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天然的大冰块在身边,贺麟丝毫不惧擦身而过的生人,拖着晁翱的手走过一个个堆满了人的小店,两手相连,那阴气淡淡的传至全身,让他全然没有先前的气闷,靠着自身的高度与劲力,轻易地在人群当中搜索着他所要找的目标,只是苦了被他扯着当保镖的晁翱要跌跌撞撞闪躲着近身而来的人们,以避开与那让他不舒服的体温相触,一路起下好不狼狈。
走马观花的看着,还没等晁翱弄清这闹哄哄的灯会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耳边就听到贺麟一声欢叫:“在那边,就在那里,终于找到这店了。”
身体被贺麟牢牢牵住快步,又是一阵狼狈不堪的跑动后,两人便在一条长长的人龙后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
如释重负的晁翱瞪着身旁这个把他一路拖来的人,他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轻视与粗鲁的对待相握的手指动了动,晁翱决定要给点教训让贺麟牢牢记住,自己的是来监督他完事的鬼差,可不是来凡间供他使唤的。
“晁翱?晁翱?”
本来静静地排着队的贺麟突然感觉到牵着的手突地反过来紧紧箍住自己的的手腕,那不断加诸在其上的力度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鬼差怎么又发起火来了?
“哼!你眼底还有我吗?”听到贺麟索然无辜的叫声,晁翱不由气鼓,平时用来魅惑人的凤目冒出星点火花,那声怒极的低吼让贺麟把眼睛放回了晁翱身上。
不看还好,一看,贺麟就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了。
“你怎么,怎么这么狼狈啊?”
看着原本穿戴整齐的鬼差现在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是又急又怒的表情,活生生一副遭人蹂躏的模样。
“你做的好事还敢笑?”看到贺麟幸灾乐祸的表情,晁翱差点就想又来个焚身教训给贺麟。
“不笑,不笑,我都给忘了,你平常一直是隐身跟着我的,所以从来不会有今天这等遭遇,都怪我鲁莽,忘了如今的你可是有形体的!”
敏锐地发现晁翱又要变脸,贺麟急忙求饶了,他可不想又让大哥担心,再次寝食难安。
“你这个人,不怕自己的痛楚,倒怕起你大哥会不会寝食难安了?”读出贺麟心中所思,晁翱只好饶过贺麟这一次,这世间上居然有这么痴情的人,疼不怕,死不怕,就怕他大哥苦,真是连鬼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
“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会知道,心上人开心,自己就会加倍开心的!”又探出空余的手揉着已经乱了的头发,贺麟牵住晁麟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着,眼睛重新放在了队伍上面。
“会吗?如果心上人开心,自己会加倍开心,那心上人痛苦是不是自己就会更加痛苦啊?那如果心上人觉得这东西甜,那你又会不会觉得这东西好甜呢?”秉着不耻下问的精神,鬼差晁翱又开始了他的人间教学。
柏麟笑了,很温柔地笑着:“这些是要你自己体会的,虽然你是鬼,可是你现在越来越像人了,等你真的会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你就会懂的。”
“放在心上?”转了转眼睛,晁翱实在想象不出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情境。
人间情爱自古歌颂,可是自他成仙以来就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要死要活,或悲或喜,或笑或泪,不累吗?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接下来这差事,就是要看看这个痴情得连死都不怕,却怕大哥有危险的男人,能不能清楚地告诉他,‘情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对,放在心上,当你觉得你心里住着一个人,你的眼睛离不开那个人,你的思绪只绕着那个人转时,她便是住在了你的心上了。”好脾气地继续解惑,两人这样一问一答间,慢慢就来到了冒着清郁香气的豆花桶前了。
“喏,快吃吧,豆花是趁热吃才会又滑又女敕的!”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一碗豆花捧至晁翱面前,贺麟有点献宝似地催着晁翱快吃。
“热的……”嫌弃地扁了扁嘴,晁翱真想不明白,这贺麟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尽是爱吃这些热食啊?
“你在阴曹地府肯定不会有热食,你又不惧这些热气,怕什么?尝尝鲜啊!”拿起小巧玲珑的舀子装满了一舀,就往晁翱嘴里塞去。
不及防地被塞满了一嘴滑滑的软软的暖暖的东西,晁翱惊奇地挑了一下眉,开始慢慢品尝了起来。
淡淡的甜味由舌苔传开,滑滑地让人一口就能滑下肚去,那下肚里点点的暖意让人忍不住想再吃一口。
“好吃,对吧?”再喂了晁翱一口,贺麟知道这次的哄拐行动成功了,自‘两鬼’想识,他就知道晁翱瞧不起人间的美食,不管如何的哄他骗他,硬是不肯吃下一口,现在终于能让他知道人间有可取之处了吧?
“嗯,还算不错!”装着若无其事,可是贺麟喂过来的豆腐脑他可是口口吞光,一下子碗底空空了。
看到晁翱这样捧场,贺麟哈哈大笑,转身跑回那家小店又买了两碗回来,一碗细细包好,另一碗加上不少佐料递给晁翱,“来,再吃一碗吧!”
“你呢?”困惑贺麟的举动,晁翱不解地问道,不是说很想吃这家的豆花吗?怎么现在却不吃了?
“我买回去与大哥分吃!”扬扬手里另一碗豆花,贺麟笑眯了双眼,“我向来与大哥分吃一碗的!”
“分吃?”一个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馄饨的人,居然要与人分吃这一小碗豆花?
“嗯!这样才是最好吃的!”笑着,宝贝似地捧着手里的碗,贺麟突然向一个方向奔了过去,毫无预警的行为让晁翱楞呆了一会,这才把头移向了贺麟飞奔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身白衣穿著的白治好绾正援手向这边招呼,脸庞带着满足微笑的他看着贺麟小心翼翼地捧着豆花向他奔去,两人亲密聚首,细谈了一下便打开豆花,慢慢地分食了起来。
虽是分食,可贺并没有像方才喂自己的一样喂白泓绾,他与白泓绾只是一人一舀地,慢慢地把那一些小碗豆花吃下,吃的时候舀子不小心的碰撞,然后两人便相视一笑,继续分吃,那种无开的默契,不容人介入的气氛实在让晁翱纳闷,有些赌气地站在原地自己的妥起豆花进口,可是一入口,晁翱就不由皱眉了,怎么手里这碗由他一人独占的豆花完全没了先前的美味呢?
热闹的灯会过了三天,晃翱也呆闷了三天,他发现自从灯会吃过豆花后,他的脑子也有点变成豆花了,看着白泓绾与贺麟两人非常亲密的同出同进,事情似乎正朝着自己的要求的方向前进,可他硬是觉得怪,心里总是踏实不了。
怎么就觉得怪呢?看贺麟与白泓绾出双入对,两人看来恩恩爱爱,三不五时溜出去携手游玩,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甘同味,真的没什么值得可疑的地方啊!
隐身跟着贺白两人又再次来到墙角下,看到两人相挽臂膊跳过围墙,双双游逛于夜色开始笼罩的街道上,晁翱满意地点头,这下子两人应该心无芥蒂了吧,然后就能快快生子……
生子?晁翱惊讶地张开嘴,他终于明白有什么不妥了。
看着前面两个不时轻笑出声的男子晁翱郁闷地站在了原地,这两人看似亲密,却没有半点亲密的感觉,没亲热,这能生子吗?
想起自己的以前在阴阳镜偷看到的景象,虽是惊鸿一瞥,却也印象深刻,可那时看的是一男一女的相处方式,现下这两个男子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行不行,他得回地府问一下才成!看这个贺麟八成是赌自己不懂这事,意图朦胧过关!
朝着贺麟与白泓绾离去的方向瞪望一眼,晁翱的身影开始胀实着,在长街挂上的灯笼映照下,一条长长的人影渐渐显开,然后慢慢拉长了起来,就在人声传递这巷子的一刻,影子似拉到了极点,转眼全数融进了地面,只余巷口的灯笼摇摇曳曳,昭示着它所看到的一切。
“怎么了?”
不解地看着贺麟再三回头的举动,白泓绾关切地问着,贺麟这两天有些心绪不宁。
“没什么……只是觉得天气有些热了……”
“热?”疑惑地重复着,白泓绾看看又开始飘小雪的天,拉拉身上刚披上的绒毛披风,这个天气怎么也不能用‘热’字来形容吧?怎么麟弟遭遇过这一次劫难后,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出现。
被白泓绾这一问,贺麟总算发觉自己的的怪异来,有点羞赧地红了脸:“这个,练武之人不畏寒,所以……”
“虽然你是练武之人,可是也不能如此大意,你的身体才刚刚好啊!就穿得这么单薄,怎么说你也不听,要是你再病倒了可没大夫给你治了,晁翱大夫为你的身体出外采药,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他不回来才最好!
暗处咋了一下舌,这鬼差算消失也有三五天了,自发现他消失后,自己的就编了一个谎话免得大哥查探晁翱的行踪,更怕是这鬼差突然冒回来,让大哥生疑,只是为何他会突然消失呢?
思索着,无意识地跟着白泓绾走到茶馆里坐下,手里便被塞进一样炙透心房的东西,贺麟才猛地惊醒,忙不迭地放手挥舞,要命,这几天没了晁翱,自己已经很注意地躲开第一样热的东西了,结果还是不留神碰到了。
把指尖放天嘴边不断呼气,贺麟大口大口地吹着,甚至把手塞到已有薄雪的地上不断搓拭,希望能把温度降下来,一心只要解除痛楚,却也忘了一旁还有白泓绾看着,而他现在正为贺麟的奇异行为大皱其忧眉。
“麟弟,你在干嘛?”看着贺麟像热窝上的蚂蚁不断动着,白泓绾越发迷惑了,这些天越来越多的异像聚集心中,聪明如他,再怎么也看出点端倪来了。
“麟弟,你怕热?你什么时候会怕这小小的热气了?”自贺麟回来后,他很少与自已同桌吃饱,吃的也多是冷食居多,往常有晁翱大夫在还好,现在没了大夫,贺麟根本是什么热的都不碰不吃,他身体根本有毛病,他在隐瞒自己!
“大哥……”被白泓绾那威严的声音一喝,贺麟的动作顿时停了,看着仍旧透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指头,他苦笑一声。
“说啊!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毛病的?”一手拉过像被烫伤的指头,白泓绾看着那五指的皮肉慢慢地裂了开来,血渐渐流出开始染上自己的的手。
白泓绾心慌失措地想掏出手绢把贺麟的手指包住,可是手颤颤地,怎么也无法由怀里拿出手绢,贺麟见此,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一手用力扯下衣袖使劲把手指捆住。
“没事的,大哥,只是现在的皮肉受不了热,容易受伤罢了,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不忍看着白泓绾似有所司的眼神,贺麟一个转身大步向白府走去,“我们先回白府吧,有什么事在府里比较容易说清。”
听到贺麟这么说,白泓绾也不多话,转身跟上贺麟的脚步,一脸自责的他无法相信自己竟如此疏忽,贺麟的身体已差到这个地步,他这个大哥的居然毫不知情,而那个晁翱大夫竟敢一点病情都不透露予他!
默默行着,两人一前一后步进白府,无视管家对原本应该在府内的两位主人突然由外面回府的疑惑,两人径自走进了贺麟的房门里,才刚进门,白泓绾就急着搜索药箱准备为贺麟上药了。
“大哥,别忙了,这伤寻常药物是治不好的。”
一声细语如一盆冷水泼下,止住了白泓绾拚命寻找药箱的举止,他静静地站在柜子前不敢转身,似乎这样就能逃避些东西。
“一直瞒着大哥是我的不是,其实我早该哪大哥坦白的。”苦笑着,贺麟慢慢坐在椅子上一点点地拆天已经被血渍染红的布条,露出刚刚还只是小伤口,现在却开始溃烂的手指。
“会瞒大哥是因为我真没想到能再与大哥共聚一堂,原本只是想再瞧一眼大哥,便心满意足了,可是当时大哥的挽留让我惊喜若狂,心里贪求着多一刻的相聚,便把这事给房间隐瞒了,其实我……其实我早已经离开人世,如今出现在大哥面前的我,不能再称之为‘人’,只能称作是‘鬼’”
“胡说,你明明,你明明就这么活生生地在这里,你会说话,会动,你哪一点像鬼了?”低吼着,白泓绾一反斯文的表态,整个春显故里有点歇斯底里。
“大哥你就真的不曾疑虑?我无法在白天与大哥同游,我无法吃热食,我身体冷如冰霜,这些异像,大哥是存心忽视而已。”
“那又如何?你不会害大哥的,这些小小的问题只要注意些便能隐瞒过去,麟弟你现在为何要坦白,难不成你已经大限将到,无法再留在人间?”
猛地转身,白泓绾冲至桌前,一把抓住柏麟不断在溃烂的手指:“是为何?为什么这伤不会好,为什么这伤会变成这样?难不成你……”
难不成你的身体早已崩坏?白泓绾咬着唇不再吭声,自己是否太过自私了?为着自己的的目的,他选择的只有漠视!
“能与大哥相处这么多日子,我已如愿以尝,晁翱大夫不在,这伤怕怎么也治不好的,大哥也不必太难过了,让我们好聚好散吧。”已经对死有所领悟的贺麟倒是看得很开,笑着安慰一脸痛苦的白泓绾,或许就趁着晃翱现在无端消失,自己又因伤而逝,这样就能摆月兑了那一个沉重的任务,不让自己的愧对兄长。
“麟弟我……”
惫待解释什么,可白泓绾话才刚出口,原本紧闭的房门便被人狠狠撞开,一个兴高采烈的人奔了出来:“贺麟,我总算明白如何让你‘蓝田种玉’了!”
看着兴匆匆进来的人,白泓绾跟贺麟都不由张了嘴,一时合不拢来,好一会,贺麟才勉强出声。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晁翱,贺麟暗自申吟,他也太神出鬼没了点吧,怎么更挑自己的与大哥坦白的时候就冒出来了呢?
“……”没想到一加来就被贺麟泼了身冷言冷语,晁翱迅速垮下开心的表情,睨了贺麟一眼,他鼻里一哼,懒得与贺麟分说,只拉过椅子过去做下,又拿起桌上的杯子自斟自饮了起来。
可茶水才刚倒过一半,晁翱也敏锐地发现其中不对了。
“贺麟,你的手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血冒出来,还是脓血?”原本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人相握着手一脸含情脉脉,可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并非如自己想象那般,他们两人怎么一脸凝重啊?
“晁翱大夫,你回来得太好了,麟弟弄伤了手,你快帮他治治!”松开紧握的手,白泓绾拉过贺麟受伤的五指递到晁翱面前,在看到晁翱脸色一变,紧张地拉过贺麟的手察看后,他才松了一气,掏出丝绢把手上的脓血擦干净,可是不管怎么擦,还是觉得手上有点怪怪的。
晁翱看着白泓绾的举动,他突然由身上掏出一件东西丢给了白泓绾:“拿这个,到外面用水把手洗干净,我要替贺麟治病,旁人勿扰。”
“那大夫可有几成把握能治好麟弟?”白泓绾认真地看着晁翱,那眼神让晁翱一楞,他哈哈一笑,“这小小的作伤口,我又怎么会治不好?可别忘了,我……”
“死人也能救活,是吗?”看着晁翱错愕的眼光,白泓绾突然轻笑,“别忘了,我向来记性不差,只是死人真的能救活吗?死人复活啊!”
一路笑着,白泓绾大步走了开去,又重重地关上了门,即便他已远离贺麟的房间,那笑声仍缠绕在两人耳边,奇异的举动让晁翱有点模不着头脑,只得转头看向别一个应该知情的人。
“你们俩吵架了?”
一边搓着贺麟的手,晁麟慢慢由指尖释出阴气修补贺麟的伤口,一边研究着贺麟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他回地府一趟,这世上又变天了?
“没有,倒是你,怎么失踪了?”看着已然熟悉的脸孔,贺麟惯性地揉了揉晁翱的头,没这鬼差在身边几天,自己的居然有些不习惯,没有这团阴气护身,这几天可真难熬,最终还什么都暴露了,让大哥伤心,要是大哥知道自己复活的条件,那岂不……唉!自己的是不是不该复活呢?
“我回地府询问一下生子的方法,他们说要阴阳交融才行,然后呢,我把那颗仙丹也取来了,算算日子,七天后的戌时,是最佳的时辰,到时服用这颗仙丹然后阴阳交融便能让你怀上鬼胎了。”松开已经被自己的治好的大手,晁翱由怀里掏出仙丹晃了晃,只是一抹流光飞散,一颗圆润如珠的药丸便显在了晁翱的掌心中,隐隐流窜着光芒。
“我以为你会把这任务难忘了的?”毕竟他已有好些天没听到晁翱提起任务这字眼了。
“谁说的?我说过了,这任务我是势在必行的,而且啊!这次我回地府特地在阴阳镜里前待了三天,就是为了要完全懂世间的人怎么把女圭女圭生下来的,所以你可别想再唬弄我!”对着贺麟一笑,晁翱手一收,那颗药丸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哦?你又弄懂些什么了?”贺麟这次真心笑了,的确,自己真的是有心想趁着这个鬼差对人间事的懵懂无知而唬弄过去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害怕鬼差的原因。
晁翱似乎读出了贺麟的思绪,脸色一变,双目眯了起来,手用力地把贺麟的身子扯了过来:“我懂,两人是要这样才能生出小阿的!”
卑毕,晁翱用力的揪,贺麟毫无预防,身体就要向着晁翱倒去,还没来得及抓住桌子,一个冷冷的触感已印在了贺麟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