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期日渐临近,为免万欣洁起疑,华剑凛与苏珣的联系日益减少。不知苏珣是否察觉了什么,几次见面,眼中多了抹淡淡忧郁,经常出神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豹剑凛心中有愧,不敢多问,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去想明天,反正他们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
以万家强的身分,掌上明珠的婚事必要隆重操办,从婚纱、礼服,到宴会布置、宾客名单,一一确认,精细繁琐地令人咋舌,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婚戒的挑选。
万欣洁特地选了一个日子,拉他去本市最大的珠宝店选焙。她是这里的熟客,笑容可掬的分店经理亲自出来接待。经理先殷勤地请两人坐下,然后让销售助理从橱窗中捧出一堆耀眼夺目的钻戒,一一摆在万欣洁面前。
“这里全是一克拉以上的钻式,既有素雅大方的方戒,也有时下流行的各种款式,万小姐,你慢慢选。”
豹剑凛瞥了一眼标签,不禁微皱剑眉,动辄二、三十万的标价,是普通工薪阶层大半年不吃不喝的薪资。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戒指,有这个必要吗?
万欣洁却兴致勃勃,一一看过去,不时试戴,娇声问华剑凛好不好看,他只能挤出不冷场的制式笑容。
“没有更好的吗?”万欣洁仍是不太满意。
经理做了个手势,助理从柜台内侧,小心翼翼捧出一只锦盒,“这是本店刚到新款婚戒,三克拉粉钻,钻石中的极品,瑞士独家切工,售价二百八十八万。万小姐,很吉利的数字。”
久久凝视着光华夺目的粉钻戒,万欣洁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结帐走出珠宝店后,万欣洁挽住豹剑凛的手,“剑凛,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喔?”
“百万钻戒,会不会太招摇了?”华剑凛看着她,“莫非你真想登上八卦版头条?”
“结婚嘛,一生只有一次,我当然要慎重对待啦。”万欣洁娇笑道:“别担心,我爸也嘱咐我买只气派点的钻戒。”
“好吧,只要你喜欢就好。”华剑凛淡淡道。
突然,万欣洁的手机响了,匆匆交谈几句后,她挂上电话惊呼,“啊,我都忘了今天和MAGGIE她们约好一起喝下午茶逛街,刚才被骂到臭头,我们快走吧。”
“你们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一个男人何必去凑热闹。再说我也有有点累了,不如回家休息。”
“嗯,那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万欣洁想想也是,就放过他,惦起脚尖吻了他一下,匆匆往停车场跑去。
凝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华剑凛站在店门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折回
他没有注意,刚才万欣洁吻他的那一幕,恰懊被坐公车经过的男人尽收眼底。公车很快绝尘而去,连带男人苍白如纸的脸。
见华剑凛折返,珠宝店经理很诧异地迎上来,“华先生,是不是对刚才订的钻戒有问题?我们保证一星期内就可以取滨了。”
“不是,我只是想再买个男戒。”华剑凛淡淡道:“不是给我自己,是送给我的一个朋友。”
珠宝店经理以为自己今天又能大赚一笔,忙不迭捧出店中最贵的戒指,谁知华剑凛只是指着橱窗角落的一枚普通银戒道:“能不能把它拿出来,给我看看?”
银色的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式样素雅大方,价钱也在他能负担的范围,感觉有点紧,男人的手指比自己细瘦,应该正好。华剑凛点点头,掏出皮夹,“就这个吧,谢谢。”
苏珣的生日就在明天,一直想送他一份值得纪念的礼物,却不知挑什么好。刚才,和万欣洁选焙钻戒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这枚摆在角落的戒指,内心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巴男人,是最后一次了。
与他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就像列疯狂失控的火车,现在必须拉紧刹车,掉转车头。哪怕再不舍,都要抽刀断水,否则再这样继续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插在裤袋中的手指,蓦然收紧,牢牢握住了锦盒
即将舍弃的决绝,令他的黑眸变得更加冥暗,华剑凛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毅然抬头,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许是即将进入梅雨季,天气闷湿异常,直到傍晚,才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豹剑凛打车来到幼稚园,才发现校门紧闭,苏珣已经离开。打手机给他,却没有人接,于是让计程车掉头前往苏珣的公寓,在快到的时候,眼尖的他看到一抹削瘦人影,在雨中踯躅。
一惊,连忙叫停,匆匆付过车钱后,华剑凛捧着特地买来的生日蛋糕,冲入雨幕中
小雨已变成滂沱大雨,一波波密集如注。
“老师!”心疼男人不打伞,就这么任凭自己淋雨,华剑凛迅速月兑下西装外套,遮在他头上,冲他吼道:“干嘛不打车回家?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苏珣震惊地睁大眼睛,“华剑凛?你怎么来了?”
“废话,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丙然,男人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今天是我生日?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你的身分证。”华剑凛没好气地说,拉住他的手。“快跑我可不想当落汤鸡。”
鲍寓楼近在眼前,但雨实在太大,等跑到楼道时,两人都浑身尽湿。华剑凛把蛋糕放到餐桌上,就拉苏珣去浴室,打开热水器,然后剥掉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苏珣一声不吭,乖乖任他摆布。
浇头而下的热水,驱除了身上的寒意。抱着怀中温热静默的身躯,华剑凛内心五味杂陈、挣扎不已。
一看到他,就想紧紧拥抱他、狠狠爱他,内心的骚动如此强烈,几乎不必做什么,他的分身就已经膨胀,硬硬抵在他小肮。苏珣轻轻抖了一下,却没有退缩,迟迟不见男人有所行动,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老师,放心,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华剑凛苦笑道。他是来和他分手,不是来和他的。
苏珣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中却掠过淡淡悒郁。华剑凛关上热水器,扯过毛巾将彼此擦干,走出浴室
当苏珣穿好舒适的家居服,擦着湿湿的头发走到客厅时,男人已经像模像样地摆好了生日蛋糕,并点好蜡烛。
苏珣自嘲般一笑,“还是不要过生日的好。”
“为什么不过?一年才这么一次,当然要好好庆祝。”华剑凛收起打火机,笑道。
他穿了一件格子棉衬衫,套一条陈旧的牛仔裤,看上去比平时显得稚气。衬衫是苏珣的,他所有衣服里最大的一件,套在华剑凛身上,仍是太紧,但找不到更合适的,只能这么凑合穿着。
“我又老了一岁。”苏珣拿手撑在餐桌上,凝视着微微摇曳的烛火,叹道:“过了今晚,我就三十七了。”
“可是老师看上去却像二十七。”华剑凛笑道。
“怎么可能,你不用哄我开心。”
“真的,老师的皮肤又白又滑,看上去真的很年轻。快吹吧,吹前别忘了许个愿。”
“都三十七了,我没什么愿望。”苏珣苦笑道。
“没有也想一个出来,一年才一次,不能浪费了。”华剑凛绷起脸。
“好吧。”苏珣闭上双眼,几秒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不知他的愿望是什么?凝视着男人清癯的侧脸,华剑凛突然很想知道,却又马上驳斥自己,知道又如何?他还能再做什么?
拿刀把蛋糕切成小块,华剑凛用瓷碟装了一块,递给苏珣,“老师,生日快乐。”
“谢谢。”
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角,有抹香甜的女乃油味。不能说不感动,苏珣根本没料到男人居然有这个心,不但记下他的生日,还特地买蛋糕替他庆祝,但内心的苦涩却无法冲淡。
前天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深刻定格在他脑海。他不问,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早在几个星期前,华剑凛的到访由一天一次的频繁度,降到几天一次、一星期一次,到后来偶尔才露面,他就知道,男人对自己及这段感情的新鲜度,似乎已经过去。只是他掩耳盗铃,刻意不去查证,好继续欺骗自己,他身边并没有别人,然而,那天看到的事实,却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既然他已经有了这么漂亮的女友,现在又来找他这个老男人做什么呢?没想到兜了一圈,仍是再次回到原点,被人像破布一样丢弃。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冷得快要凝结成霜。
他已经三十七岁,他却依然年轻,前途无量,两人还都是男人。这段关系以世俗眼光看,是禁忌的、悖德的,无法公开,更得不到任何祝福,怎么看都不可能长久。虽然一开始并没有过多期待,也在不时告诫自己,这个男人只会陪自己走过一程,总有一天会分手,但每当被男人无休止地饥渴索求时,每当看到男人眼中暗蕴的柔情时,心里仍是止不住,燃起一线希望的火苗。
只是,现实寒冷如风,瞬间将它扑灭。
爱上这个男人,便是飞蛾扑火、悬崖断壁!
从与他肌肤相亲那一天起,他就很清楚,然而还是没有坚定拒绝,既然纵容了彼此的任性,那么,他就必须勇于承担任性之后的苦果。他没有籍口,更无意谴责任何人。毕竟,男人从未说过喜欢他,更不曾许诺彼此的未来。在他们如胶似漆的一个月,是否能定义为“交往”,现在想来,都是个问号。
“好吃吗?”
面对男人的询问,苏珣强抑苦涩,点点头,像吞苦药一样,把口中的蛋糕咽下去。
突然,他的牙齿一硌,似乎咬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苏珣一惊,连忙把口中的硬物吐出来
小小的一枚银色戒指,躺在手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苏珣整个人僵住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华剑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拿过它,用餐巾纸擦了擦,拉过苏珣的手,缓缓套在无名指上。
“果然很合适。”
握着他的手,就着灯光细瞧,华剑凛的心里有着奇异的满足与疼痛感。满足的是,仿佛自己此刻要娶的人是他,痛苦的是,今晚就要说分离。
不知道该怎么说,完全说不出口。
苏珣低头不语,肩膀在微微抖动华剑凛低头看他,苏珣转过头,前者擒住他的下巴,轻轻把他掰过来
“干嘛要哭啊,老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他抹去他眼角薄薄的泪花,用大拇指压住眼尾止泪。
“为什么突然送我戒指?”苏珣的声音在发抖。
就是这些,这些充满孩子气的贪婪和独占、刻意欺负他的促狭、不经意的淡淡温柔、看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惊喜,让他的心一点点沦陷,一点点,沉入地狱。
男人到底是有情,无情?到是是恶劣地玩弄他,还是另有苦衷?他不知道,也无力探究。
“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华剑凛忍不住用唇亲了亲他泛白的指尖,抬眼看着他,“你会好好保管它吗?”
这一刻,男人的眼眸,深邃得令苏珣有被求婚的错觉。只是没到一秒,他就明白自己在痴人做梦。
“你想我好好保管吗?”苏珣低声反问道。
“想!”华剑凛握紧他的手指。
送他戒指,就是希望他能佩戴一生,虽然是个任性而荒谬的想法。
苏珣沉默了,指尖在他手中细细颤动
“对不起,老师。”华剑凛吐出心中深深的歉疚。这三个字,有多无力,他终于在此刻体会到了。
“对不起什么?”
面对苏珣无辜的反问,华剑为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他站起来,“时候不早,我该走了,老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当着他的面,不行!
就在抬腿那一瞬,苏珣突然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
“外面雨很大,你可以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走。”
他在主动邀他留下?非常难得,若在平时,华剑凛自然欣喜万分,但此刻,他却迟疑了,“老师,今晚如果我留下的话,我会忍不住一遍遍抱你、伤害你,还会让你哭得很伤心,这也没关系?”
低沉的语调,听上去充满威胁,实际却是一种预警。
苏珣抬起苍白的脸颊,淡淡的眸色似月光倾泻,能直达他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豹剑凛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在刹那,他隐隐觉得,表面看似沉默笨拙的男人,说不定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不敢去求证,怕自己得到肯定的答案。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要回头看,坚定往前走。可是。男人淡然的目光,硬是把他一丝一缕,牢牢缠住
“老师,你真的想我留下,哪怕被我狠狠伤害?”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避免受伤的机会。
“没关系”
听到男人如低泣般的细微喉音,华剑凛缓缓走过去,梦魇般拥住了他削瘦的身体
男人乖乖在他怀中,一动不动,让他联想到扑火的飞蛾。他,可是他葬身的火海?
想自嘲一笑,却无法轻松面对。
心在微微悸痛,华剑凛像要将他嵌入身体般收紧手臂,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这样,就可以永远不说分离。
这次的情事,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漫长激烈。
冗长的前戏,无休无止,焦躁到令人不安的地步。两人都仿佛化身为饥渴的野兽,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不停翻滚、交缠,贯穿、共舞
低低的申吟交织着野性的低吼,不断响彻底内,颠狂痴醉的,让两人都一起腐化堕落,掉入肉眼难以企及的深渊
苏珣表现得前所未有地主动,柔顺敞开自己的身体,不但任男人予取予求,甚至还贪婪地索求男人。而华剑凛的动作也比任何一次都激烈,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失控,不知轻重地一再冲入他体内,看苏珣哭得厉害,却像着了魔般无法停止。
他的泪水令他心疼,疼痛之余,又有种莫名的凌虐快感,想看他更凄楚的模样。想逼出他更多的泪水,想藉此在他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让他今后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忘不了他带给他的欢狂。
要结束了!
这个念头让彼此的心口如被烈火烧灼,却无能为力,只能咬牙忍受那种焚心般的痛。
这是最后一次。
饼了今天,再没有明天。
在黑暗的夜里,两人一直交缠直到彼此都筋疲力尽,相拥着在苦涩的眩晕中,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
当苏珣在晨光中,缓缓睁开双眼,发觉身边床铺已然冷却。不知男人什么时候走的,但肯定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苏珣怔怔的,全身酸痛,脑子仍处于混沌状态。缓缓坐起来,房间有点冷,窗户没有完全关上,晨风吹动窗帘,带来微寒的风。
他的视线,被床头柜上一张纸条吸引伸手拿过,是男人的笔迹,只有简短的二行字:
对不起,老师。
再见。
老土的告别方式。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是最好的分手方式了吧。如果真的当面说,苏珣都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这样结束,未尝不是好事,反正不可能永久。自暴自弃地在心里这么想,苏珣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
勉强穿衣下床,突然,指间发出的一抹光芒,吸引了他的目光。当看清是什么后,苏珣全身剧震,力气被瞬间抽离,双腿一软,跪倒在床前
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仍璀灿夺目,男人却已不知所踪。
体内仍残留着火热的触感,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一个月,现在想来,仿佛黄粱一梦。
心悸如洪水疯狂蔓延,濒临死亡的心,传来难以形容的抽痛。
轻轻摩挲着戒指,苏珣终于无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