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外,众人忙进忙出。
虽然刚经历过一场风灾,但众人脸上仍挂着笑意。这丽谷中除了杀戮就是抢夺,仇恨占满每个人心中,因而第一场喜事让众人格外慎重,也更加欢喜。
阎河仍是一身武夫的打扮,没有新郎倌该有的大红喜气,更没有春风满面,脸上反而罩着寒霜。
“大哥,你这样好像要去送葬。”阎晨冷冷地讽刺。
阎河不说话。自从点头答应迎娶方婉菁之后,他就像尊木偶般任凭大家摆布。
“大哥,你总得要开心一点,这样你叫婉菁情何以堪?”阎晨再劝。
“我就是这张脸,嫌难看就不要看。”阎河闷闷地低吼。
“大哥,不知道是你要成亲还是峰弟要成亲?”阎晨冷哼。
这几天,忙着筹备婚事的都是展剑峰,阎河以重建家园为由,完全不过问细节,他甚至连方婉菁的面都没见上。
“家园变成这样,我哪有心思成亲,是你们逼我的。”
如果没有那场恶水,那是否就不会有这场遍礼,而她仍继续待在这里?
展剑峰对阎晨使个眼色,要阎晨不要再多嘴,否则惹怒阎河,拜堂在即,新郎要是落跑,后果将难以收拾。
“大哥,吉时快到了,你也该回房换新衣了。”展剑峰催促道。
阎河很不想换,可这没办法由得了他,都这个节骨眼了。最后,他在展剑峰的推拉下进房换上一身大红衣袍,接着再被推着走回议事厅。
由于两人都没有高堂父母,因此由风老高坐大位,等着让这一对新人跪拜。
就在议事厅前,阎河听见马匹的嘶鸣声,他脚下踌躇,看着远方的身影,极目远眺。
展剑峰笑道:“杜大夫赶回来喝喜酒了。”
阎河点头,那确实是杜涛的马,如同杜涛一般,是一匹温驯好马。
“奇怪了,杜大夫抱的是谁?他是不是又在森林里捡了什么野狗野猪的回来养?”阎晨揶揄。
只见得杜涛身前隆起一大块,大氅将人儿包得密实,直到杜涛那惊逃诏地的一喊。
“小林!”
听见杜涛的叫声,阎河双眼一亮,立刻施展轻功,不顾一身的大红,飞奔向前。
阎河又惊又喜!她没死!她还活着!只是嫉妒在眼中发狂,她竟以如此柔媚的姿势攀附在杜涛身上。
阎晨和展剑峰也飞快向前,心里都在暗忖:大事不妙!
杜涛旋身,抱着楚天云飞身下马,看着迎面赶来的阎河。“快!她快来不及了!”
阎河看着楚天云死白的脸上英眉紧蹙、薄唇紧抿,还有眼角的泪珠,他一把从杜涛怀里抢抱过她,细细端看她的容颜。
“什么来不及?她究竟怎么了?”
“小林说……要赶来见大爷最后一面。”
看到杜涛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语气却还是那样温吞,阎河目光如炬,心急如焚。“什么最后一面?杜涛,她到底怎么了?”
一向好动好强的她,现在却是一动也没动;小脸枕在他胸口,却任凭他如何喊叫都没反应,他甚至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大爷,先送她进屋。”杜涛提醒着。
“楚天云!楚天云!”阎河喊着,脚下没停,直往自己的房舍奔去,也就是今天大喜之日的新房。
杜涛也快步跟着阎河而去。
“大哥,吉时已到!”阎晨在阎河背后叫。
展剑峰拉了拉阎晨的衣袖。“二哥,静观其变。”
阎晨只能忍住,快步跟上前。
阎河将楚天云抱回自己屋内,让她平躺在床上,替她密密盖好棉被。
大红床被,方婉菁亲手绣的鸳鸯枕,窗棂上、铜镜上、门柱上全贴着大红双喜字。
杜涛替她把脉,感觉已微弱到几乎探不到脉动。“大爷,小林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阎河怔愣住!老天爷是在跟他开玩笑吧?他才看见她归来,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不可能!你在跟我开玩笑,你是大夫,你一定有办法的!”阎河急了,满心的慌乱和无措。
“我只能续她的命,无法救她的命。”杜涛拿出随身布袋,里头摆满各式长短银针。“小林是被农家所救,她受了严重内伤,加上又染上风寒,由于没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病情拖延,现下我真的无能为力。”杜涛边对她扎针边对合河解释。
阎河眼中充满悔恨。明明她就近在尺尺,这些日子来,他为什么没有去找她?如果早一步找到她,那她一定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握紧双拳,极力抑制脾气。
听到楚天云只剩一个时辰好活,站在房门旁的阎晨松了口气,还是希望楚天云早早断气,免得耽误到吉时。
“大哥,既然楚天云没救了,那你就不要再费心,离午时只剩下半个时辰……”
“阎晨!”阎河狠瞪自己的弟弟。“她好歹救过你一命,也救了我一命,救了全丽谷的人,你何时变得这么冷血?”
阎晨应着:“我对楚家人一向就是这么冷血。”
“她不算楚家人!”阎河吼。
“那她算什么?”阎晨也吼回去。
“算是我的人,我阎河的女人!”阎河直接把话挑明。
“大哥……”阎晨还想抗辩,展剑峰扯了扯他的衣袖。“二哥,我们先出去。”
现在硬要大哥去拜堂,恐怕会弄巧成拙,到时无法顺利拜堂成亲,该如何对婉菁交代?阎晨也只能和展剑峰先行离开。
被杜涛扎了数针的楚天云,在片刻后,眼睫眨动,幽幽转醒。
“楚天云,楚天云!”阎河坐到床边,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她听见了那焦虑的喊声。这男人很爱吼人,讲起话来老是凶巴巴的,不过,她不怕他。
只是,眼前的男人身穿大红衣袍,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嘴角却扬起一抹淡笑。“阎河。”软而无力的嗓音听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楚天云。”阎河的声音轻柔,就怕吓到她。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先扶我起来。”
阎河立刻将她抱起,以胸口让她当靠背,软若无骨的娇躯像是风一吹就会倒。那个曾经英勇的喊着刀下留人、飞脚踹踢他手下,甚至把阎晨过肩摔,还不顾一切下水救人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这种痛他曾受过,那是抱着父母尚有余温的尸体时,撕心裂肺的痛。
她看着阎河那有棱角分明的侧脸,再看看四周醒目的红。“阎河,你今天好帅。”
“啊?”阎河不懂。
“我是说,你今天穿上新郎倌的大红衣服特别的英俊,特别的好看。”她喘着气,一字一句软弱无力的说着。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阎河不解,有了怒意,为什么她直到生死时刻还说着不相干的风凉话?
“你不该把我抱进你的新房的,这样多晦气,万一我死在这里,可就不好了,你要不要先抱我到别的地方?”
“楚天云,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不会死的!”
她不在乎他的凶恶,只挑自己想说的话。“快午时了吧,我答应杜涛不能耽搁你迎娶的吉时。”
阎河怒瞪杜涛一眼,很想赶杜涛离开,却无法这么做。“你别管这些,你就安心在我房里休养。”
杜涛负手站在一边,故意忽略阎河杀人般的眼神,缓缓转身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下,是阎晨和展剑峰焦虑的面容。
“阎河。”她举起冰冷的手,抖颤的模上阎河那布满风霜的脸颊。
阎河浑身一僵,没有制止。
“你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不许你胡说!”
她浅笑。“我想告诉你,不管是化名小林的楚天云,还是我这个楚天云,都是真心喜欢你。”
“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阎河的女人!”
对于男女情爱,他从不曾尝试过。方婉菁的情他明白,却无法领受;但为何对她的情却让他如此执着,开口就是这么赤果果的话?
他的语气霸道又强悍,却让她感到阵阵暖意。“是呀,我是你的相好。不管我是谁,是你以为的楚天云也好,是未来世界的楚天云也罢,不管我是哪个楚天云,我都得告诉你一件事。”
“告诉我什么?”
“昨夜,小林托梦给我,让我看见了一切,她并没有要刺杀你……”她几乎提不起气来,喘了口大大的气。
“别说了,等你好了再说。”阎河焦躁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让我说,否则我会遗慽终身的。小林在丽谷五年,比起在楚家庄的十三年还要快乐……”
她告诉他梦里看见的情景,关于小林的一切。
小林虽然无法接近他,却总是用着爱慕的心在追寻他的身影。当小林被楚天凤逼迫交出地形图时,她为了保全丽谷,只好故意被抓。
惫有关于那个留着一脸落腮胡的中年男人。小林不是自刎,她是被那个落腮胡男人趁机灭口的。
“小林一直想要活下去,她是真心把丽谷当成自己的家,没想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原来是他。”在她的形容下,阎河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却没有立刻冲出去抓人,因为怀里的她已经奄奄一息。
“请你饶了他一命,千万不要再杀人。”
他没有答应她。“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你好好服侍我,我或许可以饶他一条狗命。”
她想笑,却没有力气笑。阎河用着最笨拙的方法在留她。“你想,小林的魂魄会在哪?我霸占了她的身体,她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不是的!你没有霸占住她的身体,你就是你,我认定的只有你,就算是小林回来,我也不会要她,我还是会一剑杀了她,听见了没有!”
“你答应我,小林很喜欢你,她若回来,你要好好待她,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你也可以把她当成妹妹,好吗?”
“我做不到!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你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她没把他的威胁听进去,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一分分在流逝。“阎河,我快不行了。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和楚家庄结下深仇大恨,好吗?”
“我答应你,只要你痊愈,我就告诉你。”
“你想要我留下来,就告诉我过往的事,或许我会因为挂念你而无法离开。”小手仍抚在他脸上,她触到了那滚热的泪液。
“我说的,你就信吗?”
“信。你从来没骗过我。”
“一旦你知道了我的过去,就要和我一起承担,你不能再置身事外,你能答应我吗?”他将手轻轻搁在她的颈脉上,探着她那几乎停止的脉动。
失而复得,为了留下她,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掀开过去的伤口,比起刺他一刀还要令他痛苦,他却可以为了她,以这个伤口来交换她的生命。
她点头。“我答应。我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我父母原是楚家庄的下人,楚老爷为富不仁,欺压着我们这群下人,我们这群下人,简直是比狗还不如。”
“嗯。”她轻应了声,表示听见了。
“十二岁起,楚老爷找上了我,他欺负我,他要我跪在床上服侍他,吃他的……”他说不出口,面露痛苦。
“你怎么不报官?”她的声音微扬,面露怒气。
“报官有用吗?楚家庄财大势大,连县老爷都要礼让他三分,我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楚老爷对我做的事?那不但会被反咬一口,恐怕还会被抓进大牢关个几年。”
没错,阎河说得一点都没错!就算是民主的现代,还不一样是官官相护!
“那你们怎么不逃走?”
“逃得了吗?楚恶人威胁我,只要我敢逃走,或者说出来,他就杀了我父母和晨弟。当时晨弟还不满十岁,老的老,小的小,恐怕还没逃出楚家庄就会被杀了。”
听了他的话,她好不舍,无形中激发了她的热血和正义。她慢慢坐正身体,不再靠躺在他身上,凝看着他,用力握住他的双手。明明自己已是个将死的人,但她还是想给他勇气和力量。“你当时还那么小,逃不了的。”
他感觉到她那强烈的脉动,这招果然奏效。
“我只能接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一直到我十六岁,懂得反抗了,楚恶人再也不能对我随心所欲。我以为恶梦就此结束,直到我母亲被那个恶人欺负!”握紧的拳头,债张的血脉,说到自己被欺负时,他都没有这么痛苦。
“啊……”
“我永远记得母亲衣衫不整的逃回下人房,父亲看了很激动,之后我才知道,晨弟也被那个恶人欺负,他跟我一样,都因为受威胁而不敢说出来。父亲失控拿了把菜刀要去找楚恶人算帐,但这无疑是去送死,他连楚恶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护卫乱刀杀死。”
“真是个烂人!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有这种作奸犯科的大坏蛋。”骂着,心痛着,话语依然虚弱。
“我母亲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留下遗言,上吊自杀。”
“天呀!”她的泪珠扑簌簌掉下来。
“后来,下人们群情激愤,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很多男童都被楚恶人欺负过,很多妇人也遭受过他的凌辱,大家都跟我一样,不敢、也无法说出来。”
“所以你才放火烧了楚家庄?”
“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大家都豁出去了,一定要给楚恶人一个重重反击。于是,我在庄内各处偷偷埋了油料,那一夜,我假装迎合他,趁着跟他苟合时,我用暗藏的匕首杀了他,其他人理应外合,同时放火烧庄。大火狂烧,阻断那些护卫追杀的脚步,我们才有机会逃出楚家庄。”
真相大白。难怪小林始终没有做出危害丽谷的事,默默的在这里待了五年,为的就是要赎罪。
“我的恨并没有因为楚恶人的死去而消失,我更加……”阎河的眼角也湿了。
她不让他说下去。
“阎河,我想要吻你。”她的手模着他的脸,泪珠潸然而下。
阎河不在乎她的大胆,他明白她这是在安抚他。
冰凉的唇无力地贴上他的,他抢过主导权,在她唇上吸吮;他有满腔的爱意,却怕她会负荷不了,不敢让这个吻太深入。
泪水吻进嘴里,甜美又感伤。浅浅的吻结束,她有着心满意足,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幸好楚恶人从不吻我,因为他嫌我的嘴脏,幸好……”否则他连最后一块乾净的地方都没有了。
“大哥,午时已到,请大哥到祠堂准备焚香祭祖。”
阎晨在房门外催促,却不敢贸然进房。刚刚他和展剑峰虽然听不见楚天云和大哥的交谈内容,却见到了房内的情形。那个楚天云还真是大胆,居然在光天化日下跟大哥相拥亲吻。
阎河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阎晨和展剑峰急得满头大汗,很想入屋抓人;但是,凭武力是奈何不了阎河的。
“我答应杜涛,我不能阻断你的姻缘,我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杜涛终于从窗前回过身,看着那拥抱的一对身影,表情不动,内心却是激动莫名。阎河愿意对楚天云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往事,表示他已经可以为了她放下心里的深仇大恨。
阎河瞪视着杜涛。“别说不吉利的话,否则我不会轻饶你的。”
“你该去拜堂了,三小姐还在等你。”她催促。
“我不要。你以为叫我去成亲,你就可以一走了之吗?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过去,就要和我一起承担我心中的仇恨,我不会放你走的!”
她的热情温热了他冰封的血液。他是这么一个狂妄之人,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唯独她,这个自称来自未来的楚天云,他拿不定她,他害怕她就这么走了。
“你心里住着一个妖怪,腐蚀着你的心,让你只记得仇恨,忘了快乐。你若能忘了,我想小林就可以得到安息,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他黑眸凝起一股冷意。“我不会放下对楚家庄的仇恨,你别想置身事外,想到别想!你若敢离开我,我就杀光所有楚家人,包括被我囚禁在丽谷的大妞,你听明白了吗?”他撂下狠话。“楚天云,你听清楚了吗?”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
“我不会答应你的!”他句句威胁,眼底却不争气地濡湿了。
“我……”
“你得留在这,永远留在这!你是质子,这样就可以确保楚家人日后的平安!”他全身张扬着戾气。
“然后呢?你就要迎娶三小姐了。”
“我不娶她!只要你肯活着,我不娶她!”阎河吼声震天,惊动屋外的阎晨和展剑峰。
“大哥!”阎晨惊呼,顾不得一切的冲进房内。“你不能!你已经答应要娶婉菁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真的很开心……”楚天云笑了,笑容满意而幸福,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阎河急吼:“楚天云!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杜涛!”
杜涛赶来诊脉,表情凝重。“大爷,小林气息尚存,只是……”
“你快替她扎针,快救活她!”阎河着急地催促。
“我无法再替她扎针,那只会加速她气血逆流。”
阎河虽然怀抱着她,却还能一把掐住杜涛的脖子。“救活她,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活她!”
“大哥!”展剑峰一把拉住阎河的手,就怕阎河失控掐死杜涛。
“大爷。”杜涛的音调依旧平稳,只是神情凝重。“大爷,大夫只能救命,却无法违抗天命,这得靠她自己的意志。如果她想离开,就算我有华陀再世的医术,也无法将她救回。”
“那怎么办?只能束手无策吗?”阎河怀抱着她,看着她那几乎死去的模样。
“这得靠她的求生意志。她的气息尚存,若她想活过来,她一定可以回来;若她不愿意活过来,我也无能为力。”杜涛说得语重心长。
“楚天云,你一定要活过来!你要是敢离开,我就杀了大妞和那三个楚家庄的人质,你听见没?你一定要活过来!”阎河在她耳边用力吼着。
“大哥,时辰已到,别让婉菁空等,别让大家失望。”阎晨再次恳求。
“我若娶了婉菁,她是绝对不会回来的。我不娶婉菁,绝不!”阎河在她耳边大声宣誓,就怕她没听见。
楚天云再也不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犯,阎河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如今看着她重回怀抱,她却又要在他怀抱里死去,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
“杜涛,都是你害的,你干什么把一个快死的人带回来!”阎晨无法可想,只好将怒火转到杜涛身上。
“因为我救不了她,只好带回来让大爷救。”杜涛边说边专注地替楚天云把脉。
阎晨一脸不信。“我大哥又不是大夫,你都救不活了,我大哥怎么可能救得活?”
杜涛抽回把脉的手,来到阎晨面前。“此刻小林的脉象奇迹似的平稳,这不就表示大爷的确救了小林一命吗?”
阎河面露微喜。他明白杜涛的话,楚天云尚有一线生机。“楚天云,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最好赶快好起来!”
众人都知道杜涛向来不打诳语,有一分话说一分实情。杜涛是真的救不了楚天云,才会将濒死的楚天云带回来;只是,为何阎河就救得了她?
阎晨心里很是震掀。难道这就是情爱的力量?所以,该死的楚天云一直无法死去?
阎河铁了心,任谁都无法说动他去拜堂成亲。
风老以主婚人身分,软硬兼施,阎河站得直挺挺,骂不还嘴、打不还手,气得风老吹胡子瞪眼,只能拂袖而去。
而方婉菁这位娇滴滴的新娘,因为苦等不到新郎倌拜堂,才知道那个大家以为已经被洪水吞噬的小林居然还活着,现在正躺在她的新房里。
方婉菁气呼呼地来兴师问罪。
她发上簪着凤簪、耳上嵌着珍珠耳坠、手腕戴着金镯、脖上挂着珠玉长链,一身的大红霞帔,困脂水粉让她双颊嫣红似醉,可惜她这身耀眼的喜气完全打动不了阎河的心。
方婉菁无法忍受这样的难堪,她摔了椅、砸了杯盘,甚至还抽出了软鞭。
“我早该杀了那个贱人!”
阎河站在床前,让方婉菁无法靠近一步,连使软鞭的机会都没有。“婉菁,对不起,我不能跟你成亲。”
硬脾气的阎河从不跟人道歉,现下却低声说着抱歉,方婉菁一听,心都寒了。“你居然为了那个恶人的女儿跟我道歉?”
阎河表情凝重。“她不是那个恶人的女儿,她就只是她。”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要!我只要你娶我,你不能不要我!”硬的不行,方婉菁只好来软的,泪水扑簌簌直掉。
“对不起。”再一次,阎河低声道歉。
“阎哥哥,小林有什么好?你要是娶了她,如何慰藉在九泉之下的父母?如何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救了晨弟,甚至救了全丽谷的人的性命,她从来没有危害到我们,我想我父母会谅解的。”
“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为什么你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阎哥哥,你醒醒呀!”
“我以前的确不是这样。”这点阎河不否认。
一旦开了杀戒,杀人就如同踩死蝼蚁般的简单;而她则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就算天下人负了她,她也不会杀死任何一个人,这让他从此再也没杀过人。
阎河的爽快承认让方婉菁更觉痛心。“看你是要我还是要她!否则你就等着为我收尸!”方婉菁狠狠地威胁。
“峰弟,看紧你三姊,不要让她做傻事。”阎河不接受方婉菁无理的威胁。
展剑峰只好来到方婉菁身旁。“三姊,你别这样,大哥此时心慌意乱,你让他有时间好好想想。”
眼看大势已去,阎河又不接受威胁,方婉菁只好退一步。
“阎哥哥,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欺骗你的感情吗?她勾引你、魅惑你,为的就是继续待在丽谷,才可以让她内神通外鬼。”
“她若想灭了丽谷,早就可以行动,也不至于被楚家庄的人灭口,更不必为了救人而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阎河反驳。
方婉菁知道阎河说得有理,但她就是气恨楚家人。“那我们不一定要在今日拜堂,我可以等,等到她死了,等到春耕,我们再来成亲。”
“她不会死,她一定会活下来的。”阎河说得铿锵有力。
阎晨拧眉,道:“大哥,这样吧,如果小林活了下来,那表示连上苍及九泉之下的爹娘都站在她那一边,那她就算是你的人,谁都动不了她;如果小林死了的话,请你一定要遵守诺言迎娶婉菁入门。”
这是一场赌注!阎晨就不相信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小林,还能从鬼门关前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女人恐怕真的是妖女了。
阎河点头。“好,我答应。不过谁都不准动她,要是让我发现谁暗地动了手脚,就别怪我不讲情面。”阎河最后也只能答应,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楚天云的安全。
阎晨明白,大哥言出必行,这下就算想要楚天云死,也不能亲自动手了。
方婉菁只能委曲求全。“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偷偷的动她,就让阎伯父和阎伯母来决定我是不是可以成为你们阎家的媳妇。”
“她一定会活过来的。”阎河仍是如此坚信。
失而复得,才知道她是如此珍贵;他不惜得罪全丽谷的人,不惜让自己的声誉毁于一旦。
这个大喜之日,本该是欢喜的洞房花烛之夜,躺在喜床上的人却是楚恶人之女。虽然造化弄人,阎河却甘之如饴。
点燃大红烛火,轻抚她那没血色的脸蛋,他喃喃念着:
“楚天云,你可别让我等太久。我等你醒来,你一定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