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的職業是偵探,干了一年,青梅竹馬的女友劈腿跟人跑了不說,他還因為接了不該接的case,管了不該管的閑事,差點被綁架撕票棄尸荒野。于是他開始考慮轉行當搖賓歌手,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罵fuck、光明正大地摔吉他,還有人會為你鼓掌叫好。這種情況要是發生在他們家,他只會被兄姊和長輩發配邊疆,去體驗一下民問間疾苦,省得成天沒事吃太飽還在靠夭。
他真想知道他那些優秀的兄姊們有沒有經歷過叛逆的青春期?難不成佔盡家族所有優良基因的他們,生來就注定優秀?上頭壓了那麼多個精英分子,一個個有主見又有行動力,老是讓他覺得自己很女敕,想嗆聲最好再練個十年。
其實他有自己優秀的地方,兄姊長輩都看得分明,確切來說,他就是因為太優秀,學什麼像什麼,運動、音樂、工藝、烹飪、機械電子……沒有特定範圍,只要他真心想學,就一定學得成,卻導致他一旦東西學上手了,就覺得無趣,永遠三分鐘熱度。
如果衡量一個人一生成功與否的標準是他能否在一個領域里成就一座金字塔,那也許他的親人該戚到憂慮,因為這家伙總是蓋了地基就落跑。「必須依附成就才能活得心安理得的人,豈不是太脆弱了?」大少爺他頗不以為然。年輕就是要跌!要看什麼都不順眼!要很有自己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論!因為這是年輕的特權,畢竟年輕人說大話,別人頂多說你好年輕;到了頭發花白還在說大話,人家會說你只剩一張嘴,這輩子都白活了。所以年輕萬歲!
「只要不當米蟲,任何人都能活得心安理得!」長輩說。
「我又不是老六跟老七。」這兩只才是厚顏無恥又沒自覺的世紀大米蟲!
他在台灣開征信社的時候,就算一天賺不到一百塊,他也有三餐只花一百塊的能耐。
「是啊,騎哈雷、開藍寶堅尼,儀器都是家里零用錢買的動輒數百萬、數千萬的軍用設備,身上搞不好穿著Bally或川久保玲,然後自以為傲骨地蹲在一個月租金至少十萬的辦公室吃一碗十八塊的泡面……」
噗滋一聲,他的自尊心被一箭射穿,支離破碎。
真是討人厭。他就是有錢的公子哥兒,靠家里躺著享樂一輩子都死不了,不行嗎?他干嘛要對所有人交代這些?就因為不交代對不起這世界千千萬萬為生活而努力的生命嗎?偽善!這世界真令人惡心!彬許每個人總有那麼一段歲月,看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事都不順遂,總覺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Love跟Peace說穿了還不就是「LP」,Fuck跟Shit才是王道!
「我決定了!我要當搖賓歌手!」然後寫一首LP之歌……
鏘鏘鏘,修長但指節分明的大手在吉他上試了幾個音,蹺好二郎腿,調整個最瀟灑但也最懶散的坐姿,然後完全隨興地胡亂彈撥了起來。
「Love就是L,peace就是P,加起來就是LP,LP就是……」
突然,不知打哪傳來細微得像小貓咪咪叫似的歌聲,那歌聲雖然那麼渺弱無存在感,黑恕平還是注意到了。
「Edelweissedelweisseverymorningyougreetme,smallandwhite,cleanandbright,youlooksohappytomeetme……」
誰在唱小白花?這麼充滿愛與和平的曲子,是打算跟他的LP之歌打對台嗎?黑恕平停下撥彈吉他的動作,帶點探究和突襲意味,悄悄搜尋著歌聲的來源。
那歌聲像隨口哼唱,只是隨心所欲,不見得要把它唱完,而聲音的主人有著柔軟幼女敕如初生小貓般的嗓音,乍听之下讓人覺得是個小女娃在唱歌。
耙跟他尬歌,就要勇猛一點啊!擺恕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要求小女娃「勇猛」有多不講理,他反正豁出去了,打定主意人生以當特大號白目為目標,這就是他的搖賓之道!擺恕平這幾日借住在舅舅家,所以此時此刻,也不知是他打擾了對方,或對方打擾了他,不過大少爺當然不屑在意這種小事,到哪里都跟在自己家里一樣。他繞過紫藤花棚,沒看到人影,正懷疑自己大白天撞鬼了,才注意到環繞著主屋種植的白色雛菊木,在枝干附近花葉特別茂密處,被修剪成一座城堡,或者是劍山,或者是煙囪……
懊吧,他可能不太懂得欣賞這座花園主人對修剪園藝的印象派風格,又也許它們只是「年久失修」,總之他在一團刺蜻似的雛菊木花叢和主屋中間,找到那抹很容易會和白色花叢與白色建築融成一氣的白色身影。
有可能真的是阿飄。他想。
如果是阿飄,那一定是個有點拙,太陽出來了沒處躲的笨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讓人覺得有威脅性。或者他不是太憤世嫉俗,多點羅曼蒂克的天賦,他會同意她彷佛印象派大師Renoir筆下的少女,雖然多了點蒼白,少了點圓潤;如果他是登徒子,這一刻該做的是上前去,用輕浮且下流的口吻,對她說!
「小貓咪,妳為什麼躲在這里啊?」
他說了,但是語氣跌得二五八萬,像在討債。笨飄不理他,彷佛不知有人接近,但黑恕平很清楚地看見她身子僵了僵,原本輕哼的「Edelweiss」也打住了。她手里抓著一團毛球物不知在干嘛,而他廣泛的興趣之中不包括女紅類,所以只當她在玩小毛球。唷!比他還跌耶!擺恕平冷嗤一聲,他大少爺最近走跌爺路線,不時興熱臉貼冷那套,不過對方比他還跌又讓他有點不爽。
「啞巴?還是聾子?」
對方還是相應不理,繼續在小毛球上刺刺戳戳,這把黑恕平惹毛了。他欺上前,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日光,他沒注意到縮成一團的小人兒在那一瞬間問顫抖著,把身子縮得更小,只顧著伸出大掌,搶走她手中的粉紅小毛球。
球上插了根針,他要是角度偏一些,就要中招了吧?黑恕平嘖嘖兩聲。
「看不出來妳清清秀秀的,卻大白逃阢在角落扎小人啊?真要不得。」他隨手拔掉那根針往地上一丟,把玩著那顆毛球。
四周依然靜悄悄,小女生繼續縮在花叢中,不吭聲,也不看他。手中的毛球被搶走了,她把一旁的紙袋褫在懷里,頭低垂,教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擺恕平甚至還沒機會看清她的五官。
般什麼啊?他無聊地把手中的小毛球上下拋著,這才看清小毛球上還有花朵圖樣,非常秀氣可愛。眼前的情況讓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一點回應也沒有,他瞬間也覺得掃興,何況冷靜下來想想覺得自己根本是在欺陵弱小,他自知理虧,沒好氣地把小毛球放回她手上。
「還妳啦!」小女生這才怯生生地抬頭看他,眼里寫著不敢置信。
吧嘛干嘛?她以為他是那麼沒品,會把她這團不知干嘛的毛球搶去賣的惡棍嗎?那團鬼毛球能賣多少錢啊?悴!
擺恕平本想很快地別開眼,卻忍不住在那張靈秀白淨的小臉上多逗留了幾秒。啊,她的模樣讓他瞬間罪惡感橫生。看來他今天惹到不該惹的,人家說惹熊惹虎別惹恰查某,但他黑恕平不怕熊不怕虎更不怕恰查某,偏偏怕水做的小女人!他決定還是快快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別以為我會跟妳道歉,本少爺現在心情不好,bye!」有點多此一舉地道別,他莫名地越來越心慌,接著在三秒內非常弄地落跑了,簡直像後面有鬼在追他似的,窩囊至極!
這是個奇恥大辱,不過沒關系,他會忘掉它的,包括那奇怪的小女生。
他來不及忘掉,或者該說,他不承認自己念著那奇怪的小女生三天。黑恕平一直想找機會問親戚,那女孩是什麼身分?但總覺得別扭,好像問了就代表把人家放在心上,代表他覺得愧疚。那女的那麼奇怪,搞不好真的是阿飄哩,他最好快點把她甩到腦後!但他還來不及貫徹自己的決心,第三天,禮拜天,舅舅家辦了一場小區餐會,那小女生也出現了。
擺恕平認為他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是因為他擔心小女生跟他的家人告狀,說他欺負她。
望著那個依舊一身素色衣裳的小女生他在心里不以為然地想,如果她想特立獨行,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女孩中月兌穎而出,那麼她確實做到了。哪個女孩參加派對不精心打扮?就只有她跟那日一樣,彷佛是臨時被媽媽叫出門到對面便利商店買醬油。
雖然不喜歡、不想承認,而且其實他也百般不願意,但他的生活圈子就是會讓他周圍無可避免地出現一堆跟他一樣只需要混吃等死的豪門麼公子或小千金不是接受精英教育,注定要成龍成鳳的長公子或獨子,也不是備感戚壓力必須拚命競爭的次子或庶子,而是專門揮霍祖產的老麼。那些公子哥大概腦袋被養壞了,在他們眼里只有花枝招展的女孩和假裝清純、自命清高的女孩,然而不管是哪一種,她們的目的都一樣,就是爬上他們的床好飛上枝頭當鳳凰!
在她那雙大眼瞬也不瞬地掠過他,彷佛根本沒見過他時,黑恕平體內難得作怪的惡劣因子又蠢蠢欲動了,他有意無意地跟著她移動,一邊吆喝一班狐群狗黨和女伴,最後他們一伙人竟然和先躲進和室里的小女生待在同個房間。她不知是怕生或如何,也沒有別的反應,只是一個人縮在角落,玩著她的毛球。黑恕平故意和朋友在和室里喝酒玩鬧,他很快地注意到同伴中,只要是男的,視線幾乎都會忍不住朝角落瞟去。
這座大宅的主人一向海派大方,辦派對時整個一樓都是開放空間,大家一向玩得很開心,他們後到的本來就沒道理趕人,于是女孩們也只有一開始注意了一下,便很快地投入游戲之中。
然而,黑恕平很清楚,那些跟他一樣不停瞟向角落的視線,不只有好奇,還有更多的……
他突然感覺月復部上方一陣翻攪,莫名的酸澀和憤怒讓他煩躁起來,那瞬間涌生的雄性競爭意識驅使他朝小女生走去。
「喂!」他粗魯地拉住她的手臂。「干嘛一個人在這里搞自閉?」
小女生輕輕擰起眉,她的反應讓他驚覺自己差點弄傷她,正想放手,身後的狐群狗黨之一朝他們走來。
「對女孩子別那麼粗魯。」那是一伙人之中有名的公子,人前端著彬彬有禮的皮相,每一個被他相中的獵物卻無一幸免地被拐上床。
「和我們一起玩吧,大家人都很好的。」說罷,他露出不管是在師長間或異性間從未失手過的誠懇微笑。小女生只是垂著頭,手里緊抓著她的毛球。
「人家不理你呢!」黑恕平幸災樂禍地道。
不得不說,他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氣,但他知道這雙面人一旦出手就絕不善罷罷休,趕在他有機會使出更多良家婦女無法抵擋的「好男人」魅力前,黑恕平扳起小女生的臉,決心報復他那天蒙受的「奇恥大辱」
「好男人終于踢到鐵板啦?也許她喜歡直接來。」說罷,當著那群愛起哄的酒肉朋友面前,他低下頭吻住小女生沉默的櫻唇。
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還有女孩們不甘的叫嚷,黑恕平惡劣地以舌頭撬開她的唇,對她的生女敕滿意極了。他故意吮吻出聲響,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現他高超的舌吻技巧,讓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眼里寫著貪婪的男人,看見他的舌頭是如何伸進她檀口間……
那吻幾乎有點,到最後和室竟然安靜了下來,他起身,有種不真實、踩在雲端般的暈眩感?然後終于看清小女生的表情
她依然毫無表情?黑恕平也不知那一瞬間他是惱羞成怒還是怎麼著,三日來莫名的躁郁不只沒被平息,反而擴大了。這算什麼?這女的會不會太伏一江?
「你們別鬧了,不會連一個智障都讓你們發情吧?」女孩中有人看不下去地酸道︰「看看你們的嘴臉,惡心!」
擺恕平怔住。
「什麼?」男孩們的嗓音里明顯盡是驚訝和惋惜。「看起來不像啊!」
「她是薇安的智障表妹嘛,我也不知她怎麼了,好像有什麼精神病吧,勸你們別招惹人家唷!」
擺恕平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好像有人狠狠地朝他的肚子揍了一拳。他到底在干嘛?欺負女人也就算了,還欺負一個……一個……
他腦袋一片空白地看著小女生,看著她在听到自己被叫做智障、精神病奔時,羞窘地垂下頭來,手里仍緊緊抓著她的小毛球。
「欽……去打撞球好了,恕平你別嚇人家了。」有人開始打圓場,這群公子哥兒最擅長在闖禍之後若無其事地打哈哈,反正天塌下來有家人頂。
擺恕平和小女生就這麼站著,直到人都走光了,她依然沒有抬起頭來,他卻能清楚感覺到她的畏縮。
他喉嚨發緊,無地自容,那一刻卻竟然卑劣地,連一句道歉也說不出口。那天他沒去打撞球,小女生捉到機會從和室溜走,又不知躲哪去了。直到派對結束,他看著她和家人一起離開,眼尖地發現她手臂上的擦傷和衣服上的髒污,還有手里的小毛球也不見了,但她的家人顯然對此毫無所覺,其中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還不停地戳著她的額頭,又在她手臂上制造更多淤傷他看得幾乎想沖上去揍那個老女人!
之後,黑恕平在溫室外看到另一群男孩拿著小毛球丟來丟去,最後像垃圾似地直接丟到佣人正在收拾的大垃圾袋里。
他撿起毛球,揪住他們其中一個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被揪住的男孩一陣莫名其妙,但他們大概知道,這家伙是屋主的親戚,非富即貴,而他們的父母只是屋主公司的員工,今天的餐會雖說是小區活動,其實還是階級分明的。
「這是那個白痴女生給我們的。」
「她給你們?」黑恕平在听到白痴兩個字時,抓住對方手臂的手勁大到都留下指印了。
「是……是我們跟她借的,她又沒說什麼!」男孩辯道。
她當然沒說什麼,因為幾天前他也做了同樣幼稚、同樣惡劣的行為,她甚至連被強吻了都不會反應!擺恕平胸中的無明火燃燒得更烈,也更覺得無地自容!想到自己跟這些家伙一樣,甚至比他那些專門把女生帶上床再一腳踢開的狐群狗黨更卑劣,他就恨不得自己下十八層地獄!男孩一掙月兌他,就迫不及待地跑開了。
「你做了什麼好事?」淳于帆的聲音從後方的屋子里傳來,除了發鬢幾許銀絲讓他符合他的年紀該有的形貌之外,他的身材還比一堆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結實挺拔,中西混血的臉孔有些神似GeorgeClooney。「貝拉剛剛跟我說了和室里的小插曲。」
听出舅舅語氣里有責備的意味,黑恕平只好坦白,「我不知道……我也不曉得我干嘛針對她,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要道歉的話很方便,她就住我們隔壁。」
擺恕平看向舅舅,彷佛捉到一絲救贖的希望,接著卻又有些遲疑,「她究竟怎麼了?」
「子甯,她叫駱子甯。」
「子甯。」他喃喃復誦,奇妙地感覺胸口和臉頰發熱。
「子甯的父母是隔壁溫家的遠親,兩個不負責任的年輕人生下子甯後,根本不打算照顧她,甚至沒常識得令人搖頭。原本應該像正常孩子一般長大的子甯,因為那對疏忽怠職的父母而有發展遲緩的現象,到她六歲那年社工發現她時,還有嚴重的營養不良。當時那對夫妻一個跑了,一個吸毒死在公共廁所里好幾天,六歲的她像狗一樣被綁在屋子里差點餓死。
「因為子甯的爺爺女乃女乃還在,子甯被送給她的爺爺女乃女乃扶養,老人家不想讓孫女接受特殊教育,怕孫女被貼上智能不足的標簽,加上也沒錢,所以一直拒絕讓子甯接受心理輔導和兒童特殊教育,後來兩個老人一前一後走了,子甯像人球一樣被親戚推來推去,溫家是第三個收養她的家庭。」
擺恕平想起那個不停在駱子甯身上又捏又打的死肥婆,拳頭握得死緊。
「我很喜歡那孩子,所以常讓她來玩,家里的佣人都認得她,會幫我注意她的安全,不過他們說這兩天子甯沒再來過……」淳于帆探究的眼,責備的意味越來越深,他點起雪茄,咬在嘴邊。「我們淳于家該不會出現欺負女人的敗類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黑恕平想起自己那天的幼稚舉動,如果那還叫不是故意,也沒什麼會是存心的了。「我會跟她道歉。」心中的焦慮越來越深,他煩躁地爬梳著頭發。「舅,子甯的家人對她好嗎?」
「早幾年還好,不過溫家這兩年經商失敗,底下的人來跟我報備過,子甯身上的傷變多了。」他是可以收養子甯,不過那女孩也快成年了吧?再說他一個單身大男人,又經常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根本也照顧不了她。
「可惡……」但他有什麼資格打抱不平?他自己就是欺負子甯的惡棍啊!
「我打算等她滿十八歲,就跟溫家商量讓她過來住這里,不過可能要花點心思。再說我經常不在家,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我正打算跟你父母商量,看能不能讓子甯去陪你女乃女乃。」只是又要飄洋過海到台灣去,也不知子甯用能否適應得了?
「還要等多久?」她看起來才十五歲左右吧?
「子甯上禮拜就滿十七了,小時候身體不好,看起來比同年紀的孩子弱小一些。」淳于帆拍拍外甥的肩膀。「男子漢大丈夫,做錯事要勇于認錯,我相信黑家跟淳于家不會教出死不認錯的男兒,別忘了。」說罷,他便蜇回屋內。
擺恕平站在原地,看著第一次見到駱子甯的那座花叢,看著手上的毛球,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藍寶堅尼停在溫家對面的車道停車格上,盯著溫家大門。
其實仔細想想有些莫名其妙,他干嘛不直接登門拜訪?踟躓了老半天,他認為自己希望和子甯單獨見面,不想和溫家的人打照面。結果子甯出門了,他卻還在別扭,一會兒覺得發型好像不夠帥,一會兒覺得今天衣服不夠有品味……Oh,shit!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黑恕平終于想到要下車追上駱子甯時,她都走遠了。她今天依然沒打算到舅舅家嗎?黑恕平一陣黯然。听佣人說,子甯其實常到他舅舅家,一待就是一整天;老廚娘更語帶不滿,言詞間問多次暗示都是因為他這個大少爺不知做了什麼令人發指的事,比小綿羊還無害的小女生才會不再
踏進淳于家。
「再也沒有比肓育更乖的孩子了,我想她把這里當避風港,因為我們除了吃飯時間外都不會打擾她,這里沒人對她大吼大叫,沒人笑她是笨蛋,所以她常常待到忘了時間,她甚至不需要你給她玩具或花時間陪她……可憐啊,那孩子這幾天過得好嗎?」都怪某人欺負弱小啊!
對,他混帳,行了吧?黑恕平悶悶地跟在駱子甯身後,而她完全沒察覺。
應該說,她對周圍任何事都無所覺,除了那些會惡意圍著她,笑她白痴的死小表之外。他還來不及將那些小表一個個抓來痛揍一頓,她彷佛要躲避那些惡作劇似地,輕飄飄地閃進巷子里了。
擺恕平低咒著,他發覺那小女生根本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只好放棄大欺小,快步跟著閃進巷子里。
「嗨,甯甯。」一戶人家的後門傳來打招呼聲,他注意到駱子甯嚇了一跳,半掩的鐵門打開,厚重的霉味連躲在一旁的黑恕平都聞得到。一個圍著滿是油污、根本看不清本來顏色圍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塊不知炸了多久的甜甜圈,對她招手。「來,這給妳……」說著還笑露出兩排黃板牙,「今天妳怎麼一個人出來玩?要不要來叔叔店里,有好多甜甜圈給妳吃。」
也許是黑恕平自己思想不純所致,這一幕在他眼里怎麼看怎麼像痴漢誘拐小女孩!當然啦,對一個不會喊救命的少女,還真是給惡狼們大開方便之門,他自己就是那個佔過便宜的惡狼!
而駱子甯看著甜甜圈,有些心動了。今天阿姨又忘了準備她的早餐,她又不敢再去淳于叔叔家,現在肚子好餓……
擺恕平看不下去了,他沖出藏身處,憑著高頭大馬的身材優勢,一把抓住因為看到他出現而一臉驚訝的駱子甯,再凶狠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接著拔腿狂奔。
「喂!」中年男人在他們身後大叫。
不管那男人意欲為何,是善是惡,那塊甜甜圈看起來就不衛生,因為那男人的手指也髒得要死……黑恕平在心里將對方嫌到流膿。何況天曉得,今天就算子甯幸運地只是遇到一個悲天憫人、可憐她沒東西吃的大叔,誰知道未來再遇到的會是什麼樣的人?黑恕平一邊奔跑一邊整理出這些結論,覺得根本不應該放任小女生繼續待在那種連她死活都不管的家庭生活下去,哪怕多一逃詡太糟糕。
他把小女生塞進他的藍寶堅尼,駱子甯抱著小布包,努力平復急喘的呼吸和心跳,卻只敢盯著前方的路面。
要是她被綁架劫持,恐怕會是史上最听話的肉票吧?黑恕平無力地想,從後座拿出他昨晚拚命用手搓洗干淨的小毛球。
毛球一踫水,就縮水了,整整小了一號。他大驚小敝地問了廚娘,廚娘說那是羊毛氈,當然會縮水,羊毛就是要水洗和針戳才會氈化。
原來她不是在戳小人。
擺恕平帶著贖罪的心情,其實還有一點他自個兒也說不出的緊張和忐忑,把小了一號的羊毛球拿給她。「我不知道它會縮水,可是它被弄髒了,我只能用水洗。」
駱子甯一看見他手中的羊毛球,驚訝地抬起頭,終于看向黑恕平。
噢噢……他的心猛地跳快一拍,然後熱氣直沖腦門,更糟的是他又開始有昨天親吻完她之後,飄飄然身在雲端的虛浮靶。也不過是幫她撿回一顆奇怪的毛球而已,她竟然以崇拜英雄般的眼神看著他!擺恕平覺得自己就要像熱氣球一樣飄上天了。
「謝謝你。」小貓咪瞄瞄叫似的道謝聲,听得他全身都軟了。
「不……不客氣啦。」他搔了搔臉頰,「我才要跟妳說對不起。」他緊張地盯著前方,身旁的駱子甯卻半天沒反應,他轉過頭,才發現她只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她該不會不知道他昨天的行為是性騷擾吧?黑恕平腦袋一團亂。
這樣下去怎麼行?她以前遇過類似的事嗎?要是以後再長大些黑恕平臉頰熱烘烘地在心里多此一舉地辯白不是那種「長大」!但也差不多了,他瞄了一眼駱子甯的胸口,腦袋瞬間像有一顆原子彈爆炸。
他知道她為什麼老是把布包抱在胸前了,溫家的老母雞到底在干嘛?她都十七歲了,雖然因為發育遲緩,但女孩子十四歲就開始發育……
駱子甯對他的表情更加不解了。因為一顆毛球,她駑鈍卻單純的心已經將黑恕平當成可以信任的大好人。
擺恕平心里咒罵不已,這小女生根本不懂危險為何物,也沒有能力自保,甚至還生活在對她完全漠視的家庭中!想著她可能遇到的危險,甚至在過去寄養的歲月中她可能早已經遇到了危險……原本就正值憤世嫉俗年紀的他,體內的躁郁與不滿幾乎瘋狂暴走。兩人素昧平生,照理說他該覺得自己的擔憂太突然。但舅舅都願意為鄰家孤女伸出援手了,他含著金湯匙出世,真要幫助一個人,何必覺得猶豫?等不到她十八歲了!擺恕平直接拉著駱子甯沖回淳于家的大宅找舅舅。
正巧,一位黑家長輩來訪,他一見兩位長輩,劈頭就道︰「我要養她!」
「哈哈……」黑家長輩大笑。
淳于帆怔住,掩嘴嗆咳了兩聲,訕笑道︰「你們黑家的好基因。」
「這絕對是變種。」黑善真才不承認她有這種笨蛋佷子。「你不覺得你離小表頭吵著要養寵物的年紀已經太久遠了嗎?」她看著兩個年輕人交握的手,感覺得出來他們家小表一頭熱的成分比較多。
「我沒有要把她當寵物。」黑恕平沒听出姑姑只是在椰榆他,那當口竟然一陣臉紅。
「她還沒成年,我們非親非故,溫家在教養上也一直沒有出現重大缺失,要拿到她的監護權並不容易。」淳于帆早就有領養駱子甯的打算,是以直接說出他的顧慮。
「溫家不是經商失敗嗎?拿錢給他們。」
「小子,你砸錢砸得很大方啊!」黑善真冷嗤。「這種事要靠腦袋的,最少要確保對方不會成為貪得無厭的無底洞。」事關一個孩子的未來,如果溫家真的待駱子甯不好,就不該再讓他們接觸。
「甯甯先留下來住幾天,等律師和關鍵人物到了,才能跟溫家談條件。」
「什麼關鍵人物?」
「決定溫家公司生死的關鍵人物。我們表現出急著要人的樣子,而溫夫人的勢利與好貪便宜是出了名的,談條件反而不容易。」
「舅舅你要收養子甯?」
「不過我沒空照顧她,得把她交給你們了。」這是他找來黑善真的目的。
「沒問題,我會負責照顧她。」黑恕平意氣風發地保證道。
年少的他哪里知道,承諾的重量,雖然可以讓飄泊的船定錨,然而隨著生命的厚度不斷累積,也可能壓碎一個人的夢想與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