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来访,著实抱歉,但我必须向太子要个交代,只好请诸位见谅。”
太子,国舅索额图,以及宅邸主人皇三子怔望带著大批侍卫上门的玛沁。以他保和殿大学士兼任佐领的身分,带随从同行并无不妥,教人心惊的,是他冷冽奔腾的煞气,彷佛是来复仇索命。
再加上,太子等人才刚拐走宝禄,情势非常,玛沁的愤然来访就更教人不安。
“跟我要个交代?”太子僵硬地故作可笑状。“什么交代会急到这么气冲冲地跑来?”
“关于我妻子宝禄的事。”
“哦,她呀。呃她……”
“您答应过我,她不小心窃听到的密谋,全权交由我处理。只要她没有泄密之虞,您就不会对她动手。”
“是啊,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您却在刚才公然掳走宝禄,押往此处,这和您给我的承诺完全不符。”
“我才没掳她咧,我是专程请她来、”
“够了。”国舅不耐烦地打断这性好渔色的蠢外甥。“不符承诺就不符承诺,太子高兴如何就如何,你有什么资格罗唆?”
“事关我妻子安危,我当然有权干涉。”一派疏离的俊容突然重喝。“宝禄在什么地方?”
柄舅暗暗抚著先前才抓著她手腕现在却挂著一圈齿痕的左掌,被见血的伤刺痛得咬牙切齿。
玛沁何其精明,只瞄这一眼就肯定宝禄就在这府里。
“她逃到哪去了?”
“我比你更想知道,玛沁贝勒。”国舅狠道。
玛沁二话不说,立即散开侍卫,分头搜寻,自己也加入其中。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太子大叫。“你当你这是在抄家吗?这里可是皇三子的府邸,你是客人,我也是客人,你有权这样喧宾夺主吗?”
右侧院落传来的叫骂声,当场调离众人注意力,国舅与太子同时惊惶变脸。
“站住!我不容你如此放肆!”国舅焦躁的恐吓完全阻拦不了玛沁大步杀去的势子,只能急急追去,沿路叫嚣,“你们这些小辈,简直不像话!”
“舅舅,这……”太子也匆匆追著。想调侍从来助阵,却又明白那些饭桶根本不敌玛沁训练有素的精锐手下。“拜托,别把事情闹大,让我又遭父皇一顿处罚!”
一到侧院厅里,玛沁便犀利环视,已先赶达的侍卫们正色禀告。
“贝勒爷,属下们刚冲往此处时,有瞥到一眼扭打成团的人们。我们一跑近,他们就拱著什么似地拚命往厅内逃窜。属下以为,他们遮遮掩掩挟持的人,应该就是宝禄格格。”
“可是属下们踏进厅里时,就已是这幅景象。”
玛沁淡漠地睥睨地上横七竖八的负伤败将。这些人伤处全在人身中央:青肿的印堂、断掉的鼻梁、抱著胃部打滚的、或夹捂著男性要害蜷缩的……
用最少力量达到最大效果。如此从容悠哉的手法,是雅希禅没错。
看来他们分头进行的计画成功,雅希禅已将宝禄救到手。但是,显然来不及离开此地,他势必要替雅希禅再争取些时间。
只可惜,玛沁在这事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判断:他们尚未逃出去,甚至现在都还藏在厅里。
“玛沁!你居然这样痛揍我的人马?”急喘而来的太子狂吠。
“人呢?”国舅也追了上来。
“这该是我要问你的话。”玛沁气焰阴沉,整个人森冷如冰。“人呢?”
柄舅与太子愕然,又不敢反过来质问。
“你说太子掳走了你的妻子,不是吗?那你就该先搜出个人影来,再尽情谴责。”国舅毕竟是老姜一条,翻脸讥诮。“这下子,你可落了个污陷太子的罪名了。”
形势逆转,玛沁沦入下风。
“对呀,我哪有掳走你的妻子。说话要讲凭据,你凭什么指控我拐走宝禄格格?拿出证据给我看啊!”
玛沁的手下机伶地明了他是在拖延时间,转移注意,连忙悄然纵身而去,好知会另一批人采取进一步行动。
“我想,我们就乾脆把话统统讲明吧,太子。”玛沁孤傲地睨视厅内的遍地狼籍。
“有、有什么好讲明的?”
柄舅在心中暗咒。这小子说话就不能带种一点吗?一副做贼心虚样,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无法再与太子党人共事。”
玛沁这话的严重性,可由太子及国舅的脸色看出。
整座厅堂半晌没个声响,静静弥漫诡异气氛。宝禄傻傻愣愣地,也沉默以待。她不仅听不懂玛沁与太子等人的对谈,也搞不明白自己现下所处的环境。
现在,她正被雅希禅自身后搂住,四周是全然的黑暗,非常不寻常的黑暗。彷佛黑中别有更深邃的无垠黑暗,向四面八方蔓延,通往不可知的世界。
只有她眼前那扇长长的出口是明亮的,映著厅里正发生的一切。太子与国舅转而对玛沁凶恶谴责的嘴脸,以及他们的交谈,全都清清楚楚得以见闻,他们却看不见她和雅希禅的存在。
这是当然的,连她都想不通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以雅希禅方才带她逃逸的方位来判断,他们应该是在……镜子里。
镜子吔,就那么扁扁的一片大镜子,嵌镂在屏板上,挤得进人?而且她一点也不觉得挤,周遭的黑暗辽阔得令人心惊胆跳。好像一不小心,她渺小的存在就会被黑暗吞噬。
她还活著吗?这是死后的世界吗?生与死,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她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思索起生生死死的事?
“可别胡思乱想喔。否则魂魄一飞走,就再也回不来了。”雅希禅慵懒地拥著她,脸颊自她肩后贴在她鬓边,以粗糙下颚摩掌她的粉女敕。
“我们……在、在哪里啊?”
“你说呢?”
她连想都不敢想了,还用说的?她只记得,她正拚命反抗太子手下们的强行挟持藏匿,雅希禅便霍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瞬间解决了满地的窝囊废。可是正要带她逃离此地时,玛沁的属下及太子等人已遥望而来,他只好退回厅内。
他一直退、一直退,直到大步将她推入镜子内。
这……不可能的啦,哈哈。
笑得有点凉……
“我想,我们应该是在镜子后面藏有的密室里。”她努力保持愉悦心情,僵硬地轻松以对。
“是吗?”他以鼻尖摩弄柔滑的颈窝。嗯……她好香,一种与生俱来的甜甜馨香。“镜子后面是人家休息用的套间。你想休息了?”
她刻意忽视话中的暧昧。“那我们就是处在套间里了嘛。”
“你要这么想也无妨。”
可是这个说法并不能说服她。光天化日,天清气朗的,邻著窗面而建的套间哪会黑成这种样子?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这是哪里?”
“嘘!”
雅希禅虽有意警告,还是惊动了厅内肃杀交谈的太子等人。
“怎么了?”国舅顺著太子的视线望去。
“这镜子怪怪的。”
太子趋前倾头细看的势子,吓得宝禄花容朱色,抓死了圈在她胸脯上吃豆腐的铁臂,屏息冒汗。
太子对镜左看右看,看来看去,只见自已,不见其他名堂。索性绕到嵌镂镜面的屏板后头,也没东西,就空荡明朗的一处套间而已。他狐疑地再度转回镜前,大皱眉头。
宝禄给他的大饼脸面对面地瞪到毛骨悚然。太子他应该……看不见她,而是在看自己的镜中反影吧?
“你在发抖呢。”
她才没空搭理耳边的嘲讽,惨白地紧盯太子指著镜子喧嚷他真的有听到怪声。
“他既然要看,我们就给他好看吧。”呵呵。
宝禄差点失声尖叫,气恼而惊恐地奋力拉扯被雅希禅自腰间掀起的上衣。层层衣物被他的大掌一举拉至她喉前,肚兜的系带因而绷扯得死紧,挤在嚣张暴露的丰乳上。
“住手!”她无声狂喊,拚命扭动挣扎。“放开我的衣服!”
她这样简直像公然在人前袒胸露乳。不管镜子外的人看不看得见,感觉都一样恶劣。
“怕什么,就给他看。”雅希禅大方地自她身后揉起两团丰艳,朝镜外挤挺了粉女敕的蓓蕾,以拇指来回弹拨那份脆弱。“反正他只能平空妄想,吃不著也看不到。”
“不行,不可以给他看!”现在在镜前皱眉审析的是玛沁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这烂人明知她不能大声,还故意惹她。“不要这样,快点停下来。”算她求他了,行不行?这样下去她没脸做人了。
“真不知玛沁看到你这模样会做何感想?”
他已经在看了。宝禄欲哭无泪,不想与玛沁对上眼。可是身处极度的无垠黑暗中,无法不被镜面彼方的光明牢牢吸引。当然,也就逃不过与玛沁打照面。
“这世上大概没几人见得到你的妖娆吧。”雅希禅好整以暇地细细揉捏绷挺的,开始磨人的游戏。“喜欢吗?宝禄。还是你不介意我照自己的嗜好来?”
她骇然抽息,瘫在他怀里虚软急喘,无力遏止在她尖峰粗暴拧弄的怪乎。
她最怕的就是这事,既无法接受,又似乎不想抗拒。
随著雅希禅的手劲加剧,她的意识更加迷离。小手颤颤反抓著他袖口,难辨迎拒。
“宝禄。”他一声又一声地吻在她耳垂上呢喃,咒语一般地宠溺著她。“为什么不高兴见到我?”
“我没有……”
“你有,我方才一赶来救你时就看出来了。”
她晕眩地轻喘,有一眼没一眼地望著镜外与她对视的玛沁。
“你在生我什么气?”
“你……都已经有新婚妻子了,还管我生什么气?”
“妻子?”他愕然停下指间的拧揉。“哪里来的?”
真服了他的无耻,宝禄放弃地感叹。“一想到你早有妻室,再多的浪漫都让我觉得好龌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若郡主。”
他微愣,哭笑不得。“她怎么会跟你碰头?”
“玛沁介绍她来参加禧恩的诗社,就这么认识了。”
他真想放声狂笑。玛沁这家伙……实在固执得可以。
“你失望吗?”铁臂温柔地圈住酥胸,挤了挤两团丰满。
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力逞强,虚软地点点头。
“那你可中了小人奸计,白失望一场一-二
“为什么?”她靠在雄健胸膛中,仰望与她小脸有好”段差距的使容。
“我倒要问你,我的元配应该被人如何称呼?”
她眨了眨稚气大眼。“夫人吧。”好歹雅希禅也是出身名门的御前大臣兼袭一等公的爵位。
“你却称兰若什么?”
“郡主啊。”
“既然已嫁作夫人,怎么还会被称作未出阁前的封号?”
啊,对呀,她怎么没想到?“为什么会这样?”
“你啊,就只会听别人胡说八道,污陷忠良。”他根委屈地捏了她玉乳一记,拇指按在她上赌气地胡乱搓弄。
“喂!”
“嘘。”
她倏地慌张噤声,双手掩住小口,却忘了拯救陷入魔掌的丰美雪乳。
“兰若郡主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妻子?”她压低嗓门急问。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还敢吊她胄口,找死啊?
“没拜堂以前,她不能算是我妻子吧。”
“不能。”礼还没成嘛。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变得明朗振奋多了。“为什么你们还没拜堂咧?”
“因为,拜堂那天,我被人邀出去赴的。结果我没在客栈等到该来的人,却被一名剽悍女圭女圭强行闯入,胁迫我收留她暂时躲藏。”
她的小口张得老大,傻傻瞪他。“就是我听到太子密谋的那个逃亡夜?”
“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看著他俊美动人的笑靥,她没来由地感到淡淡失落。“原来你也是会乖乖遵从别人安排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婚礼早就补行了,岂会拖到现在?”
他这么说,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又怎么了?”这小祖宗,好难伺候,呵。
“我也不喜欢我的婚约。而且这项领悟,是我人生中很重大的转折点,却没一个人明白它对我的意义。”
“因为你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
“对呀。”她渴望地抬眸。“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成亲,好啊。配给玛沁,可以啊。我感觉不出和他成亲跟和别人成亲有什么不同,可是当我明白这点时,一切都太迟了……”
“迟什么,事情又未成定局。”
“没有用的,我还亲自跑去跟玛沁谈,劝他改变心意,但他就是不肯放弃这婚约。我不觉得我有重要到他非娶不可,却又找不出他执著的原因。”结果连劝退都无处著力,哎。
“你找不到的。”
“笑啥?我找不到,你就找得到了?”
“当然。”
她的不甘心顿时凝住。“你知道玛沁为什么硬是要娶我?”
“是啊,因为他的理由和我相同。”
“谢谢你的解答,很好笑,”她冷冷地哈哈哈。“可大爷您别忘了,您是拿我来玩的,玛沁却是正正经经拿我来娶的,你们根本不同。”
“你会想正正经经地嫁过去?”
“当然不想。”
“那就嫁给我好了。”
“不要。”说得那么随便,包准又是在耍她。
“为什么不要?”
“你娶我做什么?世上多得是女人,不差我一个。”
“你太小看你的本领了。”
“别跟我说是因为这张脸皮!”
“我没说呀。”她自己就先气得七荤八素。“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你别绝望得那么早,也别太快否定其他的可能。有些事,是玛沁提供不了而我却办得到的。”
“喔。”她了无兴致地挑眉敷衍。“例如?”
“他只会在你四周布好防护,以免你玩过头。我呢,则是会陪你一起玩,一起造反,搞得天翻地覆也无妨。”
真的假的?“那最后谁收场?”
“当然是区区在下啦。”
“少扯了。你连我谋害六婶的罪嫌都摆不平,还有脸说大话?”她呸。
“我的小祖宗,不是我摆不平,而是我处理得太不著痕迹了,俐落到你都感觉不出来。不然你以为衙门里审案的全是白痴,捕不到你这尾嫌疑最大的肥鱼?”
是……这样的吗?她有些心虚。“那才、才不全是你的功劳,我的家世和玛沁的地位也是衙门不敢动手的原因……”
他受不了地沉沉吐息。
懊,真***好极了。他拚死拚活为佳人卖命,她却把功劳戴到别的男人头上去。他从小苞女人厮混到大,还不曾这么委屈过。
“你在笑什么?”发神经呀?
“我真服了你的玛沁。”保卫娇娃到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可惜他惹错对手了。”
宝禄在他转而晶锐的笑眼下一颤。他那种奇异的压迫感又来了,不再是先前对她哄溺至极的温柔情人。
“我们乾脆将一切重新来过吧。”
“啊?什……啥?”他笑得好可怕。这应该是他本人没错,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吗?
“来吧,我们把整个事件都带回源头。”
他双掌重重按在衣衫不整的小人儿肩头,俯身倾近她耳畔,自她身后与她一同观赏镜外的世界。在那里,有倨傲烦躁的国舅,气急败坏的太子,和冷冷淡淡、对一切斥责劝慰皆无动于衷的玛沁,以及匆匆赶来的其他重要同党,有的为玛沁助阵,有的来缓和冲突。
“那一天的人物全都到场了。”
宝禄努力咽了下喉头,正发毛之时,一阵领悟霎时闪过。
“那一天的人全到齐了?”她愕然转望粉颊旁的诡魅笑脸。“我窃听到太子密谋的那天,玛沁也在场?”
他的笑齿森然一咧,邪美得教人战栗。“不然,你以为那夜追击你的人是谁?”
是玛沁?
她不敢相信。这事怎会也扯上玛沁?当天狠然出招,对她穷追不舍的狙击者,竟是玛沁?
“难道你后来跟我重游那间客栈时,没注意到突然强行闯入的玛沁说了什么?”
她那时吓都吓呆了,猛想著玛沁怎会知道她和雅希禅临时起意探访的旧地,甚至亲自出马来抓人。她现在才惊觉,玛沁在冷然破门闯入时说了多么重要的一句话——
再次打扰,请多见谅。
再次?那么第一次呢?
“我、我那天借躲在你的客栈上房里……在外头一直槌门恐吓你放人的,就、就是玛沁?”
“是啊,就是他。”
他压紧了掌中纤小的肩骨,同她一块儿笑望黑暗中的那扇明亮,一如当时躲在幽暗房内与廊外狙击者的对决。
“我们再次回到相同的处境。只不过,这一次我要照我的规矩来玩。”
逗弄小女娃的扮家家酒可以下场了,现在是,大人的游戏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