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来觉得好痛,可是她却不知道哪里在痛。被东方倾国拉着逃出那楝大楼时,她听见了许多枪响,也知道有不少人在追赶他们,而东方倾国明明受了伤,还是将她安然地带离了那里,躲到这个静僻的地方。
她没有受伤,但就是感到疼痛。
“呼呼呼……真是的,都是妳害的,闻知来,妳不拉住我,我早就把那混蛋的心脏轰出一个洞了。”东方倾国喘着气,坐在暗巷中的一个木箱上,忍不住指责她。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心情,还没从震荡中平复。
她的平淡生命,从遇见他那一刻起,就开始起了变化。
“那家伙不是善类,死了活该…妳干嘛阻止我杀他?”他没好气地问。
“你的手,该用来拿笔画瓷,不该沾太多血腥,那会破坏了你的美丽。”她幽然地道,心里却一直想着那男人在他前世说的那三个字。那男人…转头的瞬间,看的人是谁?他在对谁说话?
“美丽?哈……妳应该知道,我这张人皮下包着的可是个烂透了的恶灵呢!我啊,男女通吃。”他自我解嘲地笑了。
他以往和男男女女的情史多到数不清,嗑药,厮混,乱搞,靠着的刺激,向那该死的诅咒抗议。
二十岁生日那天,在夜店里,看着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朋友帮他庆生,大家抢着抱他,亲他,他突然一阵窒息反胃,冲到厕所吐了,吐到连胆汁血丝都溢出,吐到意识不清被送医急救,那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满口的苦涩,和满心的痛楚。
他累了,乏了,看尽人性丑陋,于是开始安分待在家,懒得出门。
他变得喜欢独处,一个人看电影,上网,研究宋瓷,顺便,研究武器。
他一直想找个能杀了自己,又不会太痛苦的武器……
“那是你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才会那么做。”她知道,他只是为了抵抗死亡的恐惧才那样自甘堕落。
“别说得好像妳了解我。”他不太喜欢她用那种“我把你看透了”的语气说他。
“对不起,这只是我的感觉。你就像朵罕见的牡丹,高雅娇贵,艳丽无双,却自我厌弃,以致于花期未完,就自行枯萎。”
“哼,花期就算未完,也快要结束了。”他仰起头自嘲。
“不会结束的,你的生命将会一直延续下去。”她眉目低垂,轻声预言。
“哦?”
“诅咒的事将拨云见日,你二哥的爱情,将会把美人瓷的主人引回东方居的。”她说着转向他,用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瞳看着他。“所以,努力盛放吧!懊好爱惜你的美丽。”
他心一紧,眼如岚。
从小到大,多少人迷恋他的脸,说他多美多艳,却不曾有人的赞美能真正说进他心里。
紧盯着她好几秒,他突然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向他。她没站稳,跟鎗跌坐在他身边,伸手想找个支撑物扶着,不料却模上一团柔软,而且,上头还布满温热的液体……
这是……血!她倒抽一口气,急道:“你伤得很重,得立刻把子弹取出消毒……”
“该消毒的地方不在月复部,而是在这里……”他呼吸粗沉地低哝着,紧扣住她的手腕,然后,直接凑过去,吻住她那柔净的双唇。
她惊震着,一股战栗从口中窜进胸口,然后,那湿润的灼热,就深深烙印进她的心坎,再也无法抹去……
他的唇覆着她的,想借着吻她,来抹去那个男人印在他唇上那份霸道恶心的气味,他需要她清新的吐息,来净化他嘴上和心里的污浊。
懊几秒后,她才从震惊中回神,用力推开他。
“你……”
“唔……好痛……”他不支倒向一旁,扯动伤口,痛得他皱眉。
捂住自己的唇,她瞪着双眼,向来透犀的五感像被什么封住,什么都感觉不到,只除了……她自己的心跳。
二十年来清心寡欲、淡泊无情的修行,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被他捣毁、破解了……
“干嘛那么吃惊?都没有男人吻过妳吗?”他嘴角勾起嘲讽。
“你不该吻我的…”她颤声道。这一吻,让她明白,从刚才就不停发疼的地方,是她的心!是她的心在痛……因他而痛……
“为什么?难道吻一下,就得对妳负责吗?”他痛得快昏过去了,嘴里仍说着笑。
听出他声音中的虚弱,她上前扶他坐回箱子上,斥道:“省点力气,不要再说话了,你快撑不住了。”
他还真的没力气再对抗伤口的疼痛了,顺势倒向她的身上,低喘着闷哼:“没关关系……仇总管应该快来了……”
她不得不抱住他,任他的长发流泄在她胸前,鼻间闻着他身上混着火硝和血腥的气味,感受着他在强悍狂放性格下的脆弱无助,心头再次受到强烈的震撼。
这个人……是她命中的煞啊!
但她却无法推开他,无法封眼不看,无法是非不听,就连东方,她也非去不可了。
师父,这个劫,她怕是躲不开了。
闭上眼,她在心里轻叹。
一阵杂杳的脚步逼近,她却不感到惊慌,仍抱着东方倾国,面对着一大群包围而来的敌人。
“终于找到了!游先生要找的是这两个人吗?”
“是,老板交代,两个都要带回去,而且绝不能弄伤他们。”
“好,把他们都押进警车里。”
“小心点,那男的手里有我们最近进口的“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你是说国外情报人员专用的爆裂子弹枪枝?”
“是。”
“这么可怕的枪怎么会落进外人手里?”
“那……那小子的身手很厉害。”
“哼,我看他都快挂了,还能厉害到哪里去?大家上―”
一声令下,所有人大步逼近,倏地,看似垂死的东方倾国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开枪,将枪内剩下的三发子弹疾射,摇倒了三人,然后,他人形似鬼魅般扑上前,出拳,踢腿,浑然看不出已身受重伤,大家只见一个长发丽人在眼前飞舞,每随着他旋转,攻击,一点一点的血花就洒出,气氛凄艳又慑人……
闻知来的脸一寸寸刷白,她看不见,可是,当那温热的血溅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心就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明明叫他别动,明明叫他等一等,他却像个玩命的狂人,说是要跳舞给她看……这个疯子!他根本是想死!他……怕死,所以想死,多么矛盾,又多么可悲……一团热气猛地冲上眼睛,在眼眶化为一圈水气,朦胧了她的眼,她的心。
打了一轮,对手被打倒了大半,但其余的人已拔出手枪要他住手,他这才停了下来,将枪丢弃,急喘不休,摇摇欲坠,笑道:“好吧,救兵来了,不玩了。”
他话声刚落,停在巷外的一辆车子突然爆炸,轰隆大响,吓得所有人惊骇慌乱,有的冲出去,有的傻眼,就在这混乱之中,一道黑影闪进了巷内,以飞快的拳法将在场的所有人摆平,并将带头的那人踹昏,从他腰间搜出手铐,把他和水管铐在一起。
“三少爷!”仇义处理完这群敌人,立刻焦急万分地冲向东方倾国,看见他月复部的枪伤,顿时变脸。
“真慢……”他无力地咕哝。
“怎么会这样?你的身手向来不错啊!”仇义惊呼。他锁定东方倾国皮带里的追踪器所发出的讯号,一路赶来,岂知会见到这种惨状。
“是我的关系,是我害了他。”闻知来抱歉地道。
“是啊,是她害的。”东方倾国指着她,嘴里指责,表情却一点怪罪也没有,反而笑了。仇义多心地看他一眼,才道:“我得通知大少爷,叫十四过来……”
“不……不要让家里知道--…”东方倾国虚弱地要求。
“可是…”
“这是命令……我不要让女乃女乃和妈担心。”他陡地瞪着他。
“是,但现在我得想办法送你去医院,可是外头风声鹤唳,你们到底惹到什么人?看来他势力不小,连警方都出动帮忙搜查。”仇义扶起他,转头看着被他铐着的那位警察人员,忧心仲仲。
这时,警车鸣笛逼近,又有一批警察赶到,仇义的眉头几乎打结。
闻知来沉默了几秒,才道:“仇先生,别带他去大医院,往北走,见到大楼就右转,走到底,你会看到一家外表涂成黑色的私人诊所,医生是个高人,医术好,口风也紧,你带他快去,别再耽搁。”
说罢,她举步往巷外走去。
只是,才跨出一步,她的手就被抓住。
“妳…要去哪里?”东方倾国气息沉重地问。
“我去引开他们,那个人要找的是我,你们就趁机逃走。”她说着想轻甩开他的手,但他却死命扣着不放。
“不行…妳不能去!那个男人--…”
“那个人不会伤我的。你早点把伤养好,三十天后,我们会再相见,那时,我就跟你回台湾。”她轻声允诺,然后,脸朝向仇义。
仇义感激地看她一眼,帮她扳开东方倾国的手。
于是,她模着墙,缓缓走出小巷,也走出了东方倾国愈来愈模糊的视线。
“闻知来…”他吃力地喊她一声,旋即就被黑暗吞没。
一个月后,老医生检查完东方倾国的伤口,很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可以滚了!”
东方倾国扣上棉衫钮扣,轻哼:“谢啦!闵老头。”
“悴!没礼貌的小子,要叫我医生。”老医生闵立根不悦地吹胡子瞪眼。
东方倾国看着眼前枯瘦得像老树化石的糟老头,再瞥了一眼这间比储藏室还脏的诊间,心里一方面庆幸自己能不受细菌戚染而安然痊愈,另一方面也暗暗埋怨闻知来怎么会介绍他到这种破诊所。要不是他被仇义送来时早已昏厥,他大概宁可冒险去大医院,也不要让这个像是老乞丐的家伙帮他动刀取出子弹。当然,他也佩服仇义敢把他交给这老家伙治疗的勇气,这种地方,这种医生,任谁看了都想拔腿就跑,哪像他,还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看什么?还敢嫌弃?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啦!子弹卡在肚子里,肠子还破了,甚至伤了肝,你能活着,该偷笑了。”闵老医生张口用上海话大骂,露出了满嘴的黄板牙。
“是,你医术厉害,可以吧?”他耸个肩,伸手一拢,将长发绑成一束马尾。
正因为伤太重,才会治疗了三十天,这事要是让女乃女乃知道了保证吓坏,因此他这段时间关了手机,始终没和家里联络。
“哼,你这张脸哦,是祸害,我可不准你去迷惑小知来,听到没有?”闵立根医生指着他的脸警告。
他一怔,不由得在心里哀叹。
是谁迷惑谁啊?
这些日子来,从昏迷到清醒,他没有一天不想着闻知来,不论他睁开眼,或是闭着眼,她那清亮的双眼都会在他脑海浮现,勾缠着他的心魂。他想知道她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是否安好无恙,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惊惶,有没有别人也走进她眼中……后来,他才明白,像这样一整天一直惦着同一个人,就叫做思念。
而他,才懂相思,就害相思。
“我怎么迷惑她?她又看不见。”他故意道。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师父早就跟我说过了,如果有一天,她介绍一个男人来找我,就表示她快死了。”闵立根抽着水烟,哗啦啦地骂着。
“死?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心中一震,丽容一变。
“贼小子,小知来的天眼从不看人的,她只观事,指点凡人迷津,一生都得绝情断欲,偏偏,她命中有个煞星,害她天眼落凡,一旦她对谁动了心、动了情,就死定了。”
“天眼……落凡?”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荒谬也该有个限度吧?
闻知来怎么有那么多禁忌?今年出门,会死。出门往东,会死。现在,连对人动情动心,也会死。
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死?这老头是故意要气他才这么说的吗?
“哎,总之,你别去找她,你这小子会害死她,最好离她远一点。”闵立根瞪他一眼,双手背在驼背上,调头就走。
“等一下,闵医生,你把话说清楚。”他追上前急问。
“我和她师父认识了几十年了,小知来就像我孙女,我可不要她年纪轻轻就被你害死。你啊,快点滚回台湾去,别再骚扰她了。”闵立根摆摆手。
“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我只是来请她帮忙!”他含怒道。
“你还不懂吗?你就是她的煞星!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只要靠近她,她就会死,所以趁着事情还没太糟,你快滚吧!如果哪天她的眼睛开始流下血泪,就真的没救了。”
血泪?人哪有可能流下血泪?这老骨头究竟在扯什么?
难道他真的会给闻知来带来噩运?
他半信半疑地怔凛着,眉心轻蹙,蓦地想起闻知来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恐,胸口突然变得沉窒。
她怕他,是因为这个?
闵立根绷着老脸,驼着背走出诊疗室,正巧和刚从外头回来的仇义照面,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们快走吧!别给我惹来麻烦,也别给小知来惹麻烦。”
“是,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谢谢医生这一个月来的照应。”仇义恭谨地向闵医生点头致谢,才走向东方倾国,道:“三少爷,终于有线索了。”“她在哪里?”找了许久,终于在今日有了消息,而他的伤也在今日康复,他不得不说,闻知来够厉害。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已可以确定他们在河南,这个月闻小姐一直和他在一起,至于秦婆婆和金凤,则被关在他位于北京的住处,当做人质。”
“哼,游刃到河南恐怕是去找古墓了吧?”东方倾国冷哼。
绑来仇义查出,那个绑架闻知来的男人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名叫游刃,才三十六岁,就已是中国有名的军火商人。军人出身的他后来转行改卖军火,为人强势精悍,明的暗的都做,人脉遍布中国政商两界,而且黑白通吃,势力雄厚,就连警方都不敢不买他的帐。
“一个军火商人,找古墓要做什么?”仇义不解。
问得好,一个军火商,为什么要找一座古墓?东方倾国沉吟不语,回想起游刃和闻知来的对话,心底兴起了一股模糊的不安。
“不管他要找什么,我都要在这两天就把闻知来带回台湾。这趟逗留太久,女乃女乃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是。听说二少爷真的带了一个女人回东方居。”仇义又道。“哦?是谁?”
“黑靖。”
“黑靖?那个黑月堂的少当家?他不是男的吗?”他惊诧。
“不,她是女的。”
“女的?那么……她就是闻知来说的那个工匠的转世?”他神色一正。
“还不清楚,大家都在等闻小姐回去鉴定。”
“是吗?那我们动作得加快了。”他说着接过仇义买回来的衣服,简单做个变装,以瞒过游刃的耳目。
这附近的警察似乎一直未放弃搜捕他,烦死了。
“是。”仇义也换了装扮。
主仆二人顿时变成了中年富商和一个美艳逼人的情妇,不仔细瞧,完全看不出他们原来的模样。
离开诊所前,东方倾国瞥见闵老医生佯装在天井里打盹,根本不理他。
他沉凝了一下,也没道再见,径自和仇义走出这个暂住了一个月的黑色诊所。
救命之恩,来日再报,至于闵老头的警告,就暂且不去想它,此刻,把闻知来救回来才是要务第一,况且,他知道,她在等他,等着他去找她……三十天了,他们该相见了,这是她的预言,而他,会让它成真。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我要找的那座古墓?”游刃瞪着眼前残破得只剩下断垣残壁的废墟,因期待再一次落空而气得握拳嘶吼。
闻知来静静地立在一旁,脸上除了略显疲惫,没有任何表情。
“妳……”游刃冲向她,捏住她细瘦的肩膀怒斥:“妳在玩什么把戏?闻知来,妳故意整我,对吧?我们已在河南这个宋陵地带找了快一个月了,结果呢?没一个是我要找的古墓!”
“这一带将近三十多个宋陵,都属于宋氏王族,你要找的公主陵寝也在其中。”面对他的狰狞,她面不改色。
“那为什么我几乎走遍了每一个陵寝,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一个是我梦里出现的那座墓!”他厉喊。
“或者,让你有感应的,并不是古墓,而是墓里的东西,而那样东西,早已被盗墓者盗走了。”她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瞳仁定在他的脸上。游刃脸色瞬变。
“这里的每一个古墓都被盗过,墓里所有珍贵的物品,早就空了,也或者早已损坏,就连公主的尸骨,也早已化为尘土,香魂已缈,转世轮迥去了。千年后的现在,执着不放的,只剩下你而已。”
游刃惊疑地瞪着她,和她那双太过空灵的眼睛。“妳……知道我在找什么?”
“你要找的,是一个圆盘,一个叫“美人瓷”的圆盘。”肯定的语气,洞悉的表情,让人连想掩饰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他吓得连退三步,差点跌坐在石砾上。
“妳…”她知道!她竟然连他梦里的那个圆盘名称都一清二楚!
一说出“美人瓷”,光天化日之下,竟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阴风,瞬间飞沙走石,成了一道漩流,以闻知来为中心打转,吹散了她的黑发,也吹扬了她的白衫。
天眼大开,一幕幕景象掠过她脑海,一切恩怨,在她眼中显现……
游刃惊骇地瞪着她,只觉得她此时的模样,就像个女巫!
“其实,公主的墓就在你现在所站的位置底下,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因此葬得特别隐密。这里,就是你当年亲自送走公主的地方啊!驸马,为什么你不记得了呢?为什么忘了这个地方?”闻知来一步步走向他。一个月前,在触及他梦境的一瞬间,她清楚听见了他念着“美人瓷”,那时,她就惊觉他的出现并非意外,这个男人也和美人瓷有深切的关联。而此刻,地处公主陵寝之上,千年前的因由再也无所遁形,她终于明白,东方家诅咒的背后,所牵扯的是人心最复杂的爱恨情仇,那是一环扣着一环,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畸恋。
美人瓷的整个故事拼图,就缺游刃这一块,才能完整。
“妳……妳叫我什么?”游刃惊骇抽气,腿软坐倒。
“驸马,当年宋氏公主的丈夫,一个长年在外的武将,明明与公主恩爱非常,为什么千年来令你耿耿于怀、悬念至今的,似乎不是对公主的爱,而是对公主的恨呢?”
“妳……”她的话,把他那些片段的梦境全接了起来,他屏息震慑,胸口重如千斤。
往事如烟,虽然还无法一窥全貌,但他在梦中的心情,却在她的点醒下一一浮现。
稗?是的,在那个梦里,他竟不是对坟中女子的不舍,而是恨哪!
可那女子是他的妻,为什么他恨她?为什么在她死后,他会以撒白花来向她的灵寝做无言的抗议?
“所有的答案,都和美人瓷有关吧?都和……那个工匠有关,是吧?”她直指关键。他凛然变色,心脏猛然一抽。
堡匠,那个被官窑称为“天工”的烧瓷天才,那个整日绕着他妻子身边打转的明丽男子……
一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沉窒纠扯。
“就理论上推断,你或许恨公主让一个工匠为她殉情,恨她到死都还抱着工匠用一身血骨烧制出来的“美人瓷”,你恨她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你,你恨她生前与工匠走得太近,死后又与工匠魂魄相依,你恨你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第三者……”说到最后,她话锋突然一转,咄咄逼问:“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驸马,你这次转世,真的是为公主而来吗?”
“什--…什么?”他突然觉得恐惧,恐惧她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要找“美人瓷”,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工匠?”她突然问。
他脸色死白,背脊轻颤。
“理智上,你以为你带着被背叛的心情,带着公主对你不忠的疑虑,辗转转世,可是,在心灵深处的真正想法,却是!”
“别说了……”他喘着气,神情开始扭曲。
“是谁背叛了谁?是谁先变了心?看似美满的婚姻,原来藏着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谁会知道,一个堂堂武将,竟被一个男工匠的艳色所惑……”
“我叫妳别说了!闭上妳这个该死的天眼!我不准妳再偷窥,不准妳再说一个字!不准说!”他羞恼大怒,冲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激动低吼。
“你…永远找不到:…美人瓷了……”闻知来小脸发青地挤出最后一句,两眼逐渐翻白。
“闭嘴!懊死!妳该死!”游刃被点破了难堪的心事,整个人狂性大发,手不由得勒得更紧。
“唔--…”她双眼突睁充血,吸不到半点空气,身体好像要裂开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她快死了吗?她在心里不确定地自问着,然后,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交给妳了,净衣,请彻底断了他们的绿分,即使是来生,也不要再让他们相见……拜托妳了……还有,我和他将不再有牵扯……往后的百年千年,我都不再见他……”
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对着她说话?啊,她时辰未到,似乎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去做……一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