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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焚歌 第三章

作者:乐颜类别:言情小说

天微微亮。

杜渐听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然后一个颀长而清瘦的身影,一头栽了进来。

他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使出轻功快速闪过去,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男人。

“爷?”

背中的男人脸色极为难看,苍白毫无血色,偏偏两颊却泛着诡异的艳红,眼睛虚弱地眯着,眼里也布满了血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好像突然生了急病一样。

“爷?!”杜渐心头大惊。

昨夜苏凤南要他在书房守候时,他就已经隐约感觉会有事发生,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爷身上。

“爷,您这是怎么了?”

懊好的新婚之夜,怎么会这样?

“别多……问……”话没说完,苏凤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爷!不行,我要通知大爷他们!”杜渐慌了。

二爷已经很多年不吐血了,怎么这时候又犯病了?

苏凤南的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不……许……快……帮我……疗伤……”

杜渐也知道先救人要紧,急忙将苏凤南扶到软榻上坐好,自己在他身后坐下,双掌抵在他的背上,缓缓将内力渡给他,帮他将体内紊乱的各种气劲一一导正。

这一次的发病似乎比之前还要厉害,杜渐自信这十几年自己的内功修为已经更上一层楼,却还是勉勉强强才控制得住苏凤南体内狂乱的气流,而且在紧要关头处,还险些走火入魔。

怎么会这样?

原本为自家的爷终于成亲而感到喜悦的心情,此刻变成了沉沉的隐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苍心蕊眨眨眼,望着床帐上精致的绣纹,思绪还有点朦胧,拉不回现实。

直到身体的感觉逐渐苏醒,隐隐的灼痛和腰肢的酸软同时传来,她才想起昨夜的一切,小脸顿时火红。

“啊……”她小小的申吟一声,双手掩住了双眼,可是脑海里却更清晰地浮现昨夜的一切。

他的调笑,他的温柔,他的强悍,他那绝对的占有,让她一边脸河邡热,一边心头窃喜。

多么好,她终于是他的了。

她翻个身,嘴里仍喃喃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凤……”

她撒娇地伸出手,却扑了个空,这才发现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哪里还有苏凤南的影子?

“凤?”她有些慌乱,又有些失落,抱着枕头半支起身体,如瀑的长发落到身前,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苍白瘦小。

新婚夜后的清晨,他怎么不在她身边?

他怎么不为她亲手盘起头发,怎么不为她亲手画眉?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

“凤?”她惊喜地问道。

“小姐,是我。我可以进去了吗?”是雨点的声音。

“进来吧。”苍心蕊的声音冷下来,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雨点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随手又掩上房门。

她走到床前,笑嘻嘻地望着主子,“小姐,新婚大喜哟。”

苍心蕊轻轻哼了一声。

“姑爷好英俊呢,昨逃诩把我看呆了,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小姐真是好福气。”雨点自顾自地说着,并把托盘里的小碗递到苍心蕊面前,“这是姑爷昨天就吩咐好的,说是小姐清早起来身体一定不太舒服,所以为您熬了特别的药,嘱咐您一定要喝了。”

泵爷再三吩咐,这是第一要事,只有喝了药,才能再做其他的,什么伺候洗脸梳头统统先不管。

苍心蕊一愣,然后是有些欢喜——原来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快乐地接过药碗,可是喝了一口之后,身子却猛然僵住,这是——芜子汤!

芜子汤,无子汤。

这是青楼女子在接待恩客之后会喝的汤药,喝了它就不会怀上小女圭女圭。

多年研究药理、亲自采药熬药的苍心蕊,喝了第一口就已经明白了。

心在刹那间破碎。

药碗被狠狠地抛出碎在地上,汤汁洒了满地。

“小姐?”雨点被苍心蕊脸上绝望的表情吓住。

“出去!”

苍心蕊的眼泪拚命往外滚,小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从来没有被这样疾言厉色过,雨点吓得立即退了出去,本想找姑爷说一下情况,刚出门就碰到如歌。

这位艳丽丰饶的女子此时也是面色严肃,手里也端着一碗相同的药。

她淡淡看了雨点一眼,“她没喝?”

雨点嗯了一声。

“你去准备洗澡水吧,我去喂她。”

如歌叹了口气,早料到会这样,所以药也多煮了几碗,不怕她再打翻。

“是。”雨点连忙离去。

如歌推门进去,见到苍心蕊趴在床上饮泣,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洁白的肩背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凄美。

如歌坐到床沿边,轻轻拍她的肩膀,“芽芽。”

苍心蕊继续呜咽着哭泣,不止同抬头。

“别任性,你自己难道不明白为什么要喝这药吗?还是你觉得后悔了?因为嫁给二爷而必须面对这些?”如歌一反平常温柔或幽默的态度,语气有些讽刺与尖锐。

“我才不后悔!”苍心蕊猛然抬起头,愤怒地瞪着她,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

如歌莞尔,“那为什么不喝?”

眼眶红了再红,泪珠落了再落,苍心蕊的嘴唇撇了再撇,终于接过如歌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泪水落在碗里,和着药水一起饮下去。

是的,她知道他为什么让她喝这药。

凤的身体未好,体内余毒未清,如果她怀了宝宝,恐怕也不会健康。

这药,就算她千万个不想喝,也不能不喝。

可是……

她是那么的心痛啊。

他和她的宝宝会是什么样的?

女儿会像她一样,儿子则会像他,有着悠远的眉,深邃的眼,傲然冷冽的气质吧?

不,小女圭女圭最初都像小动物一样,粉女敕女敕的,让人恨不能咬一口,小脸蛋圆鼓鼓的,眼睛圆溜溜又乌黑乌黑的,小手都抓不住她的一个小指头,比小玩偶还小,会尿床会大哭,可是最惹人爱的是会笑,又没有牙齿,笑起来傻兮兮的,却让人连骨头都软了。

其他几位爹爹家的小萝卜头,她每一个都抱过,而她是如此喜欢小阿子。

她也是如此渴望能拥有一个凤的宝宝。

如歌的手落在苍心蕊颤动的肩上,无奈地叹息。

当年苏凤南为了芽芽的父亲落下病谤,现在报应出现在芽芽的身上了吗?

这个纯真可爱的小泵娘,不,现在已是小熬人了,能不能忍受更多?

她为了仅仅还是可能或不可能存在的虚幻的小女圭女圭哭泣,而苏凤南却在隔壁吐血。

即使这样痛苦也要成亲。

为什么?

如歌见惯了人间风月,此时也不免迷惘起来。

*

此刻苏凤南看起来神清气爽,淡粉的长衣,领襟袖口用银线滚着精致的花纹,是苍心蕊最喜欢的藤萝花样。

银色长发依然松散地披在背上,只在末端用丝巾绑住,眉心的烙印原本已经淡去,但新婚之夜后却又越发明显起来,为他的清冷带来一种暧昧的淡淡诱惑。

也许是因为新婚之喜的缘故,他身上原本那种生人匆近,否则格杀勿论的肃杀气息内敛了不少,不再冷冷得像个冰人。

可即使是这样,雨点见到他,还是感到莫名的畏惧。

“姑爷。”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雨点是苍心蕊捡来的,不晓得“白玉京”的规矩,只按照自己认为的亲疏称呼,苍心蕊是她的小姐,那么小姐的夫婿自然是她的姑爷。

苏凤南微微点下头,抬眼看看紧闭的门。

“她怎么样了?”

“小姐不许奴婢为她净身,热水已经换过三次。”雨点从不知道自家的小姐这么会闹别扭。

以前她的小姐明明那么落落大方,还很体恤下人的呢。

自从姑爷出现,小姐好像也变成了小阿,处处闹别扭,现在还嘟着嘴躺在床上,就是不肯洗澡。

“去准备点清淡的早点,一会儿送来。”苏凤南吩咐。

“是。”

雨点离开了,苏凤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手在心口上压住。

饼了一会儿,他再抬起头时,已带着从容淡定的笑容。

推开门,果然在床上见到一个圆球,一双明亮的眼睛从被子下面看过来,看到是他时闪亮了一下,随即又退回圆球里面,哼唧着不停滚动。

他的小泵娘从小就这样,生气了就会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偶尔会像个小刺猬一样向外探看两眼,然后再缩回去,直到他把她哄得开心为止。

“芽芽,起来洗澡。”他拍拍小圆球。

“哼。”

圆球滚到了床内侧。

“乖,水要凉了。”

圆球继续向墙角滚,逃开他的狼爪。

“娘子,夫人,内人,”长臂一伸,连人带被一起抱进怀里,从被子里探出来的小脸已经闷得通红,无比粉女敕可爱。

他低头在她的脸颊上咬了一下,“我的小宝贝,连夫君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吗?”

苍心蕊瞪着他,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为什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事务繁忙。”

他可是“白玉京”的二当家,上面的老大又不管事,他只好苦命地多干点活。

“忙到连新婚之日也不能陪我吗?”大大的眼睛里尽是不满,新娘生气自己被冷落了。

“是,是为夫的不对,以后一定都陪着小懒猫一起早起。”苏凤南一边说着,一边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

不着寸缕的窈窕身躯,被男人抱着,小心地放进旁边装着温水的大木桶中。

其实苍心蕊醒来就觉得身体有点黏黏的,双腿之间尤其难受,昨夜她在激情之中昏迷过去,根本来不及清理善后。

只是她觉得有点奇怪,以苏凤南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个性,怎么会没为她清理干净再睡呢?难道他也累昏了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苍心蕊的小脸又红了起来。

男人深邃的双眼落在那坚挺有弹性的雪白胸脯上,雪团般的丰挺,衬托着两朵绯红的蓓蕾,他觉得喉咙又有些发干,但深沉的最终被他皱眉之后,拚命压抑了下去。

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纵欲。

明明是可以纵欲的时候,明明心里时时刻刻都在烧着火,明明想一千遍一万遍地占有她,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想进入她,想看到她在那种时候娇媚艳丽的容颜,想听她娇吟一般的啜泣,可是身体却不允许。

现在他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而且杜渐为救他已经耗费了许多内力,短时间内他不能再麻烦杜渐。

新婚大喜之日,别的男人可能会有精尽人亡的苦恼,可他却面临着吐血吐到死的危险,究竟哪种比较惨?

看得到,也吃得到,却不能吃饱,这种折磨真不是人受的。

苏凤南平素冷厉的眼神越发幽暗了。

眼前娇小的人儿已经长大,有着令男人热血沸腾的酥胸纤腰长腿,他的大手认真地帮她清理,从大腿一直到纤巧玲珑的脚踝,那儿握起来小巧可爱,脚趾圆嘟嘟的,男人低头轻咬了一下。

“不要脸,连脚丫也吃。”苍心蕊脸红地念他。

“我的宝贝全身上下都好吃。”男人微笑。

“不要脸不要脸,凤是大坏蛋。”已经十七岁的小熬人还保留着一些小阿子的个性,笑嘻嘻地用手指戳他的脸。

她的脸红通通的,心头却万般喜悦。

自从八岁以后,这是第一次他为她洗澡,苍心蕊懒洋洋地任他摆弄,反正她浑身酸痛,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被凤自小到大伺候惯了,也习惯了他的大掌,虽然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可是她成了他的娘子,两人依然可以亲密无间,所以她只是害羞了一下下,就立刻习惯了他的新身分。

除了从原来的“凤”变成了“夫君”之外,凤还是凤,她还是芽芽,她喜欢这样被他照顾。

洗干净,被抱出来,苏凤南用柔软的布巾帮她擦拭干净水珠,又一一帮她把洁净舒适的衣服穿好,连柔软的鞋子也套上,再把她牵到梳妆台前坐下,把她的头发擦到半干。

“凤,帮我盘发。”她撒娇地说。

“等头发干了再说,否则会头痛。”他宠溺地看着她说。

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布般垂在她的身后,如丝如绸,苏凤南掬起放在手心里,感受它们又迅速滑落的触感,叹息着轻吻了一下。

然后他把长发拨到小妻子的耳后,拿起眉笔要为她画眉。

芽芽的眉线十分清秀,其实并不需要多做修饰,但这是闺房之乐,怎可不享?

眉笔落在眉上痒酥酥的,苍心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苏凤南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她咯咯笑起来,“画好了吗?”

“好了。”

苍心蕊细细打量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粉女敕女敕的脸蛋上泛着羞赧的红晕,眼睛格外明亮,只是因为刚醒时的一阵哭泣让眼眶有点红肿,但稍加修饰也就不怎么明显了。

她仰起头来,快乐地望着男人,“我好看吗?”

“好看。”

“最好看?”

“是。”

“骗人。”她哼了一声,却又笑了出来,然后转身投入到苏凤南怀里,双手紧抱着他的腰。

“凤……”

“怎么了?”

“就算我不是最好看最乖巧的,你也要只爱我一个,只疼我一个,只为我梳头,只替我画眉。”

男人沉沉地笑,应了一声。

这样甜蜜的小妻子,又怎能让他放得开?

即使会有那么多苦,即使会让你也吃苦……我也不会将你放开。

他给了她两年的时间,让她从自己的身边逃开,可是最终他还是功亏一篑,忍不住追了上来。

当他接到如歌的飞鸽传书,说她要进行什么选亲大赛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头脑发热,根本无法思考,连手上的事务都来不及交代一声,就带着杜渐匆匆赶来。

一想到他亲手养大的小泵娘,即将要投入某个陌生男人的怀抱,仅仅是想像一下,他就怒火万丈,恨不得立即亲手杀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当他看到那个两年不见,越发清丽动人的小泵娘时,他下意识地收拢双臂,他终于清楚地认知到,唯有把她收进自己的羽翼里,藏在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许她逃出去,自己才终有安心的一天。

他曾经再三抗拒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可是也许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注定不能失去她。

第一次将那个玉雪般可爱的小女圭女圭抱入怀里时,她就填满了自己空虚的怀抱,当她稚女敕的小手抱住自己的手指,当她天真无邪的笑颜温暖自己苍凉的心时,他就已经放不开了吧?

他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父辈,可是他从来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随着她年纪渐长,圆润的婴儿肥消失,变得越来越美丽动人时,他才发现自己不仅心动也情动了。

她是他的宝贝,唯一的,谁也无可替代的宝贝。

不是女儿,不是情人,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可又什么都是,她是如此特殊的存在,让他放也放不开。

他的小泵娘,他亲爱的宝贝。

他是如此孤独,他的心里有个大大的缺口,只有她能给他抚慰,只有她能把他的缺口填满,所以就算让她痛苦,他也无法放开她,只想就这样一直把她囚禁在自己的怀抱里。

一生一世。

心蕊,他给她起的名字。

他的芽芽,在他心头唯一绽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