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堂过院,再经过精雕细琢的回廊后,才来到老太君居住的北苑。
早年丧偶的老太君一人独居,前几年,唯一的独子也就是皇甫斳的爹过世后,各房趁机吵着分家,老太君被吵得烦不胜烦,分出了皇甫家族近大半家产才摆平那些人,但唯一条件是所有的分家都得搬出去,让她图个清静。
来到古代,戴允皓看过老太君一次,但她却以很悲伤的空洞眼神看着他,害他难得不知所措、尴尬得不再过来。但意外的,一见到赛儿,她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布置精致的房内,老太君激动喊着,“赛儿回来了,可想死太君了。”
只见本是优雅雍容的天之骄妇,此刻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身上则散发出有如太阳般的朝气与活力,拉起裙摆快步的奔向老太君,还紧紧拥抱她。
看她的动作如此自然,好像早已做了上千上万次,他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古代的男女,尤其是女人,喜怒不形于色,七情六欲都得隐藏在温和恭良的神态下,然而这尊贵的公主居然也有如此坦率温暖的一面,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你也来了……果然,没有赛儿,你连进到这里的勇气都没有。”老太君一看到他,脸色再度充满哀伤。
“呃……太君,你要对驸马有信心,他变得很不一样了。”赛儿直觉的替他说话。
“你从以前就这么跟我说了。”已经被骗很多次了,但心知是善意的谎言,老太君也不忍苛责。
戴允皓看着老太君脸上的苦笑,看来赛儿在过去为丈夫撒了不少谎,所以这回他真的变得不一样,老太君也没认真看待。
“唉,明明是皇甫家的长孙、大当家,偏偏……”老太君又是长声一叹,眼眶开始发红,不舍的看着眼前善良的可人儿,“赛儿啊,你待在我们这个只会争权夺利、毫无血亲之情的大家族里,太委屈你了。”
“太君多心了,赛儿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父皇有三千后宫佳丽,我兄弟姐妹何其多,对人性丑陋早已见怪不怪,如今有疼我的太君已经很好了。”
真难得她竟如此豁达,戴允皓对她有了第一次的好印象。
“听听,你也争气点,别让我早晚手持一炷清香向祖先们祈求,盼你能真正成为皇甫家的掌权者,不然,老太婆死也不瞑目啊!”老太君望向孙子摇头道。
这是她锥心之痛,地位崇高有啥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家祖先们努力了好几代的生意,被贪婪的亲族弄得四分五裂,人人个个骄矜自大,全都想要自己掌权。
偏偏,皇甫斳是长孙,站在第一位自然成了箭靶。
从小在尖酸刻薄的言语环境下长大,他的自尊与男子气概渐渐被剥夺掉了,成了一个没有自信、软弱的男人。
而她又只是风中残烛,别人想要作威作福,亦不把她放在眼里。
虽说好不容易娶进一名金枝玉叶,但毕竟是女人,那些人见着面时是会做做样子、尊敬一下,可私下其实没人将他们和丰园的一老二小放在眼里。
老太君说到伤心处,不禁哭得泪涟涟,赛儿拼命安抚,脸上充满着真诚的关怀。
戴允皓没想到她竟然挺有耐心,不过他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英雄无用武之地,选择走人。
一直到接近晚膳时间,他跟赛儿才再度碰面。
但没想到的是,他对她新增的那么一点点好感也在同时间消失了。
靠!原来跟公主用餐是这么回事,饭桌长得离谱,桌上的菜色也多得可笑,各式山珍海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两人坐在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做驸马的确很酷,他过去的餐点已经不差了,但与尊贵的公主一比,简直像难民吃的。
彬许他脸上赤果果的鄙夷太清楚了,从坐到桌前开始,脸色一直不佳的赛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并不是个浪费食物的人,此等排场,是你在发生意外前嘱咐膳房准备的。”
又是那个无能的驸马爷!懊做的不做,不该做的倒做了不少。他直视着她,出言讥讽,“但就我的了解,公主并非是个唯夫命是从的妻子。”
她脸色微微一变,“对,我不是,所以很多事都由我另外作主,但唯独这件事,老太君要我顺你的意思,别再跟你唱反调。”因为老太君说了,只要有人丢句质疑的话,皇甫斳就会变得六神无主,什么担子也不敢扛,这事不过是他想宠爱他的妻子而已,别连这都要让他感到彷徨受挫。
她想若能让他多点自信何乐而不为,也就同意,可他现在的眼神倒像是嫌她不好?
所以很多事还是这相公主说了算!戴允皓心想。
这根本是妻管严,让他无法接受,他要全面宣战,宣告他才是天、是王,才该是一家之主,他势必要她搞清楚这件事。
他胃口全无的喝了杯酒,漠然的起身,“看来很多事都必须做调整,那么,就从餐点改起。”
“驸马爷真的摔坏脑子了,对公主说话好不客气,对季王爷也是。”
“就是,连眼神也变得好可怕。”
赛儿身后随着她一同远行,今日才见到皇甫斳的两名贴身丫环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嘀嘀咕咕。
赛儿心有同感,但扪心自问,她无法确定驸马的改变是好是坏,只要是女人,都希望有个顶天立地的好夫婿,而她过去却只有个懦弱的丈夫,她不甘、无奈、也难过,所以试着改变皇甫斳,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值得她依靠且骄傲的男人。
但她一度失望了,他就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令她更讽刺的得到一个对丈夫颐指气使的臭名。
现在,他变了样,像个男人了,可是难道往后的日子都要在这种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下度过?她是不是该再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个问题,直到回房沐浴完毕,赛儿都没有得到答案。
她在丫环伺候下,仅着一件肚兜、单衣,从相连的浴池直接走进卧房,却见丈夫自己动手宽衣,走到床边。
她有点错愕,但很坑讪了心神,对着丫环道:“你们下去吧。”
“是。”两名丫环欠身行礼后退下,顺手将房门带上。
戴允皓直接在床上躺下,却发现赛儿动也没动的伫立原地,他坐起身来,黑眸直勾勾的瞅着她。
依她所说,他们夫妻平时不是都同榻而眠,她怎么会以一副略显惊愕的目光看着他?
他挑眉,“有事?”
“没、没有。”
虽然知道他失忆,言行举止已与过去不同,但她仍然觉得诧异。
以前他每回上床都是戒慎恐惧,全身僵硬到不行,常常到最后更是紧张兮兮的乾脆坐在椅子上和衣就睡。
但……此刻他不但神情泰然,看着她的黑眸也灼亮深邃,只有自信没有不安,莫名的让她心跳突然咚咚的狂跳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失速的心,来到床边,却有些无措了。
他一躺回床上,这张床便让他占了一大半,令她不知该往里面睡还是睡在外头?也有些紧张会碰到他的身体。
她迟疑不动,让皇甫斳有更多时间打量她,视线一从那美得不可思议的芙蓉面往下移后,他顿觉气血上涌,某种熟悉的亢奋在全身蔓延。
他是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已有一个多月没让身体发泄的男人,眼前的她美得过火,他如何能不动心?
在褪去那些过于宽大繁复的绸缎外衣后,仅存在薄薄单衣完全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先前他认为的“飞机场”,竟把单衣绷得鼓鼓的……
发育得好不好显而易见。
男人一向是视觉性动物,尤其她长得太美、穿得太少,看来实在秀色可餐,此时他虽然只是个借住的灵魂,但这副男性躯体仍诚实的感受到。
可惜她并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看似名正言顺,他依旧碰不得,只苦了这身子得被欲火煎熬再煎熬。
欲求不满已心浮气躁,偏偏这让人心痒难耐的女人还站着不动,他因此火大的坐起身,“你到底是上不上床?还是有规定你得先上床小丈夫我才能上?”
她一怔,不明白他哪来的火气?“呃……不必,我上床。”见他作势要下床,她连忙鼓起勇气爬上床,但两层床帷她只放下了薄纱那层,因为厚的那层一旦放下,这床便成了另一方天地,太过亲密,她有些害怕。
荧荧烛火未灭,视线仍然清晰,他一双深邃黑眸仍直勾勾的与她对视,她的眼眸再次被锁住,四目胶着令她心慌意乱,才一下子额头便紧张的渗出薄肮来。
像尊木乃伊……他们这对夫妻连在床上都如此不自在?
看出她的僵硬,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嘲弄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当了近半年的夫妻?”
听出他口气中的戏谑,她回,“我们的确是。”
“以我过去事事顺着公主的情况下,在床上我以为会上演女尊男卑、由你主动的戏码,没想到公主如此安分。”
“驸马是刻意挑衅?”她被他说得又羞又恼。
他是吗?也许是吧。来到这陌生的时空,有一个美丽尊贵的公主妻但他都什么也不能做,怎能不闷不恼?当然只能用这种方式稍稍发泄。
见他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一股不自在的神色再度浮现她的面容,“我们是夫妻,有话直说,不须冷嘲热讽。”
她的眼神看来很真诚,或许是他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吐了一口长气,“没事,只是公主对我而言与陌生人无异,却与我有最亲密的夫妻关系,我因而对自己的失忆感到烦躁罢了。”
也是,易地而处,她可能会有更多的不安与脾气,她该多体谅他,“那你要不要喝杯水降降火?”
“不了,睡吧。”他不再看她,合眼自己睡觉。
由于他并没有特意的背对她,所以赛儿可以偷偷眯着眼打量。其实,她一直认为他长相俊俏,看来是个不错的佳偶,然而他自信不足,个性又过于软弱少了男子气概,可惜了老天爷给他的好皮相。
但此际即使合眼,他原本就俊雅的五官仍是显得尊贵诱人,他的存在感变得如此强烈,她怎么睡得着?
赛儿殊不知戴允皓也有一样的困扰。
美人在侧,导致欲火及闷火同时高涨,他自然难眠,但又不想辗转反侧影响另一个人,他只能硬逼自己维持不动的睡觉姿势。
他不禁在心里数起羊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公才来敲门。
赛儿依旧难眠,不过从他均匀的呼吸看来,她知道他熟睡了。
蓦地,不知为何他突然倾身靠近她。
“夫、夫君……”她讶异的低叫,两人不曾如此靠近。
一股淡淡的阳刚气味从他身上袭入她鼻间,他的下一个动作也止住了她的话声。
熟睡的戴允皓无意识靠近,将赛儿柔软又带着香甜的娇小身躯纳入怀中,吓得她全身僵硬不敢乱动。
但他没有再更进一步碰她,而她意外的也不想退开,他的身躯比她想像中的还结实温暖,而他圈住她的手臂亦是强而有力,在他怀中除了很舒服外,她还有了种被保护的感觉。
当了半年多夫妻,对他,她却是这会才第一次有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糟糕,她怎么入眠?
睡不着,别人数羊,但赛儿贵为公主,数的东西自然贵重点,她数的是——金子。
“这一箱照理有五十锭金元宝,一、二、三、四、五、六……”
在他们寝室后方还另有一隔间,而这一向上了锁的隔间是赛儿的私人金库,里面有她的嫁妆、驸马送的金银财宝,还有几箱来源比较特别的元宝,她想起来便不由得一笑。
这一次随季大哥南下岩陵江赈灾,她在无意中查出官员私吞国库的赈灾银两,金额竟高达数千万两,于是在她威胁要状告父皇后,贪官急急缴出,还……
“你在做什么?”半夜醒来没见着身旁的人,他才下床寻找,就见到这景象。
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吓到她,再打量这间虽不到十坪大却以夜明珠放置四角做为照明的房间。
他一直知道这间房是她的藏宝室,但上了锁,加上有个人隐私,所以他不曾进来。没想到这里金光熠熠,金银财宝一箱箱堆叠,简直像是电影里海盗的藏宝洞。
“我吵到你了?”她拍拍心脏怦怦狂跳的胸口,一边要拾起掉落在身边的金子。
他跟着上前,弯身拾起几块。在他的时代,金价高涨,光一锭就价值可观。
“这是这次岩陵江水患的地方父母官吐出来的。”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
他一挑眉,语带质疑,“地方父母官为何要吐金子给你?”
她赶紧尴尬解释,“因为他从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里中饱私囊,被我从帐册里发现,所以除了我逼得他把贪污的钱全数拿出外,他还主动另外捐赠了大笔金子赎罪。”
赎罪?是封口费吧。只不过……“你会看帐?”身为金枝玉叶,理应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人间疾苦,可她竟然会查帐?
“本公主会做的事可多了。”赛儿得意起来。她一直都不是活在框架里的公主,从小就常偷溜出宫见识外面的世界,懂得许多其他公主不懂的事。
戴允皓怔了下,不得不承认她此时的灿烂笑容,与她身后的夜明珠、闪烁着光芒的金子相比,丝毫不逊色,但是,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可一点都不认同。
“你会做的事中,应该也包括黑吃黑吧?”
她一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掂掂手上元宝的重量而后说:“我一直听说公主爱钱,可没想到连“封口费”你也吞得下去,那个地方官肯定很庆幸你听得懂他“赎罪”的弦外之音吧。”
“不是那样的!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他有行善的诚意才收下的。”
她急着再解释。
这趟远行,她跟季大哥早已另外募集大笔善款携带南下,再加上朝廷的赈灾官银,已足以应付此次水患的重建,所以该名官员的银两她才暂时带回,打算差人送往较偏僻的乡下造桥铺路缩短城乡差距。
她说了一大串,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不怎么相信,她有种受伤的感觉,也有些恼火,“我承认我是爱钱,因为有钱才可以做很多我想要做的事、才可以济弱扶贫,但我绝不会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就算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可也是拿他人的钱去行善,说穿了,你不过是借花献佛,赢了个大善人的美名。”他不以为然的说。
“谁在乎什么大善人之名!我爱财有道,不属于我的我才不会要呢,这次是例外。”
“是啊,运气真背,就让我看到了唯一的一次例外。”把他当三岁小阿哄?他没那么好骗。
这什么语气?根本在嘲讽她!她俏脸绷紧道:“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敢作敢当,你少污辱我的人格!”她抬高下颚,美眸闪动着两簇窜烧的怒火,粉拳握得死紧。
意外的,她这张气愤的容颜居然格外的吸引他,还有她那抡起的小拳头……是想打他吗?
看来,这赛儿公主与他印象中的古装美人是不太相同,他原以为她柔弱、胆小,娇贵善妒没半点好,没想到她还有反击的勇气。不过——
“自重人重,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
这是什么话?“附马爷,我接受你失忆,包容你态度对我不佳,但那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性的奚落或鄙视我!”
赛儿气到眼泪都逼出来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嫁了个不一样的丈夫,但至少不必像在宫中一样,老是听姐妹们嘲笑或刻意激怒的言语,只因为她不愿当个跟她们一样趾高气扬、养尊处优的娇公主。
她备受排挤,当然得品尝孤独,那样的感觉、她谁也不能说,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一切有错。
然而他为什么也变得和她们一样讨厌呢?让她又气又闷。
此刻的赛儿像朵带刺的玫瑰,眼中怒火的深处似乎还有深藏的孤寂……戴允皓很难想像她竟然有那么多面貌。
除了直率敢言外,她没有令人退却的矫揉造作,就算把那些赈灾金子贪污进自己口袋,她也一副有理的模样,让人好气又好笑……
蓦地,他浓眉一蹙,有道德洁癖的他,对这种可议行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不会是换了时空,他脑子也出问题了吧?
算了,不管她黑吃黑多少都不关他的事,“回房睡吧,金子不会长脚跑掉。”
可恶!他当真把她视为爱钱贪赃的公主了!
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她气呼呼的想也没想就抓了一锭金子丢出去,意外正中某人的后脑勺。
“噢!”痛呼一声后,戴允皓怒气冲冲的俊颜随即出现在她眼前,“该死的!你搞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无比无辜、无比的吸引人,“没做什么,金子长脚喽。”
明明是鬼扯,然而他却忘了反驳,还愣愣地看着这张笑颜失了神。
春雨绵绵,眼前的和丰园老宅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曲桥回廊,和往日一样看来仍气派不凡,但不同的是,短短半个多月里,府中人事已有了大地震。
戴允皓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一番,把一些瞧不起他的随从仆佣全辞退或调职,留下的都是肯出力又听话的,而一些在文武方面有才能的侍从也被他提拔到身边备用。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就像以前在面试员工一样,找来下人一一面谈。要看出一个不熟悉的人心厚不厚道,阅人无数的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饼去当总裁的经验让他很清楚,一定要培养自己的心月复,不过现在马上要他们忠诚稍嫌太早,暂时也只能以金钱收买有效。
所以,他按照不同职务重新调整薪资,津贴亦依能力加给,果然令他在府里的地位在为提升,手上也增加不少为他所用的人才。
生意方面,皇甫家世代经营布匹买卖,或许是根紮得稳,也或许是祖先福泽庇荫,所贩卖的丝绵绸缎不仅都是皇亲国戚的最爱,也在全国占有极大的市场。
而皇甫斳的祖父在世时更有生意头脑,以布庄生意为基底,开始涉猎其他民生产业,不管是客栈、餐馆、酒肆都有不错的发展。
如今皇甫家经营的生意琳琅满目,家大业大,但祖父却只有一名男丁,为防后继无人,皇甫斳的爹可是努力的娶了三妻四妾,为皇甫家开枝散叶。
笔甫斳虽是正室所出的嫡长子,个性却不及其他姨娘所生的子女刁钻霸道,加上后天环境影响,他更是软弱,弱冠之前三天两头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导致他们亲朋好友全至钱庄随意提领银两、胡乱签据,反正皇甫家的掌权者不吭声,金山银山数百座,挖也挖不尽。
现在的他从近日所收集回来的帐册中发现,那些姨太太的儿女各占了一份产业,有没有赚钱能力是一回事,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太超过。
瞪着桌上一大叠单据,他只能摇头,连养女人的钱皇甫家也要帮那些纨裤子弟出吗?太扯了!
“你紧张吗?”
专心翻阅帐册的他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赛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紧张?”
“金总管说,你要主管皇甫家业的所有负责人在今日全回祖宅,有事商谈。”
连她面对那群人都会紧张了,何况是懦弱的他?
他嗤笑,“看来这里发生的大小事,都逃不过公主你的法眼。”
又来了,他跟她说话为什么总是带着点讽刺?“你、你究竟是看我哪里不顺眼?”她心头一把火又冒了上来。
“哪里不顺眼?”他抿抿唇,上上下下的又将她看了一遍。
没有,一点也没不顺眼,事实上,她嗓音清甜、笑容灿烂得足以迷人心智,那张脸上最常出现的是纯净动人、宛若春神般的美丽神情,基本上十分赏心悦目。
他摇头,“没有。”只要她别来烦他就好。
她一愣,“没有?可是我的感觉、不像没有。”她觉得他不喜欢看到她。
“是吗?”他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好看的嘴唇勾起一抹充满魅惑的笑弧,接着刻意倾身靠近她。
因为太近了,她反而紧张起来,忍不住退后两步,脚步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幸好他眼明手快及时伸手拉住她手腕,但隔着袖子抓,可没什么触感。
她太过惊吓,快速抽回了手,月兑口而出,“你不要太逾矩了!”
“逾矩?”他撇撇嘴角,“是啊,即便是夫妻,但公主何其尊贵?当丈夫的人自要诚惶诚恐的小心伺候,最好中间再隔个楚河汉界,免得让公主沾染了什么秽气。”
她知道他在嘲讽两人每晚的同床共眠,怨她总是隔得远远的,像他身上有毒一样。
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其实不曾真正圆房,她会羞涩忐忑也属正常,偏偏这话,又说不出口,一出口像是自己在讨云雨之乐。
“驸马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你近日整顿府里内外,赛儿自认并未干涉你,驸马还有什么不满?”
“是啊,我该谢公主隆恩。”他故作行礼姿态,语气满是戏谑。
“皇甫斳!”她大为恼火,眼神带着威胁,但可吓不了他。
只见他可恶的低沉一笑道:“公主殿下,如果没事,请别打扰我做事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与她保持距离,而她既然老是觉得他在挑衅,每次都被气得火冒三丈,为何又要常常来找他?
况且她若对于同睡一床感到不自在,大可在求分房,对他也不是没好处。
其实每晚共眠,他总会对她产生遐思,但他相信那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绝不是因为有好感。熟睡后两人身体不自觉依偎,她柔软的身躯、淡淡的女人香总能轻易的点燃之火,害他每每人睡眠中转醒。
懊在他的自制力超强,不时提醒自己他只是借用别人身体不可逞一时之快,免得造就千古恨事——像是留了个种。
看着他的目光又回到那一大叠帐本上,她竟有种自尊被重挫的感觉,头一回,她被一个男人如此忽视,而且那人还是曾经把她当成天的丈夫。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跟他客气了,毕竟今儿个来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她不抢先一步,那些白花花的银两还是会飞离皇甫家。
“夫君这个月的月俸还没有给赛儿,夫君有多少,就交给我多少吧。”
“原来……这才是你上书房的理由。”他都忘了她最爱的就是银子,还以为她是来关心自己。
“我不知道你把那些亲友找回来有何用意,但在我看来,说白了只是被剥皮而已,与其让那些人拿走你的钱,倒不如交由我来善用,还能造福一些人。”即使他胆子大了,她还是不相信软弱的丈夫有本事保住银子。
被剥皮?她也太看不起他了。“帐房那里的钱出入得经由我核定,而暂时我对家中的钱另有规划,无法给公主太多,只能给些基本的生活开支。
“不行,他们那些人总有理由把你的钱挖走,而且……”
“砰”地一声,他突然拍桌,接着抽出几本帐本,口气极差的说:“里面记载了,尊贵的公主殿下也拿走不少,数位可观。”
“我不拿白不拿,总比被那些人拿走的好。”她理直气壮。
他摇头,“你只在乎银子,怎么没有想到当个贤妻良母支持我?”
“因为我丈夫他总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我试着支持他却从来没用,所以我只能拿他的钱去行善。我帮他积阴德,当另一种贤妻不成吗?”她也气得咬牙切齿。
“他变成了小可怜,但那些荼毒、摧残他的人中,难道不包含你这名尊贵的公主妻?”他反唇想讥。
她眼内冒火,为什么他总有办法堵得她哑口无言?“你就是你,不要失忆了就变成另一个你!”人怎么可能改变得如此彻底?
“我是谁有差别吗?你要的不就是钱?”他嗤之以鼻,突然走到书房外,开口喊,“来人,传话给帐房,公主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反正她见钱眼开,不懂勤俭持家、不懂三从四德、不懂出嫁从夫,偏偏她是公主,我也只能认了!”
“你、你、你……”她气到语塞,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没风度,将夫妻房里商量的事拿到外头去大声嚷嚷。
门外的丫环小厮个个看傻了眼,因为过去的驸马跟公主说话总是结结巴巴,可这会骂公主却骂得这么溜。
反之,一向优雅、好脾气的公主竟然被气到面河邡赤?
“好,我什么都不懂,那我就什么都不管,看你怎么招待那些亲戚,是像个懦夫,还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丈夫?”她杏眼圆睁的怒视这个越来越可恶的男人。
“好,你的眼睛最好不要是装饰用!”
“你才不要只是逞口舌之勇!”
这对从不像夫妻的夫妻现在是在打情骂俏吗?
仆佣们个个面面相觑,真的好惊讶,但是,他们也忍不住暗暗窃笑——这才是正常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