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敏希的母亲赶来,在玻璃墙外跟敏希通话。看得出敏希很虚弱,只能用眼神或简单的手势响应母亲的话。黄美君叫女儿坚强,自己却掉下眼泪。
迸骏逸带黄美君到咖啡厅用餐,转述医生的话:“最近会有一批检验报告出来,也许有适合敏希的捐髓者……”
逼美君无心用餐,看古骏逸脸色疲惫,比上回碰面时还消瘦了些。
“不管敏希怎样,我很感激你。”
“她会活下来,她看起来比昨天好,会度过危险期。”
逼美君低着头,从提袋取出烟,衔了香烟,找不到打火机。
迸骏逸去柜台处取了印着咖啡厅名称的绿色火柴盒,帮伯母点燃香烟。
逼美君吸了一口,呵出白雾,像松了口气,瘫靠在椅背上。她望着指间香烟,苦笑地说:“算一算我戒烟有三年了。三年前,敏希第一次发病,她流鼻血,皮肤出现瘀青,持续高烧,人院检查才知道是慢性白血病。当时我心想,要是哪天我也倒下了,她怎么办?谁照顾她?所以我开始照顾自己的身体,注意健康。”
逼美君叹气。“后来医生用药控制住敏希的病情,治疗很成功,她没再复发。那天敏希打电话告诉我,医生要她入院治疗,我很痛苦,幸好有你……”她抬头,望着古骏逸。“你也很难过吧?”
他面色沉静地说:“敏希绝不会丢下我,伯母也要有信心。”
“你整天耗在医院,工作呢?”她自己则已做好最坏打算。
“那不重要。”
“我照顾敏希,你去工作,敏希一直怕拖累你。”
桌上,咖啡吐着蒸气。古骏逸说:“伯母,小时候,妳常不在,我跟敏希约好了一起上下学,她走路慢,人又迷糊,跟她一起出去,我常要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是,你们俩感情好,天天腻在一起。”
迸骏逸微笑,低声说:“到温哥华时,有段时间我很不习惯,在路上走着走着,常会回头望,却看不见她……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种感觉是寂寞。我往前走,越走越茫然……”
香烟熄了,黄美君划亮火柴,又燃了一根。
迸骏逸说:“我也有心理准备,就算到敏希要走,我也要亲手送她。我会问她喜欢穿什么衣服离开,问她要什么样的葬礼,告别式播放什么歌曲,摆什么花……”
“那时你会受不了……敏希怕你伤心……”黄美君哽咽。
“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让她很有尊严地离开,送她最后一程。然后呢?然后他再一个人,好好地伤心。
逼美君啜泣着,心疼古骏逸。
敏希度过危险期,转回病房。
“敏希,啊……这样,会不会?”她听话,啊地张大嘴巴,古骏逸用软毛牙刷帮她刷牙。“好了,漱口。”
怕她遭细菌感染,进出的人员都必须佩戴口罩,每两个小时,古骏逸要用软毛牙刷帮她刷牙,她的牙龈很脆弱,常出血,刷牙时力道要特别小心。为了减轻白血病引起的发热症状,古骏逸听从中医师建议,配中药用大米熬粥给她吃。
“那个粥加什么?甜甜的。”
“生地、沙参、玉竹还有百合。加了冰糖,所以甜甜的。”
“真厉害,会熬粥了。”看他收拾碗筷,她笑瞇瞇地说:“真贤慧,会做家事。”
迸骏逸赏她白眼。“妳今天精神很好。”话多了。
“你过来。”敏希拍拍床畔的位置。古骏逸过去坐下,她伸手触模他的口罩。
“早上我作了个梦。”
“哦,看见了什么?”
“蜻蜓啊。”
“蜻蜓?”
“嗯。”她指着窗。“梦见好多金色的蜻蜒,在窗外飞,好漂亮……”
“听来是个好预兆。”他轻抚着她的脸。
“当然是。”指尖抚过他的轮廓,敏希黯然道:“你瘦好多……”
迸骏逸微笑,揉揉她的头。
堡士高兴地嚷着闯进来。“找到捐髓者了!”
主治医师同治疗小组围在病床旁,他们神情兴奋,全都为敏希开心。
迸骏逸坐在床沿,他搂着敏希,听主治医师解释移植过程。法律规定不能公布捐髓者的姓名,于是他们只知道捐髓者,会在另一间医院进行手术,再由医护人员将抽取的骨髓送来,进行交接手续。同时,医疗团队抢在有效时间内,帮敏希进行手术,将健康者的骨髓移植到敏希体内。
“现在找到相符的捐髓者,治愈率很高。只是术前需进行歼灭性疗法,清除体内的癌细胞及骨髓,身体会很虚弱,只要撑过去,大致上就没问题。”医生很有信心。
“我想跟对方道谢,能不能透露姓名?”敏希高兴得落下泪。
“不行,法律有规定。”医师微笑地摇头。
医师及护士离开后,敏希抬头,笑望着古骏逸。“看吧,是个好预兆。”
“我立刻打电话给妳妈。”古骏逸走出病房,感觉恍惚,他走到洗衣房,想平缓激动的情绪。滚筒式洗衣机呜呜运转,空气弥漫洗衣精的香气,忽地他听见隔壁热水间有人低声交谈--
“医生说爸还不能出院。”是一把男性嗓音,口气哀伤。
一个女人低声响应:“请看护好了,整天在医院也不是办法,你要工作……”
“干脆留职停薪,我看是快撑不住了……”男人语带哽咽。
迸骏逸听他们啜泣,生离死别,日日在医院上演。他背靠墙,手掩面,吁了口气,终于……热泪暖了手,何其幸运!这段日子的煎熬,按捺住的恐慌,强装的坚强,都在这剎崩溃瓦解。
在机器呜呜的运转声中,古骏逸哭得不能自己,他的敏希没事了。
萧雅雯打电话到古骏逸公司,想知道古骏逸上班了没有,间接打探童敏希和他的状况。
“他还在医院喔。”接电话的是邓杰伦。
“喔,那……童敏希的状况怎样?”
“之前很危险,不过昨天找到相符的骨髓,二十八号要动手术。”
萧雅雯震惊地问:“接受骨髓移植,她就能康复?”
“是啊,上礼拜童敏希细菌感染,白血球升到八万多,在加护病房住了七天,我送文件到医院给古骏逸,他很多天没睡,看起来很累,幸好找到相符的捐髓者,太好了。”
懊什么!萧雅雯心情大坏,他们高兴了,萧雅雯觉得不是滋味,她出门找苗筱栗诉苦。这阵子苗筱栗到花莲关怀原住民,一去两个多月,她满月复心事没人说。
到了苗家位于天母的别墅,佣人开门,萧雅雯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
苗筱栗的父母都在,他们坐在沙发上,表情很严肃。苗筱栗红着眼,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萧雅雯跟苗筱栗的父母打过招呼,和苗筱栗回房间。
“你们干么?吵架啊?”
“嗯。”
“妳干么?”萧雅雯看苗筱栗打开衣橱,抓出衣服扔在床上。
“我不听他们的话,我爸叫我滚出去,我要离家出走!”
“嗄?”原是要来诉苦,没想到苗筱栗更劲爆,打算要离家出走了。苗筱栗罕见地行动迅速,唰唰唰地连抽出三套便服,拉抽屉拋出袜子。“喂,来真的啊?妳的叛逆期会不会来得太晚?”
苗筱栗一脚踏在行李箱上,一手拍胸脯昂头高声喊:“我不是叛逆,而是在捍卫我的真理。”
雅雯愣住,旋即哇哈哈大笑。听、听!这可是那柔弱无骨、乖巧听话的苗筱栗会说的话?捍卫真理?我还三民主义咧!
“筱栗,到底是什么真理啊,让妳爸气得要赶妳出去?”
“我觉得他们好自私喔。”
“他们怎么了?”
“我去妳家住,好不好?”苗筱栗将行李箱拋到床上打开来。
“好啊,反正房间都空着,随便妳爱住哪一间。”萧雅雯拉她过来坐。“你们为什么吵架?”
“我觉得他们好虚伪喔!虽然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认同他们的想法,我不认同他们就生气,哪有这样的?我成年了,他们要尊重我啊!”
“咦?妳说清楚一点,我听不懂。”
“他们一天到晚参加慈善活动,上电视接受采访都说要为社会做事,要心存善念,要帮助有困难的人,结果我要去医院动手术捐骨髓救人,他们竟然不准我去!”
颁~~萧雅雯呆了一秒,跳起来揪住苗筱栗大叫。“什么?!什么骨髓?”
“干么这么激动?”苗筱栗瞪着好友。
“妳是说骨髓移植吗?治疗白血病的那种?”
“嘿啊,有病人跟我的骨髓相符,我可以救她啊。”
雅雯头晕,心跳怦怦。“等等、等等,我想想,妳妳妳什么时候捐血去检验?”
“两个多月前嘛,我看憬哥哥去捐我就跟着捐啦。憬哥哥说万一配对成功,可以救人。没想到竟然有人跟我相符,前天医院打电话来通知,我妈知道了很气,不准我去。说什么捐了会影响我的身体啦,搞不好有后遗症啦……”
“什么时候要捐?”
“二十八号啊,所以后天要先入院做检查。”苗筱栗双手捧胸,瞇着眼陶醉地微笑道:“好神奇喔~~没想到我可以救人欸。”
“妳妈说得有道理,妳别捐,万一影响身体……”萧雅雯低着头,情绪好乱。
“憬哥哥说手术很简单,只是从我的脊椎抽一些骨髓移植到对方身体。”
“动手术就有风险!”
“不会,很容易。”
“很痛!”
“不会,全身麻醉,没感觉,憬哥哥说的。”
“妳抽骨髓给别人,自己的骨髓就变少!妳又不认识对方,干么要帮她?”
“老实说,我也怕怕的。”苗筱栗犹豫了。
“就是啊。”
“要住院还要做检查,我其实很胆小,又很怕痛……”
“对,妳马上取消,他们又不能对妳怎样!”
苗筱栗想到憬哥哥,鼓起勇气,振作精神。“不,我要捐,憬哥哥说要找到相符的骨髓很不容易,算起来我跟那个人有缘,憬哥哥说有能力帮助别人,他为我感到骄傲,他叫我要勇敢,我不想让他失望。而且他说捐完后只要休息一天,我的身体会再制造新的骨髓,对健康没影响。”
萧雅雯酸道:“哪天妳被妳的憬哥哥卖了还会说感恩。”
苗筱栗哧地笑出来。“可能吧,我觉得他有正义感、很善良,我好欣赏他喔。”
“自从妳认识他后,就对我很冷淡。”
“呃……”好象是喔。苗筱栗挨近她。“对不起,我忙着跟憬哥哥去做善事啊。对啕,妳找我有事吗?”
萧雅雯把这阵子发生的事告诉苗筱栗:“我去找童敏希了,童敏希得了绝症,她说要瞒着古骏逸治病,决定离开他,还鼓励我别放弃古骏逸。”
苗筱栗惊呼。“天啊,她好可怜喔。”
“可怜个屁!我才可怜!”萧雅雯激动道:“结果她骗我,她一住院就叫古骏逸陪她!”
“那现在呢?”
“筱栗,帮我。”萧雅雯抓住懊友双手,目光炯炯。
“帮?帮什么帮?”苗筱栗不懂。
“童敏希得的是白血病。”萧雅雯泪盈于睫。
“嗄?”
“二十八号接受骨髓移植。”
“欸?!”
“是妳!捐髓的人一定是妳!”
苗筱栗嘴巴张得大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她要救的人是童敏希,她的高中学妹!
萧雅雯咄咄逼人地嚷:“不要捐、不要捐、不要捐哪!”
苗筱栗合上嘴,想了想,问:“不捐喔……那她会不会死掉?”
“死就死,跟妳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好朋友欸!”
苗筱栗嘴巴又张得大大了,她瞪着好友,瞪了很久。
萧雅雯追问:“怎样?嗄?别捐了,我们出国玩,我招待妳去温哥华,对了,妳不是想去纽约?我姑姑住那,我们去瞎拼,怎样?”
苗筱栗嘴巴张得更大,眼睛也睁得更大。
萧雅雯激动,支票越开越大。“不然去夏威夷?我舅舅住夏威夷。怎样?或巴黎?我们去看服装秀!”
巴黎?苗筱栗咽了咽口水。
看出她的心动,萧雅雯自动接话:“好,就巴黎吧,随妳高兴住几天。我爸在那边有生意,我马上叫他安排。”
苗筱栗抓住萧雅雯肩膀,用力摇她几下,摇得雅雯头昏。“啊~~妳醒醒!妳好可怕、好自私,妳变得好讨厌!”
萧雅雯怔住,惊见到好友眼中的鄙夷和嫌弃,她哗地抱住苗筱栗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好讨厌她哪,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好气……”
苗筱栗搂住懊友,晓以大义。“亏妳说得出这么可怕的话,我不捐童敏希会死,会死欸!她死了,古骏逸还有她的家人不知道会有多难过。他们现在都知道有人可以救她,一定很高兴,结果妳叫我不要捐,妳怎么说得出口?妳知道会有多少人哭吗?”
萧雅雯撇开脸,趴在床上,羞愧地嚎啕大哭。“我知道我很可恶啦……我知道我讨人厌,呜呜……”
“唉呦,妳不要老想着自己嘛。”苗筱栗拍拍她的背。
萧雅雯闷在枕头里嚷:“可是……我好爱古骏逸!”
“那就让他快乐嘛,他爱敏希,敏希生病他一定很痛苦,妳真的希望童敏希死吗?我要是听妳的不捐了,她死了妳不会后悔?不会良心不安?妳有认真想过吗?我不信妳会这么坏心!”
“我只想跟古骏逸在一起,什么都不想……”
“妳这样,连我都要讨厌妳了。假如生病的是妳呢?妳爸一定很难过,我也会很伤心。假如是妳得了白血病,我也会很希望有人救妳。”
萧雅雯哭了半晌,抹抹脸,坐起来,苦着脸说:“走吧。”
“去哪?”
“我家啊。”萧雅雯帮她将衣服收进行李箱。“先住我那,后天我陪妳去医院,我叫我的家庭医师去说服妳的爸妈。”
苗筱栗愣了愣,问:“妳想通了?”
萧雅雯跺脚咆道:“快点啦!”
“这才对嘛。”苗筱栗笑了,跳下床,两人收拾行李。她看萧雅雯一边收东西一边抽噎掉泪,用手肘撞了撞她。“喂,想开点,憬哥哥有好多朋友,他们都好好,妳跟我去做义工,我介绍他们跟妳认识。”
“才不要,都是穷小子。”
“乱讲,有当医师、有做律师的,还有教官欸,都是好优秀的人……”
“嗟!”
歼灭疗法会令病奔痛苦得像死过一回,有些人撑不过去,等不到移植手术就离开人世。
迸骏逸很怕,有天半夜他被恶梦吓醒,醒来后赶紧探探她的鼻息,确定她没事,这才放心了。
他不敢告诉敏希,自己梦见敏希的葬礼,一整夜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睡容,醒到天亮。他不知道要跟谁祷告?冥冥中的造物主啊,他恳求牠们不要夺走敏希,他甚至愿意少活十年,可怜他年幼失亲,可怜他只有敏希。
迸骏逸也跟敏希说,知道她生病绑,他常后悔,他领悟到以前的他好傻,事业成功算什么?挣再多钱又有何用?现在的他愿意花尽一切的金钱买她的健康,买她要的骨髓,但买得到吗?
他真的后悔,早知如此,他不会离开那么多年。宁愿留下来,平凡地陪她过一生。这样就好,多陪一天是一天,每分每秒都珍贵。
两星期的化疗和放射治疗,敏希变得非常虚弱,无法进食,一吃东西就吐,医师给她注射营养针,维持生命。每次看医师给敏希打针,古骏逸就觉得那针像扎在自己的心上。
这时候,敏希已经很少说话了,她常痛得面色惨白,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千言万语,放在心里。她常模着他的脸,指尖描绘着他的轮廓,每次她这样做,他就低下头,怕她看见他殷红的眼眶。
一天晚上,黄美君来探望女儿,带来敏希要的东西。东西放在牛皮纸袋里,母亲走后,敏希拆开,古骏逸看她倒出一堆信。她拿起一封,递给他。
“念给我听。”她闭上眼睛。
迸骏逸摊开信纸,他深呼吸,努力忍住泪,抓着信纸的手在颤抖。
敏希微笑,听他念信,熬过身体的痛。
迸骏逸声音低哑地念着--
“敏希,我每晚都哭,想妳想到心脏无力。”念完,他再拾起一封,拆开。
“敏希,如果没有妳,我怎么办?”再拆一封。
“敏希,我爱妳……”
迸骏逸几乎是费尽力气地,把信念完。全是他当年当兵,写给她的。只有抬头和签名日期是出自他手,敏希自己填上内容。
念完最后一封,敏希睁开眼,微笑地凝视着他。
“敏希,不是我偷懒,不给妳写信。”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脸庞。
她挑眉,理解地微笑。
他解释:“当兵时每次想妳,打开信纸后,我很努力却不知道要怎么写,所以只填日期。明白吗?”
她明白,泪水滚下她的脸庞。他帮她拭泪,紧抓她的手,笑道:“妳写得很好,全跟我想的一样。”
敏希顽皮地皱皱鼻子,笑了。
手术当天,古骏逸和黄美君等在外面,心急如焚。
整个移植手术的过程状况不断,当医师将健康的骨髓打入敏希身体,敏希身体起了强烈反应,她不断呕吐,月复痛如绞,不管医师怎么抢救都无效。她的身体拒绝接受新的骨髓,敏希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
但她大声告诉自己,为了古骏逸,她要撑下去。她承受剧烈的痛苦,在医师抢救下,终于度过整个移植过程,转到无菌室。
迸骏逸隔着玻璃墙看着她,苍白的她蜷在病床上,筋疲力竭地昏睡着。他待在无菌室外守着她,病床上的敏希,看起来是这么的小、这么的苍白,若不是无菌室禁止探病,他很想进去抱抱她。
敏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睁开眼就看见他。他在玻璃墙前,手掌贴着玻璃。
一看她醒了,古骏逸拿起对讲机。
“敏希,妳觉得怎样?别怕,我在这里。”
敏希露出疲倦的笑容,大眼睛一直注视他,看了他很久。她在心里发誓--下半辈子,换她照顾他。
得到健康的骨髓,敏希体内开始自行造血,从无菌室转入普通病房了,原先惨白的脸色也逐日红润起来。
看着敏希一天天好起来,古骏逸有说不出的高兴。现在,敏希有力气跟他讲话,像为了弥补之前未说的,每天她都跟古骏逸唠叨。
“古骏逸,我要看你做的财报,想知道你有多厉害。”她开始好奇古骏逸的工作。
迸骏逸将厚厚一大本的财报,放在她膝上,摊开给她看,眼她讲解:“这间公司有很多呆帐,妳看,年度的应收帐款和实际收到的不符,这有很多可能,也许是业务部污钱,也许是……”
有天,敏希忽然嚷:“我好饿,好想吃你烤的吐司。”
迸骏逸笑着答应,她胃口变好了,身体吸收好,开始胖了。他买了小烤箱,烤吐司给敏希吃。
有天,她又说:“我想吃蒜味香肠。”
迸骏逸买了新东阳香肠,在病房里烤,香气四溢,惊动外头的护士。
堡士们在外边呼嚷:“谁在烤香肠?”循着味道找来,义正辞严地训了他们一顿。
“太夸张了,不可以在医院烤香肠,味道很浓!”
敏希躲在被里窃笑,听古骏逸尴尬地连连道歉。
这天午后,古骏逸坐在床上,帮敏希梳头发。
“还好有自然鬈,虽然之前掉头发,可是看起来还是很漂亮。”
“换我,我帮你梳头。”敏希抢走梳子,她叫古骏逸挨在她怀里。“你头发好黑喔,等等,有一根白头发!”
“妳害的,害我操心。”
“帮你拔了。”敏希拔掉白发,拿给他看。
迸骏逸翻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枕着她盘起的双腿,仰望着她。“再两天,可以出院了。”
“你眉毛好粗,我帮你修眉毛,要不要?”敏希低头,瞧着他笑。
“妳饶了我吧。”他做出惊恐的样子,逗得她哈哈笑。
“眉毛也梳,我帮你梳眉毛。”
“这么温柔啊?”古骏逸微笑,闭上眼,感觉梳子轻轻滑过眉毛。“敏希,妳记住,这段日子,我天天帮妳洗澡。”
“是是是,回家换我天天帮你搓背,行吧?”她恢复体力,会开玩笑了。
迸骏逸心情好,跟她斗嘴。“我衣服洗了快两个月,半夜窝在洗衣房,等衣服烘干,说有多可怜就多可怜。”
“可是我会帮你洗一辈子的脏衣服啊、臭袜子啊,很值得啦!”
他抓住她的手,在嘴上磨蹭。“为了妳,我天天熬粥,要煮得很烂,要不停搅拌不然会焦,说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你有完没完?!”敏希打他。
迸骏逸长臂一伸,圈住她颈子,将她压下来亲吻。
他好快乐,她也好快乐,两人吻得火热,砰地一声,有人闯进来。看见这幕,歇斯底里乱叫--
“天啊,你们干什么?!”
敏希推开古骏逸,古骏逸转身看见萧雅雯,萧雅雯身后还站了个很眼熟的女孩,她站在萧雅雯身后窃笑着。
“妳来干么?”古骏逸没好口气,萧雅雯之前说的话让他太生气了。
萧雅雯脸臭臭地说:“来看童敏希,不行啊?”
“过来坐啊。”敏希招呼她们。
“妳看起来很好嘛。”哼,萧雅雯别开脸,别扭地拨拨长发。
“童敏希,妳还认得我吗?”苗筱栗走到床边,笑盈盈地。
“咦,妳是?”敏希瞧了很久,觉得眼熟。
“看不出来喔,妳可知她是谁?嗄?”萧雅雯提高嗓音。“她是妳高中的学姊,苗筱栗。”
“哦~~”敏希拍额想起了。“和妳一起来骂我的嘛。”
“是,是啦。”萧雅雯额角闪过无数条黑线。
“童敏希,妳以前好胖欸。”苗筱栗说。
“胖得像猪,还跟我们说她可爱。”萧雅雯摊手。
敏希脸红了。
发现她们没恶意,古骏逸笑着问:“想喝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萧雅雯看看他又看看童敏希,掏出名片递给童敏希。“我跟筱栗打算在东区开咖啡厅,昨天跟厂商签约了。”
“你们要来捧场喔。”筱栗搂着好友笑瞇瞇地。“我们家的咖啡豆是从非洲进口的,最顶级的喔。”
“我做了两张贵宾卡。”萧雅雯打开皮包,取出贵宾卡拿给他们。“用餐打八折。”
“我一定去。”敏希很高兴地答应。
迸骏逸将贵宾卡收进皮夹。
“一张两千。”萧雅雯伸手跟古骏逸要钱。
“两千?”古骏逸瞇起眼睛。
“给她,赞助嘛。”敏希窃笑,推推他的肩膀。
“根本是敲诈。”古骏逸掏出四张千元大钞。
“多谢。”萧雅雯收了钱,拽住苗筱栗。“走。”
“妳要来,要来喔。”苗筱栗频频回望敏希。
“走了啦!”萧雅雯用力将她拽出病房。
两人去搭电梯,一路窃窃私语--
“他们看起来好幸福的样子。”苗筱栗一脸欣羡地说。
“幸福个屁。”萧雅雯不以为然。
“童敏希气色好好。”
“好个屁。”
“我好羡慕她,憬哥哥对我也很体贴,跟古骏逸一样,很重感情。”
“重感情个屁。”
电梯来了,萧雅雯气呼呼地进去,苗筱栗笑嘻嘻跟进去。
“妳屁很多喔。”
“要妳管。”
“看他们快乐,不觉得也跟着快乐吗?啊,我好有成就感哪,童敏希体内有我的细胞欸,真妙,要不是我她就死了,我真了不起,憬哥哥也夸我了不起。”
“哼。”萧雅雯嘀咕:“了不起个屁。”她别扭着不肯承认,其实筱栗做得对,她虽然很呕,不过童敏希活下来,她也有成就感,毕竟是她载筱栗去医院的,还全程参与筱栗的捐髓手术。古骏逸不知道她间接也帮了点忙,而且苗筱栗的父母还是她找医师去说服的。
萧雅雯耸耸肩。好吧,她承认,她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