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竹要离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雷霆山庄。
雷夫人当然是第一个表示反对的人,但是当事的两个人全都摆出一副“事情我说了,高不高兴随你”一问三不理的驼鸟态度,不管任何人说什么话,仍是不改其心意。
第一次,所有的人都发现,雷翔宇和寒竹两个人本质上竟是如此相像——同样的拗执。
白定樵在盼翠园的石亭里找到了一语不发的雷翔宇。雷翔宇似是不愿说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他的眼光调回远方的那一点。
“幸好你没有老套的借酒浇愁,我对喝醉酒的人最不行了。”白定樵不理会他的冷漠,依然故我的来到他的身边。
雷翔宇蹙起眉头,“你是来做胜利者的宣言的吗?”
“原来你还是喝醉了,满口的醉话。”白定樵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可你那酒的品质也太差了,这酸味这么重,你还真喝得下去。”
白定樵一语双关的讽刺,果不其然,让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雷翔宇脸上生出一片怒气,整个人转身怒视着白定樵。“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不是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现在你多年的追寻将要有结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雷翔宇像是积了太多的气,一古脑全发泄出来。
相较于方才一副要死不活的冷然样,现在的雷翔宇,就像是一只即将被夺去王位的狂狮,忿忿的大声咆哮着。
“可是,今天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白定樵像是非把他气死似的,提醒他曾做过的错事。
白定樵的话像利箭般直直的射向雷翔宇,他整个人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刚刚的气势一下子削去了大半,双肩也似斗败的公鸡一般的垂了下来。
“是的!我就是知道我做了太多错事,她想离开我是必然的,更何况,她与我成亲的原因是那般可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走?”
如果说只是为了他所做的行为而让寒竹离开他,雷翔宇一定不会这般轻易的放手,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呵护她,直到他的轻狂在她的心中抹去痕迹。
如今他心中最无法解开的心结——却是她嫁给他只是为了他曾救过她,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才留在他的身边!
是的,他可以用这个理由强留她在身边。
可他真的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她,留得住她的人都留不住她的心,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灵魂、一切的一切。
这样对寒竹不公平,她没必要为了这可笑的理由就赔上她的一生幸复,以她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当夫婿没有?
“看来我要对你改观了,人人都说雷翔宇是个花间浪子,但你面对感情时比小阿子还不如,在我看来,这都是你没有自信的说辞。”白定机冷冷的说。
“没自信?”雷翔宇震动了一下。
“不然你为什么不敢留下她?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的让她离开?”若换成是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放手。“她爱的不是我,我难道得强迫她来爱我?这对她不公平呀!”雷翔宇反驳。
“你是从哪知道她不爱你的?她不爱你又何必救你?”
有道是旁观者清。他们明明是郎情妹意,看得一旁的人直跳脚,当事人却硬说对方对自己无情。
白定樵真想好好的敲敲他的头,看看是不是能把一些理智塞到雷翔宇固执的脑子里。“可是……”
“别跟我说这些。”白定樵不让他把话说完,“姑且先不论她爱不爱你,你可别跟我说你不要她,任何一个有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那又怎样?感情不是一厢情愿。”
“感情是不能一厢情愿,但至少你可以说出来,就算给你的感情一个机会,不是吗?而且要一厢情愿,我比你要有资格。”白定樵笑得有些自嘲,他不过是见上了那么一面,就注定了一生痴恋追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寒竹离开我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雷翔宇这会儿倒有些不明白了,寒竹不是白定樵长久以来追寻的梦中女子?他和寒竹分开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又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么多呢?
“你的脑子为什么还是转不过来?你的感情是你的,和我、她没有任何的关联,她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你,但这和你爱不受她并不相抵触,不是吗?”
雷翔宇皱起了眉头,不住的打量着白定樵,心中的疑问愈来愈扩大。“难道你不爱她?她不是你一直追寻的人吗?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呢?”
“我是不爱她,但是,就算她是我所追寻的人,我还是会这样做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白定樵笑了笑。
他本来追寻的人就不是寒竹,只是为了给雷翔宇一些压力才这么说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反而成了雷翔宇的心结。“你不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吧?”雷翔宇以为这是白定樵的托辞。
“怎么我开玩笑的话你信得真,可我说真话却不相信?”白定樵摇摇头,一脸无奈。“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会误以为寒竹是我追寻的人,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妹妹。”
到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妹妹?可寒竹只有一个哥哥……”雷翔宇的脸上从疑惑到看到白定樵点头,一下子化成一片震惊。“可是年雪松是个男人!当然,我不否认他长得比女人还美。
可是,他还是个男人呀!”
“我知道,可在知道他是个男人之前,我就爱上他了。”对他来说,不管年雪松是男是女,他已挥不去他在自己心上烙下的影子。
雷翔宇默然了。感债的事,没人说得准。
像他,原以为不会爱上女人的,因为情爱的独占会让他失去游戏人间的自由,可他却爱上了寒竹,而且心甘情愿从此只在心上留下她一人的影子——
只要她愿意驻留。
“月老有时真爱开玩笑。”雷翔宇只能这样说。白定樵选择了这样的情路,在他的前方可还有不少坎坷路要走。
“可若真爱上了,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就放的,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拍了拍雷翔宇的肩。
“她会原谅我吗?我做了太多太伤她的心的事。”想起自己曾对寒竹所做的事,雷翔宇心中仍是有丝不定。
现在想想,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如他娘所说的——
一个良心给狗啃了的浑蛋?
“不管她原不原谅你,你欠自己和她一个机会。而且,就算她给你难堪又何妨,反正这是你欠她的。”在雷翔宇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后,就算寒竹真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也是应该的。
爱竹静静的捧着一杯热茶轻啜,然后看着杯中的水气缓缓上升。
虽然她变得比较爱和人打交道,但本质上,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安安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是让走的时候了,该他的自由,终究是要还他的。而她,再待在他的身边,恐怕也不能如以往般,淡漠的看着他的风流韵事一段段上演吧!
缘起天注定,不然她如何会往久等得她几乎要放弃时又遇到了他;可缘尽亦逃讪,她又何必多做强求。
强摘的瓜不甜,她又何必强求一份本不属于她的情爱呢?
报间浪子还是让他嬉戏花间才会快乐,她又何必扰了他的兴致?爱一个人不一定得要强占住对方,不是吗?
房外的脚步声告诉她有人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大概又是雷夫人吧!自从她知道寒竹打算离开雷霆山庄后,总不时的会跑来“游说”一番。
她知道雷夫人很疼爱她,但,这并不是她能再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所以不管雷夫人再怎么说,寒竹也只能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门一推开,寒竹到口的推托之辞又全吞回了肚子,因为进来的人不是雷夫人,而是柳绵绵。
“你……”寒竹难掩语气中的讶异。
“我只是来和你说几句话的。”
爱竹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话好说,若不是因为雷翔宇,她这辈子绝不可能和她打照面的吧!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你要说什么?”
“谢谢你!”柳绵绵小声的说。
爱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谢什么?”她不解。
“你没有把那锦盒是我拿给你的这件事说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寒竹只是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她知道柳绵绵这样的行为或许是不对的,可是真要追究起来,也只是因为她太想占有雷翔宇罢了。
这在以前,或许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为了情爱如此不择手段,可自从她爱上了雷翔宇,她似乎也能了解柳绵绵这样的行为因何而来。
“那事我早忘了。”寒竹淡淡的说。
柳绵绵看了一眼寒竹后,低头轻笑了起来,“我输了,你比我以为的更爱他。”
“你是什么意思?”寒竹皱起了眉头。她仍是不习惯这种被人剖析的感觉。
“我给你锦盒的时候,你就知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了吧?不然你不会在他打开盒子的时候,有那样的反应。”
爱竹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你该知道我很恨你,因为你就这样突然跑了出来,然后占去了我长久以来一直想要的位置。我一直认为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我比你更爱他。”柳绵绵怕自己会没有勇气说,一开口,便僻哩啪啦说了一大串,连气都不曾换一下。
爱竹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可是,她又觉得现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至少柳绵绵看来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我知道了。”这是寒竹唯一想得到的。
“不!你不知道,他拥有的就是我想要的一切,可是你的出现却破坏了所有的事,所以,我才会在那个疯子的煽动下……不!彬许我自己也不想让你活着,因为你的存在,就代表着我永远得不到我所渴望的一切,直到……”她突然停下话。
爱竹不明白的抬起头,等着柳绵绵接下来要说的话。“直到什么?”
“你竟然不顾一切的救了他,而我却除了惊呼,什么也不敢做。”柳绵绵对自己的怯儒摇了摇头。
“我只是站得比较近罢了。”寒竹耸耸肩。
“不是的!我曾伸出手,可又缩了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死,我爱自己胜过爱他。”
“可这又能表示什么?”寒竹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自然的反应罢了。
“这表示你比我更爱他。为了他,你甚至可以不要命。”也就是这一点,让柳绵绵完完全全的心服口服,她是无论如何地做不到像寒竹一样,可以为了雷翔宇连命都不要。
“是吗?”寒竹自嘲的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把事情说出来,不然我想,这会儿我可没命站在这儿了。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柳绵绵轻轻一笑,坦白一切后,让她的宽了心。
“走?你要去那里?”
“回红云阁,那儿才是我该待的地方。”柳绵绵挑起一边的眉头。
从什么地方来,就打哪儿去,不是吗?
“这样啊!”寒竹点点头。她不觉得柳绵绵的去留有她置喙的余地,若雷翔宇不想要她离开,自然会再去找她的吧!
“最后,我还要送你一个劝告,就当作是谢谢你。”柳绵绵停下欲离去的脚步,转身看着寒竹。“嗯?”
柳绵绵拨了一下如云的秀发,脸上尽是释怀后的坦荡。“该走的人是我。不是你。给他一个机会,他是爱你的。”
他爱的是她?寒竹摇摇头,甩去柳绵绵离去之前所说的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雷翔宇真的爱她的话,那她现在怎么会坐在回京城的马车上?
而他甚至连道别的时候也不曾出现。
望了望窗外又轻轻飘落的雪花,寒竹不觉叹了一口气。不是说要放弃的吗?为什么柳绵绵的一句话就能教她记挂到现在?
原来呵!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提得起、放得下。
突然,马车没理由的停了下来,寒竹不解的探头一看,这不是当日雷翔宇曾带她来过的地方吗?她心中疑窦丛生。
如果她记的没有错,这个地方并不在她要回去的路上,为什么马车会走到这儿来?而且,还停在这个地方呢?
“你走错路了。”寒竹提醒车夫。
“我知道我走错路了,可是,我现在正试着改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打她一上车就不曾抬头搭理她的马车夫,这时突然把头探了进来,这时,寒竹才看清楚,原来马车夫竟然就是雷翔宇。
“你想做什么?”寒竹吓得整个人向后抑。
雷翔宇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喀擦!”一声,寒竹只觉得手腕上一沉,垂眼一看,他竟然用锁铐住了她!
在她的手腕上是个造型相当精致的扣锁,大小罢好,不松不紧的环在她的手上;
而锁的另一端,也是个一模一样的扣锁,而他竟然拷在他自己的手上!“这是钥匙,没了这钥匙,你哪儿也去不成。”雷翔宇坏壤的一笑。
他在她的面前摇了摇一支金色的钥匙,然后在寒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竟然用力一丢,让那钥匙在天空中化成一道金色的弧线,然后消失在大片的雪地之中。
“你疯了!”寒竹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安适的他。
他是脑子出了问题吗?连这种疯狂的事他都做得出来!这冰天雪地的教她上哪儿找锁匠?顿时,急得掉下眼泪。
“别哭!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你别哭呀!”
雷翔宇不晓得寒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慌了手乱,连忙用衣袖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看到了雷翔宇衣袖上的水渍,寒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一向不是有太强烈的情绪,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那心中像是突然松一口气的感觉又是为了什么?
雷翔宇一看见寒竹脸上变换的神情,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当下不由得垂下了头,心中竟为了她可能的不愉坑邙忐忑不已。
唉!他真是怕了她了,从没有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能这么直接的影响到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寒竹不让自己抱太大希望,因为她明白,希望愈大,失望也会愈深。
“我不想让你走。”雷翔宇深吸了一口气,“就像你说的,我是疯了,疯狂的爱上了你,疯狂的不想让你走!”
“你……可是你的自由……”
乍听他突来的告白,一时间,寒竹一脸的不解和茫然,所有的字句似乎无法在她的脑中排列成有意义的字眼。“如果没有你,自由对我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雷翔宇像是心疼的轻抚着寒竹的粉脸,“爱像是一把锁,或许在某方面来说,真的会让人失去些许的自由,可真要爱上了,那小小的自由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不想束缚你的自由。”寒竹摇摇头,心中的矛盾仍是难解。
“你忘了吗?不是你锁上了我,是我自愿上锁的,不是吗?”他拉着她和他用锁铐在一起的手,在她的面前摇动提醒。
爱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还能有选择吗?”
“我刚刚是骗你的,丢出去的只是个金锁片。钥匙在这,如果你要自由的话,你可以打开锁,我就会知道你的选择了。”雷翔宇一副认命的口吻。
他将钥匙由怀中拿了出来,轻轻的放在寒竹的手心,然后一如等候宣判的犯人,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寒竹的回答。
雷翔宇的举动明白的表示他已经走了第一步,剩下的他让她决定接不接受他和他的爱。
爱竹紧握了一下手掌心传来的温暖。
这男人呵!真的不是她能捉模的。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雷翔宇只听得“喀擦!”一声,手腕上的锁落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同一时刻跌落,落到那几不可见底的深渊之中。
彬许他真的是错得不可原谅吧!
他认命的张开眼,讶然的发现寒竹脸上有着一抹笑意。
“我要的锁是在这儿的。”寒竹的语气不复见平时的寒霜。她用手掌轻轻的贴着雷翔宇的胸口,感觉他突然加剧的心跳。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换雷翔宇说不出半句话。
“你的自由我收下了,就当作我这次交易的“报酬”,不过,这一次的交易规则有点改变。”寒竹的笑意已上了眼角。
“改变?什么改变?”雷翔宇傻傻的反问。
在看见寒竹少见的笑靥时,他的脑子已经开始拒绝作用。
“这一次,换你听我的交易守则了。”这会儿寒竹连眉头也染上了笑意。
“什么守则?”
“不许反驳我!”寒竹把他说过的话丢回给他,算是报了当日的一箭之仇。
看着雷翔宇那傻不愣登的样子,这回,寒竹是真的笑开了。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伴着片片随风扬舞的雪花在大地中盘旋,久久不曾散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