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这天晚上,沈大方到杜绯燕家里探望她。他带来杜绯燕爱吃的鳗鱼饭,还有一袋照片。饭后,他们俩赖在沙发,看着小四偷拍回来的照片,照片散在沙发上,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检视照片,吃吃笑不停。
杜绯燕特地戴上老花眼镜,仔细欣赏每一张照片。
“还以为没戏唱了,现在进度超前喔,你看这张——”把照片推给大方看。“抱在一起骑车兜风呢!”
“这张更厉害——”沈大方将照片秀给她瞧,操着台湾国语,很浪漫地说:“黑暗的夜晚,寒冷的天气,两个人紧紧相拥,彷佛世界末日喔——杜谨明说“就是你,我的公主,嫁给我吧?I-Love-You”,汪树樱说“阿那答,爱伊酥爹噜”——”
“不要自己加OS!”杜绯燕扁他。“本来美好的FU瞬间烂掉了。”
“你就夸奖我一下嘛。我叫小四继续跟踪谨明是正确的呴,据小四报告,之前他们冷战,可是现在他们几乎天天见面,我看很快就会住在一起了,杜谨明不是租了套房吗?还有这张——汪老板坐在运动场旁看着谨明慢跑,她一脸笑容,根本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嘛。”
“是啊,是在谈恋爱没错。”杜绯燕很欣慰,心情太好。“最近在精英看到谨明,觉得他整个人亮起来,对员工的态度和气多了,还有,本来每逃诩工作到深夜才休息,现在不到七点就下班,谈恋爱是最棒的休闲活动。”
“可是你觉得汪老板适合他吗?”沈大方纳闷。“一般来说,像你们这种大老板,资产上亿,出入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同意让谨明跟个小饮料店的老板谈恋爱?门当户对不是你们成功人士要求的吗?”
“不然咧?”杜绯燕瞪他。“你是电视剧看太多吗?不要把我们这些有钱人都想得那么现实势利好吗?我们也有真性情的,只要谁让我们开心快乐,我们就喜欢,你以为我们只会用身家背景跟资产多少来判断要不要和人来往吗?嗟!”
沈大方嘿嘿笑。“也对,也对啊。杜绯燕如果是这种势利的人,我也不会死心塌地伺候那么久了——”说着涎着脸偎过去,杜绯燕笑着推开他。
铃——
门铃响起。
杜绯燕跟沈大方对望一眼,两人跳起来,能够通过警卫直接来按门铃的肯定是熟人。
杜绯燕指着沙发,命令大方。“快收好——”然后跑去按下对讲机,画面里出现林甄恩美丽的脸。
“姑姑?是我,我来看你。”
杜绯燕看沈大方收拾完毕了,才过去开铁门。
林甄恩月兑鞋进来,看到沈大方。“喔?叔叔也在。”
沈大方模模头发。“我拿鳗鱼饭来看你姑姑啦,你吃了吗?”
林甄恩笑了,放下饭盒。“真有默契,我也买鳗鱼饭说。”
“看看我多么福气,大家都知道我爱吃鳗鱼,来——你坐,我泡茶给你喝。”杜绯燕命令:“大方,泡铁观音来,茶叶在柜子里。”
“把我当佣人噢,我也有自尊心的。”沈大方嘀咕着往厨房走。
“姑姑身体还好吗?”林甄恩关心道。
“按时吃药回诊,乖得跟什么一样,要是谨明问了,记得强调这点,我非常的配合医生,身体好得不得了,叫他去忙他的,不用管姑姑。”
林甄恩呵呵笑。“好,我就这样告诉他,就说姑姑很乖。”
杜绯燕看看时钟,八点。“你从精英来的吗?谨明下班了没?”
“他七点就走了,最近不知道忙什么,前几天甚至忘了要开会,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呆,你相信吗?他会这样?”
“哈哈哈……”杜绯燕拍手,哈哈笑。“我喜欢他这样,真可惜我没看见,哈哈哈……”他是为汪老板疯狂啊。
“欸?这什么?”林甄恩从抱枕下,抽出一张照片。
杜绯燕脸色骤变。
林甄恩审视照片,表情严肃。沈大方端茶出来,也看到她异常的脸色,而杜绯燕凶狠地瞪他,怪他没把照片收好。
林甄恩瞪着照片,照片中,夜里,杜谨明在一家医院前,跟某个女人在街上紧紧相拥。这是怎么回事?林甄恩心跳急促,胸口很闷。
“这女的是谁?”她问姑姑。
“呃……”杜绯燕支支吾吾。
“为什么姑姑有这张照片?是谨明给你的?”
“不是啦——”沈大方赶紧过来解释。“都是我都是我,因为绯燕很关心侄子的生活,所以有时我会派人跟踪谨明,所以这个……这可能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他在恋爱?”林甄恩垂头,整个人泄了气。“我竟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我以为发生那种事他再也不会爱任何人,除了我,除了一直陪他最了解他的我……”眼泪滴滴答答落下了。
杜绯燕握住她的手。“甄恩啊,是我们谨明没眼光,你这么好,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啊——”
“你住口!”林甄恩站起来,瞪着杜绯燕。“姑姑有什么感觉?看到谨明跟别人交往什么感觉?你有阻止吗?有劝他想想我的存在吗?还是姑姑纵容他爱别人?明知道我对谨明的心意,我对他最好!为什么你可以让这种事发生,还说得那么轻松?什么?叫我找个更好的男人?”林甄恩吼:“你以为我是在找看护吗?只要好就可以了?你是把我当笑话看吗?”
林甄恩咆哮,掩面痛哭,转身甩门离去。
“都是你都是你!”杜绯燕追打沈大方。“叫你收好,你怎么搞的?”
“我怎么知道嘛,厚,倒霉。怎么办?她好像真的很难过。”
“当然难过,她从小就喜欢谨明,打击当然大。唉……可是我也很委屈,她干么跟我发脾气?我又不能押着谨明爱她。对吧?大方,你说我有错吗?我是长辈,又不是月老,这种事我不能控制的嘛,我真无辜。”
沈大方赶紧搂住杜绯燕。“冷静,不要气,深呼吸,来,深呼吸。医生说了你不能气的喔,生气会伤害肝脏。我说她太不懂事,情绪管理很差欸。你是病人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你吼吧,何况你还是长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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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甄恩在家里痛哭一夜,第二天请假,也没去上班。她忽然觉得人生没意思,浑身软绵绵,失去动力。
她怪谁?怪姑姑?怪谨明?可是想到最后,一直执迷的人是自己,所以很呕,因为数算到最后,谁也没责任要为她的伤心买单。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眼睛红肿,嘴唇干裂,才一天就憔悴得像老好几岁。她苦笑,几岁了,还因为失恋哭得像少女。
是啊,从少女时代起,就像向日葵那样一心一意向着杜谨明生长。不管多么努力向着有他在的地方,他却始终看不到她的真心。
她在他心底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现在她请病假,谨明知道了会有什么感觉?会担心她吗?假如因为这个打击,她选择自杀,谨明会后悔失去她吗?会意识到他其实很重视她、很需要她吗?
这些混乱的想法,让林甄恩更鄙视自己,居然连自杀都想出来了,疯了。
铃——
杜谨明打电话来。
林甄恩看着手机,紧张地深呼吸几次,接起电话。
他说:“我听说你请病假,你还好吗?”
所以,其实他还是在乎她的。林甄恩燃起一线希望。“是重感冒。”
“喔,好好休息——”
欸?不来看她吗?林甄恩假装咳嗽。
杜谨明听见了,说:“对了,有空收一下信件,广告商把新的文案寄给我了,听说他们一直在等你的回复。你看过后和对方讨论,把结果跟我报告。”
林甄恩脸绿了,咳嗽半天,他关心的只有公事?
“我很难受。”她哽咽,泪水直流。
“看医生了吗?不舒服就赶快去看医生……吴秘书催我开会了,我去忙了。保重。”
就这样?这就是他的关心?很明显,她的死活,杜谨明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这位工作伙伴在工作上的事情,私领域上,林甄恩对他来讲不重要。是这样吗?
林甄恩本来很伤心,这会儿却是一股恼火。想她痴心多年,默默守候,关怀杜谨明,爱护杜谨明,却得到这种待遇。
而那个女人是谁?原来这阵子谨明失常的举措,都是因为恋爱了,因为那个女人。那是个什么样厉害的女人?轻易就掳走他的心?!那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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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杜谨明不加班,因为汪树樱也不工作,“巧遇”周休二日,这是他们约会的好日子。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布置套房,以后汪树樱就能住进来了。杜谨明事先已经答应不干涉她的布置方式,可是没想到她做起事来,很武断。
“一些家具我已经都先物色好了,今天下午就会送来。”没经过他批示,汪树樱擅自作主。“费用在这里,你付。”账单交给他,这是原本就谈好的条件。
杜谨明好奇地看着发票。“你都买了什么东西啊?不是太贵,但质量怎样?”
“这你不用管。”汪树樱说。
然后,整天,他看汪树樱在小套房里忙得团团转。
她按着在本子里事先画好的草图,给地毯铺上鹅黄织毯,掩盖住冰冷的磁砖。
晚上,她把床边立灯的白灯泡换成黄色省电灯泡。
她说:“家里的灯要黄色的才会温暖,白色很冷。”这是她的主张。
“白色看东西比较清楚。”这是杜谨明的主张。
“看那么清楚干么?瞧——”换上黄灯泡后,她把脸凑近灯泡下。“黄灯,人看起来皮肤会比较好喔,好像扑了粉——”
“原来你是怕我嫌弃你的皮肤。”
“嗟。”懒得跟他辩,自大狂。
经过汪树樱一整天的整顿,小套房有了一套色彩缤纷花朵图案的布沙发,杜谨明对这沙发频频摇头叹气,这不是他的TONE调。电视机也买了,饭锅也买了,还有汪树樱带来的锅碗瓢盆青菜萝卜各色食材。
晚上她要做饭,她还带来一盆植物——“左手香”,放在阳台养着。
杜谨明站在堆满物品的小套房,他发表心得。“啧,马上把这里变得寸步难行,你们女人花样真多。”
“不觉得这里温暖多了吗?这才有人气,才像家。”
汪树樱穿上围裙,待在右前方的厨房区,料理晚餐。
杜谨明说:“煮完饭又要洗碗不麻烦吗?我们外面吃好了。”他饿了,没耐性等。
“不行,烹饪是我的强项,我只要让你吃惯我煮的饭菜,哈哈哈。”汪树樱拿着锅铲仰天长笑。“三个月后,估计你就会跪地,抱着我的大腿哭喊“不要走”……”
看她唱作俱佳,杜谨明哈哈大笑,坐在沙发,腿上摊着财经杂志,觑着那臭屁的身影。
“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分析给她听。“吃饭这种事,只要皮包的钱够,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的?”
“这你就不懂了,”汪树樱利落的剁切萝卜,一边跟身后的他抬杠。“山珍海味比不过家常小菜,外面餐厅的食物就是少了一味。就好像妈妈做的私房菜,常是外地的游子最想念的味道。你妈的拿手菜是什么?”
她问杜谨明,但迟迟没听他回话。
汪树樱回身,看着他。“我问你妈最常做什么菜?”
他翻着杂志。“不知道,我是意外怀的孩子。”他淡淡地说道:“听说我妈生了我以后,交给我女乃女乃,就没有再回来看我。当时她很年轻,好像才十九岁,我爸正在服兵役,本来他们约定好,等我爸退伍后就要补办婚礼,不过我妈没等我爸,严格来说——”他笑着,“我爸被我妈兵变了。”他抬起头,直视汪树樱的眼睛。“所以说——爱情,就是这么不可靠。”
汪树樱看着他,后悔自己鲁莽的提问,可是他表现得很无所谓,彷佛一点都不在意妈妈的事。她知道他自大自尊心又很强,也不会希罕她安慰,所以她尽避心里是心疼他的,但也装出一副没什么的态度。
汪树樱转过身子,洗米,装进饭锅。“那你爸爸呢?他会煮饭吗?”
“我爸退伍后忙着创业哪有时间做饭?女乃女乃身体不好,又爱喝酒,家里都是吃外面的饭菜。后来我爸开商务旅馆,我常在旅馆餐厅吃。真要说有谁煮饭给我吃的话,我姑姑倒是煮过几次,我的姑姑是个很天才的女人,很可爱,不过后来她也没那些时间做饭菜给我吃了,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些饭菜的味道了。”严格说起来,姑姑反而比较像他的母亲。
杜谨明看汪树樱忙着做饭的背影,可能是没有面对面,和她聊私事竟然很轻松。平日,他讨厌人家问私事,可是汪树樱问,他也很自然地回答。他感觉到这种气氛,让他很放松很舒服。看着女人为他张罗晚餐,她站立的地方,好像变成粉红粉红,梦幻温馨的园地。
他喜欢这么跟她聊天,以后每逃诩可以这样吗?这念头让他欢喜。这才发现平日里,他的嘴除了谈公事,就是吃那些应付吃下去的餐点,要不就是折腾人的商业上应酬的饭局。现在,他的嘴巴肯定快乐多了,除了常拿来亲吻她,还会讲这些无关公事的闲话。
汪树樱拍蒜头的时候,又问身后的杜谨明。“这样听起来喔,你跟你姑姑感情应该很好吧?感觉你聊到她的时候口气特别温柔喔。”被她发现了。
提到姑姑,杜谨明脸上有了笑容。“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很有艺术天分,以前还是画家。思想开放前卫,能力好,又风趣,是我们家的开心果——”可是,他的笑容隐去。
他忽然发现,姑姑跟汪树樱有些地方很像,她们俩都是热情温暖不爱计较得失的人,对人热诚,做事随兴。他在树樱的身上,感受到姑姑曾给的温暖。是因为这样,所以特别钟情汪树樱?面对她时也特别放松。杜谨明忍不住又说了许多姑姑的事给汪树樱听。
“我们旅馆大厅的画都是出自姑姑的双手,可惜她后来接管精英旅馆,没继续往艺术界发展,不然她一定会成为很棒的画家。”
“现在都不画了吗?”
“现在……”杜谨明沉默了会儿,他那像花朵枯萎般急速憔悴下去的姑姑啊,想到她的病,杜谨明很心痛。医生说只剩半年,但他不愿意面对。
“怎么了?”汪树樱转身,看杜谨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抬起脸,悲伤的看着汪树樱。“我姑姑……因为生了点病,现在都在休养。不过我已经请人在旅馆内打造画室,等她病懊了就能继续创作。”他相信奇迹。
“是很严重的病吗?”
“不严重,只需要好好休养。”他说谎,好像这样姑姑就会一直留在身边。
汪树樱继续张罗饭菜。“既然这样喔,你应该要学着做饭菜,生病的人最想吃到的就是家常菜了。我车祸的时候在医院躺好久,最受不了医院的伙食,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到妈妈做的菜,好吃的饭菜简直是最棒的药了,让你在吃到美味的食物时感觉到活着还是挺不错的,所以产生一股斗志,决心打败病魔,为了吃,活下去。哈哈,你要学做菜啦。”
“我都有让餐厅准备最营养的饭菜给她吃。”
“餐厅做的,跟自己亲手煮的不一样的。餐厅大厨师做的菜有一种匠气,这个……很难形容。很花俏的菜,很漂亮、很精致,但就是少了一味。”汪树樱深吸口气,热油锅,准备大展身手。“反正我会让你知道家常菜的厉害。”
她熟练地操弄锅铲,把食材抛得老高,又迅速翻炒,让杜谨明看得目不转睛,真厉害啊。
汪树樱用心烹饪菜肴,她心疼杜谨明没妈妈照顾,于是在心里,她打定主意,在这三个月时间里,她要为这可怜的男人做很多很多美味的家常菜,宠宠他孤独寂寞的肚子,弥补他没有母亲的童年。
稍后——
汪树樱把家常菜一道道端上茶几,荷包蛋、清炒豆苗、排骨汤、汆烫的五花肉,很平常的菜色,没有一道是功夫菜。
杜谨明看了,大笑。“就这样?三个月后,我就为这些菜,抱着你大腿哭着说“不要走”?”
汪树樱帮他盛饭。“就是这种越平常的菜,越让游子想念家里,让在外面工作的男人下班后急着回家。越简单的东西,越需要功夫。”
汪树樱坐下,把碗交给他,好认真地介绍——
“你以为荷包蛋煎得这么刚好很容易吗?青菜炒得这样绿很容易吗?三层肉烫得这样油亮滑女敕很容易吗?我告诉你,这是——唉——”汪树樱捣住肚子,往外跑。
杜谨明追过去。“怎么了?去哪?”
汪树樱急着穿鞋。“我回去店里上一下厕所,你先吃——”
“干么回去上?”杜谨明拦下她。“这里有厕所啊!”
汪树樱想挣月兑他的手。“我要回去上啦!”
杜谨明偏抓着她不放,笑看她困窘的样子。“唉呀,我不会笑你的,不要害羞,门关起来什么都听不到——”
“厚,你不要闹了,肚子好痛,放手啦。”汪树樱跑了。
“卡片带着。”杜谨明只来得及把大楼嗞卡塞给她。见她逃得急,他感到好笑。“别扭什么啊?”亏她刚刚还那么神气。
杜谨明坐下吃饭。
败恐怖,一碗接着一碗吃,他停不下来。她做的菜下了药吗?也太好吃了吧?米饭煮得又Q又香,青菜脆女敕爽口,三层肉带着微咸,很下饭。荷包蛋尝起来女敕又滑,太美味了,每道菜都跟米饭很配,精英商旅也有聘请名厨负责餐厅料理,可是——杜谨明震惊,没有一道菜像汪树樱做得这样下饭。
“这就是家常菜?”杜谨明惊讶着,每一盘菜都被他吃个精光。他总是吃很少,可是今晚饭锅里的白饭被他一个人吃到剩一点。
实在吃太撑了,等到停手,已经撑到动不了,躺平,在地毯休息,完全动不了,肚子太胀了。他开始想象抱着汪树樱大腿哭喊“不要走”的画面,笑了起来,然后恍惚地看着天花板。
懊饱,饱到眼神呆呆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吃太撑了。
汪树樱一路奔回店里,幸好套房离店里很近。真是,要她在这么小的套房上厕所,太尴尬了,他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欸,还是用餐的时候欸,死也不要啦!
上完厕所,汪树樱很苦恼地走回大楼。她一路唉声叹气,觉得好糗。怎么偏偏肚子痛呢?形象全毁,待会一定会被他狠狠取笑。她拿磁卡,打开房门,呆住——
地毯上,那个男人呈大字形躺着呼呼大睡。
她跑过去,被现场状况吓死了。
这……这全是他吃的吗?盘子里的菜都被吃光光了,打开饭锅,只剩不到半碗。
“他是猪吗?!”
汪树樱哈哈笑,走回去,看着杜谨明睡得不省人事。
罢刚说啥?说什么就这几样家常菜?瞧瞧现在吃到太撑,躺在地板呼呼睡的是谁?她蹲在一旁看着他,双手托着脸,笑咪咪,眼里尽是对他的宠爱。
“臭屁的孔雀——变成猪了——哈哈。”
结果汪树樱盛了最后的半碗饭,把残存的几片菜叶跟菜汤,就着饭吃掉。真是感人啊真感人,汪树樱自嘲地想,她忙着张罗晚餐,结果是吃他剩下的饭菜,这家伙也太爽了?
以前听妈妈说,她最高兴的就是大家把她煮的东西吃光光。现在,汪树樱也尝到这种满足感,就是这种感受?把心爱的人喂饱,看着空空的盘子饭锅,感觉真开心啊。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宠杜谨明了?
这一切三个月后都会结束。
不能太认真,要随缘,好玩就好,开心就好,可是——
汪树樱看着杜谨明的睡容,心头酸酸的。她真可以忘记这个男人?继续她的人生?放弃做家常菜给他吃的冲动,放弃看他把菜吃光光的这种感动?还有忘掉看着他睡脸这么满足的感受?
杜谨明在凌晨三点多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他很震惊,从没像这样吃饱就昏睡过去。他一向很自律,什么事都会安排得井然有序,很有节制。可是今晚他失去自制力,吃撑肚子,还在地毯上睡。醒来时,他发觉身上盖着被子,转身,床上睡着汪树樱。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凝视床上的女人。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他在床沿坐下,研究汪树樱的睡姿。他笑了,这女人竟然抓着一件枣红色、陈旧的儿童外套,有些地方还月兑了线。这是她睡觉的必备物品吗?真孩子气。杜谨明眼神温柔,胸腔涨满奇异感受,一种想呵护她疼爱她的冲动。
他伸手,抚模她的额头、她的发,她有着自然鬈的头发,软软卷卷地缠住他手指,撩起刺激兴奋的感受。
唉。杜谨明叹息。这样看着她,很折磨。她躺在白雪似的被褥间,虾状的侧睡,穿着黄色毛衣,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她像块甜润的蛋糕,性感、诱人。他看着,身体宛如着火,焦灼起来。按捺住汹涌的,他去洗澡,想让脑子清醒点。
他不得不思考实际面的问题,既然大家三个月后就要分手,他不该碰这个女人。他已经偷走她的初吻,难道连她的身体也要占有吗?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卑鄙。
可是,难道是吃了她那些家常菜的缘故,他的肚子被说服了?看着起雾的镜子,他头一回认真考虑起来,也许,三个月的赌期太短,也许,该赌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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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公园里,寒风刺骨,假日的早上七点,这时候人们都还躲在被窝里逃避寒意,汪树樱却被杜谨明拉来公园。她蹲在跑道旁草坡上,看着杜谨明完成每日例行的晨跑。
“唉,他是铁做的吗?”汪树樱打呵欠,抱着膝盖。“冷死了,到底这样跑有什么意义啦?!”
杜谨明跑完十圈了,换汪树樱逼他陪她散步,这样她才会觉得平衡一点。
他看汪树樱缩着肩膀、驼背走路。“你应该下场苞我跑,就不会这么怕冷。”
“我才不要,慢跑有什么好的?白天工作够累了,休息的时候干么还折磨自己?像这样散步多好,还可以看看风景,慢跑的话就不能这样欣赏风景了。”
“总而言之就是懒。”
“你听,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啾啾啾鸟叫的声音,慢跑时可听不见这边些。”
“这有什么好听的。”
“嗟,不解风情,还好三个月后就要甩掉你。”
“喂,昨天我发现你睡觉时还抓着一件破外套,怎么回事?像没断女乃的婴儿——”
“什么?!少污辱我神圣的东西,那是我小时候的外套,我习惯模着它睡觉。”
“所以我说像还没断女乃的婴儿。”他哈哈笑。
汪树樱瞪他。“昨天不知道谁吃撑了就倒在地毯睡觉,那才是婴儿的行为。”
他笑着,把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拉出来,握住,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跟她的手交握着。
“这样还冷不冷?”他问。
他看她脸红,低头,笑着,她不再吭声了。他们也不抬杠了,而是静静享受这美好的早晨,以及在彼此心里暖呼呼的感动。
他们就这样在公园树林间走了很久,听着落叶声、鸟叫声、风吹树叶的声音,有一度,他们都感到宁静喜悦的幸福感。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交往很久,把手握在一起,放在同一个口袋里,这么温馨愉快。
他们散步,走了很远,感觉自己的心跳,身边人的体温,从嘴巴呵出的雾气,然后不时看对方一眼,对彼此笑一笑。原来,这样平凡的小事,也可以得到感动,也能很满足,幸福原来可以藏在这样小的细节里。
晚上,汪树樱又把杜谨明喂得很饱。然后她拿租来的影集看,跟他看得津津有味。后来两人各自洗过澡,一起躺在床上,把灯关掉后,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汪树樱紧张着,想着要是他扑过来碰她的话,她该怎么办?要拒绝吗?还有,万一他看见她身上那么多车祸留下的疤痕,他有什么反应?
她不是自卑,她只是有点担心暴露伤疤后,将看到的局面。她陷入挣扎中,很不安。虽然这些年她心理建设得极好,难免还是会忐忑不安,尤其在之前他提过那些交往女子的条件后。
不怕不怕,无所谓。汪树樱默想着——反正这不是真的交往,这只是游戏,不要认真,无所谓的。
杜谨明也同样忐忑着,他渴望模过去拥抱汪树樱,可是——如果不打算对她的未来负责,这算什么?占她便宜?明知道她单纯也从没交过男朋友,他更不能随便对待她。
摆暗里,他们都睡不着,气氛紧张,各自怀着心思。
终于他先开口——
“喂……”他看着天花板。
“嗯?”她也瞪着天花板。
“想想,我们这个赌注很荒谬吧?”
“算是。”
“如果……我们呢?”他直接挑明,教汪树樱怔住。
“这个嘛……”汪树樱避开那双热烈的黑眸,慌张,支支吾吾。
她慌乱的表现,杜谨明全看在眼里。
他微笑。“上次是初吻,所以,我猜你也没跟别的男人睡过。”
杜谨明侧身躺,面对她。看见她躺得直挺挺,瞪着天花板。
“喂。”他戳她手臂,学汪树樱上次那样。“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了会怎样?”既然舍不得占有她,那么逗逗她总行吧?她果然紧张不安起来,满脸通红。
“可是……可是那个,我们三个月后就要分手了咧……”
“是啊。”
“所以……那种事……我们做那件事不太好吧?”
“为什么?大家都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好?只要做好预防的措施——”
“唉呦!”汪树樱拉被子盖住脸。“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好吧?我要睡觉了。”
棒——好热,好尴尬,这太超过了啦!汪树樱六神无主,她不想说谎,她当然也想过那种事啊,她也会好奇的好吗?可是他们可不算恋人关系,再就是,她也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种事,她还忐忑着身上的疤痕……汪树樱手足无措。
“所以?”他撑起上身,托着脸,笑瞅着躲在棉被里的汪树樱。“我们最好是不要做那件事喔。”他说:“可是其它的福利该有吧?不然就不算谈恋爱了,比方亲亲啦、抱抱啦——”他唰地扯下汪树樱揪着的棉被,露出她胀红的脸儿。
他注视她迷惘的眼神,低头,吻她的额、脸庞、嘴唇,亲昵地和她缠吻。最后把她拉进怀里,他们热烈缠吻,身体都异常亢奋灼热,忽然汪树樱的手机响起——
汪树樱避开他嘴,她喘着,模索手机的位置。
杜谨明先一步把手机抢来扔到地上。该死的医生,每晚都打给她。
“喂!”汪树樱捶他胸膛。“你违规,你怎么都讲不听啊?”
“罚我好了。”他坏坏地说,又把她拽进怀里亲吻。
她又气又好笑,被他闹得神智不清醒,这晚,他们亲昵地缠着对方亲吻,隔着衣服模索并对方的身体,很温暖,很刺激,虽然没做那件事,可共睡一张床,搂搂抱抱,心态上更亲密了。
最后两人都闹得累了,杜谨明环着汪树樱睡觉,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另一手还不忘把她陪睡的小外套也拉上他胸膛,一起睡。
“喂,已经有我这么大的枕头,破外套不需要了吧?”杜谨明抗议。
“那不行。”汪树樱闭着眼,笑咪咪地紧揪着外套。“没有你这个大枕头,我还能睡,没这件外套我铁定会失眠。”
杜谨明瞪着破外套,好像那是他的情敌。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件外套烧掉、扔掉,太不喜欢这感觉了,听起来很刺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