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阿炮还没进办公室就有这种感觉。他高职毕业,诗词没读过几首,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有这样的心境,令他背脊发冷,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奇怪,气象报告明明说春天的脚步近了,方才在路上他也觉得今天阳光露脸,应该是宜人的好天气啊!
背着满月复疑惑踏进办公室,阿炮像忽然得了花粉症似的连打了几个喷嚏,赶忙从桌上抽了几张面纸掩住口鼻,这才注意到沈浩已经稳坐办公桌后,正以一双冷到极点的眼睛盯着他。
阿炮又打了几个哆嗦,甚至还流下两管鼻涕。
“大哥!”他吸了吸鼻子打着招呼:“你今天这么早?吃过早餐了仗有?要不要我去替你买?”
“你要嘛就跟你老婆离婚,再不就终止我们的合作关系,你选一个。”沈浩劈头就说。
阿炮当场楞住,才擦掉的鼻涕又流下来。
“大哥!你别一大早就开我玩笑,我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不舒服,喷嚏打个不停呢!”阿炮说着又抽了两张面纸。
“开玩笑?你看我有开玩笑的兴致吗?”沈浩寒着脸问。
阿炮还真仔细看了看。
“你脸色不太好看,有点发青,难不成跟我一样觉得不对劲?”
“我是“很”不对劲!”沈浩咬牙。
“咦?”阿炮一听嚷道:“这可不得了,是不是我们这新办公室风水有问题?我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一进这儿就浑身发冷鼻涕直流,有点邪门耶!”
“最邪门的就是你!”沈浩拍桌子站起来。“你是哪根筋不对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搞不清楚?我刚刚是认真的,你不跟沈洁离婚的话,咱们就只有拆伙一条路可走!”
阿炮张着嘴眨眨眼:
“还说不是开玩笑,小洁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你还说我们能结为夫妻最高兴的就是你了。”
“是我识人不清!当时我见你脾气好,以为你可以包容沈洁那跋扈的小姐个性。”
“我是啊!结婚到现在我还没有大声跟她说过话耶!”
“所以我说我看错你了,你不是脾气好,根本就是懦弱胆小软骨头。”
“大哥!”阿炮皱眉抗议:“你怎么这么说?我虽然疼老婆,但我也有我的原则。”
“你的原则是什么?我很想听听看。”
“这……”阿炮开始沈思:“我的原则嘛……该怎么说呢?其实就是……”
“就是以沈洁的原则为原则吗?”
“也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沈浩又拍桌子:“你说!为什么把我拒绝让沈洁来上班的事情告诉她?你应该很清楚这后果有多严重!”
“啊!”阿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洁打电话来骂你了?”
“她是打了,我没接。”
阿炮猛点头:
“不接是正确的,她生气起来很不讲理,骂起人来又超级难听。”
“她的电话我可以不接,我妈——你丈母娘的电话,我能不接吗?你明知道你老婆一有什么不顺她意,二话不说就会搬救兵替她出气。”
“妈打电话给你了?”阿炮抓着头——说:“不好意思,大哥,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实在是……实在是那个时候缺乏警戒心……”
“什么时候?”沈浩挑着眉问。
阿炮干笑:
“就是——哎呀!你知道的嘛!”
“你的意思是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你爽过了头,因此防备尽失,什么都招出来了?”
“这……小洁说要再来一次,我说我忙了一天很累了,她就说她在家无聊了一整天,干脆也出来找个事做打发时间,我……我一不小心就月兑口说出公司在征人的事情,结果她很有兴趣,坐起来一直逼问我——”
沈浩狠狠瞪得阿炮说不下去,冷汗直冒。
“我被你害惨了!”他咬牙道。
“对不起啦,大哥,我不知道小洁会放在心上,当时她笑眯眯的,半点都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你不知道你老婆的封号吗?跟她交过手的都称她“笑里藏刀虎姑婆”。”
“这个你又没跟我说过。”阿炮委屈说道。
见他苦着张脸,沈浩怒气渐消,剩下的是极端的烦躁和无力感。
“这下可好,连我都没好日子可过了。”他叹息。
“怎么?你答应让小洁来上班了?”阿炮问,看见沈浩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也开始害怕起来。
“不止如此。”沈浩再次狠狠瞪他。“我现在最好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结婚?”阿炮瞪大了眼睛嚷。“真的假的?你不是老说我凄惨的模样早已让你对婚姻完全失去兴趣了?”
“由得了我吗?你知道你老婆跟我老妈说了什么吗?”
“不就说了你不答应她到公司上班的事吗?这也足以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怎么没影响?她跟我妈说我是个“给”。”
“给?给什么?”
“gay,就是同性恋的意思。”沈浩咬牙说:“那死丫头从小到大英文都是这么破。”
这会儿总机兼泡茶小妹的人选已经底定,沈浩一想起就沮丧得无心工作,反正公司也尚未正式开幕,吩咐阿炮坐镇办公室并彻底反省一番,沈浩又到公园闲晃去了。
一路上他阴沈的表情共吓哭了四个小表,打破了最近几天来的纪录不说,还把一个拾荒老妇人吓得落荒而逃,铝罐宝特瓶掉了一地。
如果他真这么可怕,就不会任由老妈小妹这么摆布了。
沈浩在心里嘀咕,掏出香烟正想哈一管解闷,眼睛一瞥又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就要往大树后头躲,随即想起他“最好”快些找个结婚对象。失去自由固然可怕,和老妈每天在耳边唠叨的痛苦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澳变主意的沈浩收起香烟,几个大步追上前头的风真。
“早啊!”他轻咳两声后开口打了招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风真两道柳眉诧异地扬起,数秒后才点头回应:
“你也早。”
“-经常到这个公园散步吗?”沈浩没话找话说。
“经过罢了。”风真淡然道,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并不想跟我打交道。”
“什么?”这回轮到沈浩错愕地眨了眨眼。
“你可以重施故技躲在树后,我不会拆穿你的。”风真还是淡淡说道,脸上也未显现出任何喜怒的表情。
就向被抓着了小辫子,沈浩有些不好意思,原想否认,最后还是干笑了两声问:
“-看见了?”
“别介意,谁都有想要独处的时候。”风真显然是替他搬了个台阶。
沈浩也不傻,乐得赶紧爬下。
“抱歉!我那天心情真的很差。”这倒是事实,因为不想陷入爱河却又不自觉为她所吸引。
“遇上什么麻烦了吗?”风真问。
“是啊!”沈浩答。
“现在呢?问题解决了?”
沈浩扯扯嘴角:
“算是解决了吧,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
“那么心情好些了吗?”
“更差了。”沈洁得意的笑脸浮现脑际,令沈浩咬牙切齿。
风真转头瞄了他一眼后说:
“看来好象真的很麻烦。”
“只能用“后患无穷”四个字来形容。”
“从你的表情实在很难相信问题真的解决了。”
“依对方的意思解决的,我的脸色难免会有些发青。”沈浩嘲讽道,风真则点点头。
“挺惨的。”
“真的很惨,改天我详细说给-听。”
“好啊,哪天等你“伤口”没那么痛了,可以到我家边泡茶边聊。”
“真的?”沈浩喜出望外,完全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应邀至她家。“那么-得给我住址。”为免她后悔,他立刻说。
“有笔吗?”风真问。
沈浩马上抽出插在外套口袋上的原子笔递给她。
“纸,让我找找哪里有——”他才说着,风真已经接过笔并抓过他的手,几下子将住址写在他的手心上。
“就在附近而已,我说过这社区其实不大。”
“我真的会去哦!”沈浩说,声音因为她方才的碰触而略显沙哑。
“随时欢迎。”风真说,指了指前头问:“你住在这里吗?”
沈浩一看,原来两人走着聊着,已经来到他办公室对街,难怪人们总是说欢乐时光眨眼即过。
“我就住在办公室楼上,-如果有空或是打这里经过都可以进来坐坐。”他说。
风真点点头:
“那么我走了。”说着挥挥手,踏着一贯优闲的步伐离去。
“至少表现出一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嘛!”被留在自家门口的沈浩喃喃自语,感觉若有所失。
沈浩的修缮公司开张数天了,没接到半件生意,员工阿炮成天开着电脑打月兑衣麻将,乐得逍遥;沈浩则是一份报纸翻到迹近破烂,无聊到几次趴在桌上熟睡。
“这社区是怎么回事?住的都是些DIY高手吗?”沈浩问坐在前头的阿炮,见他太过专注于电脑里虚拟对手的大胸部而无反应,随手抓起一本杂志扔了过去。
只听见一声哀鸣,接着是阿炮的咒骂声:
“哎哟!大哥!你害我把自模的牌打出去了,本来这把一定可以让她月兑光——”
“我可不是花钱请你来这里玩电脑的。”
“没有事做,打发一下时间嘛!”
“没有事做?这么闲不会去拖拖地、擦擦桌子吗?”
“地才拖过,桌子也擦了两次了。”
“那就出去发发宣传单啊!”
“宣传单?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沈浩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搁在桌上:
“本来是备而不用的,二、三十年的老社区了,附近又没有同行竞争,生意应该是接不完才对,实在没道理。”
“是没什么道理。”阿炮点头附议。“不过大哥,你也担心反应不如预期,所以才印了广告单不是吗?”
“做什么事都得有万全准备。”沈浩没好气道。
“是,是。”阿炮频频点头,继而专注地盯着沈浩看了许久。我说句话你别揍我,大哥,你想会不会是你的形象影响了咱们的生意?”
“我的形象?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题?”沈浩挑起眉。
阿炮忙挥手:
“我当然觉得没问题,不过那天有个大婶发着抖问我是不是在地下钱庄上班耶!你说奇不奇怪?”
“地下钱庄?”沈浩听了一楞,接着拍桌子嚷:“我钱再多也不可能借给人家收高利贷啊!”
“这不是重点吧?大哥。”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浩怒问。
“重点就是——”阿炮起身溜至墙边。“重点是大哥你长得像混黑社会的,我们想在这里开创新事业只怕有困难……”
“荒谬!”沈浩又拍桌子:“我又不是最近才变了个样,之前不也照样工作什么问题也没有?”甚至还有不少女人追着他跑呢!
“不一样啊,大哥!”阿炮靠近了些说:“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那时候你在公司身居要职,每天西装笔挺威严十足,哪里是现在这副模样可以比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换上西装再来上班?”
阿炮忙摇头:
“不用,不用啦!”都已经被贴上黑道的标签了,再穿上黑西装招摇,肯定会被提报流氓送绿岛管训的。
“我们现在是替人家整修屋子,又不是去谈生意,穿这样有什么不对?”沈浩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衬衫黑长裤,怎么看都觉得正常的很。
大哥又偏离重点了。
阿炮想着,又没胆子重提问题是出在“他”,而不是“衣服”,只能无奈摇头。
“你干嘛在那唉声叹气的?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大哥说的都对。”
“你喜欢穿西装大可以留在公司上班,用不着跟着我出来。”沈浩说的不是气话,之前他不知道劝过阿炮几次了。
“我想跟着大哥你嘛!”阿炮回答也是千篇一律。“不过话说回来,我想不出有谁能像大哥你一样,-下那么大的公司半点都不留恋。”
“有什么好留恋的?又不是把公司丢了,只不过交给阿涛去管,他悠哉了几年,也该轮他受受苦。”
“所以我说你们兄弟都是怪胎,把人家求之不得的头衔金钱视为粪土,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钱这种东西啊,够用就好,多了也没什么用处;至于头衔,不过是妨碍自由的无聊称谓罢了。”沈浩说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在你出去发宣传单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大哥请说。”阿炮陪着笑脸。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下班了,你老婆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来上班?”
对于沈浩提出的问题,阿炮支吾其词无法回答,一把抢过宣传单冲出门去。沈浩一阵错愕,半晌后才闭上嘴巴坐回椅子上。
这个男人没救了,居然拿老婆一点办法也没有,简直可耻。
沈浩冷哼了声,径自拿起话筒拨了组虽不常打却还有点印象的号码。
铃响了几声,一个嗲哩嗲气的声音传来:
“喂!您哪位?找谁?”
“-老板,找。”
铿锵,话筒掉落地面的声音。
炳!至少这死丫头还懂得怕他。
沈浩暗自得意着,没想到接下来就听见话筒里传来嘟嘟声。
什么?死丫头竟敢挂他电话?
他按下重拨键,并在电话一接通后劈头吼道:
“-敢再挂我电话-老公就等着回家吃自己!”
“你卑鄙,居然威胁我!”嗲哩嗲气的声音冒着火。
“-敢挂-老哥电话?”
“人家正在涂指甲油嘛!”
“烂理由。”
“人家打算指甲油一干就回你电话的。”
“鬼才相信。”
毖言被当场戳破,沈洁也不再硬撑,干脆恢复了本性:
“不信拉倒。”她说。
“-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来上班?”沈浩问。
“我在等着啊!妈妈说你会请我吃饭跟我道歉,怎么样?你找到好地方了?”她问。
沈浩得在心里默数到三十才能压下摔话筒的冲动:
“要我请-吃饭?等到猪会飞吧!”他咬牙道。
他那妹妹一听居然还问:
“猪会飞?那得等到哪一天啊?”
“基因工程日新月异,-慢慢等,总会等到的。”
电话那头静了静:
“你在耍我对不对?”
沈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
“-究竟上不上班?”
“你没道歉我就去上班,那多没面子?”沈洁嚷。
沈浩闭了闭眼睛,再次默数到三十:
“最好你们夫妻俩都别来上班,我受够了!”
“咦?怎么这样?你连我亲爱的老公都要开除?这太过份了,我一定要跟妈说去——”
想象着妹妹在电话那头跳脚的模样,沈浩享受着那么一丁点的满足感,扬了扬嘴角挂断电话。
第二天沈浩下楼,发现办公室空空荡荡的,早已过了上班时间,两个“员工”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怔了怔,有些错愕阿炮竟然会为了那个死丫头跟他翻脸。娶了个任性老婆,不多加管教也就罢了,还放任她影响他的生活,这会儿连工作都可以不要,太不象话了。
懊死!不来就不来,这年头想工作的人多得很,难不成他们还真指望他低头求和?
才这么想着,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望着桌面上铃铃作响的机器沈浩忍不住咒骂出声。
不可能吧?第一笔生意非得选在这时候上门?
结果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没什么生意上门,打电话来的是他的“前任”首席员工阿炮先生。
“大哥——”
“用不着写离职信,我接受你口头请辞!”沈浩冷冷打断他的话。
“别这么说嘛!大哥,你千万不要因为小洁的关系炒我鱿鱼啊!”最后一句话迹近耳语,显然他老婆小洁就在附近。
“你没来上班,我以为你决定跟你老婆同进退。”沈浩的语气还是冷到极点。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了,大哥,男人本来就应该以工作为重。”
“是吗?你向来不都是老婆至上?”
“我老婆是你妹妹,当然是排在大哥你后头了,我是大哥至上,老婆第二。”
“听起来很心虚,老婆在旁边?”
“大哥!”阿炮申吟:“你跟小洁说了什么?她说要是我敢去上班就要跟我离婚。”
“恭喜!那种女人早点离婚早点好。”
“别这么说,大哥,让小洁听见的话怎么得了?”阿炮急忙低声警告。
沈浩沈默,随即长叹一声:
“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介绍这种女人给你当老婆。”
阿炮也长长叹了口气:
“小洁是有点任性没错——”
“什么“有点”?根本是可以荣登任性女王的宝座了。”
“好啦,好啦!她是很任性,不过跟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我觉得她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她这回做的是过份了点,我会好好说说她,大哥你就别再生气了,原谅她吧。”
见阿炮为了自己的妹妹跟他低声下气,沈浩怒气渐消:
“算了!她是我妹妹,我还不懂她吗?只不过有时候真的快被她给逼疯了。”
“抱歉啦,大哥。”阿炮又说。
也许就是这样的男人才能包容沈洁的不完美,他这个媒似乎做的也不是太差,对小洁而言。
轻叹一声,沈浩道:
“你今天就留在家里陪她吧!苞她说我会挑间好餐厅,找天请你们夫妻吃一顿。”
阿炮在电话那头频频道谢,沈浩没理会他就收了线,望着空无他人的办公室,他感觉有些烦躁,却又说不出究竟在心烦些什么。
多亏祖先庇荫和他几年来拼了命的工作,后半辈子就算每天看报睡觉也饿不死他,问题是人忙碌惯了,一闲下来就不对劲,时间好象忽然间多得不知如何打发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劳碌命吗?
沈浩扯扯嘴角,眼一转,瞄见阿炮桌上厚厚一叠宣传单。
懊象印得太多了点。
他想着,迟疑了两秒钟,之后就抱起那叠纸张,锁上门出去了。
通常沈浩再怎么闲也不可能扛起沿街发放宣传单的工作,今天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那个几天前写在他手心上的住址,他没有费事把住址写进记事本里,短短的几个字根本早已刻在心上了。
发宣传单只是幌子,既然今天特别清闲,何不就鼓起勇气上风真家泡茶聊天?
沈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事实上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犹豫这么久才决定付诸行动。几天来他假装忙碌,其实要不要去拜访风真这件事比起完全没有生意上门更让他耿耿于怀。
就当今天是个机缘吧!出去逛逛顺道发发宣传单,或许刚巧就经过风真家呢!
不给自己考虑的机会,沈浩迅速绕了几个圈来到风真给的住址处附近,约莫五分钟脚程,算来他们实在是住得相当近。
他边注意着门牌号码边漫不经心将宣传单塞进信箱里,有的给了三、四张,有的则直接跳过,正当他眼睛一亮看见了目的地,深吸口气就要按下门铃,一个小男孩溜着滑板车朝他而来,在他脚旁约十公分的地方停下。
糟糕!是他最讨厌的小表头,如果又让风真看见小阿子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她对他的印象岂不要永远都停留在恶魔党大头目的阶段?这可不妙。
虽然阿炮说过他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可怕,但事到如今除了笑还能加何?难不成真要他耍狠把小表给吓跑?
沈浩于是试着挤出笑容,他甚至慢慢转头以防吓着人家。
“小弟弟——”他才开口立刻又闭上,硬挤出的微笑也收起,两道浓眉跟着高高耸起。
懊面熟啊,这男孩,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男孩盯着他瞧却没有哭,沈浩于是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问道:
“小朋友,你——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男孩不假思索便摇头回答:
“没有。”
“没有?”沈浩蹙眉。“但我愈看你就愈觉得——”他倏地闭上嘴,想起了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小男孩。“你是那个溜滑板车差点撞上我的小表。”他喃喃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男孩则回了他这么一句,冷静的态度和大人般的神情让沈浩不禁要以为自己搞错了。
在商场打滚几年,识人的功夫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领之一。再看了看小男孩,沈浩可以百分百确定他跟当时在他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家伙是同一人,除非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或弟弟。
“你怎么可能忘了我的脸?上回明明一看见我就哭得惊逃诏地的。”沈浩不解。
“你认错人了,我又不是娘儿们,怎么可能一看见坏人就哭哭啼啼?”小表依旧面无表情道。
“我不是坏人。”沈浩挑起眉说,开始怀疑自己的识人功夫是不是真退步了虽然样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用的也是一样的滑板车,态度表情却是天地之差。“你有双胞胎哥哥还是弟弟吗?”他忍不住问。
“没有。”男孩斩钉截铁应道,接着反问:“你就是街头婶婶们说的那个刚搬来的角头老大?瞧你鬼鬼祟祟的,来寻仇吗?”
沈浩眯起眼睛,很想给这小表一拳。
“我不是什么角头老大,我来这里找人的。”他冷冷道。
“那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来找“朋友”。”沈浩咬牙。
男孩终于点点头,但仍是一脸怀疑:
“你找谁?我可以给你指指路。”
“你住在这栋大楼?”
男孩又点头,有些不耐。
沈浩真的不想理会他,反正他有住址,也已经找到了地方,接下来只要按门铃就是了。
但他还是怕吓哭了这个小表,谁知道他是不是故做勇敢、假装坚强?
“我找一个叫风真的老师,你认识她吗?”沈浩问,特地放柔了语气。
男孩一脸奇怪的表情将他打量了一番,半晌后开口:
“风真是我哥哥,你找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