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人?!
杨一飞身离开延祥园,仍被方才所听到的消息震撼著。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才潜入延祥园查探,发现李齐伤势痊愈已经让他愤恨且惊疑,没想到还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
邦逃邬不是人,那么她是什么东西?是妖精还是什么魑魅魍魉?李齐奇迹似的复原和她有关吗?
彬者……她是仙?!
真是糟糕!
李齐一痊愈,不就什么戏都甭唱了,那他隐身多年,忍辱负重的付出不就全白费了!
可恶,李齐还真是命大,他的计画全被打乱了。
本来打算让李威裕尝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滋味,为他早夭且尸骨无存的儿子报仇,结果就差这么一步啊!
不成!他一定要挽回颓势,六年前李齐侥幸没死,这回,他一定要让他死透!
不过首先,他得想办法,将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侯逃邬给驱离李齐身边才行。
“启禀王妃,外头有一和尚求见。”李政廉接获门房报告,前来禀告。
“和尚?”安靖王妃蹙眉,“是要化缘吗?你送些银两给他便是。”
“不,王妃,他不是来化缘。”李政廉犹豫了一下,“他说他路经王府门口,发现咱们安靖王府妖气冲天,肯定有妖物在宅内,所以前来收妖。”
安靖王妃错愕地瞠大眼,“王府里有妖?甜说八道!”
“王妃,奴才是认为,宁可信其有。”
“李管事,你也认为咱们府里有妖怪作祟?”安靖王妃讶问。
“那和尚说,小王爷的病一直好不了,就是因为有妖孽作祟,只要此妖一除,小王爷自然就会慢慢好转,否则……”
“如何?”安靖王妃急问,一提及儿子,她就乱了方寸。
“否则肯定度不过今年冬天。”
她沉默了,思索著该不该让对方进府。
“王妃?”
“李管事,去请那和尚进来,我在偏厅见他。”
“是,王妃。”李政廉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名和尚走了进来。说他是和尚,却无出家人给人的祥和感觉,眉宇之间还隐隐泛著一丝戾气,让人看了不怎么舒服。
他一走进偏厅,连个礼都没行,大剌剌的便往椅子坐下,仆人们礼貌地奉上茶水,他丝毫下客气的拿起来猛灌了几口,还将茶水含在嘴里,漱起口来,然后咳地一声,将茶水吐回杯里。
安靖王妃不豫的蹙眉。这等粗鲁无状的野和尚,当真有除妖的能力吗?
“大师,这位是王妃,你方才向门房所言之事,请再向王妃说明一次。”李政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对这和尚的举止也挺不满。
“和尚我说过的话,不喜欢再说第二次,反正就是王府里有妖怪,我来收妖,想要平安度日,就乖乖的听我的话,如果信不过和尚我,我可以离开,不过你们就等著料理小王爷的后事吧!”他口气嚣张极了。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安靖王妃甚是平淡地开口。
“上无下我,无我就是我。”
安靖王妃严肃地问:“无我大师可否告知,王府里是何种妖怪作祟,又在哪里?”
“是狐妖,而且就在小王爷房里,吸取著小王爷的精力。”无我和尚如是说。
“狐妖?!”安靖王妃一脸讶异,“不知那狐妖是如何接近小王爷的?”
“据和尚我的推算,那狐妖原本潜伏在龙泉山上,六年前便已缠著小王爷回到王府,本来尚无形体,但六年来不断吸取小王爷的精力之后,这狐妖近日已能幻化为人形。”
安靖王妃陷入沉思。六年前齐儿的确是在龙泉山被发现,难道真是因狐妖作出尔?
而且这六年来他们虽然尽力调养齐儿的身体可毫无起色是事实,或许人不可貌相,这位无我大师真是位得道高僧。
“不知无我大师要如何收妖?”
“三天后,子时,和尚我要在小王爷的园子里,开坛作法,收了那只狐妖。”
“那就有劳无我大师了。”安靖王妃有礼的说:“李管事,请无我大师到醒竹院,以礼待之,下可怠慢。”
“是,王妃。”李政廉拱手,“无我大师,请跟我来。”
无我和尚起身,也没有行礼告退,大摇大摆的跟在李政廉身后离去。
深夜,杨一窜入醒竹院。
“你终于来了!”无我和尚一见到他,立即起身,烦躁地说。
“我不是说了,事成之前都不要找我的吗?”杨一不善的低语。
“是你没把事情交代清楚,你没告诉我要行骗的人家是安靖王府,若非我机灵、反应快的话,哪经得起安靖王妃的盘问!”
“既然顺利过关就成了,还冒险找我做什么?”
“我把开坛作法的时间定在三天后。”无我和尚道。
“什么?!我不是交代你隔天就开坛作法吗?”
“因为我要跟你谈条件。”
“条件先前已经谈好了!无我。”
“不,条件重谈,因为我不知道对象是安靖王府,原先的报酬太少了。”
杨一咬牙道:“好,那你要多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然他肯定不让他这么好过。
“六百两。”无我和尚坐地起价,一下子涨了三倍。
“你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杨一低声怒吼。
“不要的话就算了,我现在就走。”无我和尚嚣张的说。
杨一狠瞪著他,“好,就给你六百两!”不要紧,等他事情办完之后,他就杀了他,这样一毛钱也不用付。
“好,爽快!”无我和尚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延祥园的观澜榭里,李齐和侯逃邬并肩而坐。
“哇!这东西好神奇喔!”侯逃邬手里拿著一个外观极为精致的盒子,那是方才李齐送给她的,盒子一打开,里头竟然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小靶子。“哇塞,好神奇喔!“你真的要送我吗?”她拿著千层盒开开阖阖,为它的新奇开心的咭笑。
“你喜欢吗?”李齐笑问。
“喜欢,我喜欢。”她急切的点头,将千层盒抱紧,彷佛它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似的。
“喜欢的话,这个千层盒就是你的了。”李齐笑了,轻抚她因激动而显得嫣红的脸颊。
“真的吗?”她圆睁著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办她,不过是送她一个千层盒就这么难以置信,“再问的话,我就要收回来喽!”他故意道。
“不可以。”她抱著千层盒转过身,回头瞪著他,“你说要送我了,就不可以反悔!”
“只要你不再问。”她防范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我不问了,但你不可以出尔反尔喔!”
“逃邬。”他摇头失笑,无奈的喊。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她又将千层盒打开,把里头的小靶子一个个拿出来,又放回去。“好好玩喔!”
“大难临头了,你们还这么悠哉!”段文希从外头匆匆赶回,在寝房扑了个空,在书房又找不到人,院子里外找了一遍,直到听闻两人的谈话声,才循声而来。
“段文希,你看,这是李齐送我的千层盒耶!”侯逃邬没听进他的话,迫不及待的献宝。
“你还有心情玩,都快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啊!”他抢过她的千层盒,将它放在桌上。
“喂,你这么用力会弄坏它的。”侯逃邬抗议,赶紧将它拿起,检视是否有所损坏。
李齐瞧段文希似要臭骂她一顿,赶紧问:“文希,允呢?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外出的理由是为他的新疗法寻找药草,实际是找馨平公主查探消息。
段文希指了指趴在侯逃邬脚边的卧龙,“师兄怕卧龙怕得要命,加上你现在又不用他操心,所以他一回来就直接回药居了。”
“馨平怎么说?”
“她也一起来王府了,现在人在药居,她说只要再看一次,应该就能知道那人是谁。”
李齐点点头,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又问:“文希,你刚刚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回来,听到下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说王府里来了一位和尚,三天后要进延祥园收妖。”段文希望向一脸疑惑的侯逃邬,“有和尚要来收你这只猴妖了,你听到没有啊?”
李齐一惊,“我娘允了?!”娘向来不是迷信之人啊!
“那和尚说若不收妖,就等著办你的后事,你说,王妃可能不允吗?宁可信其有,懂吗?”段文希又望向她,“你倒是说句话,别继续发愣了行吗?”
“段文希,那和尚……法号是天禅吗?”侯逃邬害怕的问。
“这……应该不是,我听说好像叫做……”段文希想了一下才回答,“无我,没错,法号无我。”
“不是天禅和尚啊!那就甭管他了。”侯逃邬松了口气。
“逃邬,真的不要紧吗?”李齐下放心。既然那无我和尚能得知逃邬的存在,那应该不容小觑才对!
“我不知道,不过我比较怕天禅和尚。”天禅和尚法力高强,她打不过他。
“不管那个和尚是谁,侯逃邬,你是不是忘了,人家是特地要来收你的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侯逃邬无辜的说。
李齐脸色沉重,伸手握住她的手,“看来我痊愈的事不能再隐瞒下去了,至少要让我爹娘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段文希问。
“我爹退朝之后,我娘一定会告诉他这件事,等他们下午过来探病时,就将所有的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他们,不过逃邬的来历暂时还不能说。”
“连同有人躲在暗处暗算你的事也说?”
“没错,这样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如果王爷和王妃仍执意要让那无我大师收妖呢?”
“我的痊愈已经足够证明他所言不实。”
“是吗?”段文希可不像他那般肯定。“问题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和尚所言属实啊!”
“没错,可我爹娘不知,不是吗?”李齐淡笑。
“好吧!听你的,不过逃邬你也要学著机灵一点,不要……”段文希转向侯逃邬,才想好好的告诫她一番,却因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拜托,她竟然……”
“她今儿个起得早,所以困了。”李齐微笑。他早就知道她靠著他睡著了。
他环著她的肩,好让她睡得舒服些,眼底充满对她的宠爱以及坚毅的眸光。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保护逃邬,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无我和尚,或者是天禅和尚!
午后,探病时间之际,韩允自愿守在延祥园的门口,等著安靖王爷夫妇的到来。反正只要让他离那只卧龙远远的,就算轮为守门的,他也甘愿。
让他头痛的馨平公主这回则没有紧缠著他,而是在王府里晃来晃去,想要找到那个背影的主人。
远远的,就瞧见王爷夫妇相偕而来,身后跟著几名随从和丫鬟。
“韩允见过王爷、王妃。”韩允拱手以礼。
“韩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安靖王爷讶问。
“韩大夫,是不是齐儿他……”安靖王妃神情一凛,看来是想歪了。
“王妃莫慌,小王爷无恙,只是有个交代,让韩允前来传达。”
“请说。”安靖王爷开口。
“小王爷有要事相告,因此请王爷和王妃禀退左右,除了王爷和王妃之外,其他人不得进入延祥园。”
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吩咐其他人留下,就跟著韩允踏进延祥园。
“韩大夫怎么带我们往观澜榭去呢?”他疑道。
“王爷和王妃稍安勿躁,到了便知。”韩允微笑,心里则拚命犯嘀咕。希望侯逃邬那丫头信守承诺,将卧龙给留在屋里。
安靖王爷夫妇狐疑的踏进观澜榭,一看到坐在里头的儿子,便震惊又激动地冲到他面前。
“齐儿,你……”面色红润,毫无一丝病态,瞧他直挺挺的站著,毫不费力,怎么回事?
“爹、娘,请坐。”李齐笑望著他们,心头泛酸。他知道这几年来爹娘心中的哀楚。
两人愣愣的坐下,“齐儿,你好像……很好……”
“爹、娘,孩儿其实已经痊愈了。”李齐直接切入正题。
他们只能猛瞪著他瞧,讶然无语。
“这是怎么回事?齐儿,说清楚一点,你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痊愈了?”安靖王爷首先回过神来,急问。
“其实这都要感谢逃邬。”李齐伸手指向一旁的侯逃邬。
邦逃邬走向他,将手放进他手里,让他将她拉近,在他身旁坐下。
“她不是你的丫鬟吗?”安靖王妃问。
“没错,不过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逃邬小的时候,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种灵药,那日孩儿在鞠场受伤发病,被送回来之后,她得知孩儿有生命危险,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宝贵的灵药让孩儿吃下,之后,孩儿便奇迹似的痊愈了。”
安靖王爷夫妇难以置信的望著侯逃邬。这种说词很难让人接受,可是儿子痊愈却是事实,让他们不相信都不行。
“既然你当时就已经痊愈了,为什么还要瞒著我们?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爹、娘,孩儿不孝,不过孩儿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李齐将他们的怀疑以及查探的结果一一道出。“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孩儿才会对你们隐瞒。”
“有人要你的命……”安靖王爷神情肃穆,“齐儿,你认为和六年前的事件有关吗?”
“很难说,也许是同一个人。”
“齐儿,你真的好了?”而安靖王妃则沉浸在儿子痊愈的喜悦中,激动的望著他。
李齐微笑,起身来到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
“娘,孩儿真的痊愈了。对不起,这些年来让你操了不少心。”
他有力的臂膀让安靖王妃红了眼,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作梦。
“齐儿,我的齐儿!”她哭著紧紧的回抱他。
安靖王爷上前环抱住这世上他最爱的两个人,默默的流下泪来。
邦逃邬愣愣的望著他们,视线胶著在他们脸颊那晶莹的泪滴上,再望向一旁的韩允和段文希,连他们都眼角含泪地看著拥抱在一起的三人,为什么只有她……
看著他们,她明明心中很是感动,可……抬手模了模自己的眼,乾乾涩涩的,为什么她就是不会哭?
“孩子……”突然,安靖王妃来到她面前,感激的握住她的手,“感谢你如此无私的奉献出灵药,救了齐儿的命,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只要你开口,我们一定做到。”
“不、不用了,我不在意的。”侯逃邬赶紧摇头。
“怎么可以……”
“娘,逃邬是真的不在意的。”李齐扶著娘亲坐回椅子后,才重新回到侯逃邬的身边坐下,在桌下他的手握紧她的。“爹、娘,孩儿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蚌我知道,你是不是听说了无我大师的事?”安靖王爷了然地道。
“没错,爹,孩儿是听说了,孩儿觉得奇怪的事,爹娘向来不迷信,为何这次听信了?”
“那和尚言之凿凿,说什么狐妖作祟,吸取你的精力,才让你久病不愈,所以……”
“等等,娘,你说那无我和尚说是什么妖?”狐妖还是猴妖?
“狐妖啊!说是藏身在龙泉山上的小包妖,在六年前就缠上了你,跟你一起回到王府,一直吸取你的精力,直到最近才能幻化成人形……”安靖王妃突然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其实那时我就联想到逃邬,因为她也是最近才来的,不过现在不这么想了,逃邬如果是狐妖,怎么可能将灵药送给你呢!”
四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狐妖?说是猴妖还有些道理,毕竟她是猴毛变成的啊!
看来那个无我大师只是个妖言惑众的骗子,假借李齐久病不愈之事,想要诈财。真是的,吓他们一跳!
“娘,逃邬纯真善良,就算她是妖,也是个好妖,不是吗?”李齐状似开玩笑地说。
“是啊!不管是人是妖,救了你,就是咱们安靖王府的大恩人。”安靖王爷肯定的说。
“那么既然孩儿已经痊愈,爹娘应该知道那位无我大师所言是虚是实,还有必要让他到延祥园来胡搞吗?”
“娘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娘会请他离开的。”
“爹、娘,孩儿尚有一事,想请爹娘成全。”握紧侯逃邬的手,李齐突然道。
“什么事但说无妨。”
“孩儿第一眼见到逃邬的时候,就很喜欢她,若爹娘不反对,孩儿希望能迎娶她。”
在场的人全因这话愣住了。
“齐儿……”
“爹、娘,若不是逃邬,孩儿今日已经成为一具埋在黄土下的尸骨,但是这恩情是其次,最主要是孩儿喜欢她,今生今世非她不娶,爹娘应该不会忍心孩儿孤独到老吧!”
这是威胁,绝对是威胁。
可安靖王爷和安靖王妃一点都不介意,因为没有侯逃邬,就没有今日的李齐,光凭这一点,他们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更何况……
安靖王妃微笑地望著侯逃邬。当初她看见这孩子,就挺喜欢她的。
“王爷,妾身没有意见,你呢?”安靖王妃笑问。
“既然王妃没有意见,本王当然也乐见其成。”
“谢爹娘成全。”李齐欢喜地笑著。
“瞧你高兴的,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逃邬。”安靖王妃转向侯逃邬,慈爱的说:“逃邬,齐儿就交给你了。”
邦逃邬张著嘴,没能吐出声音,良久,才缓缓地道:“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