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震天价响,铜锣花鼓也不落人后,大街上人潮汹涌,只见一队红衣人前半是吹着喜乐,后半是抬着一个又一个大红箱,而队伍正中呢,则是人人抬着一顶大花轿!
“什么事啊?”一名外地来的商人好奇的抓着围观的人问。
“这位老兄,你没长眼吗?看看那大红花轿,当然是喜事啊!”
那人也不介意他不客气的态度,又问:“大哥,这是哪一家的公子娶媳妇,有这么大的排场?”
“看你大概是外地来的,要不然怎会不知这天大地大的喜事。我好心点告诉你吧,这夫家呢,是长安鼎鼎有名的风云阁冷二爷,这娶的,可是太武侯府的侯爵千金哪!”
“是啊,是啊!”刚好这城里最出名的糕饼店一品轩的小二哥也在,他插话道:“这位大哥,你可走了好运了,这次的排场啊,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这风云阁是咱们大唐第一商行,冷二爷又是名门之后,更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冷二爷要娶妻,当然排场不能太小,光是礼饼啊,就向咱们一品轩订了上千盒呢。”
“哇!”四周人摹闻言一阵哗然。
“不过可惜啊──”小二哥突然又冒出一句。
“可惜什么?”那人不懂得为何众人听闻此句,脸上纷纷出现惋惜的神色。
“你有所不知,这冷二爷虽是智勇双全、和蔼亲切、才气过人、家财万贯……”听不下去小二哥滔滔不绝的称赞,那商人打断他间:“既然如此,有何好可惜的?看样子这侯爵千金嫁过去也不蚀本儿啊!”
众人一瞪眼,小二哥没好气的说:“是啊,戚家是不蚀本儿,蚀本儿的是冷二爷!想他这样一名大好人,却得娶戚家那疯婆子,怎不教人为他可惜?”
“啊?戚家的千金是疯的?!”
“疯得可厉害了!”小二哥此言一出,就见众人纷纷点头。
“戚家千金既是疯的,这冷二爷怎会肯娶她呢?”那人更是不解了。
此话一出,就听人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的争相解说。
那商人听得晕头转向的,最后综合各人所言,才拼凑出大概是戚家和冷家从小订了亲,戚家千金虽是疯的,冷二爷却信守承诺,坚决娶她进门。
“所以你说,可不可惜啊?”
“此番听来,确是可惜。”他点点头,也跟着为风云阁冷二爷惋惜起来。
看样子,这冷二爷确是位有情有义有信用的好儿郎,他这回从南方上来进货,倒意外多了一样收获。改明儿个,或许可以和风云阁合作合作。
这边话声方歇,大伙儿却不知刚才的对话早传进了因为人潮汹涌而前进困难的大红花轿中,而身在花轿中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口塞布巾嘴不能言的戚小楼是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跟什么啊?1她才不屑嫁那又老又呕心,披着狼皮的花心大萝卜咧!
谁从小巴他订了亲啊?这些无知的愚民蠢妇全被那口蜜月复剑笑里藏刀、奸诈狡猾、不知廉耻的家伙骗了!
王八蛋、臭鸡蛋、超级大龟蛋!他联合爹和二娘将她五花大绑绑上花轿,这些人还帮他说话!
等她一能动,非要把那家伙的骨头给拆了不可。
斑,想娶她?她就不信她这副包肉粽的德行,他们要怎样让心甘情愿的和他拜堂。
说不嫁就是不嫁,看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风云阁的人是不能怎么样,不过请来圣旨一道而已。
冷如风的亲娘笑-了眼;没这道圣旨,她主导的这出戏还能成吗?幸好她上次去魏丞相的家中探病时巧遇上亲家母,要不这亲事可就给那不肖子瞒住了。
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她要是还不懂得抓住,三十几年前她就生不出这等老奸巨猾的儿子了!
知子莫若母,她早知道儿子会反悔,七早八早便同亲家母一同进宫去见干姊姊,也就是当今的长孙皇后,和她说了这门亲事,请皇后娘娘要圣上赐婚。
抗旨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下子,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辈哪个敢不娶、哪个敢不嫁。
这混蛋儿子想和她斗?哈,下辈子吧!
哇哈哈哈,越想越得意。若不是此刻大厅中贵客云集,她真想仰天长“笑”一番。
站在底下僵笑的冷如风,看着老娘一脸得意的笑容,真想就此躲得不见人影,看他娘怎么善后;但一思及那道圣旨,他就不敢妄动。
真是失策啊,没想到他三天前正要去退婚,谁知还没踏出大门,就来了道圣旨赐婚,赐的还是他要退的那桩,而且还指定三天后大婚,让他想退都来不及。
他要进宫面圣,却被嫂子拦住!要夜闯皇宫内苑,却让大师兄挡在寝宫外!
懊啦,那他死赖在外头总可以吧?岂知却招来长孙皇后的嘘寒问暖,加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长篇大论,皇帝老儿不见他就是不见他!
一晃眼,三天已过,他只好乖乖回风云阁娶戚小楼,却见门外红毯一铺数十丈,双喜红字赌得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厅内处处是贺礼,他的如风小筑也是张灯结彩。
才短短三天耶!
待他进门看见老娘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这才晓得自己着了亲娘的道。
如今还能怎么着?只好真娶了那疯婆子了。
反正他也不怕她出乱子,他就是巴不得她出乱子!等她一出问题,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休妻”了!在这之前,就先忍耐个几天。若这招不行,他还可以把她留在如风小筑,自个儿搬到别处去住,来个眼不见为净。
像她那种脑筋不正常的疯女人啊,是离得越远越好,省得麻烦!
冷如风行至大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临门贵客。不多时,迎亲队伍便回来了——
他因为不爽,便没跟去,现下只希望这事儿早了早好。
大红花轿还未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婆娘一骨碌的上了行进缓慢的八人大轿。
冷如风奇怪的一扬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忙运功凝神竖耳细听。
原来那婆娘是戚家的女乃娘,这回是上去拆绳子的。只听她一上了宽阔的大轿,便好言好语的道:“大小姐,咱们会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实在是三天前皇上便下旨赐婚,要你和冷二爷今日完婚。你爹和二娘不想让你犯下滔天大错,才会今晨方告知于你,又这样……”
她不好意思的指指绑住戚小楼的绳子,才继续道:“你要知道,这抗旨是杀头大罪,还要抄家灭族的,你也不想侯爷及夫人和下头这么多条人命陪葬吧?”
戚小楼闻言紧蹙蛾眉,差点气哭出来。
女乃娘紧张的直看着她,好半晌见她点了头才松了口气,伸手帮她拿掉塞口中的布巾,替她毫无血色的樱唇上了胭脂,然后边解绳子边说道:“大小姐,冷二爷其实人不错的。这回你嫁到冷家,女乃娘不能跟过去,你万事让着他点儿。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女乃娘知道你其实不疯也不傻:只要你有心,什么事都能做好的,对吗?”
她抬头看着戚小楼,只见小楼子夜般的双瞳中蓄满了委屈的泪水,一眨眼,便滑落了。
“乖,别哭别哭,大喜日子,掉泪是不吉利的。”女乃娘心疼的忙拿手中沾干她的泪,再帮她双颊补了些粉。
“来,瞧你今儿个多漂亮!”拿了小铜镜给她看,女乃娘强颜欢笑的道:“女乃娘这十八年来,就看你今天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
戚小楼看着镜中的自己,鼻一酸,更觉难过。但她硬是将伤心压了回去,她绝不让那小苞子看到她这副斗败公鸡的模样;嫁就嫁,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的,嫁谁都一样!
女乃娘见她回复了精神,便将她的红头巾盖了回去,这才先行下了轿。
站在大门口竖长了耳朵的冷如风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受罪,心情可好上许多。
他早该猜到那疯婆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嫁他,看样子也是受制于那道圣旨。
依她那疯疯的性子,要她不造反都难,想来他这个夫婿只怕当没几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思及此,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迎下新嫁娘,冷如风握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有那么一瞬的怔愣。这一刻,他才惊觉她是如此娇小,站在他身旁,甚至未及她的肩头。印象中她虽不高,却也没这么矮啊!
包疑兜在心头,他开始怀疑这女人不是戚小楼。方才地没听她在轿中出声,说不定她逃婚了,随便抓了个姑娘代她嫁。
嗯,越想越有可能。冷如风可不想随随便便娶个不认识的姑娘,当下便决定要看看红头巾下的脸孔,验明一下正身。
只见他扶着新娘过门槛时,脚下一勾,便绊倒了身旁的新嫁娘。
戚小楼没提防,重心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冷如风适时的将她一把拉了回来,盖在头上的红巾如他所愿的飘然落下。
一张妆点过的绝丽娇颜出现在他眼前,她粉女敕樱唇微张,黑檀木般漆黑的秀发如飞瀑一般,有几缕发丝垂落她粉红双颊旁,大大乌黑的双眼中有着一丝慌乱,惊愕的瞧着他。
美人儿娇颜如苹,恰似桃花儿风中摇曳。
冷如风脑中闪过这两句话,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呆看着她。
这人做啥一直看着她?又不是没见过!
气恼的丽起了蛾眉,她才要发火,女乃娘便急忙把红巾捡了回来,替她又盖了回去,边着急的问:“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想起这不是动怒的场跋,她敛起了火气,只在心底暗暗记咒这白痴的老男人。
这短短对话总算将冷如风的神智唤回。他不由得失笑,原来还真是她。佛要金装,人要衣裘啊!
真想不到那顽劣麻烦的丫头,打扮起来会是这般……美得不可方物。她并非一般那种爪子脸、柳叶眉的纤弱美女,她是那种黑眉大眼、生气盎然、很有个性的美人。乍看之下,她那张脸和圆亮黑幢散发出来的活力,会让人有种错觉,彷佛她周围的人皆是死物般黯然失色。
方才那一-那,他还真是有点失了魂、动了心。
彬许他这门亲事,娶得还不算太冤枉。虽然她是碰不得的,但是随时随地有个美娘子看看也不错。他扬起嘴角贼笑着,这下可是有点心甘情愿了。
在繁琐的礼俗下,两人成了亲、拜了堂,然后依照惯例,新郎倌是在外忙着敬酒,新娘则是关在新房里、坐在新床上、正襟危坐的饿着肚皮。
可是,一更天、二更天过去,终于,三更天了。
听着打更的敲着梆子报时辰,坐在新床上的戚小楼左等右等,还是未见一人进门。
然后,她累了、倦了,最后支撑不住的倚着床柱睡着了。
办烛已成残泪终至熄灭,月儿也跟着落下山头,朝阳随之升起……咿呀──轻微的开门声将浅眠的小楼惊醒,她睡眼蒙陇地藉着门外透进的光源,只瞧桌上喜酒美食未撤,她的嫁衣仍在身上,除了红头巾掉落地上皱成一团,还有她睡姿不良导致脖子酸疼以外,什么也没变。
“夫人。”
一声轻唤,提醒了小楼。
呀,原来还是有变的。
看着眼前恭敬的婢女,小楼眼中透出失望;她还以为是梦呢,如果这真是梦,那有多好。
她坐直了身子,此时才发现天光早已大亮,而她的相公,却整夜未曾进门。
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他怎能这样对她?
小楼深呼吸着,闭上眼再重新张开,这才开口,“小苞子人呢?”
“二爷吗?”小婢女似乎对她不敬的称呼见怪不怪,乖乖回道:“二爷昨晚喝醉了,说是不想打扰你,所以睡在书房。”
她闻言脸白了一白,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叭醉了,所以不想打扰她?这是什么烂理由!
长安城中有哪个人不知风云阁冷二爷是千杯不醉?再且,哪一个新郎会在洞房花烛夜还会去睡书房?他根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天气渐渐变凉了。
凉意透进心底,小楼动也不动,眼神越来越冷。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做,因为全城的人都传她是无淑无德的女疯子。在玉泉镇的那些天,她故意又哭又笑不讲理的撒泼使赖,让他后悔向爹提亲。后来知道他已经打算回长安退婚,她才顺道跟他一起回长安,然后一路上变本加厉的对一切事物展开好学不倦的本事,让他彻底的断了想娶她的念头。
丙然,他在回途中差点被她给气死,每次看到她都没好脸色。本以为回到长安后从此高枕无忧,他一定会向爹爹退婚,所以后来她也没有去问爹;谁知道他不知为何一拖再拖,最后竟然冒出来一道圣旨赐婚!
虽然她不清楚那道圣旨到底是谁去向皇上求来的,但那人绝不是他!冷如风昨天会娶她肯定也是受制于这道圣旨,如今不洞房,将来便可以找机会悔婚。
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休妻。
小楼咬着牙,忍着委屈的泪。昨晚上她想了许多,虽是不甘愿就这样嫁过来,但嫁都已经嫁了,她决定要和他好好相处;所以一晚上她都在说服自己,从今以后要好好当小苞子的妻子,冷家的媳妇。好不容易她改变了心意,但他怎能这样……“夫人,奴婢帮你先将嫁衣换下可好?”看主子脸色阴睛不定,整个人动也不动的,小婢女忍不住开口。
她回过神来,僵硬的点头,像个木头人似的,让小婢女帮她将一身讽刺的红嫁衣换掉。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和那件美丽的红色嫁衣,她站在原地让人帮她穿上新衣,脑海中回响的,是昨日女乃娘在在轿中说的话──这十八年来,就今天看你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
是吗?她真的是吗……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一滴泪。
她不会让他将她休掉的!他越想休了她,她越要忍气吞声留下来!她必须顾全大局,戚家丢不起嫁出去的女儿被退货的脸。
小楼紧咬着下唇,望着铜镜中脸上滑落的泪,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如他的意!
“你在搞什么鬼?”
秦冬月原本打算等小苞子的婚事办完,今早就和孟真包袱款款回玉泉镇的悦来客栈去,没想到才要到大门上马车,却见冷如风从书房出来。
昨天晚上不是这小子的洞房花烛夜吗?他怎么大清早的竟从“书房”出来?!
“什么搞什么鬼?”冷如风才开门就见着爱管闲事的小嫂子,要缩回脚闪进门去已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装傻。
“我是说你怎么会往这里。昨晚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吗?”她狐疑的看着他。
唉,早知道嫂子还没走,他就晚点再出来晃。这下若让她知道他打的主意,铁又要留下来管这-事了。不行,可不能让嫂子起了疑心,先打发她回玉泉镇再说。
“呃……这个……”冷如风脑筋一转,迅速将尚搁在门内右手食指上,几日前逛市集才买来的玉戒摘下,然后伸出手摊开展现玉戒道:“我昨日将这传家玉戒忘在书房里,所以过来拿。”
“是吗?”秦冬月瞧着那翠绿的戒指,还是怀疑。有谁会在成亲的隔日丢下软玉温香,跑出来找戒指?尤其是这位喜好的小苞子。
看出她的狐疑,他忙道:“这是要给历代冷家长媳的玉戒,代表了地位的象征,所以我才会……大师兄!”呼,好险,他都快掰不下去了。冷如风看到走过来的孟真,直在心中庆幸,忙挂起笑脸。
“冬月,怎么还在这儿?要出发了。”孟真在前头等不着妻子,便又回头找她。
“就来了。”秦冬月回头挥了下手,然后正色警告冷如风,“我告诉你,人家小楼是心地善良单纯的好女孩,你好好的对待人家。”她又瞄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说:“你和她的年纪差了十多岁已经算是老牛吃女敕草,不要真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冬月。”孟真又唤她。
“来了。”这次她听话的小跑步至老公身旁,留下冷如风一脸错愕的站在当场。
什么叫老牛吃女敕草?他不过三十出头,正当青壮年期呢!瞧瞧她把他比喻成老牛,又说是牛粪,简直就是……算了算了,总之这下终于送走了一位瘟神,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孟真瞧二师弟松了口气,好笑的向他挥了一下手,才带着妻子出门。上了马车后,见妻子紧蹙着眉,他忍不住问:“怎么了?怕再晕车吗?”
“不是啦。孟真啊,小苞子和小楼真的没问题吗?”
看她一脸忧容,孟真揽她入怀道:“傻瓜,他俩都成了亲了,再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晕车的问题吧。”
“唉,说的也是。”秦冬月缩在他胸前,咕噜了句:“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骑术练好。”
孟真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可怜那匹会被她折腾的马儿。
“驾!”车夫一喝,马车便往前行。
孟真估量着,此行应可在入冬前赶回玉泉镇吧。
秦冬月倒好,她窝在他身旁,只道:“到了地头再叫我起来。”说完就合眼梦周公去,免得等会儿吐得七董八素的。
马车晃荡中,孟真拥着秦冬月离开待了近一年的长安,心底不免有丝庆幸。
幸好这次真的走成了,再留下去,恐怕她就要开始管起如风和小楼的家务事,到时他又没得好睡了。
而且,这小妻子可能还不知道,她如此在乎他那两位俊美的师弟,他这大老粗也是会吃醋的。算来算去,还是回玉泉镇和她长相厮守的好。
车外飘起绵绵细雨,马车继续向西而行。
长安城也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渐渐变小……雨丝密密的打在伞上,冷如风撑着油伞,边把玩着手上的玉戒,边往自个儿的新房走去。一想到此去得面对小楼,他的脸色怎样也好不起来。
方才见到嫂子后,他忽然想起,昨晚他可以这样躲,是因为娘亲昨儿个太兴奋了,所以没注意到他未归新房;可今晚就没那么好混了。
拔况等会儿他还得带着小楼去向娘亲上茶,要是她说了出来,可就玩完了。
但是要怎么安抚她?这女子可不比烟花场所的姑娘们,不是赞美个几句、送个小礼物就可以打发的;如果这两招行得通的话,他上次带她回长安时就不会这么累了。
惫没想到个办法,如风小筑却已正在眼前。恰懊此时门被打开,小楼身着淡紫衣裙,长发已知妇人挽髻;随身婢女方要开伞,两人就瞧见了立于前方不远处的冷如风。
“二爷。”婢女向他福了一福。
小楼白着脸,忍着臭骂他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冷如风伸手挥了挥,要婢女先下去,自己则上前将小楼迎进伞下。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抗拒,却见她意外的顺从,这下子反教他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便无言的往前面大厅而去。
途中,他不时偷瞄身旁佳人──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无法将这位安静的美人儿和先前那位活泼的疯丫头视为同一人。虽说女人多变,可他见过的红颜无数,就没一个像她这样变得如此彻底的!到底是之前那才是她的本性,抑或现在这般才是?
之前老看她生气勃勃、活力四射,那像苹果般红扑扑的脸蛋,就是让人想咬上一口;
可现在她的脸色这般苍白……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心疼起来。
蚌然间瞧见自己尚在把玩手中的玉戒,正好两人行至园中凉亭,他便停了下来。
小楼不解他为何停下,只得抬首看他。
“这给你。”他将油伞伴在石桌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将玉戒戴进她的手指,没想到却太大了。他将她两手十指全试套一次,连戴在大拇指上都会掉下来。
这下他才知道为何嫂子刚才会那般不肯相信。这戒指对女孩儿家来说,真的太大了。
“呃……”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尴尬的看着她的纤纤玉指。
小楼也望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盯着那挂在手指上宽宽大大的碧玉戒;他见戴不住,想要将玉戒收回,她却突然握紧了拳头,冰冰凉凉的玉戒边缘握在掌心中,瞬间沾染了些许暖意。
“没关系。”她赶忙抽回手,解下挂在脖子上一条由红绳悬着的护身符,将那玉戒套进红绳中再挂回去,然后才抬首瞧他,轻声道:“我挂这儿,一样的。”
“那……也好。”他直瞧着那根红绳带着碧绿的玉戒滑入她衣襟中,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衣襟交叉处露出些许的白女敕肌肤;尤其由他所站的位置往下看,半抹酥胸更是一览无遗。
真想变成那只玉戒。
冷如风咽了下口水,轻咳两声,别开目光,掩饰一时的失神及他下流的想法。
他拿起油伞,再度挽着她住前厅行去,鼻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心底仍然忍不住想着,这疯丫头的身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啊……小雨细细的落下,走在一旁的小楼心绪有些难辨。她不知道她为何会收下这对她来说大得有点可笑的玉戒,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吗?
唉……其实,长安城里最了解他的姑娘,可能就是她了。
说起来很好笑,她会讨厌他,真正的理由是──为了讨厌而讨厌。
从小因为爹爹的骄宠,她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侯爷府里根本就是个小霸王!再加上她小时候就长得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可爱模样,所以就算出了侯爷府,外头的人也不太舍得责备她,总是让她撒娇一下就算了。
第一次遇到挫折,是在五年前,当时她刚十三岁,是个被宠坏的小表。她不像个大家闺秀,不喜女红,也不变读书,更不想学习琴棋书昼──说老实话,哪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阿会想学东西而不是到处去玩?
她当然也不例外。当时的她只受到处捣蛋游玩而已,最常做的,就是偷溜出侯爷府四处作乱。
这样被骄宠的日子长久过下来,就算本性不坏,不知不觉中她也被宠得越来越跋扈,终于有一天闯下了大祸。
她不听劝告的趁筑城的工人午饭休息时,偷跑上正在兴建的城墙。当时筑了一半的墙并未稳固,加上前几天的大雨,石墙中才被填上的泥沙更是被冲刷得所剩无几;等工人们吃完饭发现有小阿子跑上去时,那一小段城墙已是摇摇欲坠。
她当时吓得不敢动弹,一名工人只好不顾危险的攀爬上快垮掉的城墙去救她;当那名工人才抓住她时,那段石墙却突地崩塌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量尘沙扬起,遮住了半边蓝天。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那间,她本以为小命就此休矣,却在下一瞬被人像拾小鸡般的拎了下来。
她是毫发无伤、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地上,那位冒着生命危险上去救她的工人却被石头碎片划断了脚筋,血流满地,从此再不能快跑。
尘沙还未全落于地,她右脸便被甩了一巴掌。骄蛮的个性让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还不知好歹的嚷着“大胆刁民,本姑娘是侯爷府千金”云云,结果话还没说完,左脸又被甩了一巴掌。
她这时才懂得闭上嘴,看清了打她兼救了她一条小命,同时也救了那名工人的家伙——
冷如风。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两撇呕心巴拉的八字胡,他一边帮那人止血,嘴上还不住的骂她,将她骂到狗血淋头,无法回嘴。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那番话说的很对,她的确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是个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而且骄纵蛮横、不知死活的顽劣;虽然他那番话骂醒了她,让她重新检讨自己,并开始用心学习,但是,她还是讨厌他到了极点。
她相信,他一定早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但这些年来,她却一直没忘。而且从那时起,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会特别注意,所以日子久了,除了一些丰功伟业之外,她发现这家伙风流花心不说,还奸诈狡猾得要命,根本就是小人一个。
也许她早先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慕之意,几年下来也早消耗殆尽,讨厌只变得更加讨厌,只差没厌恶而已。
结果,没想到事隔多年后,她竟然嫁给了他。而昨晚他那样对待她,今早却又送她玉戒……小楼困惑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收下那只玉戒;经过了昨晚,她该是更恨他才对呀。
如丝细雨打在伞上、打在花上、打在叶上,所有的尘嚣似乎被隔绝于伞外;在伞中的两人,却各有各的思量……进了厅堂,平安无事的向上奉了茶,小楼并没有提昨晚的事──昨晚新郎棺没进新房反而跑去睡书房,这种丢脸的事,她才不会自动翻出来让人笑话。
冷如风虽不知她为何转了性,但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冷家几代皆是单传,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在向娘亲奉了茶之后,他简单为她引见师弟宋青云和弟媳白晓月,跟着将她护送回新房,自己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