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会在十分钟前结束,她犹在位子上发呆。
“沈特助?”助理连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回神。
“啊?什么?”
“在想这几家代表该怎么取舍吗?想得好入神。”
“呃……是啊!”真心虚。
“都很棒对不对?难怪你为难。尤其那个言先生啊,他很特别对不对?让人无法不印象深刻,虽然他说话很不客气,可是也很中肯,而且……”
“而且人很帅?”她随口接了下去,早习惯了见过他的女人有这种反应。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您是主事者,当然不能有我们这种主观意识。”助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言立冬这个人,你知道多少?”来不及阻止,话就冲出了口。
“嗯——”助理沈吟了下。“我知道他三年半前进华声音乐,然后就大放异彩,捧红了许多不被看好的新人,旗下男艺人服他,女艺人迷他。当然,人长得帅、吃得开是原因之一,不过,他脑子里是真的有点东西的,不然华声的老板不会那么赏识他,连连提拔,但他就是只肯当个小小的企划总监,不肯入主高层核心,老板只好以干股红利留人,可见他有多受重视。
“不过在为人处事上,就比较不拘小节,这个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有些人说他特立独行,有些人说他狂妄放肆,也许那就是他的个人特色,反正一群女人还不是被他坏坏的、浪荡不羁的风采给迷到不行。”
狈改不了吃屎!
她抿紧唇,咽下涌上喉间的酸味,暗自气恼的整理桌面上的资料,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恼什么?他们——早就没瓜葛了,不是吗?
明知他不甘寂寞的性子,现在又还有什么气好生?
原来,他适合走创意路线,而非充满商业气息的环境,就和他的性情一样,不受拘束。
三年半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纪录了,他是那种一年可以换二十四个老板的人,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会倦腻,不管是人,还是环境。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安于平凡,安于稳定了吗?
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
为什么,他的改变会来得这么迟,在她转身之后?
如果能早些,早在四年前,签下离婚协议书之前……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下了班,沈雪融直接由保母那儿接回恩恩,母子俩手牵手、心连心的上超市。
“恩恩晚上要吃什么?”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推购物车,目光在冷藏柜上搜寻。
“红萝卜——”小手伸得长长,开心地指着。
“那,吃红萝卜炒蛋蛋好不好?”
“好!”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有椒椒!”
沈雪融面露为难。“可是妈妈不喜欢吃青椒耶。”
“妈妈,不可以挑食,才会长高高。”
居然被四岁孩童教训,羞愧!
“妈妈已经够高了。”
“不行!”小家伙极坚持。“那妈妈吃椒椒,我帮妈妈丢脏脏。”
这么小就懂得谈判了。
由于实施垃圾不落地措施,她住的那一区垃圾车来时,她通常在炒菜,在走不开的情况下,小恩恩常会自动自发地帮她倒垃圾。
她被这诱人条件说动。“好吧,那恩恩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被放到地面,小人儿又开始忙碌地跑开。
没一会儿,怀抱中多了牡蛎、螃蟹、虾类,甚至连羊的……“那个”都有。
全是些壮阳的食材,她看傻了眼。
“恩恩,你还这么小,不需要补到那里去啦!”她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乱拿一通。
“要吃!”小表挺坚持的。
“看不出你这个小肚肚,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她拍了拍恩恩的小肚皮,他怕痒,格格笑的闪避,母子俩没形象的笑闹成一团。
又过了一会儿——
“还是要吃!”
哇咧!他还没忘啊?
“才四岁就在未雨绸缪,你存的是什么心啊!耙好的不学,学言立冬那家伙,不用等你长大,我现在就掐死你——”作势伸出魔掌,恩恩又叫又笑的跳开,才刚移动步伐——
咚!又撞上人了,东西再次散了一地。
言立冬叹了口气,很习惯地捡起。
一见是他,恩恩也很习惯地张口喊人:“奇怪的叔叔!”
啧,叔叔就叔叔,什么叫奇怪的叔叔?
“我还想叫你奇怪的小阿咧!”东西一样样的捡,再叹。他就不能买点正常小阿会买的东西吗?
“妈妈、妈妈!是奇怪的叔叔。”
早在恩恩回头喊人之前,沈雪融就呆掉了。
恩恩口中那个怪叔叔是立冬?不会吧?
言立冬已经捡好东西,在她面前站定,瞄了眼脚边的小小人儿。“不介绍一下?”
“噢,他叫恩恩,魏怀恩,今年四岁,是——”
魏?果然没错!“你手脚挺快的嘛,回头草好吃吗?”好一个四岁!
卑中的羞辱意味,令她瞬间脸色一白。
沈雪融吞下欲出口的解释,咬着牙回道:“好吃得不得了,这还得感谢你的成全!”
“不用客气。女人一向比男人聪明,懂得替自己做最好的安排,我这个人最有成人之美了。”他说得深明大义,她却听得不爽至极。
他到底把她看成什么样的女人了?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是吗?
“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人可不是我!起码在这三个月的婚姻当中,我没有对不起你!”
“相信我,为此我也一直感激涕零。”他一脸认真地回道。
“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随时准备爬墙!
沈雪融气炸了心肺。“那又怎样?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好吧、好吧!用不着太激动,我承认当你的男人很“幸福”就是了。”他状似投降,将手中的壮阳食材一一递还给她。
瞬间,小脸热辣一片,分不清是气红还是羞红。
“罪证确凿”,她一时哑口无言。
“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你耗用量为什么这么高了。”他啧啧有声的叹息。
她张口,发不出声音来。
那天回到家,发现当中有盒,她简直羞愧死了,尤其后来又听恩恩说,那个“奇怪的叔叔”有帮他捡东西,她就更加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完全不敢想像人家会怎么想。
“我、不是,那个……因为……”完全语无伦次。
“用不着急着解释,我只是要告诉你,多少节制些,别教坏小阿子了。”
什么口气?她是浪女还是荡妇了?“够了你,言立冬!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的用量可不会比我少!”
翻旧帐吗?言立冬有趣地挑眉,懒懒反击。“没其他意思,只是要提醒你,有脸用就别没脸买,叫一个小阿子做这种事,你的教育方式还真是了不起!”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论口才,此人嘴巴之坏,谁能匹敌?雪融很清楚自己几两重,反正她从没辩赢过他,干脆认输了。
“恩恩,走,我们回家去,妈妈煮饭饭给你吃,不要理这个怪叔叔。”
“噢。”乖巧地任妈妈牵着小手,走了几步,还回过头,偷偷向怪叔叔挥手道别。妈妈好像不喜欢这个叔叔,可是他觉得,叔叔应该不是坏人吧?
言立冬睬着油门,一路狂飙,寒风灌进大开的车窗,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很火大,却说不出来,他到底在火大什么。
就因为那一句“我们回家去,妈妈煮饭饭给你吃”吧?
他们回家,有人煮饭,有人相陪,而他回到家,只有一室的孤寂相伴,从没飘过饭菜香。
其实早在他们发现他以前,他就默默看着他们好一会儿了,远远观望他们母子自然融洽的相处气氛。
也许她说对了,他只是嫉妒。
嫉妒他们能拥有的快乐,嫉护他们的幸福。
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对一个人的孤单。
直觉的,开车来到大哥这儿。
这儿,才是飘着饭菜香的地方。
“咦,立冬,你吃过没?再等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大哥熟悉的招呼声,以往听来稀松平常,今天突然觉得好温暖。
“谢谢。”
“啊?”本想转回厨房的言孟春,惊异地回头。煮了一辈子的饭给他吃,头一回听到他道谢,也难怪要吓破胆。
“立冬,你没事吧?”忧心的探问立刻送上来。
“没。”
“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些,是不是工作太忙?一个人在外面,一定都随便吃吃对不对?我看你搬回来住懊了,这样大哥比较照顾得到……”
“大哥!我二十八岁了。”被人当稚龄娃儿,任谁都有资格抗议的。
“也对,某人太可怜了,没老婆照料。”一旁的言仲夏凉凉附议。
“某人有老婆又怎样?煮的东西比馊水更难吃,还不是天天赖在这里吃饭。”他言立冬是何等人物,岂有任人奚落的分儿?
方歆立刻拿起脚下的拖鞋丢去。“你们吵就吵,干么对我做人身攻击?”
言立冬眼明手快地接住,冷冷回道:“如果我没记错,据说这东西是用来打蟑螂的。”
“你们不要闹了。”言孟春神情凝肃。“立冬,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你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到底什么事?”
言立冬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吐实。“我见过雪融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当年,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离婚?这个问题四年来,他们已经问到快烂了,就是得不到解答。
没人知道,立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那你们现在……还有那个可能吗?我是说……”
“复合?”他笑哼。“开哪一国的玩笑?我们没拿刀互砍就算不错了。”
“你做过什么狼心狗肺的事吗?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又曾经是夫妻,为什么不能再试一次?也许——”
“她有小阿了,今年四岁。”言立冬淡淡抛去一句,阻了言仲夏的话。
又是一阵死寂。
“呃,那个,立冬,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阿可能……”
他太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了,连思考都没有就回嘴。“别开玩笑了!那小表和我一点都不像!”
言孟春淡淡回他。“小宇和我也不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怀疑叶初晴讨客兄?”
“胡说什么!”言孟春好笑地瞪他一眼。“真的没有可能吗?”
“那个你要问叶初晴了,我怎知道她有没有勾搭野男人。”
“立冬!”实在不晓得该不该捏死他。“你正经一点。”
“绝、对、不、可、能!行了吧?”
“你怎么那么笃定?该不会——”言仲夏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遏,话中带话。“寡人有“疾”?是就直说哦,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才无子西瓜咧!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结婚四年,天天混在一起,却连个子儿都蹦下出一个?”
“不屑生跟不能生是有差的。”他少爷就是不屑生,怎样?
“既然知道,还跟我扯个屁?”你不屑生,难道我就是不能生吗?
“今天前妻有小阿的可不是我,而且年龄刚好符合,你又一口咬定不是你的小阿,我们还能怎么想?”今天不逼出真相,他跟言立冬耗到底!
“他姓魏,魏怀恩。她旧情人的姓,这样够不够清楚了?”
哦喔!原来如此,难怪他情绪乱火爆一把。
“知道要吃醋了厚?活该自作孽!谁教你当初不好好珍惜人家。”方歆乐得朝井底丢石头。
言立冬冷冷一笑,笑中冷得没有温度。“你们又怎么知道,作孽的一定是我?”
什、什、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说……不会吧?
这些年,他们都一迳认定,问题是出在立冬身上,从没想过……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
沈雪融最后还是在所有代表人提供的广告理念中,选择了华声,这样的决定,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说:“言立冬这个人如何,我不予置评,他提出的东西迎合了我们所要的诉求,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引起众人的激赏。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在敲定之后。
他们的决定总是有所出入,光是在选角上,就吵得几乎打起来。
“这个模特儿是我们公司目前力捧的新人,她形象清新,由她代言,再适合不过了。”
“不行,她的都会味还是太浓,我不想这支广告沾染太多商业意味。”她淡淡地驳回。
“吃肉不要肉味,你有病啊?”
“玩女人都可以不染上AIDS了,为什么不行?”一语双关,乘机损他。
“如果我坚持用她呢?”
“我坚持不!”
“既然如此,你另请高明,本人与她同进退。除了她,我不晓得谁还能拍出我要的感觉!”他态度也够强硬。
“你干么这么挺她,和她有一腿啊?”她气得口不择言。
“呵,还真被你给说中了。”他轻笑,眼神却一片寒郁。
“你——”这只发情的猪!她差点气炸心肺。
揉了揉太阳穴,久久僵持不下,她也累了。“好,我投降,希望你的坚持能够让我看到满意的成果,否则,你得担全责。”
“没问题。”才刚说完,手机响起。
她投去意外的一眼。
他换手机了?她只是奇怪不再是她最没好感的刺耳铃声,那柔浅的和弦铃声居然和她以前用的手机同厂牌……
“大哥?对……我在工作……晚上?好,我会回去……她?在我旁边,你想干么……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大哥,你不要……好好好,我认输!”
手机凑到她面前。
“干么?”她懒懒地抬眼。
“我大哥,他要和你说。”
一听到是言大哥,她赶紧挺直身于,正襟危坐。“大哥吗?我是雪融。”
“前几天听立冬说你回台湾了,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
“我、我只是想,我跟立冬……”
“难道和立冬离婚,连我们都变成陌生人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以为,你们可能不会乐意……”
“别和立冬那倔脾气计较,四年不见,我们都很想你。”
“谢谢大哥,我会找时间去看你们的。”这份温情,让她暖在心里。她一直都羡慕立冬有这样的家人,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家人,但——或许她福分不够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仲夏和季秋夫妻刚好也要过来,就一起吃个饭,热闹一下,方便吗?”
“呃……可是我……那个……”她想起恩恩。
“小阿的问题吗?立冬有说了,你就顺道带过来,让孩子们认识一下。”
“好,那我下班后过去。”
结束通话,见言立冬支着下颚,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请不要太自作多情,我去看大哥,是因为他们做人太成功,与你言四少一点关系都没有。”赶紧先下手为强,免得又落个遭他羞辱的下场。
“用不着多此一举的声明什么,我一点都不认为你会旧情难忘。”阴郁地吐出话来,他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下了班之后,她接了恩恩,再买了些菜,就直接上言家去帮忙张罗晚餐,因为她不叫言立冬,所以跷着二郎腿等吃饭的事,不是她做得出来的。
“雪融,你的手艺还是那么棒。”叶初晴汗颜至极。当了人家四年的老婆,手艺还是那么“一心一德,贯彻始终”,有够丢脸。
她笑笑地回道:“这叫命苦,没人帮我料理三餐,什么都得靠自己,完全没有手艺生疏的机会。我才羡慕大嫂呢,嫁了大哥这么好的男人,什么事都帮你打理好。”
言氏夫妻对望了一眼,暖暖温情,尽在不言中。
“你出去照顾小阿好了,这里我们来就好。”言孟春知道,妻子不爱沾油烟——事实上也沾不得油烟啦,他们家只有一个厨房,烧了他以后去哪做菜?
送走妻子,他将目光放回料理食材的雪融身上。
不知她留意到了没有?她料理的,几乎都是立冬爱吃的菜色。
“大哥,那个辣椒别加太多好不好?立冬不爱吃辣,而且,他胃不是很好。”
言孟春一听,正欲倒入麻婆豆腐中的辣椒酱减半。
煮好一锅鸭肉羹,她另外舀了一份,然后才洒上香菜层。对上言孟春凝视的眼神,她笑笑地道:“立冬讨厌香菜味,说吃了很想吐。”
煮了二十多年的菜给弟弟们吃,他们每个人的口味,言孟春哪会不清楚,他只是意外,她居然也记得牢牢的,连细微处都没忽略。
他索性拱手出让大厨地位。“你来煮吧,我挑菜。”
“可以吗?”这样好像有点喧宾夺主。
“没关系,常吃我煮的菜,偶尔让他们换换新口味。”
“好,那我不客气了。”
言孟春在一旁准备材料,沉默地看着她的每一个举动。
当然,做人的道理她还懂,大部分的菜肴她是以大众口味为主,只不过在言立冬偏爱的几道菜中,不自觉的遵循他的喜好。
如此玲珑慧心的女人,立冬为什么没能好好把握呢?
言孟春深叹了口气。“真的没可能了吗?”
“什么?”她不解地回眸。
“我说,你跟立冬。”
炒菜的手一顿,她苦笑着摇头。“婚都离了,难道假得了?”
“那个小阿……我是说恩恩,他……”
“他不是立冬的孩子。”怕造成误会,她赶紧澄清。
“噢。”言孟春住了口,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不忍心欺骗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低低的招认。“也不是我的孩子。”
“咦?”现在是什么情形?那孩子不是喊她妈妈?
“恩恩是我初恋情人的小阿,他的妈妈生他时,难产死了,我不忍心看一个大男人茫然无助的模样,从恩恩满月后,都是我在照顾他,取名怀恩,就是要他怀念为他牺牲生命的母亲,永远感恩。恩恩也知道自己的身世,这点我们并没瞒他,但是除了没生他之外,我做的并不比一个母亲少,所以恩恩一直都喊我妈妈,就连我要到台湾来,他也说要跟我不跟爹地。”
“原来是这样。你有告诉立冬吗?”某人好像不小心饮了一大缸子醋。
“为什么要说?”又下关他的事。
这倔脾气的小俩口……唉!
“别说你心里已经没有立冬了。”如果早就不在乎了,不会连他吃东西的习惯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不舍得忘。
雪融哑口无言。
“大哥,请你答应我,关于我或恩恩的事,一个字都别对立冬说。”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由你自己告诉他。但是,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如果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她没说话。
柄会……呵!她不是没有试过,但是只换来离婚的教训,她,不想再痛一次。
在只剩两道菜的时候,言仲夏、言季秋夫妻先后到达。
“本来还想过来帮大哥的忙,没想到已经有个好帮手了。”言季秋在添碗筷时,笑谈着向雪融打了招呼,没有什么特别慎重的问候,就好像都是一家人。
大家的态度都很自然,仿佛她和立冬的离婚不曾造成任何影响,或许是不想让她尴尬吧!这番好意,她悄悄放在心底。
“饿死了啦,吃饭吃饭!”方歆首先喳呼着扑向餐桌。
“老爸,小叔还没到。”叶洛希数了数人头,回禀老爷。
“这家伙真是大牌,又没携家带眷,还比我们晚到。”小舞早就看他不爽了。
“谁说?家眷早到了,还煮了一桌好菜等我们咧,谁像他那么不懂事!”方歆喃喃咕哝。
言仲夏一指敲了过去,这女人一根肠子通到底,老是藏不住卑,幸好雪融转身去端汤,否则她就死定了!
“谁来打通电话给立冬,看他现在在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端汤出来的雪融身上,她能怎样?只好识相的应声:“我来打——”
“不用打了,我在这里。”言立冬抛着钥匙晃进门来。
“姓言的,你生意做很大嘛,很忙厚?”言仲夏出言讥讽。
“还好,托你的福。”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一坐进餐桌。“吃饭、吃饭,我饿毙了!”
一群人瞪凸了眼。这什么情形?最晚到的居然最先扑向美食?这还有天理吗?谁来主持一下正义啊?
“叔叔,吃饭要先洗手手。”主持正义的来了!一群人感激涕零地看着那个四岁的小小正义使者。
言立冬抬眼瞥了雪融一眼。“你儿子家教真好。”
“谢谢,那是您不嫌弃。”她也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好了好了,别净站着,菜都快凉了。”叶初晴招呼大伙儿坐下。
“小舞,你先吃,我喂萱萱。”言季秋弄好了小米粥吹凉。
“妈妈——”
袖口被扯了下,雪融低下头去。“什么事,恩恩?”
“我可不可以喂ㄇㄟㄇㄟ?”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蛋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圭女圭,没看过比他还小的女圭女圭,好奇极了。
“你想喂ㄇㄟㄇㄟ?那你自己呢?”
“我可以一边吃,一边喂。”他赶紧声明。
“你会吗?”
“嗯!”他用力点头担保。“我会我会!”
雪融与言季秋互看了一眼。
“好啊!那妹妹就交给你喽,你要小心照顾哦!”言季秋笑笑地将小碗交给他。
“好!”恩恩笑开了脸,推着萱萱的小车车到一旁喂食去了。
以前都是妈妈照顾他,头一回可以照顾人,恩恩显得好兴奋,小心地喂了女圭女圭一口小米粥,自己再吃一口饭饭。
“有个这么懂事的小阿真好,还可以帮忙照顾小妹妹。”言季秋收回目光,安心地端起碗筷吃饭。
“对呀,雪融,我发现你家恩恩和我很投缘耶,真想收他当干儿子。要不是“某人”太白目,恩恩现在就是我们言家的人了,好歹我也捞得到一声伯母。”方歆一脸可惜地叹了口气,存心刺激某人。
“某人”抬了下眼,懒得理会无聊言论。
雪融不知如何搭腔,赶紧装作留意小阿的状况。
吃到一半,穷极无聊的小女圭女圭,又玩起口水泡泡。
恩恩不厌其烦的拿小手帕擦拭。
“ㄇㄟㄇㄟ,要吃饭饭才会长高高哦!”小扮哥认真训诫,又喂了一口。
小女圭女圭咿咿呀呀的挥舞小手,脚丫子蹬呀蹬的,不晓得在兴奋什么,冲着他呵呵直笑。
“这两个小阿好像很投缘。”
“对呀!雪融,你白天不是要上班吗?与其托保母照顾,不如白天就把恩恩带来我家,小阿子也好作伴。反正季秋白逃诩在家,自己人照顾起来比较细心,你也省了一笔费用,多好。”小舞突发奇想地建议。
“这、这样好吗?太麻烦三哥了……”
雪融就这点可爱,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言立冬可一辈子都没喊过三哥,要不是冲着他娶了个好老婆,懂得帮他做人,这小子早晚被扁,他还不懂得珍惜!小舞愈想,就愈觉得言立冬罪大恶极。
“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恩恩还会帮我照顾萱萱呢!”
“季秋,我突然想到,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结婚四周年要大伙儿一起出国去玩的吗?你自己女儿都要找人照顾了,怎么照顾恩恩?”叶初晴冒出一句。
“周、周年?有吗?什么时候——”老实的言孟春不懂得拐弯,本能冒出一句。
“有啦!”叶初晴在桌底下暗暗睬了他一脚。“我说过的话你都没有用心在记。之前明明说,我们要和仲夏、季秋他们一起去度结婚周年纪念,你忘啦?”
“噢,那、那个……”忘?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用为难大哥了,你踩到的是我的脚。”言立冬冷冷丢去一句,解救他可怜的大哥,还有——他可怜的脚。
榜!叶洛希看不过去的猛翻白眼。“老妈,你怎么还是笨得一点都没长进?”
“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嫂之前有跟我说过。”吞下一口虾球,言仲夏不疾不徐地接口。“去日本泡温泉,不是吗?我后来和方歆商量过,也觉得可以。”
“对对对!我觉得不错。”平日打归打,斗归斗,默契倒是一极棒。
这时候就很懂得夫唱妇随了?
“所以结论是,我们出国,孩子怎么办?”
一伙人,目光全落在言立冬身上。
“大家的意思就是说,“某人”没有结婚周年,要玩没他的分儿,孩子归他管。”叶洛希充当翻译,四年下来听多了,连说“某人”的口气都学了个十成十,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肩。“四叔,节哀顺变。”
“行,孩子我顾。”他没第二句话。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耶,你老是把我家小宇弄哭。”
“要不然——”一群人的目光改落在雪融身上。
雪融也认命,自动送上任人宰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没关系。”
“这样好了,你这几天先搬过来帮忙照顾小阿,等我们度假回来,换我们帮你照顾恩恩,这样谁都不必不好意思了。”
这一家子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一搭一唱,当他白痴吗?
“你们说完了没有?可以换我说句话了吗?”
“你还能有什么高见?”叶初晴没好气地瞟他。
“啧,大哥,容我嫌弃一下,你的花椰菜炒太烂了,一点口感都没有。”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僵住,他当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又挟了另一道菜。“牛肉炒得太老,我以为我在咬石头;还有,虾球干么加一堆沙拉,恶心死了;这道菜更糟,你打死了卖盐的吗?”
不,我们现在只想打死你!众人抽搐着脸部肌肉。
“大哥,我不得不说,你厨艺退步了。看看这道——”
“够了!言立冬,没人逼你吃!”言仲夏听不下去,率先吼了出来。
明知这些菜根本不是大哥煮的,他存心给人难堪吗?
言立冬满不在乎地放下了碗筷,无视一张张僵硬的脸色。“看来我破坏了大家和乐融融的气氛。好吧,我这个人是很识相的,我走。”
惫真的头都没回!
边走,还边听到他拿起手机拨号。“小妤,是我。有没有空,陪我吃个饭……我?有啊,吃了几口,超难吃的,怕胃溃疡,就不吃了……好啊,那我现在去接你……”
可、恶、的、家、伙!枉费他们为他费尽心力,他自己却在搞破坏!
言仲夏差点冲上去一脚踹死这个不可爱的死小阿。
“抱歉,我上一下洗手间。”雪融匆匆起身,离开饭厅,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惹毛立冬了。”言季秋叹气。
他们都忽略了一点,立冬不爱人家干涉他的事,他们愈是插手替他安排,他就会愈叛逆,打小就是这样,这是他个性当中的阴沉面。
没想到,言孟春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不会吧?大哥气疯了吗?”
言孟春只是笑,挟了口豆芽菜,用心品味。“是咸了一点点。”谁都没发现,立冬却吃出来了,他连雪融习惯加多少盐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对别扭的小夫妻啊,明明都还很在意对方,偏偏就爱逞强。
“不会啊,我就觉得很好吃!”方歆一一搜刮,包括被批评太烂的、像石头的、打死卖盐的,胃口大开,捧场得没话说。
雪融一回座,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她会心一笑,知道方歆是在安慰她。
“你这只猪,有什么东西会吃不下的?不要说我没警告你,再吃早晚肥死。”
“你少乱讲,本人天生吃不胖,怎样?呕死你!”小冤家又斗上了。
“呵,吃不胖?你有脸说我还没脸听。要不要当场量一下?我赌你腰围至少胖了两寸,小肮都出来了还敢说不胖!”
在场的女人,突然间一个个脸色怪异了起来。
“呃,那个,歆歆最近食量比较大吗?”叶初晴小心翼翼问出口。
“更正!是她一直以来食量就很大,只是最近吃得更加没天没良而已,吃不够还抢我的分儿,简直是土匪行径,是不是很狼心狗肺?”言仲夏乘机告状,哭诉他的命苦。
“那……吃东西会想吐吗?”
方歆冲着雪融一笑。“不会啦,别听言立冬乱讲,你煮得很好吃,我吃得很开心呢!”为了证实所言不虚,还挟了一整碗的菜大吃特吃。
小丸子黑线爬上女人们的右边脸。
这——不太像吧?世上有胃口好到让人想哭着求她不要再吃了的孕妇吗?
也不管这几个笨男人怎么想了,女人们直接拉她离开餐桌。
“你们做什么?我还没吃够——”
“够了,你给我闭嘴,再叫我扁你!”
男人们面面相觑,同时问出口:“你老婆吃错药了?”
半个小时后,由西药房买来验孕剂,再问明方歆最后一次生理期的时间,几个女人得到了结论:这家伙是全天下最离谱的妈妈,怀孕起码四个月以上,居然全无自觉!
“又不是我的错,人家生理期本来就不太正常嘛!”
下楼来,见她眉开眼笑,言仲夏随口抛去一句:“干么?讨客兄了吗?笑得这么风骚。”这人的嘴巴其实和言立冬一样坏。
“言仲夏!”二话不说,立刻跳到他身上,用力的在他脸上乱亲一通。
“喂喂喂,你节制一点,大哥他们还在,你敢强暴我,我可是有人证的。”不能怪他这样想啊!瞧瞧她是什么坐姿?
方歆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坏嘴,仍是跨坐在他身上,笑得好开心。“我管他三七二十一,四八三十六,告诉你哦——”
“四八三十二。”他凉凉纠正。她国小到底有没有毕业啊!连九九乘法都背不熟,有这种老婆丢脸死了。
“唉呀,管他三十二还是三十六,数学烂改变不了我的喜悦,告诉你哦,言仲夏,我怀孕了耶,你开不开心?”她大声宣布。
呆掉!
“说嘛、说嘛,你开不开心?”
惫是呆掉!瞪着她微凸的小肮,完全说不出话。
“笑嘛笑嘛,表示你很高兴啊!”她不断缠闹。
“白痴!我又不是你,没事乱笑什么?我只担心将来我儿子要是和你一样笨,连九九乘法表都会背错,我早晚被忤逆死。”他抿抿唇,嘴硬的嗤哼。
“呵呵,你很开心。”方歆附在他耳畔,悄声指出。
“对啦、对啦,你满意了吧?全世界最白痴的孕妇。”他低哼。
“没关系啊,宝宝有个全世界最聪明的爸爸就好了。”头一回,不和他斗。
言仲夏一震,收紧了手劲,密密拥抱她。她悄悄的,将甜笑藏进他怀中。
头一回,不和他斗,反而发现,这一回,她赢了。
雪融静默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胸口,泛滥着一股酸楚欲雨的感觉。
如果……如果怀孕的是她,立冬的反应,应该也会是这样吧?他们都是不会说好听话的男人,没有太露骨的表白,但是一记绵密拥抱,却够她感动好久好久——
一手抚向平坦的小肮,这一刻,她好想有个自己的小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