那么悍、那么要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玩完了?
不是要他和“走婚”吗?这算什么?把他玩过了,便想撒手不理吗?!
膘帐!膘帐!他玉铎元这辈子还没把谁骂得如此难听过,更别说是对一个姑娘家口出恶言了,但她就是一整个混蛋!膘得连他的呼息都要夺去,像轻松扳了机括,把一根根削铁如泥的袖箭全刺入他胸膛!
让他痛得齿关打颤,她痛快了吧?
要死,没那么容易!
“悬我下去!”不让人将他拉上,他外表异常镇定,仰首朝上头喊。
“玉爷请上来,让老朽下去瞧瞧。”一出事,莫老爹便接手指挥了。
为防再遇落石,他让大批人马赶紧往前绕出山径,到今晚准备落脚的背风山坡扎营等候,仅留下七、八名壮汉帮忙。此时,他已从押队的最后端窜至前头来,探头对玉铎元道。
“我去。”玉铎元沉着声,简单二字,却有不容反驳的意味。
饼了会儿——
“那玉爷小心了,寻到咱们头儿后,就扯扯绳子。”
随即,玉铎元被慢慢往下放。
绳索一根紧接一根,结作极长的一条,将他放落十几丈下,然后谷中薄薄的水雾掩了他,由上往下探望,再也看不见他的踪迹。
系着粗绳往下攀爬时,他发现几株挣出岩壁生长的小树都断折得颇厉害,叶子上沾着斑斑血迹,而突出的枝桠上还勾着几块蓝紫色的破布。
玉铎元的心愈跳愈急,汗渗得满额、满背,他得不断、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放缓动作,才有办法稍稍宁定下来。
她只能靠他了,他不能出事。
他必须寻到她,然后带她上去。
他被她欺负、遭她作弄、受她“凌辱”,乐此不疲地被耍得团团转,他“本钱”连带“利息”都没来得及讨回一丁点儿,她就想一走了之、一了百了,当他玉铎元是什么人?!天底下没这样便宜的事!
沁凉薄雾中,他听见湍流奔腾的巨响,如万马纵蹄,然后是血的气味,模模糊糊、似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石云秋!”双腿终于踏到地了,他解开绳圈,试图要看穿那片水雾,伸长臂膀模索着,往推测的那个方向慢慢搜寻过去。
走了不出十步,他便寻到她了。
披风应是急坠时被小树枝桠勾裂,变得破烂不堪。不只披风破了,连她身上的蓝紫衫也多处撕裂,每个破损的地方全渗出血来。
但正因有那些小树的阻挡,虽刮得她满身伤,也勉强减弱下坠的冲力。
此时的她夹在离地仅剩一尺不到的两树枝哑间,当真好险,若无那些沿着崖壁生长的小树托持着,她这么重重跌落,难保不摔得粉身碎骨。
“石云秋!”他又唤,急急攀近,奋力拨开缠住她的树枝和藤蔓。
当她轻垂的脸容落入眼底时,他神魂一震,想起多年前初遇她的那个时候——
小女娃满头是血,血污覆面……
他胸中绷得好痛,痛得几要呕血,瞧见她的身躯被两根锐利树枝穿透,一根在右肩,一根在左大腿上。
提气,他咬牙探她鼻息,眼前没来由一阵迷蒙,他发颤的指竟感觉不到温热!
这算什么?算什么啊?!
“该死的给我醒来啊!”他恶狠狠地咆叫,按她颈侧脉动、模她左胸心跳,不晓得是否太过激动,他探过再探,如何也不能得!
他努力要召出那身薄扁,不管她还有气、无气,就是要她活,但心神大乱,胸中仿佛瞬间被掏尽,他的异能竟不听使唤!
“你不是能死而复生?不是很强、很悍吗?你说你不死,我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不死的——”原来只要是人,都会流泪,他以为自己没血没泪,性子淡到无味,其实是未到伤心处吗?
“我不死……”
蓦然间,细嚅的碎音逸出女子那张染血的唇。
她痛得皱眉,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挤出眼眶了,长睫微颤,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玉铎元,你、你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避他是“黄狗撒尿”抑或“黑狗跳墙”,男人奋力揭掉眼前的湿蒙,捧住她沾血的脸蛋,连落无数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