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ondeLune”今天公休,客人们失望而去,但隔壁的门里却传来阵阵的食物香气,还有两人的交谈声。
齐天印原本不想过洋人的节日,可是青霓喜欢过节的气氛,而今天又是珠宝设计大赛的颁奖日,为了庆祝或是安慰正在会场等结果发表的邵彩昕,他只好为了这两个女人做起耶诞大餐。
而青霓则是焦急的在客厅里踱过来又踱过去,一会儿摆弄一下花束,一会儿弄一下桌巾,之后再也忍不住,脚尖一转,又跑进厨房里。
她之前才被请出去,原因有二,一是不大的厨房里满满都是食材,二是她大小姐一急就静不下来,让齐天印败难专心发挥,只好求她坐在客厅,吃点水果看电视放松心情。
他一感觉到狭小的空间里又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又是好笑又是叹气。
“印扮,彩昕姊怎么还没来呀?”
不是说颁奖典礼下午就结束了,现在都快六点,怎么她连通电话也没来?会不会是输得太惨,所以她受不了打击,正在做什么想不开的事?
一往坏的方向想,青霓的脑子里掠过各种社会新闻常见的标题。
呜!她不要彩昕姊姊出事啦!
长吁了声,齐天印马上接话,因为若不快点开导她,她可能下一步就拖着他上警察局报案。
青霓看起来虽有点慢半拍,但遇到事情的实时反应往往快得出人意表。
“今天是耶诞夜,到处都塞车,我教她坐捷运去,她听不进去,现在一定是在车阵中咒骂啦-先帮我把凯撒沙拉和这两个小盘子拿出去。”
她们俩一个爱吃面包丁,一个爱吃培根丁,他这个老妈子只好照办。
青霓有些娇嗔的抱着沙拉碗,再度被赶出厨房。
她正打算继续说话时,大门被打开,邵彩昕终于出现。
青霓开心的迎了上去,而齐天印也快步离开厨房,一面抹着手,却不动声色。
青霓已经急了一个下午,可是又怕要是邵彩昕没有得奖,直接问出口会伤了她的心,因此视线就这么黏在邵彩昕脸上,等着她开口。
邵彩昕面无表情,半晌后,她忽然将原本藏在大衣后头的手举了起来。
一个沉甸甸的奖座被高举在空中,她咬着下唇,没有流泪,但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金奖,我拿了第一名回来!”
邵彩昕话一落,齐天印松了一口气,青霓则是耶耶耶的大叫。
“彩昕姊,恭喜-,-真棒!”
之前看彩昕姊深受情伤,她实在难过,帮不上忙,只好在内心声援她。
“谢谢-,小霓-给了我很多灵感,而且今天在会场,我抱着玛丽安妮女士,也不觉得孤单。”邵彩昕喜悦的说道。她能体会好友兼伙伴怎么会陷在这个甜蜜小女人的陷阱里。
齐天印则是转回厨房,过了一会儿后端出德国猪脚,招呼两个人坐下,为自己和好友倒了香槟,帮青霓倒了鲜女乃,然后三人一块举杯。
“耶诞快乐,兼祝我的伙伴所向无敌!Cheers!”他豪气的说道。
在干杯声中,三人一饮而尽,脸上都是笑容。
邵彩昕将奖座递给他。
“明年,换你去拿金奖回来,这个借给你,让你沾沾我的福气。”她傲慢的说道。
“我今年是让-耶,-还以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啊,若我出马,了不起-只有个银牌拿吧!”齐天印不客气的笑道,但还是收下那个奖座。
邵彩昕不以为忤的笑着,心中有些感慨,表情转而带着一点点感伤。
倍乐的气氛忽然改变,青霓有些不知所措,齐天印却给她一个让邵彩昕说出口的眼神。
邵彩昕似回忆着什么,眸子望着远方。“以前,就算“亚璨珠宝”赢了,也是小老板上台领奖,我向来坐在台下拍手,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今天,当我自己上台,以“RayondeLune”的设计代表受奖时,我才发觉,这座奖原来这么重,重到我几乎握不住……
“之后在酒会上,再看到那个从我生命中挖走这么重的一部分的那个人时,我觉得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心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它结痂了,未来,我要为自己而活。”
一旁无法插嘴的青霓,将椅子搬到邵彩昕旁边,然后环抱住这个今天勇敢面对一切的女人。
齐天印却冷冷地一笑。
“重?-这只肉鸡没运动,才会觉得重,这奖座轻得很呢!”他以嘲讽的口气道,并挑衅的将奖座-着玩。
邵彩昕明白这是齐天印的温柔,于是也不甘示弱,挑眉瞪着他。
“哼,轻的话,你明年记得顺手带一个回来啊,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你!”
“小事一桩!不过是拿了国内的奖,看-骄傲成这样。”齐天印凉凉的说着,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模样。
“对对对,您大少爷喝过洋墨水呢!可是,这个小奖能让“RayondeLune”从名不见经传到声名大噪,你做得到吗?”邵彩昕怎可能让人搓圆揉扁,立刻回嘴。
见战火又起,青霓只能摇头。
她看着不停斗嘴的两个人,内心下了一个决定,将原本要给齐天印的耶诞礼物偷偷的藏到椅子底下去。
让未来证明一切吧!青霓笑着暗想。
圣诞节过去,新的一年接着来临,跟着便是农历春节,然后一转眼,清明节又来到眼前,接着,端午节和热得要死的天气双双作伴到来。
而青霓的高中毕业典礼也快要到了。
斑中三年,是她感觉时间过得最快的三年。
小时候老在等新年,等放暑假,觉得好象一辈子也等不到小学的毕业典礼;上了国中之后,课业开始加重,到了国三更加难捱,让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但上了高中,彷佛还记得身为新生时穿著崭新的制服坐在礼堂里,转瞬间,她又坐在礼堂里,却是穿著旧制服排练毕业典礼。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也过得这么快,那未尝不是好事。
最后一个温书假,她和段烈没在家里K书,却出现在补习街,神情轻松的喝着珍珠女乃茶。
小烈向来成绩很好,已经甄试通过,有学校可念,而她则是不打算参加大学联招了,所以心情暂时堪称愉快。
在家里时,在印扮的督促下,她要瞒天过海虚应故事,太累人了,现在不用伪装,真好。
见好友如此轻松自若,段烈说不出口的忐忑难安,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启口。
“小霓,-真要这么做?为什么我事前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不告知她什么事,她不介意,但青霓刻意瞒着她,让她觉得不被重视。
听到那抱怨多于质问的口气,青霓蜷在她的手臂上,笑意嫣然。
就当是预习吧,或许印扮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送出第一只小熊时,就暗暗决定了,等上网找几次资料,找到这所学校,几经思考,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当初-也教我继续缝熊宝宝,不是吗?”青霓笑着说道,表情无辜。
段烈翻了个白眼。那的确是她说过的话,但拿她的话来堵她,未免太不道德。
“好,我是说过,但是,-舍得放下-的印扮,-不怕他爱上那个叫彩昕的大姊姊?”段烈搬出青霓最在意的事情劝着。
“嗯,我是担心,可是我不担心他和彩昕姊,他们不要互相残杀,我就谢谢老天爷了。只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怕我的喜欢会变质,我不要这样下去,我喜欢印扮,小霓最喜欢印扮啊!”青霓小小的脸仰起,有些激动。
段烈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果决,这么不留恋。
可是她却不若青霓潇洒,她有放不下的理由。
她不死心,再度劝着,“所以-还是守着他,不让别的女人近身,才能让他慢慢喜欢上-,完成-的独占计画啊!”
是的,这的确是青霓的梦想,从小到大,只要作业或作文的题目是有关长大要做什么,她都是描述她如何想拥有齐天印,独占他的目光。
而每一个改到这篇文章的老师,无一例外的都会请她去辅导室接受辅导,但她还是十一年,不,十二年如一日。
她原本一直觉得,他会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直直的往前走,没想到,她现在选择转弯,弯向一个他触手不及的地方。
青霓的眼骨碌碌的转着。
“是呀,或许他最后会喜欢上我,因为怕我无法独自活下去,因为放不下我而喜欢上我。可是,被那样看待的我,能开心的接受他的那种喜欢吗?”
段烈内心一惊,无法回答。
看好友被自己难得清晰的头脑吓到,青霓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
扒呵,她很少想得如此清楚,但为了自己,为了印扮,她是不会偷懒的。
“好吧,如果我能开心的接受,那被那样对待的我,又能继续喜欢他多久呢?”
至此,段烈明白她已经不可能改变主意,因此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而青霓仍笑着,握紧了手上的牛皮纸袋。
傍晚,齐天印的工作室里。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钟,还差十五分钟就要六点了。
败开心又是一天过去了,时间的流逝有了意义,距离青霓十八岁的生日,只差四十三天。
倒数计时让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亢奋,连椅子都坐不住。他还不能透露的心意,化为更巨大的能量,让他灵感如潮,一发不可收拾,也算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的确如邵彩昕所说,“RayondeLune”一夕之间声名大噪,不但各方询问,连执业界牛耳的“亚璨珠宝”都来接触,开出想要吃下“RayondeLune”一半股份的优渥条件。
想当然耳,被他和邵彩昕拒绝了,“RayondeLune”是属于他和她的成就,他们会亲手让它茁壮,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而邵彩昕在经过大半年的疗伤后,最近开始接受男人的追求,他乐得放下护花使者的责任,只是要她不能因爱昏了头忘了工作。
看好友陷入热恋,他不自觉的又想到青霓。
说他死脑筋也好,说他不知变通也成,他是个守法的公民,不想游走于法律边缘,于心有愧的事情他不做。
但是,他也感觉到自己已经愈来愈难以忍耐,快要无法抵抗青霓的无边魅力了。
她不只具备了身为女人,也具备了身为一个人类可贵而又可爱的性格,让他几乎为她痴迷欲狂。
而原先一直骚扰着他,让他寝食难安的“变态”问题,他决定当只鸵鸟,不再面对。
反正他知道自己好爱她,什么时候开始已不重要,他想要呵护她,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快乐的在安全的环境里生活。
只要等到她十八岁,他就要向她表白……
唉,觉得自己真像变成了娘儿们,提不起又放不下。
齐天印无奈的长吁,拉开抽屉,一顶闪闪发光的小笔冠,摆放在细致的灯丝绒上。
他双手捧起它,左右转动,审视着这个完美的,由他亲手所打造的精品。
仔细一看,皇冠最高点还吊着一个小小的皇冠,摇来晃去,好不可爱。
原本要当她生日礼物的项链,已经先送给了她,这一个,是他从她的熊宝宝得来的灵感。
大的皇冠是给她最宝贝的大熊查理先生戴的,而可以拆下来的小笔冠,是给她戴在手指上的。
她和她所爱的,便是他的主宰,他多么盼望能拥她入怀,就像她儿时困睡,他一把抱住她和查理先生一般。
那会是他的幸福,而这份幸福,四十三天后就会实现,他如此坚信着。
齐天印走出工作室,准备做晚餐,意外的发现青霓正坐在沙发上。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小手将一份文件推向他。
他不先急着看那份文件,倒是先坐在她对面,大手越过桌面模着她的头,笑望着她害羞闪躲的模样。
她不喜欢被当成小阿,但她并不知道,他早就不是以那种感情面对她。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昨天听-说要和小烈去补习班不是吗?其实距离考试只剩一个月,待在家里静心念书,效果不见得输给考前冲刺班,况且我也能好好的照顾。”齐天印笑着说道。
他最近看到电视上有个广告,一个在考场上紧张的照顾女儿的老妈,在考试钟响后便倒地昏迷。
他有预感,自己接下来大概也可能发生那种情况。
青霓笑而不答,小手又推了推那份文件。
齐天印见她如此坚持要他看,便将文件拿起来瞧。
那是一份英日文并陈的文件。
他不哈日,也对日文毫无涉猎,自然看不懂日文的部分,但英文的部分,他就能了解了。
这是日本一所私立大学的招生简章。
齐天印抬起头来,青霓脸上那有些异样的柔美笑容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不安问道。
青霓笑得更柔、更美。
唉,印扮将接受打击,她奉送几枚不要钱的笑容,至少能让他好过点吧?她想。
“印扮,你暂且不要抓狂喔……”
青霓才说着,齐天印已经霍然而起,长脚一跨,横越桌面,目光有些阴森的瞪着她。
“不要抓狂?-要去日本?真的假的?”由于心急如焚,他直接切入重点。
青霓像只被老鹰盯住的小鸡,有些紧张,但还是柔柔的笑着。
完了,印扮真的发飙了,果然应该早点告诉他吗?
不过,那会增加他阻拦她的时间,而她在他长时间的柔情攻势下,铁定会心软接受的。
长痛不如短痛,这对两个人都公平。她单方面这么想着。
“嗯,九月中旬就要接受报名,十一月是大学入学甄试,十二月上句还有日本语的测试,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年四月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了。”青霓有些喜孜孜的说着。
愈听她说,他脸色就愈难看。
“-不会日文,去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什么?”齐天印咬牙切齿的道。
懊死,他耐心的等待她成年,结果却等到她要出国,-下他一个人吗?
“RayondeLune”成立还没有周年,他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工作陪她去日本念书的。
闻言,青霓拿出几本课本,上头写着日本语初级、中级、进阶等字。
“我有去补习啊。从小杰的事情之后,我就听印扮的话,努力上网找资料,发现这所位于京都的大学,在织品业界的口碑是领先全球的,所以我打算……”
她的话中断在他不断逼近的臭脸下。
“-,打算什么也不告诉我,然后九月一到就一张机票飞日本吗?”齐天印一字一字僵硬的说道。
青霓眸光四处飘呀飘的,不敢直视他。
“不是九月去啦……”
“八月去也是一样,还不是要去!”
“也不是八月……”
“不是八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难不成这所学校有函授教学?”齐天印满肚子疑问,因为有了一线希望,所以口气软化了些。
青霓又是摇头。“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函授教学耶……”
她不着边际的话已经让齐天印的耐性彻底用罄。
“范、青、霓,-给我把话说清楚!”
青霓闻言,知道再拖就糟糕了,决定给他个痛快。
“我六月九日下午两点的飞机,一到日本就开始一面读语言学校,一面准备考试。妈咪已经帮我打理好在日本的住处了。”她简短的说道。
齐天印眼前一黑。
她说什么?今天已经是六月五日了,她六月九日早上毕业典礼,昨天他还联络爸妈和兄弟、大嫂要一起出席的……
往她身旁的空位一倒,他捂着眼,觉得自己大概在作梦,事情来得太快,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青霓看他像丧气的公熊一样软倒在侧,小手轻轻的推了推他。
“印扮,你还好吗?”
他不答,狠了心不答。
她看他不理她,又是轻轻一推,撒娇意味甚浓。
“印扮,你还好吗?”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懊?好个头!他猛地放下手,双眼一瞪。
“当初我搬出家里,-觉得好不好?-当时的感觉,就是我现在的感觉。”齐天印不加掩饰的说道。
青霓一听,幸福的微笑浮上脸庞。
丙然,他那的炽烈的眸光正是她所想的。
“印扮,你可以等我吗?像我等了你十一年一样。我感觉得到,你现在是真的喜欢我的,所以请你耐心等我,好吗?”她轻声道。
齐天印愣在当场。
“-什么时候发觉的?”他拚命隐藏那份情意,怎么会被她发现?
青霓双眼一闭,靠在沙发上,好似睡熟了一样,粉女敕的小嘴却张了张。
“我有一次没睡着,发现你站在我床边看我,从那天之后,我每晚都装睡。”说到后来,她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瞅着他。
齐天印倒抽了口大气,无法直视她了然的目光。
下一秒,他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