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成荫的校园内,贝钧在喷水池畔走了又走,绕了又绕。
往右是图书馆,往左是校外的网吧,他前所未见地开始挣扎了起来。
“该死的言薇薇,搞得我烦死了。”他一边踱步一边碎念,一抬头竟见梦中天使在面前出现。
宁静提着小提琴,优雅地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瓜子脸的丽颜真是迷死人了,走路的时候微微左右摇摆,修长的纤腿前后挪移,看得贝钧舍不得眨眼。
他慌张地顺了顺头发,拉了拉衣服。等到宁静走到他面前时,紧张地开口:“静堂学姐你好,还记得我吗?”
他的心脏似乎都要怦怦跳出胸口,宁静徐徐转了转眼珠,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望着别处。
贝钧紧张极了,马上接着说道:“那天你到我家电视台参访啊!有没有印象?还有,你有收到我的信吗?”
他急着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然后急促地开始吸气,吐气。宁静学姐近看真的好漂亮,皮肤白皙,睫长鼻挺,看得贝钧都要失了魂。
宁静站在贝钧前方,微微侧了一下头,似乎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开口对他的方向说道:“你等很久了吗?”
贝钧眼睛一亮,哇塞!怎么连声音都这么优雅动人?还有,静学姐竟然慰问他耶!问他是不是等了很久,他等了快两个月,等的就是今天啊!
于是贝钧拚命点头,有如捣蒜。“静学姐,等你再久都值得。”他开怀地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静学姐主动跟他说话,认得他是谁,不久她就会跟他约会,再不久他就可以一亲芳泽……嘿嘿嘿!想到这里的贝钧,脸上忍不住扬起雀跃期待的笑容,却在此时,他的身后冷不防有另一个声音传出。
“不会,刚到而已。我们走吧!”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硬是穿过了他的肩膀,朝静学姐的方向送去。
贝钧顿时傻了眼,诧异地回头。
“原来你不是在跟我说话?!”他哑然。静学姐原来是在问他身后的那个人,而那该死的男孩子也拿着一把小提琴,等着宁静一起去社团练习。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压根没被注意到的贝钧头顶冒出一团火,怎么宁静学姐就是看不见自己?就是不认识,不记得他是谁?刚刚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从他身旁悄然走过的宁静,没有注意到贝钧失落难看的表情,怎知就在此时,贝钧的一群“好玩伴”,好死不死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有人点起烟,有人朝他嚷嚷:“钧哥,网咖的台子我们订好了,走吧!”
“闭嘴。”贝钧咬牙切齿地朝他们低声说着。
惫没搞清楚状况的同学们不知道贝钧极在意他在宁静面前留下的是什么印象,仍不明就里地继续说道:“钧哥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去网咖吗?那没关系,我们改去打撞球好了。大家也好久没拿球杆了……”
“我说,闭,嘴。”贝钧脸色铁青,眉宇纠结,同学们这才发现不对劲,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走过他身旁的宁静朝贝钧望了一眼,把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听了进去,贝钧傻在原地,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完蛋,完蛋了……静学姐现在一定认定我是那种成天游手好闲,贪玩度日的“混咖”,她是那么优秀的人,我竟然留给她这样的印象,完蛋,完蛋……
贝钧站在原地回不神,直到宁静与他擦肩而过,与别人走远,他都没办法挪开脚步。
“钧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同学在一旁推着他。
贝钧眼角望着这些“好哥们”,有的悠哉地继续吞云吐雾,有的吊儿郎当地抓着刚染上怪异颜色的头发,他气急败坏,火大不已,转过头急着要向宁静解释,他不是那种人。
“静学姐!”他不顾一切喊了一声,宁静果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嗯?”宁静看着这有点面熟,却记不起是谁的人。他的神色有些紧张着急,还带着些微怒气。不过她记不起他俩有什么可以连结的事。
“我是贝钧,你记得吗?我想跟你说,我,我……我……”
“什么?”宁静带着疑惑,开始思考,看着他的面容端详了一会,终于有了印象。“喔!你说贝家电视台是我家经营的,是吗?”
“是,对,没错。”贝钧先是雀跃地回答着。
“有什么事吗?”宁静还是礼貌地问着。不过眼神已经飘向贝钧身旁那些人。贝钧看着宁静的明眸,脸色却渐渐垮下。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宁静已经把他归类成什么样的学生,她的神情,他给她的印象,似乎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他不过就是个靠着家世背景混日子的阔少爷,别的不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最在行。
按杂的感受涌上心头,贝钧双拳紧握,不知如何表达。他想告诉宁静他不是她想像的那种学生,她不是一直要炫耀贝家家境的阔少爷,他是真真正正欣赏她,仰慕她,却一点也不知从何启口。
此时却有个声音从他心底响起,自己不是这种人吗?真的不是吗?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的朋友群就是这样,功课也差到快毕不了业。人家是要去练小提琴,自己却只会沉迷在网路,漫画,撞球中。
他凭什么给宁静学姐一个好印象?
他凭什么证明自己比她身边那些数不尽的追求者强?
宁静看着这喊住她又不说话的学弟,还是礼貌地微微点了头,便转过身继续往社团方向走去。
贝钧痴痴地看着走远的她,酸楚难受通通写在脸上。他猜想,静学姐应该只是又发现了一只苍蝇,一只在她身边东绕西绕,她根本瞧不上眼的小东西。
在她漂亮的眼眸中,没有自己的身影。
贝钧好难受,好挫败。
“铃……”手机铃铃作响,贝钧无意识地接起,却听见网咖老板的声音。
“贝钧同学吗?位置我都帮你们留好了,怎么还不来?”
锵!贝钧陡然将手机朝喷水池中央的雕像扔去,只见手机瞬间碎裂,零件扑通落至水中。
贝钧暴力事件早已不是第一次,只是这回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贝钧老大不高兴,大家弱着嘴巴不敢问,不敢惹心情欠佳的贝钧。
但没有人知道,四碎的手机有如贝钧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
心情荡到谷底的贝钧轰走一票跟班,一个人独自在校园内没目的地东走西晃。
他何尝不想有傲人的好成绩,能匹配得上品学兼优的研究所学姐,何尝不想不靠他的家世,有一番令人折服的作为。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会做什么?长这么大了,为何自己就是没有半点头绪?
眼看学期就要结束了,他该怎么办?
失落烦躁的贝钧不知不觉走到了社团办公室,他一抬头,见到西洋音乐社,马上快步走开,他不想让学姐见到他这番“落魄”样。
贝钧朝另一头走去,经过跆拳道社,不经意瞥见了言薇葳,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室最角落。
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全身紧绷的神经忽然间通通松懈下来。至少这“女乃女乃”知道自己的一切情况,在刀子面前不必房间伪装什么。
“你在干嘛?”
贝钧突然出现在社办,让沉思中的言薇葳吓得好大一跳。
“故意吓我是不是?”见到贝钧,她合上手中的小记事本。
“我哪有,是你自己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有人进来都不知道。”贝钧见到她合起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数字。
“不用你鸡婆。”言薇葳却不想让他过问。
“喂!我是好心耶!再说你这间社办位在这么角落,你一个女生躲在这边,天色暗下来后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贝钧语气透露着关心,不过自己却没察觉。
言薇葳坐在这好一会了,都没发现天色已渐渐暗下。她看了眼窗外后回话:“我什么身份,还要你担心?”
“跆拳道社长又怎么啦!多来几个男生一样可以把你摞倒。前不久校外才有歹徒潜入女同学的租房内,差点出事。你小心点,不要铁齿行不行?”
言薇葳的确想着事情而忘了时间,没注意到身处这间角落教室的安危,她看着贝钧纠正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开:“现在换你训起我啦?”
“还笑?这种事女生可不能出点差错,你认真点行不行?”
“知道啦!谢谢你。”
“谢什么谢?无聊。”贝钧从不会把“请、谢谢、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人,他认为这样很恶心,于是忍不住补上一句:“我是怕委屈了那些歹徒。”
言薇葳其实早已知道贝钧口恶心善的个性,她对着贝钧说道:“其实你心地很好,干嘛老是不肯好好讲话?”
有些不自在的贝钧却顾左右而言他。“吃饭了没啦?”他转移了话题,那些话是女生们讲的,别在他这大男生面前提。
他强忍刚刚宁静给他的“伤害”,想找个人吃个饭讲讲话,抒发郁闷。
“还没吃。怎么,要请我吗?”言薇葳半开玩笑地说着。
没想到贝钧真的答应。“走啊!一句话。”
“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喔!”
“我怕你啊?”
“那好,海陆大餐,谢谢!”言薇葳还是开着玩笑,她不是会随便敲竹杠的人。
没想到贝钧真的拖着她走,言薇葳被他半拖半拉地到了间火锅店前,她还是直说:“好啦!我开玩笑的啦!不过是顿晚餐,吃自助餐就好了。”
“就当陪我吃顿饭,行吗?”贝钧突然用低沉感伤的声音这样说着。
言薇葳顿时领司他一定有事,然而她不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和他对话;“她吧!看在这顿大餐的份上,勉强陪你。”
贝钧点了点头,表情看来有些落寞。
这是间言薇葳想也不敢想的高级火锅店,隐密的隔间,周到的服务,不家满桌丰盛新鲜的食材,看得她饥肠辘辘,贝钧却似乎没什么胃口。
言薇葳知道他在硬撑,没有开口问,只让他静静地沉思。和贝钧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贝钧呆了好半响才回神。“吃啊!怎么不开动?”他问着没动筷的言薇葳。
“你是主人都没动筷,我怎么好意思。”
“厚!我们之间还分这个?”他还真有点受不了。“无聊!吃啦!”
“让你破费了。”言薇葳拿起筷子,看着贝钧把帝王蟹放进滚滚锅汤中。
“破费?想太多。”
“这种大餐我还真的吃不起。”言薇葳夹起肉质鲜女敕的鱼片,和一把漂亮的香菇放进锅里。
贝钧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天天吃这些东西,早就没感觉。现在我才体会,很多东西真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
“比如……”他欲言又止。
言薇葳察看他的表情,心中有底。“比如学姐的青睐,对吗?”
贝钧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你怎么知道?”
“我厉害啊!”她知道贝钧只会为了一件事落寞丧气。
“唉!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面前就是什么事都瞒不了。”
“干嘛要瞒?追不到就追不到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
“可是什么?讲啊!”
“我……”
言薇葳仰头一笑。“自尊心作崇,男人面子问题,是吧!”
“好啦!你可以去摆摊算塔罗牌了。”又被言薇葳说中,激得贝钧无言以对。
他把所有的热诚和心意都放在宁静学姐身上,不过对方压根没把他看进眼里。但是,这又能怪谁?
他是堂堂大少爷没错,但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但人家只把他当小苍蝇一只。
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还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从来没有尝过什么挫败滋味的贝钧,这次可被伤的颇深。
宁静学姐让他知道,他压根没有什么好嚣张、好自豪的,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贝钧这个名字或许还不值一提。
“唉!”他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副模样他可不能在一帮好兄弟面前露出来,不过这早就把他所有拙样瞧个彻底的言薇葳,却不用算在内。
“问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他没头没脑问着言薇葳。
“你自己觉得呢?”
“不知道,至少人家压根不理我。”他垂下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
言薇葳知道,要他承认失败,比什么都难受。
“我们练跆拳道的,一开始一定会被打得满头包,没有人一上场就能称霸。”
“所以?”
“所以慢慢练等级嘛!就像你打那些游戏,一开始也都是从零练起啊!”言薇葳用他懂的事情做比方。“一次失败就垂头丧气,毫无斗志,才不叫男人。套一句你说的话,简直就是娘抱。”
“什么娘炮!我堂堂男子汉……”
“那就证明给大家看啊!”言薇葳马上打断他的话,给他一记当头棒喝。“想办法证明你自己不差,不是只会靠家世的少爷,也不是个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混咖。”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自己是‘混咖’?”贝钧吓了一跳,真准。
“哈!所以我真的可以再兼一个差,摆摊算塔罗牌了!”
轻松的言语终于把贝钧心中的阴霾微微驱散,他开始问起言薇葳的事。“说真的,你没事兼那么多差干嘛?”
“废话,就是有事才兼那么多工作,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念书啊?”
“真辛苦,这么缺钱喔?”
“不用你多事。”
言薇葳不太讲这些私人事情,但贝钧硬是要问:“你很不够意思耶!我的所有大小事都让你知道了,你却什么都不说,这样算什么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了?尊师重道一点。”
“喂!现在不是家都时间,你摆什么架子啊!真的那么不想跟我作朋友?”贝钧此刻信心重挫,想着是否连言薇葳都会“嫌弃”他。
“好啦!我开开玩笑的啦!只是我觉得这些事也没什么好讲的……”
“讲!罗唆。”贝钧只觉得言薇葳其实帮了他许多忙,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展现点能力帮帮她。再说他认为朋友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问得直接,“你是不是很缺钱?”
“没有啦。”
“少来,今天你一个人在社办写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数字,一定是在算帐,对吧!”
言薇葳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口;“我看你也挺会算的,跟我一起摆摊吧!”
贝钧笑开,好像只有跟言薇葳在一起,心中阴霾才会烟消去散。她除了会跟他斗嘴互亏之外,其实总暗中激励他,那些话语听来仿佛不着边际,好似随口一谈,不过就像一股地底的暖流,悄悄流进贝钧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