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的职业是侦探,干了一年,青梅竹马的女友劈腿跟人跑了不说,他还因为接了不该接的case,管了不该管的闲事,差点被绑架撕票弃尸荒野。于是他开始考虑转行当摇宾歌手,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骂fuck、光明正大地摔吉他,还有人会为你鼓掌叫好。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他们家,他只会被兄姊和长辈发配边疆,去体验一下民问间疾苦,省得成天没事吃太饱还在靠夭。
他真想知道他那些优秀的兄姊们有没有经历过叛逆的青春期?难不成占尽家族所有优良基因的他们,生来就注定优秀?上头压了那么多个精英分子,一个个有主见又有行动力,老是让他觉得自己很女敕,想呛声最好再练个十年。
其实他有自己优秀的地方,兄姊长辈都看得分明,确切来说,他就是因为太优秀,学什么像什么,运动、音乐、工艺、烹饪、机械电子……没有特定范围,只要他真心想学,就一定学得成,却导致他一旦东西学上手了,就觉得无趣,永远三分钟热度。
如果衡量一个人一生成功与否的标准是他能否在一个领域里成就一座金字塔,那也许他的亲人该戚到忧虑,因为这家伙总是盖了地基就落跑。“必须依附成就才能活得心安理得的人,岂不是太脆弱了?”大少爷他颇不以为然。年轻就是要跌!要看什么都不顺眼!要很有自己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因为这是年轻的特权,毕竟年轻人说大话,别人顶多说你好年轻;到了头发花白还在说大话,人家会说你只剩一张嘴,这辈子都白活了。所以年轻万岁!
“只要不当米虫,任何人都能活得心安理得!”长辈说。
“我又不是老六跟老七。”这两只才是厚颜无耻又没自觉的世纪大米虫!
他在台湾开征信社的时候,就算一天赚不到一百块,他也有三餐只花一百块的能耐。
“是啊,骑哈雷、开蓝宝坚尼,仪器都是家里零用钱买的动辄数百万、数千万的军用设备,身上搞不好穿着Bally或川久保玲,然后自以为傲骨地蹲在一个月租金至少十万的办公室吃一碗十八块的泡面……”
噗滋一声,他的自尊心被一箭射穿,支离破碎。
真是讨人厌。他就是有钱的公子哥儿,靠家里躺着享乐一辈子都死不了,不行吗?他干嘛要对所有人交代这些?就因为不交代对不起这世界千千万万为生活而努力的生命吗?伪善!这世界真令人恶心!彬许每个人总有那么一段岁月,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事都不顺遂,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Love跟Peace说穿了还不就是“LP”,Fuck跟Shit才是王道!
“我决定了!我要当摇宾歌手!”然后写一首LP之歌……
锵锵锵,修长但指节分明的大手在吉他上试了几个音,跷好二郎腿,调整个最潇洒但也最懒散的坐姿,然后完全随兴地胡乱弹拨了起来。
“Love就是L,peace就是P,加起来就是LP,LP就是……”
突然,不知打哪传来细微得像小猫咪咪叫似的歌声,那歌声虽然那么渺弱无存在感,黑恕平还是注意到了。
“Edelweissedelweisseverymorningyougreetme,smallandwhite,cleanandbright,youlooksohappytomeetme……”
谁在唱小白花?这么充满爱与和平的曲子,是打算跟他的LP之歌打对台吗?黑恕平停下拨弹吉他的动作,带点探究和突袭意味,悄悄搜寻着歌声的来源。
那歌声像随口哼唱,只是随心所欲,不见得要把它唱完,而声音的主人有着柔软幼女敕如初生小猫般的嗓音,乍听之下让人觉得是个小女娃在唱歌。
耙跟他尬歌,就要勇猛一点啊!摆恕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要求小女娃“勇猛”有多不讲理,他反正豁出去了,打定主意人生以当特大号白目为目标,这就是他的摇宾之道!摆恕平这几日借住在舅舅家,所以此时此刻,也不知是他打扰了对方,或对方打扰了他,不过大少爷当然不屑在意这种小事,到哪里都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他绕过紫藤花棚,没看到人影,正怀疑自己大白天撞鬼了,才注意到环绕着主屋种植的白色雏菊木,在枝干附近花叶特别茂密处,被修剪成一座城堡,或者是剑山,或者是烟囱……
懊吧,他可能不太懂得欣赏这座花园主人对修剪园艺的印象派风格,又也许它们只是“年久失修”,总之他在一团刺蜻似的雏菊木花丛和主屋中间,找到那抹很容易会和白色花丛与白色建筑融成一气的白色身影。
有可能真的是阿飘。他想。
如果是阿飘,那一定是个有点拙,太阳出来了没处躲的笨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让人觉得有威胁性。或者他不是太愤世嫉俗,多点罗曼蒂克的天赋,他会同意她彷佛印象派大师Renoir笔下的少女,虽然多了点苍白,少了点圆润;如果他是登徒子,这一刻该做的是上前去,用轻浮且下流的口吻,对她说!
“小猫咪,妳为什么躲在这里啊?”
他说了,但是语气跌得二五八万,像在讨债。笨飘不理他,彷佛不知有人接近,但黑恕平很清楚地看见她身子僵了僵,原本轻哼的“Edelweiss”也打住了。她手里抓着一团毛球物不知在干嘛,而他广泛的兴趣之中不包括女红类,所以只当她在玩小毛球。唷!比他还跌耶!摆恕平冷嗤一声,他大少爷最近走跌爷路线,不时兴热脸贴冷那套,不过对方比他还跌又让他有点不爽。
“哑巴?还是聋子?”
对方还是相应不理,继续在小毛球上刺刺戳戳,这把黑恕平惹毛了。他欺上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日光,他没注意到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在那一瞬间问颤抖着,把身子缩得更小,只顾着伸出大掌,抢走她手中的粉红小毛球。
球上插了根针,他要是角度偏一些,就要中招了吧?黑恕平啧啧两声。
“看不出来妳清清秀秀的,却大白逃阢在角落扎小人啊?真要不得。”他随手拔掉那根针往地上一丢,把玩着那颗毛球。
四周依然静悄悄,小女生继续缩在花丛中,不吭声,也不看他。手中的毛球被抢走了,她把一旁的纸袋褫在怀里,头低垂,教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摆恕平甚至还没机会看清她的五官。
般什么啊?他无聊地把手中的小毛球上下抛着,这才看清小毛球上还有花朵图样,非常秀气可爱。眼前的情况让人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一点回应也没有,他瞬间也觉得扫兴,何况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根本是在欺陵弱小,他自知理亏,没好气地把小毛球放回她手上。
“还妳啦!”小女生这才怯生生地抬头看他,眼里写着不敢置信。
吧嘛干嘛?她以为他是那么没品,会把她这团不知干嘛的毛球抢去卖的恶棍吗?那团鬼毛球能卖多少钱啊?悴!
摆恕平本想很快地别开眼,却忍不住在那张灵秀白净的小脸上多逗留了几秒。啊,她的模样让他瞬间罪恶感横生。看来他今天惹到不该惹的,人家说惹熊惹虎别惹恰查某,但他黑恕平不怕熊不怕虎更不怕恰查某,偏偏怕水做的小女人!他决定还是快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别以为我会跟妳道歉,本少爷现在心情不好,bye!”有点多此一举地道别,他莫名地越来越心慌,接着在三秒内非常弄地落跑了,简直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似的,窝囊至极!
这是个奇耻大辱,不过没关系,他会忘掉它的,包括那奇怪的小女生。
他来不及忘掉,或者该说,他不承认自己念着那奇怪的小女生三天。黑恕平一直想找机会问亲戚,那女孩是什么身分?但总觉得别扭,好像问了就代表把人家放在心上,代表他觉得愧疚。那女的那么奇怪,搞不好真的是阿飘哩,他最好快点把她甩到脑后!但他还来不及贯彻自己的决心,第三天,礼拜天,舅舅家办了一场小区餐会,那小女生也出现了。
摆恕平认为他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是因为他担心小女生跟他的家人告状,说他欺负她。
望着那个依旧一身素色衣裳的小女生―他在心里不以为然地想,如果她想特立独行,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女孩中月兑颖而出,那么她确实做到了。哪个女孩参加派对不精心打扮?就只有她跟那日一样,彷佛是临时被妈妈叫出门到对面便利商店买酱油。
虽然不喜欢、不想承认,而且其实他也百般不愿意,但他的生活圈子就是会让他周围无可避免地出现一堆跟他一样只需要混吃等死的豪门么公子或小千金―不是接受精英教育,注定要成龙成凤的长公子或独子,也不是备感戚压力必须拚命竞争的次子或庶子,而是专门挥霍祖产的老么。那些公子哥大概脑袋被养坏了,在他们眼里只有花枝招展的女孩和假装清纯、自命清高的女孩,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她们的目的都一样,就是爬上他们的床好飞上枝头当凤凰!
在她那双大眼瞬也不瞬地掠过他,彷佛根本没见过他时,黑恕平体内难得作怪的恶劣因子又蠢蠢欲动了,他有意无意地跟着她移动,一边吆喝一班狐群狗党和女伴,最后他们一伙人竟然和先躲进和室里的小女生待在同个房间。她不知是怕生或如何,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玩着她的毛球。黑恕平故意和朋友在和室里喝酒玩闹,他很快地注意到同伴中,只要是男的,视线几乎都会忍不住朝角落瞟去。
这座大宅的主人一向海派大方,办派对时整个一楼都是开放空间,大家一向玩得很开心,他们后到的本来就没道理赶人,于是女孩们也只有一开始注意了一下,便很快地投入游戏之中。
然而,黑恕平很清楚,那些跟他一样不停瞟向角落的视线,不只有好奇,还有更多的……
他突然感觉月复部上方一阵翻搅,莫名的酸涩和愤怒让他烦躁起来,那瞬间涌生的雄性竞争意识驱使他朝小女生走去。
“喂!”他粗鲁地拉住她的手臂。“干嘛一个人在这里搞自闭?”
小女生轻轻拧起眉,她的反应让他惊觉自己差点弄伤她,正想放手,身后的狐群狗党之一朝他们走来。
“对女孩子别那么粗鲁。”那是一伙人之中有名的公子,人前端着彬彬有礼的皮相,每一个被他相中的猎物却无一幸免地被拐上床。
“和我们一起玩吧,大家人都很好的。”说罢,他露出不管是在师长间或异性间从未失手过的诚恳微笑。小女生只是垂着头,手里紧抓着她的毛球。
“人家不理你呢!”黑恕平幸灾乐祸地道。
不得不说,他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双面人一旦出手就绝不善罢罢休,赶在他有机会使出更多良家妇女无法抵挡的“好男人”魅力前,黑恕平扳起小女生的脸,决心报复他那天蒙受的“奇耻大辱”
“好男人终于踢到铁板啦?也许她喜欢直接来。”说罢,当着那群爱起哄的酒肉朋友面前,他低下头吻住小女生沉默的樱唇。
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女孩们不甘的叫嚷,黑恕平恶劣地以舌头撬开她的唇,对她的生女敕满意极了。他故意吮吻出声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他高超的舌吻技巧,让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眼里写着贪婪的男人,看见他的舌头是如何伸进她檀口间……
那吻几乎有点,到最后和室竟然安静了下来,他起身,有种不真实、踩在云端般的晕眩感?然后终于看清小女生的表情―
她依然毫无表情?黑恕平也不知那一瞬间他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着,三日来莫名的躁郁不只没被平息,反而扩大了。这算什么?这女的会不会太伏一江?
“你们别闹了,不会连一个智障都让你们发情吧?”女孩中有人看不下去地酸道:“看看你们的嘴脸,恶心!”
摆恕平怔住。
“什么?”男孩们的嗓音里明显尽是惊讶和惋惜。“看起来不像啊!”
“她是薇安的智障表妹嘛,我也不知她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精神病吧,劝你们别招惹人家唷!”
摆恕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有人狠狠地朝他的肚子揍了一拳。他到底在干嘛?欺负女人也就算了,还欺负一个……一个……
他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小女生,看着她在听到自己被叫做智障、精神病奔时,羞窘地垂下头来,手里仍紧紧抓着她的小毛球。
“钦……去打撞球好了,恕平你别吓人家了。”有人开始打圆场,这群公子哥儿最擅长在闯祸之后若无其事地打哈哈,反正天塌下来有家人顶。
摆恕平和小女生就这么站着,直到人都走光了,她依然没有抬起头来,他却能清楚感觉到她的畏缩。
他喉咙发紧,无地自容,那一刻却竟然卑劣地,连一句道歉也说不出口。那天他没去打撞球,小女生捉到机会从和室溜走,又不知躲哪去了。直到派对结束,他看着她和家人一起离开,眼尖地发现她手臂上的擦伤和衣服上的脏污,还有手里的小毛球也不见了,但她的家人显然对此毫无所觉,其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还不停地戳着她的额头,又在她手臂上制造更多淤伤―他看得几乎想冲上去揍那个老女人!
之后,黑恕平在温室外看到另一群男孩拿着小毛球丢来丢去,最后像垃圾似地直接丢到佣人正在收拾的大垃圾袋里。
他捡起毛球,揪住他们其中一个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被揪住的男孩一阵莫名其妙,但他们大概知道,这家伙是屋主的亲戚,非富即贵,而他们的父母只是屋主公司的员工,今天的餐会虽说是小区活动,其实还是阶级分明的。
“这是那个白痴女生给我们的。”
“她给你们?”黑恕平在听到白痴两个字时,抓住对方手臂的手劲大到都留下指印了。
“是……是我们跟她借的,她又没说什么!”男孩辩道。
她当然没说什么,因为几天前他也做了同样幼稚、同样恶劣的行为,她甚至连被强吻了都不会反应!摆恕平胸中的无明火燃烧得更烈,也更觉得无地自容!想到自己跟这些家伙一样,甚至比他那些专门把女生带上床再一脚踢开的狐群狗党更卑劣,他就恨不得自己下十八层地狱!男孩一挣月兑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开了。
“你做了什么好事?”淳于帆的声音从后方的屋子里传来,除了发鬓几许银丝让他符合他的年纪该有的形貌之外,他的身材还比一堆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结实挺拔,中西混血的脸孔有些神似GeorgeClooney。“贝拉刚刚跟我说了和室里的小插曲。”
听出舅舅语气里有责备的意味,黑恕平只好坦白,“我不知道……我也不晓得我干嘛针对她,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要道歉的话很方便,她就住我们隔壁。”
摆恕平看向舅舅,彷佛捉到一丝救赎的希望,接着却又有些迟疑,“她究竟怎么了?”
“子甯,她叫骆子甯。”
“子甯。”他喃喃复诵,奇妙地感觉胸口和脸颊发热。
“子甯的父母是隔壁温家的远亲,两个不负责任的年轻人生下子甯后,根本不打算照顾她,甚至没常识得令人摇头。原本应该像正常孩子一般长大的子甯,因为那对疏忽怠职的父母而有发展迟缓的现象,到她六岁那年社工发现她时,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当时那对夫妻一个跑了,一个吸毒死在公共厕所里好几天,六岁的她像狗一样被绑在屋子里差点饿死。
“因为子甯的爷爷女乃女乃还在,子甯被送给她的爷爷女乃女乃扶养,老人家不想让孙女接受特殊教育,怕孙女被贴上智能不足的标签,加上也没钱,所以一直拒绝让子甯接受心理辅导和儿童特殊教育,后来两个老人一前一后走了,子甯像人球一样被亲戚推来推去,温家是第三个收养她的家庭。”
摆恕平想起那个不停在骆子甯身上又捏又打的死肥婆,拳头握得死紧。
“我很喜欢那孩子,所以常让她来玩,家里的佣人都认得她,会帮我注意她的安全,不过他们说这两天子甯没再来过……”淳于帆探究的眼,责备的意味越来越深,他点起雪茄,咬在嘴边。“我们淳于家该不会出现欺负女人的败类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黑恕平想起自己那天的幼稚举动,如果那还叫不是故意,也没什么会是存心的了。“我会跟她道歉。”心中的焦虑越来越深,他烦躁地爬梳着头发。“舅,子甯的家人对她好吗?”
“早几年还好,不过温家这两年经商失败,底下的人来跟我报备过,子甯身上的伤变多了。”他是可以收养子甯,不过那女孩也快成年了吧?再说他一个单身大男人,又经常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根本也照顾不了她。
“可恶……”但他有什么资格打抱不平?他自己就是欺负子甯的恶棍啊!
“我打算等她满十八岁,就跟温家商量让她过来住这里,不过可能要花点心思。再说我经常不在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我正打算跟你父母商量,看能不能让子甯去陪你女乃女乃。”只是又要飘洋过海到台湾去,也不知子甯用能否适应得了?
“还要等多久?”她看起来才十五岁左右吧?
“子甯上礼拜就满十七了,小时候身体不好,看起来比同年纪的孩子弱小一些。”淳于帆拍拍外甥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要勇于认错,我相信黑家跟淳于家不会教出死不认错的男儿,别忘了。”说罢,他便蜇回屋内。
摆恕平站在原地,看着第一次见到骆子甯的那座花丛,看着手上的毛球,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蓝宝坚尼停在温家对面的车道停车格上,盯着温家大门。
其实仔细想想有些莫名其妙,他干嘛不直接登门拜访?踟踬了老半天,他认为自己希望和子甯单独见面,不想和温家的人打照面。结果子甯出门了,他却还在别扭,一会儿觉得发型好像不够帅,一会儿觉得今天衣服不够有品味……Oh,shit!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黑恕平终于想到要下车追上骆子甯时,她都走远了。她今天依然没打算到舅舅家吗?黑恕平一阵黯然。听佣人说,子甯其实常到他舅舅家,一待就是一整天;老厨娘更语带不满,言词间问多次暗示都是因为他这个大少爷不知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比小绵羊还无害的小女生才会不再
踏进淳于家。
“再也没有比肓育更乖的孩子了,我想她把这里当避风港,因为我们除了吃饭时间外都不会打扰她,这里没人对她大吼大叫,没人笑她是笨蛋,所以她常常待到忘了时间,她甚至不需要你给她玩具或花时间陪她……可怜啊,那孩子这几天过得好吗?”都怪某人欺负弱小啊!
对,他混帐,行了吧?黑恕平闷闷地跟在骆子甯身后,而她完全没察觉。
应该说,她对周围任何事都无所觉,除了那些会恶意围着她,笑她白痴的死小表之外。他还来不及将那些小表一个个抓来痛揍一顿,她彷佛要躲避那些恶作剧似地,轻飘飘地闪进巷子里了。
摆恕平低咒着,他发觉那小女生根本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只好放弃大欺小,快步跟着闪进巷子里。
“嗨,甯甯。”一户人家的后门传来打招呼声,他注意到骆子甯吓了一跳,半掩的铁门打开,厚重的霉味连躲在一旁的黑恕平都闻得到。一个围着满是油污、根本看不清本来颜色围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不知炸了多久的甜甜圈,对她招手。“来,这给妳……”说着还笑露出两排黄板牙,“今天妳怎么一个人出来玩?要不要来叔叔店里,有好多甜甜圈给妳吃。”
也许是黑恕平自己思想不纯所致,这一幕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像痴汉诱拐小女孩!当然啦,对一个不会喊救命的少女,还真是给恶狼们大开方便之门,他自己就是那个占过便宜的恶狼!
而骆子甯看着甜甜圈,有些心动了。今天阿姨又忘了准备她的早餐,她又不敢再去淳于叔叔家,现在肚子好饿……
摆恕平看不下去了,他冲出藏身处,凭着高头大马的身材优势,一把抓住因为看到他出现而一脸惊讶的骆子甯,再凶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接着拔腿狂奔。
“喂!”中年男人在他们身后大叫。
不管那男人意欲为何,是善是恶,那块甜甜圈看起来就不卫生,因为那男人的手指也脏得要死……黑恕平在心里将对方嫌到流脓。何况天晓得,今天就算子甯幸运地只是遇到一个悲天悯人、可怜她没东西吃的大叔,谁知道未来再遇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黑恕平一边奔跑一边整理出这些结论,觉得根本不应该放任小女生继续待在那种连她死活都不管的家庭生活下去,哪怕多一逃诩太糟糕。
他把小女生塞进他的蓝宝坚尼,骆子甯抱着小布包,努力平复急喘的呼吸和心跳,却只敢盯着前方的路面。
要是她被绑架劫持,恐怕会是史上最听话的肉票吧?黑恕平无力地想,从后座拿出他昨晚拚命用手搓洗干净的小毛球。
毛球一碰水,就缩水了,整整小了一号。他大惊小敝地问了厨娘,厨娘说那是羊毛毡,当然会缩水,羊毛就是要水洗和针戳才会毡化。
原来她不是在戳小人。
摆恕平带着赎罪的心情,其实还有一点他自个儿也说不出的紧张和忐忑,把小了一号的羊毛球拿给她。“我不知道它会缩水,可是它被弄脏了,我只能用水洗。”
骆子甯一看见他手中的羊毛球,惊讶地抬起头,终于看向黑恕平。
噢噢……他的心猛地跳快一拍,然后热气直冲脑门,更糟的是他又开始有昨天亲吻完她之后,飘飘然身在云端的虚浮靶。也不过是帮她捡回一颗奇怪的毛球而已,她竟然以崇拜英雄般的眼神看着他!摆恕平觉得自己就要像热气球一样飘上天了。
“谢谢你。”小猫咪瞄瞄叫似的道谢声,听得他全身都软了。
“不……不客气啦。”他搔了搔脸颊,“我才要跟妳说对不起。”他紧张地盯着前方,身旁的骆子甯却半天没反应,他转过头,才发现她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该不会不知道他昨天的行为是性骚扰吧?黑恕平脑袋一团乱。
这样下去怎么行?她以前遇过类似的事吗?要是以后再长大些―黑恕平脸颊热烘烘地在心里多此一举地辩白―不是那种“长大”!但也差不多了,他瞄了一眼骆子甯的胸口,脑袋瞬间像有一颗原子弹爆炸。
他知道她为什么老是把布包抱在胸前了,温家的老母鸡到底在干嘛?她都十七岁了,虽然因为发育迟缓,但女孩子十四岁就开始发育……
骆子甯对他的表情更加不解了。因为一颗毛球,她驽钝却单纯的心已经将黑恕平当成可以信任的大好人。
摆恕平心里咒骂不已,这小女生根本不懂危险为何物,也没有能力自保,甚至还生活在对她完全漠视的家庭中!想着她可能遇到的危险,甚至在过去寄养的岁月中她可能早已经遇到了危险……原本就正值愤世嫉俗年纪的他,体内的躁郁与不满几乎疯狂暴走。两人素昧平生,照理说他该觉得自己的担忧太突然。但舅舅都愿意为邻家孤女伸出援手了,他含着金汤匙出世,真要帮助一个人,何必觉得犹豫?等不到她十八岁了!摆恕平直接拉着骆子甯冲回淳于家的大宅找舅舅。
正巧,一位黑家长辈来访,他一见两位长辈,劈头就道:“我要养她!”
“哈哈……”黑家长辈大笑。
淳于帆怔住,掩嘴呛咳了两声,讪笑道:“你们黑家的好基因。”
“这绝对是变种。”黑善真才不承认她有这种笨蛋侄子。“你不觉得你离小表头吵着要养宠物的年纪已经太久远了吗?”她看着两个年轻人交握的手,感觉得出来他们家小表一头热的成分比较多。
“我没有要把她当宠物。”黑恕平没听出姑姑只是在椰榆他,那当口竟然一阵脸红。
“她还没成年,我们非亲非故,温家在教养上也一直没有出现重大缺失,要拿到她的监护权并不容易。”淳于帆早就有领养骆子甯的打算,是以直接说出他的顾虑。
“温家不是经商失败吗?拿钱给他们。”
“小子,你砸钱砸得很大方啊!”黑善真冷嗤。“这种事要靠脑袋的,最少要确保对方不会成为贪得无厌的无底洞。”事关一个孩子的未来,如果温家真的待骆子甯不好,就不该再让他们接触。
“甯甯先留下来住几天,等律师和关键人物到了,才能跟温家谈条件。”
“什么关键人物?”
“决定温家公司生死的关键人物。我们表现出急着要人的样子,而温夫人的势利与好贪便宜是出了名的,谈条件反而不容易。”
“舅舅你要收养子甯?”
“不过我没空照顾她,得把她交给你们了。”这是他找来黑善真的目的。
“没问题,我会负责照顾她。”黑恕平意气风发地保证道。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承诺的重量,虽然可以让飘泊的船定锚,然而随着生命的厚度不断累积,也可能压碎一个人的梦想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