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你说燕子是什么样的?”
“燕子啊,我想应该是很漂亮,很威风的一种鸟吧。”
“咦,那这么说你也没有看过喽!”
“废话啊你,燕子是南边才有的鸟,我们这里天寒地冻的,燕子才不会飞到这边来。”
“可是这里不是叫“飞燕堂”吗?既然叫飞燕堂,那应该会有很多燕子才对……好想看看燕子长什么样!小宝,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看到也不会多长一块肉,有什么好看的。与其看燕子,还不如能马上混到一顿大餐来得实惠。”
“咕噜!”扁扁的肚皮立刻响应似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抱怨。
“你还真是现实呢!”模模自己同样饿得发疼的肚子,他笑了起来。
“当然了,我们都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不趁这机会好好吃一顿,那就太对不起我们的胃袋了吧!”握紧拳头,“既然落到要扶着墙去吃的地步,那怎么也得吃到扶着墙才能走
出来的程度!”
“对!没错!”
“喂,你们两个小表头,从哪里来的?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那里,不许乱动!”严厉的声音响起来,刚刚还乱哄哄的地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待在角落里正不安份地说着话的
两个少年顿时成了上百双视线的聚集之处。
局促不安的两个人小手拉着小手,满是尘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之色。
离北方重镇辽阳城不到十里的兴龙山是连绵数百里的长兴山脉末梢,自古以来被当作龙脉一样尊敬并受北方民众供奉的长兴山脉的最南端便是这座并不十分高峻,但占地十分
宽广的大山。近百年来,这座兴龙山都是北方最大的家族北堂家的一部分,虽不险峻,但严密的防卫也足以让任何人都不能轻易逾越建于兴龙山上的北堂本家傲龙堡半步。
也就是说,今天不但可以登上兴龙山,而且能到达傲龙堡的内苑参加每年才有一次的英才招募会对大家来说可是一件超级幸运的事情!
所谓英才招募会,其实就是傲龙堡挑选下人,补充下属的选拔会。下人还算好招募,只要身家清白,人品端正就行,但下属可就不那么好挑了。傲龙堡作为北方影响力最大的
家族,势力渗透了黑白两道,商政百业,得力的助手自然相当重要。傲龙堡下属的十二个堂口,每年都会有一家堂口公开招募新人,而今年正好轮到了十二个堂口中实力最强、地
位最高的飞燕堂。
傲龙堡飞燕堂的练功场里,近一百个十到十四岁的少年都是通过了三次以上的筛选而留下来的精英,各方面的素质都还不错,只有缩在角落中的那两个少年,让人怎么看怎么
觉得别扭。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也就算了,脸上还那么脏,像是十天没洗过澡的样子,那一头乱草一样的头发下,满是泥垢的脸是俊是丑都看不清。这哪里像是来竞选飞燕堂后
备的?怎么看都像是街上最常见的小乞丐。
“你们两个!对,就是你们两个!”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高胖的燕五常分开众人,径直走到两人身边。唔,一股子酸馊气味扑鼻而来,让燕五常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现在他总算
知道了,为什么这两个小家伙的身边十尺之内都没有别人的原因。女乃女乃的,这两个家伙哪是十天没洗澡,根本是一个月、不,起码有三个月没洗过澡了!
“你们两个,谁带你们进来的?叫什么名字?”一边捂着鼻子,燕五常一边没好气地问他们。长相本就不善的他,皱起眉头来显得有些狰狞。
“小宝,这个大块头看起来很凶啊!”金有财向后退缩着,躲到了蔺小宝的身后。
“别怕,小财,他不会打我们的!”说是这样说,蔺小宝还是向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
“絮絮叨叨说什么呢!老子问你话怎么还是不回答?”燕五常不耐烦了,想去抓蔺小宝的小肩膀头,但是看看那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燕五常犹豫了一下。
“大叔,”小宝壮了壮胆子,把身后的小憋伴拉了出来说道,“我叫蔺小宝,他叫金有财。我们是刚刚一个有钱的爷爷带进来的,他说这里有个什么燕子堂的堂会……”咽了
口唾沫,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他说,这里有吃……的,可以让我们吃个够?”咦?怎么这个大叔的眼神像要把他们两个给吃了似的?
燕五常额上青筋直跳,一字一句地对他们说:“是飞、燕、堂!不是燕子堂!”
“那不就是会飞的燕子吗?会飞的燕子难道就不是燕子?”蔺小宝小声地嘀咕,金有财在一边连连点头。
“这里也不是堂会!没东西给你们这俩小子吃!快点、快点,赶紧给我出去,这里哪是你们这两个小乞丐能来的地儿!”
“可是那个爷爷明明说有吃的!”蔺小宝噘起了嘴,很不甘愿,“我们要吃过饭再走。”
院子里响起了一片笑声。
“笑、笑、笑什么笑!”燕五常回头怒吼了一声,少年们吓得都不敢出声了。
“去、去、去!没吃的,你们快滚开,选拔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许在这儿捣乱。”
“我们没捣乱!”缩在后面的金有财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嘴。“而且是那位爷爷请我们吃饭,又不是你……”
“没捣乱也不行,你们在这里就够碍眼的了!”燕五常举起蒲扇一般的大手,作势威吓,“你们俩再不走,我可要揍人了!”
“不就吃顿饭吗?犯得着跟我们动手?”金有财用刚好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原来傲龙堡是这么小气的地方。”
“你说谁小气?!”燕五常吹着胡子,真的有点生气了。
“小财,我肚子饿!”蔺小宝拉着金有财,噘着嘴叫,“啊、啊,我好饿,我要吃饭啦!”
“别急,小宝,你看我的。”金有财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身材娇小的他挡在了蔺小宝的面前。
“原来傲龙堡也是个欺世盗名的地方!”金有财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面对着铁塔一样的大汉挺直了还在发育中的纤细身体,“大侠不都是主持正义的吗?傲龙堡名声这么
响亮,原来也只会欺侮我们这些穷苦人,嫌我们穷,嫌我们脏,这跟那些普通的有钱人家有什么分别?!大叔你要揍就揍,反正我们命贱,你就算把我们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死了好,我们没爹疼,没娘养,不被你打死迟早也会饿死,你打吧!打啊!”
嘴里说着,金有财对蔺小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冲了出去,死死揪着燕五常的腰带,把后背露出来让他打。原本就只是想吓吓他,被金有财一顿抢白,蔺小宝耍
赖似地一闹,燕五常哪里还能真的打下去。手举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燕五常头一次被两个小表闹得没了主意。
“老五,吵什么吵!”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燕五常松了一口气,甩开蔺小宝的纠缠,燕五常大步来到正穿过众人走来的一队人前面。
“燕五常见过堡主,见过堂主。”
当先一人须发皆白,身材高大,气度不凡,正是傲龙堡的堡主北堂奉鸣。而之前发声喝止燕五常的人则身材瘦长,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袍角和袖子上都绣着金色的燕子。他
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眼角微露风霜之色,却丝毫不减他的风神俊朗。
“老五,你又在做什么?”飞燕堂的堂主燕怀商皱着眉,略带不满地看着自己的下属,“人家小阿子说的对,傲龙堡什么时候变成只会欺侮小阿子的恶霸了?你自己也是穷苦
人家出身的,怎么,现在很英雄了不是?”
燕怀商的声音不是很响亮,但平平的音调中有种不容反驳的威严气势。燕五常听着,身后不觉出了一声冷汗,大哥是真的生气了。
“堂主大哥,老五知错了!老五只是想吓吓他们,并不敢真的动手。”燕五常单膝跪在地上请罪。
“哼,有什么好辩的,”燕怀商冷哼了一声,“不过五十步和百步之分而已。”
“好了,怀商,不要再难为他了。五常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我带进来的,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他们,你又何必如此严厉呢?”北堂奉鸣轻轻拍了拍燕怀商的肩膀为燕五常求情。
“堡主,这是我飞燕堂的事情,我在教训下属的时候您可不可以不要插手?”燕怀商微微蹙眉,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豫,“要是不放心让怀商管,堡主您大可以把飞燕堂接了过
去。”
“呵呵,”模了一把胡子,北堂奉鸣立刻口风一转,“是啊是啊,你说得对。五常啊,你实在太不象话了,看把怀商给气的。你还不快点走?免得让他看着你继续生气。对了
,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哦!”
“是,谢谢堂主,谢谢堡主!”燕五常叩了个头,擦了把汗立刻跑了出去。
“堡主!”燕怀商对北堂奉鸣如此为燕五常开月兑很有些不满。
“好了、好了!你啊!”北堂奉鸣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老是这么冷冰冰的,对下属太过严厉并不是不好,只是有时候也要讲讲情面嘛。”
看燕怀商皱着眉头不做声,北堂奉鸣嘿嘿笑了两声,走向站在原地发呆的那两个孩子。
“来吧,小家伙们,爷爷要带你们去吃饭了!”
“您、您是……”金有财指着北堂奉鸣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是傲龙堡的堡主大人?!”蔺小宝也眼睛发直,双唇翕动,两只脚直打颤。
“是啊!”北堂奉鸣笑瞇瞇地点头。“爷爷没骗你们吧,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一定让你们吃到饱哦!”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金有财摇摇蔽晃地靠在蔺小宝的身上,“小宝,你拧我一下。”
“不要,还是你来掐我一下吧。”
看着这两个脸色发青不知是悲是喜的孩子,燕怀商瞇起细长的凤眼,沉吟片刻突然轻声笑了起来道:“堡主,您这次说的倒没错,这两个孩子的资质的确优于常人。”
“怎么样,我说的吧,我的眼光可不会错!”北堂奉鸣双目放光,一脸的得意,“如果是你亲手教的,我看用不了五年就可以成材了吧!”
“资质虽不错,也要看品性如何。他们现在也十二三岁了,我怕他们身上有些劣根子,还要好好教才行。”
“咕……”蔺小宝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逗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好、好、好,别的先不说,还是先带你们去填饱肚子吧!”
“堡主,我想,让他们去吃饭之前,还是先让我带着去洗个澡,换一件衣服吧。”一种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像有魔力一样让两个正在晕头转向的少年清醒了过来。看着从燕怀
商身后走出来的人,蔺小宝的脑袋轰了一声炸开了锅。
直钩钩地盯着他,蔺小宝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脑袋里,又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只是看着,他的心脏就“扑咚扑咚”地乱跳个不停。
少年有着一双与燕怀商一样细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浓黑的双眉并不粗,但是界限分明,在英挺中透出一股子俊秀之气。他的鼻子又直又挺,配上一张略薄而微微上翘的嘴角
,让一张堪称漂亮的脸上透出一丝精明。他也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胸前和袖口上,金色的乳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乌黑而柔软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胸后,神情闲适但透出一丝狡黠。
懊漂亮!蔺小宝着迷一样盯着他看,这么漂亮的少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看着他,就好像……就好像……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腿!不、不,应该是一只滋滋
冒油的闻起来香掉舌头的烤乳猪!蔺小宝拼命咽着口水,指尖也跟着兴奋地颤抖起来。
“也对,他们是该好好洗一洗了。北飞,去拿几件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上吧。”燕怀商对着儿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燕北飞在离蔺小宝和金有财两人约五尺之外站住,很有礼貌但不容拒绝地对他们说道:“来吧,我带你们去沐浴。”
“沐浴?”金有财看了看蔺小宝,又看了看燕北飞,突然感到一阵慌乱。眼前这个看起来有如贵公子一样的少年气质如此高雅,跟脏兮兮的他们有如云泥之别,让他顿生自卑
之心。怀着几分羡慕几分嫉妒的复杂心情,金有财有些犹豫地说,“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先吃过饭再去洗?”
“洗、过、再、吃!”燕北飞脸上的笑容并未因为那刺鼻的气味而有所减退,但是他的声音里绝对听不出半点笑意来。蔺小宝和金有财同时打了个冷战。这个看起来只比他们
虚长几年的人,好像比之前凶神恶煞的燕五常跟笑容可掬的堡主爷爷要可怕得多。
“如果不听话……”把声音压得很低,燕北飞在背对着别人时候对两人露出了一口雪白尖利的牙齿,“我会直接把你们扔到冰河里去,泡干净之前,绝对不许你们上来!”
绝对不是说说而己,那充满威胁的口吻分明就是最后通碟。原本想抗议的蔺小宝在对上燕北飞那一双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之后乖乖地闭上了嘴。
“什么嘛……这么凶!”确定别人听不到的时候,蔺小宝窃窃低喃。
“好饿啊!”脚底发虚地跟在燕北飞的身后,蔺小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只在自己眼前格外刺目的脖子。
“好饿啊!”数不清叫了第几声,金有财掐了掐蔺小宝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乖小宝,别再叫了。前面老大的头上已经爆青筋了。”
“我没看到啊……”蔺小宝还是直直地看着那只脖子,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滴了下来,“好大的一块糕啊……又香又白……”
看着两眼发直的小宝,金有财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只听到一声惨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目露凶光,手捂着脖子的燕北飞抓着蔺小宝的脖子将他直接丢进了旁边仿
照江南而砌的半月形水池里。
“啊!”猛然灌进衣服里,灌进嘴里的冰冷池水让蔺小宝回过了神。双手双脚一阵乱扑腾,蔺小宝凄惨的声音直冲九霄,“啊!救命啊!傲龙堡杀人啦!我不会游泳啊!!”
“是啊,他可不会游泳啊!”金有财冲到水池边上,急得直跳脚,“他会被淹死的!”
捂着被咬得生疼的脖子,燕北飞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放心,他死不了,这个池子里的水比他的腰可高不了多少!”燕北飞冷冷地看了一眼金有财,“你要是不相信,自己下去试一下不就得了!”
真的?金有财看着燕北飞,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把蔺小宝按到热水桶里的时候,他牙关发颤,几乎被冻僵了。热气氤氲着,站在门口的燕北飞隐约之中听到了蔺小宝的哭声。
是不是太过冲动了点?他毕竟只是个饿得半死的小阿子。燕北飞不觉有些后悔,虽然手上留了些劲,但是那孩子的身体太轻,飞出去的时候还是比自己预想的要远了一些。他
的后背撞在池壁上,只怕是要肿起一大块了吧。
“唔……好疼啊……”蔺小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燕北飞的耳朵里,让他心里的悔疚发酵成了自责。等他出来,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燕北飞暗下决心。
“好饿啊,我要吃糕啊……”哼哼唧唧的**声在燕北飞刚下了决心的时候再次传了出来,“又白又香……好好吃……”
燕北飞模了模自己后脖颈上留下的牙痕,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死小子!”
第二天,蔺小宝换了一个名字,简单、易记。金有财也有了个新的名字,易记,简单。虽然他有些不太满意,但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再用忍受别人的轻视和白眼,也为了那看起来很光明的前途,金有财还是勉强接受了。
“明明我们俩一般大的,凭什么你叫燕四而我叫燕十四。”金有财,不,现在应该叫燕十四不满地发着牢骚,“说不定我年纪还比你大一些。”
澳叫燕四的蔺小宝嘿嘿地笑着一脸得意:“谁叫你个儿比我矮的?兄弟们都是按着个头来排的,你没被排到老么就算不错了。燕二十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还不得哭死!”想到
那个小不点儿的燕二十被排在最后一个时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两个人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噢哟!”笑得有些过力,燕四扶着腰皱着眉头哼了两声。
“你轻点儿!”燕十四扶着燕四坐回床上去,轻轻给他揉着后背,“上次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呲着牙,燕四的眼睛已经盈满了泪水。
“那个燕北飞,太过分了,居然把我扔到池子里去!”
“谁叫你把他的脖子当甜糕的?还那么用力地咬下去!惫好你命大,只是后背撞到石头,要是撞上去的是你的脑袋瓜子,你现在啊,就在阎王老子那边当差喽!”撇撇嘴,燕
十四手上的劲道放轻了些,“其实人家也挺关心你的,后来不是给你送药酒来了嘛。我听燕三儿说,老大是用了巧劲儿的,只是要你受点教训,不然哪那么巧就让你后背撞上了。
你也老实一点儿,以后不要跟老大顶嘴拧着干。你看他那长相,虽然漂亮,但怎么看怎么透着阴气,不招惹他没事,要是惹他生了气,保不准背地里会怎么整你呢!”
“切,我才不怕呢!”燕四直起身,却又牵动后面的旧伤痛得他哼了一声,“飞燕堂的老大是他老子又不是他,而且就算堂主帮着他说话,那咱还有堡主爷爷当靠山呢不是?”
“你少做梦呢!”燕十四拍了他后背一下,“还是安份点吧,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安生立命的好地方,而且又可以学本事。我爹娘都已经没有了,难道你不想将来有机会去找
你的亲爹?”
“有什么好找的?我早当他死了。”燕四翻了个身,拉着被子把头蒙上,“把我跟我娘都抛弃的男人,还找他做什么!”
“那你老是留着那个铁戒指干什么?那不是你爹留下来给你的吗?当宝贝似的,就算要饿死了也不肯拿出来换点东西吃。”燕十四笑着站起身来,“得了吧,哪有儿子不想见
爹的道理。时间也不早了,老三他们练功也要回来了,我回我自己房间去,一会儿想吃什么就叫老三帮你去拿好了。”
缩在被子里,燕四的手指模着系在脖子上那枚磨得发亮的铁指环,低声自语:“谁稀氨它了,那是我娘留给我的,跟那个男人才没有一点关系!”
说实话,这可能是燕北飞第一次看清楚燕四的长相。先前见面的时候只有那一头乱蓬蓬跟稻草一样的头发和一脸厚厚的尘垢,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都看不清楚对方的
五官。不过就算看清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跟燕四比起来,燕十四反而显得更清秀些。
身边俊男美女看得多了,这张小小的脸蛋上的鼻子嘴巴就显得平凡普通得多,不太能留给人太深刻的印象,不过那双似乎一直带着笑的眼睛清澈纯净,仿佛有一股吸引人的力
量,让人觉得十分可亲,七分可爱。只是现在,燕四正拧着眉毛,揪着嘴巴,有点犯愁又有点别扭,样子看起来非常好笑,燕北飞忍不住停在了他的面前。
“站直一点,头抬起来!”燕北飞停在燕四的面前,正对着他。
为什么要听你的?燕四暗地翻了翻眼睛,反而把头低下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摆明了要跟燕北飞对着干。
“你耳朵聋了吗?”燕北飞伸手揪了揪燕四的耳朵,触手柔软但热度很高。“还是说,对我有什么意见?”
燕北飞的声音跟燕怀商有些相似,声调不高,听起来有些冷漠。
二十个飞燕堂新人排成两排站着,燕十四正好站在燕四的后面。这个时候又在犯什么别扭劲儿呢?燕十四心底叹了一口气,于是趁着别的十八双眼睛都在看着燕四的时候
,他使足了劲儿抬起脚往燕四的后胫骨上踢了一下。
“哎哟!”燕四痛叫了一声,抱着脚跳起来。死阿财,想踢死老子啊。
办红的鼻尖,湿漉漉的双眼,虽然蹙缩在一起的五官半点说不上好看,但不知为什么,燕北飞就是在看到那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时心里痛了一下。自小到大,父亲给他的教育
都是严格而冷漠的,本以为会跟父亲一样不怀有任何多余感情地去经营循规有矩,承担责任的一生,但燕北飞这一刻突然发现,偶尔为别的事情,比如说眼前这个爱哭鼻子的小表
动动心,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于是燕北飞笑了,笑得那么开怀,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燕四抱着小腿傻傻地看着开怀大笑的燕北飞,就像在冰雪满天的冬季突然绽放的春花,让燕四沉迷地看着,几乎忘
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冷冰冰又有点坏心眼,但燕四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只坏燕子,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燕北飞突然不笑了。出其不意地伸手揪住燕四的鼻子,仿佛刚刚在笑的人根本和他没关系。
“喂,爱哭鼻子的小表,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一哭起来可就更丑了!”
什么!燕四瞪大了眼睛,与其说是生气,更不如说是难过。
“老子就是丑,关你什么事?”甩开燕北飞的手,燕四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
“气什么?”燕北飞一本正经地拍着燕四的肩头,“长相美丑并不重要,不过如果本来就不是很漂亮,就别哭得更难看,免得吓着别人。”
已经有人“噗哧”笑出声来,燕北飞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笑?笑什么笑!谁再敢笑一声,我就罚他做一百个燕子纵!”偷笑的人赶紧垂下头去。
瞇着眼看着燕四气鼓鼓又红眼圈的样子,燕北飞的眉头动了动,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燕四,你以前没有练过武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燕四大声地回答,因为生气而忘记了害怕,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直视着他。
“不怎么样,我不想让你害大家的进度变慢。”燕北飞慢条斯理地说,“今天练功结束之后,你给我留下来,我要给你特训!”
这么好心?燕四质疑的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感。
啊,那、那我呢?我也没有练过啊!为什么我没有特训的机会呢?燕十四张张嘴,正想提意见,不过看着燕北飞那张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险的笑容,燕十四立刻把要说的话吞回
肚子里。
啊,好羡慕!老大怎么这么偏爱他呢?真是让人不服气。其它的人不免满含羡慕和嫉妒之情。
“还有,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老子”、“老子”地这么乱叫,我就罚你一天不许吃饭!”
“老……”燕四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剩下的那个“子”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燕四半张着嘴,无声地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不过,老子才不要挨饿!
“好了,今天开始我来教你们飞燕八式的起手势,如果到暮鼓敲响的时候还有人记不住的话,可就没有晚饭吃了哦!”燕北飞平板着表情,淡淡的声调如同谈论天气一般。
咦,练不会也会有没饭吃吗?!这也太过分了吧!燕四忿忿地想。看燕北飞转身向练功场里走去,燕四在他的身后无声地挥舞着拳头,呲牙咧嘴地无声咒骂。
燕北飞突然转过来,看着燕四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
“燕四,你中午的饭也可以省了!”
“啊!”把举在空中的拳头缩到身后,燕四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
燕北飞挑了挑眉毛,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天上,初升阳光正耀着眼。
地上,黑黑的影子拖得很长。
“唉,真是个笨蛋。”燕十四无奈地看着快哭出来的燕四摇了摇头。
那一年,燕北飞十五岁,燕四刚满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