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你說燕子是什麼樣的?」
「燕子啊,我想應該是很漂亮,很威風的一種鳥吧。」
「咦,那這麼說你也沒有看過嘍!」
「廢話啊你,燕子是南邊才有的鳥,我們這里天寒地凍的,燕子才不會飛到這邊來。」
「可是這里不是叫「飛燕堂」嗎?既然叫飛燕堂,那應該會有很多燕子才對……好想看看燕子長什麼樣!小寶,難道你不想看看嗎?」
「看到也不會多長一塊肉,有什麼好看的。與其看燕子,還不如能馬上混到一頓大餐來得實惠。」
「咕嚕!」扁扁的肚皮立刻響應似地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抱怨。
「你還真是現實呢!」模模自己同樣餓得發疼的肚子,他笑了起來。
「當然了,我們都兩天沒吃過東西了,不趁這機會好好吃一頓,那就太對不起我們的胃袋了吧!」握緊拳頭,「既然落到要扶著牆去吃的地步,那怎麼也得吃到扶著牆才能走
出來的程度!」
「對!沒錯!」
「喂,你們兩個小表頭,從哪里來的?老老實實地給我待在那里,不許亂動!」嚴厲的聲音響起來,剛剛還亂哄哄的地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待在角落里正不安份地說著話的
兩個少年頓時成了上百雙視線的聚集之處。
局促不安的兩個人小手拉著小手,滿是塵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惶之色。
離北方重鎮遼陽城不到十里的興龍山是連綿數百里的長興山脈末梢,自古以來被當作龍脈一樣尊敬並受北方民眾供奉的長興山脈的最南端便是這座並不十分高峻,但佔地十分
寬廣的大山。近百年來,這座興龍山都是北方最大的家族北堂家的一部分,雖不險峻,但嚴密的防衛也足以讓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逾越建于興龍山上的北堂本家傲龍堡半步。
也就是說,今天不但可以登上興龍山,而且能到達傲龍堡的內苑參加每年才有一次的英才招募會對大家來說可是一件超級幸運的事情!
所謂英才招募會,其實就是傲龍堡挑選下人,補充下屬的選拔會。下人還算好招募,只要身家清白,人品端正就行,但下屬可就不那麼好挑了。傲龍堡作為北方影響力最大的
家族,勢力滲透了黑白兩道,商政百業,得力的助手自然相當重要。傲龍堡下屬的十二個堂口,每年都會有一家堂口公開招募新人,而今年正好輪到了十二個堂口中實力最強、地
位最高的飛燕堂。
傲龍堡飛燕堂的練功場里,近一百個十到十四歲的少年都是通過了三次以上的篩選而留下來的精英,各方面的素質都還不錯,只有縮在角落中的那兩個少年,讓人怎麼看怎麼
覺得別扭。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也就算了,臉上還那麼髒,像是十天沒洗過澡的樣子,那一頭亂草一樣的頭發下,滿是泥垢的臉是俊是丑都看不清。這哪里像是來競選飛燕堂後
備的?怎麼看都像是街上最常見的小乞丐。
「你們兩個!對,就是你們兩個!」一臉絡腮胡子身材高胖的燕五常分開眾人,徑直走到兩人身邊。唔,一股子酸餿氣味撲鼻而來,讓燕五常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現在他總算
知道了,為什麼這兩個小家伙的身邊十尺之內都沒有別人的原因。女乃女乃的,這兩個家伙哪是十天沒洗澡,根本是一個月、不,起碼有三個月沒洗過澡了!
「你們兩個,誰帶你們進來的?叫什麼名字?」一邊捂著鼻子,燕五常一邊沒好氣地問他們。長相本就不善的他,皺起眉頭來顯得有些猙獰。
「小寶,這個大塊頭看起來很凶啊!」金有財向後退縮著,躲到了藺小寶的身後。
「別怕,小財,他不會打我們的!」說是這樣說,藺小寶還是向後退了幾步,咽了咽口水。
「絮絮叨叨說什麼呢!老子問你話怎麼還是不回答?」燕五常不耐煩了,想去抓藺小寶的小肩膀頭,但是看看那分辨不出顏色的衣服,燕五常猶豫了一下。
「大叔,」小寶壯了壯膽子,把身後的小憋伴拉了出來說道,「我叫藺小寶,他叫金有財。我們是剛剛一個有錢的爺爺帶進來的,他說這里有個什麼燕子堂的堂會……」咽了
口唾沫,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他說,這里有吃……的,可以讓我們吃個夠?」咦?怎麼這個大叔的眼神像要把他們兩個給吃了似的?
燕五常額上青筋直跳,一字一句地對他們說︰「是飛、燕、堂!不是燕子堂!」
「那不就是會飛的燕子嗎?會飛的燕子難道就不是燕子?」藺小寶小聲地嘀咕,金有財在一邊連連點頭。
「這里也不是堂會!沒東西給你們這倆小子吃!快點、快點,趕緊給我出去,這里哪是你們這兩個小乞丐能來的地兒!」
「可是那個爺爺明明說有吃的!」藺小寶噘起了嘴,很不甘願,「我們要吃過飯再走。」
院子里響起了一片笑聲。
「笑、笑、笑什麼笑!」燕五常回頭怒吼了一聲,少年們嚇得都不敢出聲了。
「去、去、去!沒吃的,你們快滾開,選拔會就要開始了,你們不許在這兒搗亂。」
「我們沒搗亂!」縮在後面的金有財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嘴。「而且是那位爺爺請我們吃飯,又不是你……」
「沒搗亂也不行,你們在這里就夠礙眼的了!」燕五常舉起蒲扇一般的大手,作勢威嚇,「你們倆再不走,我可要揍人了!」
「不就吃頓飯嗎?犯得著跟我們動手?」金有財用剛好大家都能听到的聲音說,「原來傲龍堡是這麼小氣的地方。」
「你說誰小氣?!」燕五常吹著胡子,真的有點生氣了。
「小財,我肚子餓!」藺小寶拉著金有財,噘著嘴叫,「啊、啊,我好餓,我要吃飯啦!」
「別急,小寶,你看我的。」金有財輕輕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身材嬌小的他擋在了藺小寶的面前。
「原來傲龍堡也是個欺世盜名的地方!」金有財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面對著鐵塔一樣的大漢挺直了還在發育中的縴細身體,「大俠不都是主持正義的嗎?傲龍堡名聲這麼
響亮,原來也只會欺侮我們這些窮苦人,嫌我們窮,嫌我們髒,這跟那些普通的有錢人家有什麼分別?!大叔你要揍就揍,反正我們命賤,你就算把我們打死了也不會有人管的。
死了好,我們沒爹疼,沒娘養,不被你打死遲早也會餓死,你打吧!打啊!」
嘴里說著,金有財對藺小寶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地沖了出去,死死揪著燕五常的腰帶,把後背露出來讓他打。原本就只是想嚇嚇他,被金有財一頓搶白,藺小寶耍
賴似地一鬧,燕五常哪里還能真的打下去。手舉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一張黑臉漲得通紅,燕五常頭一次被兩個小表鬧得沒了主意。
「老五,吵什麼吵!」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燕五常松了一口氣,甩開藺小寶的糾纏,燕五常大步來到正穿過眾人走來的一隊人前面。
「燕五常見過堡主,見過堂主。」
當先一人須發皆白,身材高大,氣度不凡,正是傲龍堡的堡主北堂奉鳴。而之前發聲喝止燕五常的人則身材瘦長,穿了一身青色的長袍,袍角和袖子上都繡著金色的燕子。他
的年紀看起來只有三十五六歲的模樣,眼角微露風霜之色,卻絲毫不減他的風神俊朗。
「老五,你又在做什麼?」飛燕堂的堂主燕懷商皺著眉,略帶不滿地看著自己的下屬,「人家小阿子說的對,傲龍堡什麼時候變成只會欺侮小阿子的惡霸了?你自己也是窮苦
人家出身的,怎麼,現在很英雄了不是?」
燕懷商的聲音不是很響亮,但平平的音調中有種不容反駁的威嚴氣勢。燕五常听著,身後不覺出了一聲冷汗,大哥是真的生氣了。
「堂主大哥,老五知錯了!老五只是想嚇嚇他們,並不敢真的動手。」燕五常單膝跪在地上請罪。
「哼,有什麼好辯的,」燕懷商冷哼了一聲,「不過五十步和百步之分而已。」
「好了,懷商,不要再難為他了。五常並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我帶進來的,也不是故意要嚇唬他們,你又何必如此嚴厲呢?」北堂奉鳴輕輕拍了拍燕懷商的肩膀為燕五常求情。
「堡主,這是我飛燕堂的事情,我在教訓下屬的時候您可不可以不要插手?」燕懷商微微蹙眉,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豫,「要是不放心讓懷商管,堡主您大可以把飛燕堂接了過
去。」
「呵呵,」模了一把胡子,北堂奉鳴立刻口風一轉,「是啊是啊,你說得對。五常啊,你實在太不象話了,看把懷商給氣的。你還不快點走?免得讓他看著你繼續生氣。對了
,罰你今天晚上不許吃飯哦!」
「是,謝謝堂主,謝謝堡主!」燕五常叩了個頭,擦了把汗立刻跑了出去。
「堡主!」燕懷商對北堂奉鳴如此為燕五常開月兌很有些不滿。
「好了、好了!你啊!」北堂奉鳴輕輕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你老是這麼冷冰冰的,對下屬太過嚴厲並不是不好,只是有時候也要講講情面嘛。」
看燕懷商皺著眉頭不做聲,北堂奉鳴嘿嘿笑了兩聲,走向站在原地發呆的那兩個孩子。
「來吧,小家伙們,爺爺要帶你們去吃飯了!」
「您、您是……」金有財指著北堂奉鳴半天說不出話來。
「您是傲龍堡的堡主大人?!」藺小寶也眼楮發直,雙唇翕動,兩只腳直打顫。
「是啊!」北堂奉鳴笑瞇瞇地點頭。「爺爺沒騙你們吧,我這里有很多好吃的,一定讓你們吃到飽哦!」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金有財搖搖蔽晃地靠在藺小寶的身上,「小寶,你擰我一下。」
「不要,還是你來掐我一下吧。」
看著這兩個臉色發青不知是悲是喜的孩子,燕懷商瞇起細長的鳳眼,沉吟片刻突然輕聲笑了起來道︰「堡主,您這次說的倒沒錯,這兩個孩子的資質的確優于常人。」
「怎麼樣,我說的吧,我的眼光可不會錯!」北堂奉鳴雙目放光,一臉的得意,「如果是你親手教的,我看用不了五年就可以成材了吧!」
「資質雖不錯,也要看品性如何。他們現在也十二三歲了,我怕他們身上有些劣根子,還要好好教才行。」
「咕……」藺小寶的肚子發出了響亮的聲音,逗得眾人又笑了起來。
「好、好、好,別的先不說,還是先帶你們去填飽肚子吧!」
「堡主,我想,讓他們去吃飯之前,還是先讓我帶著去洗個澡,換一件衣服吧。」一種少年特有的清亮聲音像有魔力一樣讓兩個正在暈頭轉向的少年清醒了過來。看著從燕懷
商身後走出來的人,藺小寶的腦袋轟了一聲炸開了鍋。
直鉤鉤地盯著他,藺小寶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腦袋里,又一下子被抽了個干淨,只是看著,他的心髒就「撲咚撲咚」地亂跳個不停。
少年有著一雙與燕懷商一樣細長而微微上挑的眼楮,濃黑的雙眉並不粗,但是界限分明,在英挺中透出一股子俊秀之氣。他的鼻子又直又挺,配上一張略薄而微微上翹的嘴角
,讓一張堪稱漂亮的臉上透出一絲精明。他也穿著一身青色的衣服,胸前和袖口上,金色的乳燕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烏黑而柔軟的頭發整齊地束在胸後,神情閑適但透出一絲狡黠。
懊漂亮!藺小寶著迷一樣盯著他看,這麼漂亮的少年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看著他,就好像……就好像……自己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只香噴噴的烤雞腿!不、不,應該是一只滋滋
冒油的聞起來香掉舌頭的烤乳豬!藺小寶拼命咽著口水,指尖也跟著興奮地顫抖起來。
「也對,他們是該好好洗一洗了。北飛,去拿幾件干淨衣服給他們換上吧。」燕懷商對著兒子點了點頭,露出一絲贊許的笑容。
燕北飛在離藺小寶和金有財兩人約五尺之外站住,很有禮貌但不容拒絕地對他們說道︰「來吧,我帶你們去沐浴。」
「沐浴?」金有財看了看藺小寶,又看了看燕北飛,突然感到一陣慌亂。眼前這個看起來有如貴公子一樣的少年氣質如此高雅,跟髒兮兮的他們有如雲泥之別,讓他頓生自卑
之心。懷著幾分羨慕幾分嫉妒的復雜心情,金有財有些猶豫地說,「那個……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我是說,我們可不可以先吃過飯再去洗?」
「洗、過、再、吃!」燕北飛臉上的笑容並未因為那刺鼻的氣味而有所減退,但是他的聲音里絕對听不出半點笑意來。藺小寶和金有財同時打了個冷戰。這個看起來只比他們
虛長幾年的人,好像比之前凶神惡煞的燕五常跟笑容可掬的堡主爺爺要可怕得多。
「如果不听話……」把聲音壓得很低,燕北飛在背對著別人時候對兩人露出了一口雪白尖利的牙齒,「我會直接把你們扔到冰河里去,泡干淨之前,絕對不許你們上來!」
絕對不是說說而己,那充滿威脅的口吻分明就是最後通碟。原本想抗議的藺小寶在對上燕北飛那一雙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楮之後乖乖地閉上了嘴。
「什麼嘛……這麼凶!」確定別人听不到的時候,藺小寶竊竊低喃。
「好餓啊!」腳底發虛地跟在燕北飛的身後,藺小寶的眼楮直直地盯著那只在自己眼前格外刺目的脖子。
「好餓啊!」數不清叫了第幾聲,金有財掐了掐藺小寶的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乖小寶,別再叫了。前面老大的頭上已經爆青筋了。」
「我沒看到啊……」藺小寶還是直直地看著那只脖子,口水順著嘴角緩緩滴了下來,「好大的一塊糕啊……又香又白……」
看著兩眼發直的小寶,金有財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只听到一聲慘叫,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目露凶光,手捂著脖子的燕北飛抓著藺小寶的脖子將他直接丟進了旁邊仿
照江南而砌的半月形水池里。
「啊!」猛然灌進衣服里,灌進嘴里的冰冷池水讓藺小寶回過了神。雙手雙腳一陣亂撲騰,藺小寶淒慘的聲音直沖九霄,「啊!救命啊!傲龍堡殺人啦!我不會游泳啊!!」
「是啊,他可不會游泳啊!」金有財沖到水池邊上,急得直跳腳,「他會被淹死的!」
捂著被咬得生疼的脖子,燕北飛的臉上露出了陰冷的笑容。
「放心,他死不了,這個池子里的水比他的腰可高不了多少!」燕北飛冷冷地看了一眼金有財,「你要是不相信,自己下去試一下不就得了!」
真的?金有財看著燕北飛,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把藺小寶按到熱水桶里的時候,他牙關發顫,幾乎被凍僵了。熱氣氤氳著,站在門口的燕北飛隱約之中听到了藺小寶的哭聲。
是不是太過沖動了點?他畢竟只是個餓得半死的小阿子。燕北飛不覺有些後悔,雖然手上留了些勁,但是那孩子的身體太輕,飛出去的時候還是比自己預想的要遠了一些。他
的後背撞在池壁上,只怕是要腫起一大塊了吧。
「唔……好疼啊……」藺小寶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燕北飛的耳朵里,讓他心里的悔疚發酵成了自責。等他出來,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燕北飛暗下決心。
「好餓啊,我要吃糕啊……」哼哼唧唧的**聲在燕北飛剛下了決心的時候再次傳了出來,「又白又香……好好吃……」
燕北飛模了模自己後脖頸上留下的牙痕,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個死小子!」
第二天,藺小寶換了一個名字,簡單、易記。金有財也有了個新的名字,易記,簡單。雖然他有些不太滿意,但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可以填飽自己的肚子,
不再用忍受別人的輕視和白眼,也為了那看起來很光明的前途,金有財還是勉強接受了。
「明明我們倆一般大的,憑什麼你叫燕四而我叫燕十四。」金有財,不,現在應該叫燕十四不滿地發著牢騷,「說不定我年紀還比你大一些。」
澳叫燕四的藺小寶嘿嘿地笑著一臉得意︰「誰叫你個兒比我矮的?兄弟們都是按著個頭來排的,你沒被排到老麼就算不錯了。燕二十要是听到你這麼說,還不得哭死!」想到
那個小不點兒的燕二十被排在最後一個時那張皺成一團的小臉,兩個人就笑得直不起腰來。
「噢喲!」笑得有些過力,燕四扶著腰皺著眉頭哼了兩聲。
「你輕點兒!」燕十四扶著燕四坐回床上去,輕輕給他揉著後背,「上次撞到的地方還疼嗎?」
呲著牙,燕四的眼楮已經盈滿了淚水。
「那個燕北飛,太過分了,居然把我扔到池子里去!」
「誰叫你把他的脖子當甜糕的?還那麼用力地咬下去!憊好你命大,只是後背撞到石頭,要是撞上去的是你的腦袋瓜子,你現在啊,就在閻王老子那邊當差嘍!」撇撇嘴,燕
十四手上的勁道放輕了些,「其實人家也挺關心你的,後來不是給你送藥酒來了嘛。我听燕三兒說,老大是用了巧勁兒的,只是要你受點教訓,不然哪那麼巧就讓你後背撞上了。
你也老實一點兒,以後不要跟老大頂嘴擰著干。你看他那長相,雖然漂亮,但怎麼看怎麼透著陰氣,不招惹他沒事,要是惹他生了氣,保不準背地里會怎麼整你呢!」
「切,我才不怕呢!」燕四直起身,卻又牽動後面的舊傷痛得他哼了一聲,「飛燕堂的老大是他老子又不是他,而且就算堂主幫著他說話,那咱還有堡主爺爺當靠山呢不是?」
「你少做夢呢!」燕十四拍了他後背一下,「還是安份點吧,咱們好不容易找到個安生立命的好地方,而且又可以學本事。我爹娘都已經沒有了,難道你不想將來有機會去找
你的親爹?」
「有什麼好找的?我早當他死了。」燕四翻了個身,拉著被子把頭蒙上,「把我跟我娘都拋棄的男人,還找他做什麼!」
「那你老是留著那個鐵戒指干什麼?那不是你爹留下來給你的嗎?當寶貝似的,就算要餓死了也不肯拿出來換點東西吃。」燕十四笑著站起身來,「得了吧,哪有兒子不想見
爹的道理。時間也不早了,老三他們練功也要回來了,我回我自己房間去,一會兒想吃什麼就叫老三幫你去拿好了。」
縮在被子里,燕四的手指模著系在脖子上那枚磨得發亮的鐵指環,低聲自語︰「誰稀氨它了,那是我娘留給我的,跟那個男人才沒有一點關系!」
說實話,這可能是燕北飛第一次看清楚燕四的長相。先前見面的時候只有那一頭亂蓬蓬跟稻草一樣的頭發和一臉厚厚的塵垢,除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他都看不清楚對方的
五官。不過就算看清了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分別,跟燕四比起來,燕十四反而顯得更清秀些。
身邊俊男美女看得多了,這張小小的臉蛋上的鼻子嘴巴就顯得平凡普通得多,不太能留給人太深刻的印象,不過那雙似乎一直帶著笑的眼楮清澈純淨,仿佛有一股吸引人的力
量,讓人覺得十分可親,七分可愛。只是現在,燕四正擰著眉毛,揪著嘴巴,有點犯愁又有點別扭,樣子看起來非常好笑,燕北飛忍不住停在了他的面前。
「站直一點,頭抬起來!」燕北飛停在燕四的面前,正對著他。
為什麼要听你的?燕四暗地翻了翻眼楮,反而把頭低下來,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擺明了要跟燕北飛對著干。
「你耳朵聾了嗎?」燕北飛伸手揪了揪燕四的耳朵,觸手柔軟但熱度很高。「還是說,對我有什麼意見?」
燕北飛的聲音跟燕懷商有些相似,聲調不高,听起來有些冷漠。
二十個飛燕堂新人排成兩排站著,燕十四正好站在燕四的後面。這個時候又在犯什麼別扭勁兒呢?燕十四心底嘆了一口氣,于是趁著別的十八雙眼楮都在看著燕四的時候
,他使足了勁兒抬起腳往燕四的後脛骨上踢了一下。
「哎喲!」燕四痛叫了一聲,抱著腳跳起來。死阿財,想踢死老子啊。
辦紅的鼻尖,濕漉漉的雙眼,雖然蹙縮在一起的五官半點說不上好看,但不知為什麼,燕北飛就是在看到那一雙盈滿淚水的眼楮時心里痛了一下。自小到大,父親給他的教育
都是嚴格而冷漠的,本以為會跟父親一樣不懷有任何多余感情地去經營循規有矩,承擔責任的一生,但燕北飛這一刻突然發現,偶爾為別的事情,比如說眼前這個愛哭鼻子的小表
動動心,感覺也是很不錯的。
于是燕北飛笑了,笑得那麼開懷,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燕四抱著小腿傻傻地看著開懷大笑的燕北飛,就像在冰雪滿天的冬季突然綻放的春花,讓燕四沉迷地看著,幾乎忘
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然冷冰冰又有點壞心眼,但燕四還是忍不住在心里贊嘆︰「這只壞燕子,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
燕北飛突然不笑了。出其不意地伸手揪住燕四的鼻子,仿佛剛剛在笑的人根本和他沒關系。
「喂,愛哭鼻子的小表,本來就長得不好看,這一哭起來可就更丑了!」
什麼!燕四瞪大了眼楮,與其說是生氣,更不如說是難過。
「老子就是丑,關你什麼事?」甩開燕北飛的手,燕四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來。
「氣什麼?」燕北飛一本正經地拍著燕四的肩頭,「長相美丑並不重要,不過如果本來就不是很漂亮,就別哭得更難看,免得嚇著別人。」
已經有人「噗哧」笑出聲來,燕北飛眉頭一皺,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笑?笑什麼笑!誰再敢笑一聲,我就罰他做一百個燕子縱!」偷笑的人趕緊垂下頭去。
瞇著眼看著燕四氣鼓鼓又紅眼圈的樣子,燕北飛的眉頭動了動,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起來︰「燕四,你以前沒有練過武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燕四大聲地回答,因為生氣而忘記了害怕,一雙眼楮瞪得圓溜溜的直視著他。
「不怎麼樣,我不想讓你害大家的進度變慢。」燕北飛慢條斯理地說,「今天練功結束之後,你給我留下來,我要給你特訓!」
這麼好心?燕四質疑的目光中充滿了不信任感。
啊,那、那我呢?我也沒有練過啊!為什麼我沒有特訓的機會呢?燕十四張張嘴,正想提意見,不過看著燕北飛那張怎麼看怎麼覺得陰險的笑容,燕十四立刻把要說的話吞回
肚子里。
啊,好羨慕!老大怎麼這麼偏愛他呢?真是讓人不服氣。其它的人不免滿含羨慕和嫉妒之情。
「還有,以後再讓我听到你「老子」、「老子」地這麼亂叫,我就罰你一天不許吃飯!」
「老……」燕四飛快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剩下的那個「子」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老子憑什麼要听你的!燕四半張著嘴,無聲地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不過,老子才不要挨餓!
「好了,今天開始我來教你們飛燕八式的起手勢,如果到暮鼓敲響的時候還有人記不住的話,可就沒有晚飯吃了哦!」燕北飛平板著表情,淡淡的聲調如同談論天氣一般。
咦,練不會也會有沒飯吃嗎?!這也太過分了吧!燕四忿忿地想。看燕北飛轉身向練功場里走去,燕四在他的身後無聲地揮舞著拳頭,呲牙咧嘴地無聲咒罵。
燕北飛突然轉過來,看著燕四的眼楮,輕輕地笑了一聲。
「燕四,你中午的飯也可以省了!」
「啊!」把舉在空中的拳頭縮到身後,燕四眨了眨眼楮一臉的無辜。
燕北飛挑了挑眉毛,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天上,初升陽光正耀著眼。
地上,黑黑的影子拖得很長。
「唉,真是個笨蛋。」燕十四無奈地看著快哭出來的燕四搖了搖頭。
那一年,燕北飛十五歲,燕四剛滿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