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国道九号线上,路旁的木麻黄一棵棵往后倒退,车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刘少君打开了车窗,乡野间的香味迎风扑面。未几,过了一座桥,蓝色的路标快速从顶上越过,上面分别标示着新城和太鲁阁还有几公里。路的两旁不是稻田便是玉米田,有时还能看见整片的槟榔或木瓜树,田边及中间偶有几栋透天的房屋,左边的田野再过去便是有如屏风般的高山,右边的远处被屋舍及树木挡住,她知道那些屋宇田野的后面便是广阔的太平洋,因为仍能闻到海的味道。
车子依然往前行驶,自从上了车,张鸿羽便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知道他心里有了疙瘩,因为……她早先流下的泪。
惫真是巧啊!她对着窗外的景物无声的苦笑,她知道他误会了,误会了她仍对庄算有情,以为她还爱着他。而她也任由他误会,毕竟这算是天意,不是吗?
不该再耽误他了,像他如此好的男人,值得比她更好的女人。
不该再霸占他了,这个男人是不属于她的。
终究……幸福这种东西,还是与她无缘,就算她怎么想求、如何想要,一切都仍将落空。
车外景物飞逝,她隐忍住泪,决定放手。
因为爱上了,所以更加知道该放手……
但是,心痛何时能好?何时能呢?
你还爱着他?
张鸿羽想问她,但却没有开口,因为他怕听到她承认。
从中午起,他就一直心绪不宁,总有一股火在胸口灼烧,烧出了妒意、恐慌和不安。几乎从一开始,他就忘掉了那个男人的存在,或许是他下意识刻意地想忽略掉他吧。车速是越开越快,他丝毫未察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两眼注视着前方,几乎是靠着本能和习惯在驾驶。
没有多久,车子到了太鲁阁,因为是观光胜地,所以有些塞车,也因此车速才慢了下来。
不少观光客在路旁拍照,各式各样的旅行车、轿车停在一旁。
懊不容易过了太鲁阁,他将车开上苏花公路。这期间,他根本不敢看她,怕一不小心那句问话就会月兑口而出。
令人窒息的气氛仍在空气中飘浮。
左弯右拐的苏花公路一边是垂直的山壁,一边是陡峭的悬崖。著名的清水断崖的确名副其实,断崖下是深蓝的大海,往下瞧去,惊涛拍岸十分壮观。
风变强了,从海上吹来一整片的灰云,渐渐的遮去了阳光,笼罩了前面的山头。
不久,车行进至灰云下方,小两淅淅沥沥的落下,湿了车前整片玻璃。
刘少君将车窗摇上,张鸿羽则激活雨刷。
车中的空气泛着湿热,在坐的两人依然沉默无语。
摆色的雨刷不受干扰,规律地左右刷动着。
必到台北,五颜六色的招牌已一一点亮,街头闪烁着霓虹灯光。
雨水依然落下,车子行过无数摊泥水,穿过无数个交通灯号,越过了整个大台北,终于进入了她所熟悉的街道。
她的小屋渐渐靠近,然后,他将车停在凤凰树下。
刘少君本以为他会下车,但他却久久未有动作,只是握着方向盘,神色难辨的望着前方。紧窒的气氛压得她透不过气,她衡量了一下车子到大门的距离,估量她应该可以靠自己走过去,未再多加细思,她便要开门下车。
手才到了门扣上,他的大手就横越了过来覆在她手上阻止她。
“等一下。”他黑眸透着阴郁。
刘少君没有言语,觉得他的手又热又烫,几乎要灼伤了自己的手背。她抽回手,垂下眼睑将两手放在腿上交握,但右手的手背依然热烫,感觉疼痛。
张鸿羽迟疑了一下,望着她苍白的脸,声音沙哑的道:“我一直不想逼你,因为我认为你该知道也懂得,所以我相信有一天你终会相信而且响应。”他停了一停,才又继续道:“但是我一直忽略掉你的感受,我想知道,对你来说,我是朋友吗?”
她沉默着,双手紧紧握着,心痛一阵痛过一阵,半晌才吸了口气开口,“不是。”
她抬起头,极力镇定、面无表情的说:“是麻烦。对我来说你是个麻烦,打扰了我平静的生活。”
他脸一白,有点受到打击,将放在心中的那句问话月兑口而出,“你还爱他?”
“对。”她的指甲陷入肉里,收紧下巴,发现说谎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她甚至可以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楚的说:“我爱他。”
他似乎被这三个字打落地狱,虽然极力想扬起嘴角微笑,却笑不出来,他低下头落魄地干笑了两声。
突然间她心痛的想哭,想伸手拂开他的乱发,想模着他的脸颊告诉他她在说谎,告诉他她有多么的爱他。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仍紧紧交握着双手,任心痛蔓延全身。
张鸿羽吸口气,伸手模了下脸,然后向上拨开垂下的黑发,再抬头时已有了笑容。
“我抱你过去。”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她看着他强装出来的笑容却更加想哭。张鸿羽走下车,绕到她这边。
抱她下车时,他不忘说了句:“拿外套盖在身上,才不会淋湿。”
她照做,不敢再开口,怕一开口就会痛哭失声。
小雨在下着,他抱着地快步穿过草坪。
她听得到他一步步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感觉得到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达到她身上,雨水从他的发梢滴下,顺着他的颈项滑落。
她希望这条路能没有尽头,可惜,他走没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张鸿羽将她放下,扶着她站好。“好了。我相信,你应该可以自己进去。”
他凝望着她,睑上仍挂着微微的笑。
“我……我会……”他停下来,声音嗄哑地有点说不下去。重新吸口气后,他才带着有点凄然的微笑,一口气说道:“我会遵照你的希望,不再来打扰你。”
她听到这句话有点瑟缩,但仍抓着外套递给他,“这……还你。还有,谢谢你这两天安排的温泉之旅。”
“不客气。外套你留着吧,下雨会冷。”他将外套披在她背上,以手背抚了下她的脸将雨水拭去,然后轻声道:“你保重。”随即他便转身离去。
刘少君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看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雨丝细细的落在他身上,她不禁屏住了气息。
蚌然间,他回身跨了两个大步,大手一伸便将她抓到怀中紧紧拥抱她,她背上的外套因而被震得掉落。他低首深深吻她,她只觉得胸中的空气像是全被他挤压了出来。
他们像是热恋的情侣在雨中吻别,灼烫的热吻无法被冰冷的雨滴降温。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待在他的怀中。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振动着,穿过他的胸膛,透过两人的衣衫,直达她的心窝。
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将脸埋在她的颈边发中,轻轻地、深情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松了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甚至到了车上都没再回头看她,就这样走出了她的生命。
也因此,他没见到她背靠着门板,泪流满面、肝肠寸断的滑坐在地上,没见到她表情破碎、泪眼蒙眬的望着他的背影。
雨在下着,仍在下着……
若不是尹秀娟因为连续两天找不到人而坑讪在那天晚上杀到她家来,刘少君大概会死在自家大门前,就算不死也可能只剩半条命。
“你是白痴吗?竟然坐在自家门口哭到发作!他X的,你要哭不会先进门再哭啊!”尹秀娟火冒三丈的骂着躺在床上的笨蛋,“你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我不够忙?失踪两天也就算了,竟然还给我弄到差点翘掉!刘少君,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敢给我出这种事,咱们俩朋友就没得当了!”
她气呼呼的咒骂,却发现床上的人两眼无神,根本没注意听她说话,气得她直跳脚,差点没抓着她的衣领摇蔽。
“刘少君,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啊?”尹秀娟简直快气到冒烟了。
“我好累,你让我静一静。”尹秀娟的暴跳总算抓回她一丝神智,刘少君语气微弱的苦笑着说。
“你到底是怎么了?”尹秀娟压下脾气,蹙眉问:“是不是和前几天那位男的有关?”
“没有。”她疲倦的合上眼,低声回答。
“什么没--”尹秀娟火气又上心头,才提高了音量,却被刚进来的忠哥捂住嘴,揽着她的腰就将她强行带出房去。
一出了房门,忠哥才松开手,尹秀娟就瞪着他叽哩瓜啦的鬼叫:“你搞什么啊?”
“你太吵了,她需要休息。”
“我哪有!”她抗议,嘴巴还不断地冒出停不下来的言语。
忠哥听而不闻,抓着她的手,硬将这只音量奇大、脾气暴躁的小麻雀带离门边,还给刘少君一个清静。
无论如何,我爱你……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那样低沉沙哑的声音,一次次的回荡在耳边,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重复着他的深情,重复着他的不舍,重复着他的承诺,重复着、重复着……
她无时无刻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每分每秒那声音都在提醒她的心痛,戳刺她的伤口。
“不……不要……”刘少君发出痛苦的申吟和啜泣,紧捂着耳朵却仍听见张鸿羽沙哑的嗓音,闭上双眼仍能看见他强装出来的落魄笑容和眼底藏不住的苦涩伤心。
无论如何,我爱你……
“别再说了……”她捂着双耳,蜷缩在被窝中,泪水上不住的滑落,“别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他要说出口?为什么不让她就此死心就好?如果他没说,这一切就可以变得比较容易,那么她就可以假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他只是同情,假装是她自作多情,假装这一切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为什么……他要说出口?所有关于他的影像伴随着那句话在脑海中反复播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是她自己把幸福葬送掉。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逞什么强呢?
脑中一个声音对他这么说着。
张鸿羽全身湿透的坐在大皮椅上,上衣扣子被他扯掉了两颗,他双脚交叠架在办公桌,裤管还在滴着水,一头短发又乱又湿,同样也在滴水。他一手拿着一瓶XO,直接就以瓶口对嘴喝了一口。
逞什么强呢?大笨蛋!不就是个“前”未婚夫而已,你爱她不是吗?反正那王八蛋已经结婚了、死会了,她再爱他也没机会了,你为什么不会假装不知道,别问她啊!只要持久下去,她终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
“是啊……是啊……被我感动……呵呵……”他醉醺醺的边干笑边开口同意脑海中的声音,“我……我敬你……”他举起酒瓶向着空无一人又乌漆抹黑的办公室晃了一晃,又对着嘴灌了一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她?为什么还要逞强假装没事呢?
“因为……嗝……我爱她……你……你不知道……嗝……”他打了个酒嗝,伸出食指左右摇蔽。
我知道你爱她。
“不,你……你不知道……”他一手遮住了脸,一手还紧抓着酒瓶,声音有些破碎,“我希望……她爱我……”他一脸哭笑不得,闭着眼说:“但她没有办法……她爱的……是那个装模作样的王八蛋……”
“所以你就藉酒浇愁?”“对,不对!”张鸿羽语无伦次,突然发现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脑海中传出的。
他张开眼,移开搁在脸上挡住视线的手,很努力的瞇着眼看向黑暗的前方。
柯英杰“啪”的一声将电灯打开,一瞬间,满室通明。
张鸿羽立刻又合上了眼,申吟的诅咒着:“小柯,把灯关掉!”
“我和你说了他在这里。”凌俊身上穿著一套全黑的皮衣皮裤,她两手插在裤袋中,站在柯英杰身后。
“我没说不信。”柯英杰淡淡的边说边走上前,却在地上踢到两瓶已经空了的酒瓶。他皱起眉问:“你喝了几瓶?”
张鸿羽双眼此时已有些适应刺眼的光线,他眨了眨眼,迟钝的说:“我……嗝……忘了……”他看见柯英杰身后的凌俊,睑上露出笑容,伸手向她挥了挥,“小……小巫婆……你来陪……陪、陪我喝酒吗?”
“不是,我担心你们,所以下午搭飞机上来看看。”她扬起嘴角,好笑的问柯英杰“他现在是在结巴吗?”
“你说呢?”柯英杰强行拿走张鸿羽手上那瓶还剩下三分之一的XO。
“我没看过他结巴,也没看过他醉成这样。”凌俊似乎觉得很有趣,“可惜没相机,要不然把他这德行照起来,将来可以拿来威胁用。”
“谁说没有。”柯英杰眼尖的看见桌上的相机,拿起来丢给她。
凌俊双眼一亮,俐落的接下,还笑咪咪的问向早已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开始胡言乱语的张鸿羽:“大个儿,你说我们该照几张?”
“好……照相……越多……越、越好--”他突然站起来点头,却在下一秒整个人倒在柯英杰身上昏睡过去。
“啊?昏了。”凌俊眨眨眼,拿着相机敲敲左手心,“现在怎么办?”
她话才问完,便和柯英杰互望一眼,随即两人很有默契、异口同声的说:“把他再弄惨一点。”两人一阵忙碌后,才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醉死过去的张鸿羽。
“你觉得如何?”凌俊询问。
“嗯……再加点水会落魄点。”柯英杰打量了下才回答。
“对喔。要不要再把他脸上多弄一些淤青,看起来会比较可怜?”凌俊提议。
“是不错,但怎么弄?揍他几拳?”他扬眉。
“不用,要是把他打醒了就没得玩了。”她从背包里掏出化妆包,得意的扬起眉将之拿在空中晃了晃,“看我的!我帮他画淤青,你拿杯子去装水。”
柯英杰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你确定那女人真的爱他?”
“如果她不爱大个儿,我就不姓凌。”她说得信誓旦旦,脸不红、气不喘的。
他听了才再迈开步伐去装水。
布置好后,他们便拿着相机照了不少张鸿羽既落魄又可怜的相片。
一个星期过去,当张鸿羽终于可以正常上班,掩去心底的颓丧和落魄时,凌俊巴柯英杰也觉得时机到了,便由凌俊背着那一纸袋洗好的照片去找刘少君。
办花点点开满树头,凌俊下了车抬头一看,不禁为这两棵巨大的凤凰树而倾倒。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洒落而下,她穿过树荫下,来到门前,按了两下电铃。
刘少君从对讲屏幕上看见是她,有些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门。
“你好,好久不见。”凌俊露出微笑,打完招呼就旁若无人的往里走。
“呃……你好。”被她闯得有点措手不及,刘少君只得跟在她后面也来到客厅。
“你家里满不错的,我喜欢前面那两棵凤凰树。”她一旋身就靠坐在大窗前的圆木桌边,笑得很甜。
“你……有事吗?”刘少君坐在轮椅上不安的问。她和这女孩不怎么熟,她怎知道自己的住址?难道是他告诉她的?她心一紧,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上台北玩,顺便带个礼物给你。”凌俊将纸袋交给她。
“不用了。”刘少君为难的不想接,但她却伸直了手停在半空中,坚持一定要她收下。半晌后见她不肯收手,她才接了过来,勉强的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她见刘少君将纸袋放在腿上,便催促她,“你不拆开来看看吗?”
“呃……”刘少君虽觉得奇怪,但在她热切的注视下,只好尴尬地照她的意思拆开纸袋,一边问着:“里面是什么?”
“相片。”凌俊声音清脆,回答简洁。
刘少君闻言,差点将拆到一半的纸袋整个掉落地上,她紧紧抓着纸袋,想起了那天照的相片,原来他不好拿来,而要凌俊送过来。
拔苦呢?丢了不就算了。
她咬着下唇,神色复杂。
“怎么了?你不看看吗?照得很漂亮呢。”见她停下来,凌俊又说。
在她的催促声下,刘少君只好继续拆开,将一叠二、三十张的相片拿出来看。
罢开始时,她的情绪还好,但每看一张,那天的记忆便一一浮现。她想起他说过的笑话、促狭的表情、开心的笑容,看到她和他的合照时,她眼眶积聚的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泪水滴在照片中她看起来十分幸福的笑脸上,在她背后的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握着她的手,他的脸不是注视着镜头,而是带着温柔的微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凌俊走上前拿了张面纸递给她,轻声说着:“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不接受大个儿,为什么又要掉泪?”她无言,只是紧紧抓着面纸,低首望着那张相片。
“记得我那天在温泉中和你说过的话吗?”凌俊蹲下来,望着她说:“我并不是要你离开他,而是希望你能看得清楚点。这种男人不是路上随随便便可以捡到的,最重要的是他还深爱着你,你也爱他,不是吗?我希望你能想通自己爱他,但没料到你是想通了,却决定要放弃他。”
刘少君抬起头,声音沙哑的说:“我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你怎么确定你对他来说是负累?你又不是大个儿。”凌俊笑着说。“看看下面几张。”
刘少君听话照做,却有些吓到,几近惊慌的抓着她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呃……”看见她激动的反应,凌俊突然觉得他们把大个儿玩得太过分了。
“说啊?他现在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他!”她慌乱着急的直催着。
“不在医院,他只是失恋。”凌俊吸口气快速的将剩下的话说完,硬是把情况给转回来,“是这样的,因为你把他拋弃了,所以他就藉酒浇愁,结果跌倒撞到了头,不过你放心,不严重的。所以你看,他是如此爱你,对他来说你根本不是负累,失去了你,才会让他伤得更重,对吗?”
“不……”听到他不严重,她松了口气,但是后面那番话却让她不知该不该相信。
见她瞬即又缩回龟壳中,听不进劝说,凌俊想到她之前的反应,立刻心生一计,改口担心的道:“说不严重其实也是他说的,因为他不肯去医院看病,坚持要工作。
你都不知道他这几天像工作狂似的,整天待在公司办公,一天没睡几个小时,眼白都冒出血丝了,看起来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而且他脾气变得暴躁,这几天公司的员工每个都被他炮轰过。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大个儿脾气一向很好,这一点你应该相当清楚,你们以前曾是同事嘛。但是自从他撞到头后突然性情大变,我上次看报纸说如果不小心跌倒,脑袋里若有什么血块压迫到神经,就会这样的,而且不早点治疗的话,很可能会突然暴毙。”她硬逼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可怜兮兮的又说:“其实,我今天来最主要是想请你去说服他入院检查,而且大个儿喝醉时曾说,他最爱的就是你。你舍得让他死掉吗?”
刘少君越听心越慌,她害怕的捂住嘴,颤抖的低喃着:“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她是不是错了?难道她的决定,竟换来了他的死亡?不!
她抬起泪眼,坚决地说:“我……我要去找他。他公司在哪里?”她绝不会让他死掉的。
“我带你去!”凌俊双眼一亮,立刻站起身,迅速擦干泪眼,连哭音都没了。
左边总经理室的门推开的同时,右侧的电梯门也开了。
不过做员工的当然得先注意老板,客人可以等一会儿再顾,林秘书也不例外,所以她先看向公司的超级业务员张总经理。
张鸿羽将几份文件递给她,交代道:“把这些资料归档,重新估算蓝星合约上的价格,确定了以后再拿进来给我。”按着他转身要进门,却在下一瞬间定在当场。
不敢相信他眼角刚刚瞄到的人影,他迅速转过身,就看见刘少君脸上带着被骗的怒气正要退回电梯中。
凌俊一脚卡在电梯门的轨道上,不忘对他叫道:“还看什么,快过来啊!”
刘少君听了更气,她坐在轮椅上倾向前,徒劳无功的想把凌俊那只脚给推开。
才那么一下下,他就赶了过来进入电梯。
凌俊缩回脚,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笑笑的向渐渐合上的门挥挥手,提高音量说:
“我到下面等好消息。”话音甫落,电梯就亮起故障灯,卡在十楼和九楼中间。
“坏掉了吗?”林秘书搞不清楚状况,还拿起电话边道:“叫他们放心,我马上叫人来修。”
凌俊走上前,按掉电话上的通话键,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坏掉。你要是叫人来修,今天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你干什么?我要出去!”刘少君生气的瞪着把电梯按停的张鸿羽,双手紧紧抓着椅把。
那个坏心的女孩,竟然这样骗她!什么跌倒、什么会死掉,一出电梯她就看见这家伙睑上连一点青紫都没有,还是依然完好,英俊得不得了。
他一点也不为她怒气腾腾的眼光而畏惧,反而蹲了下来,双眼和她平视,模着她的脸颊说:“你瘦了。”
“没有!”她口气很冲,想转头避开。
他却伸出另一只手,用两手固定她倔强的睑,不让她逃避他的目光。
“你为什么来?”他问道。
刘少君干脆闭上眼睛,伸手想推开他,“放手!”
“睁开眼回答我,我就放手。”他坚持要听到答案。
“不要!放开我!”她捶打他,他却始终不肯放,直到她手酸了,有些喘时,终于知道他不会放弃,她只好停下了手。
“少君,我要知道为什么?”张鸿羽低声再问。他倾向前,语调轻柔,“告诉我。”
她紧闭的睫毛搧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僵硬的说:“凌俊骗我说你要死了。我以为……你要死了……”她想到早先的恐惧,忍不住颤抖起来。
“老天……”张鸿羽没想到阿俊是以这种方式将她骗来的,见她全身都在发抖,他忙上前拥住她,柔声安慰:“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做。”
她待在他安全温暖的怀中,所有的惊慌和害怕至此全部流泄而出,压抑过度的感情再也藏不住。“我好怕……我不要你死掉……”她忽然哭了起来,整个人崩溃地在他怀抱里哭得无法自己。
“别哭、别哭了。乖,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我会去骂她的。”他抱着她,拍拍她的背,有点手足无措,一时间被她这样激动的情绪吓着了。
谁知她听了后不仅未停止哭泣,反而还气得边骂边捶他,“对,都是你的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五年前把我撞残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再出现?为什么要打扰我?我本来一直都过得好好的,你一出现就什么都乱了!唉我拖稿,害我感冒,还害我睡不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错!”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你别太激动。”怕刘少君犯病,张鸿羽把所有过错照单全收,担心得脸都白了。
“如果你什么都没说,我就可以假装没这回事,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为什么?”她满脸眼泪鼻涕,又捶他肩膀一拳。“现在竟然还教人骗我,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我没有--”他想说话,却被她打断。
“我不管!反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地无理取闹的把所有的事情怪到他身上,“如果你没有这么死缠烂打,我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她一时骂得顺口,差点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幸好及时发现不对,立刻噤声。
他闻言心一跳,忙将她拉离怀中,扶着她的肩头问:“就怎样?”
“没有!”她找回理智,虽然还在流泪,但只吐出这两个字,就死都不肯再开口。
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很快的自行演绎,然后拭去她的泪水。“你不想说没关系,我说就好。”他将她的长发撩到肩后,抵着她的额头,音调沙哑,有些不稳的问道:“无论如何,我都爱你。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嫁给我?”
刘少君热泪盈眶,无法相信地眨了眨眼,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睑色发白的抚着胸口道:“你……你说什么?!”
“嫁给我。”他以拇指不断拭去她双眼泉涌而出的泪水,喉咙干哑,真挚地说:“我爱你,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可怜你,没有理由原因、没有因为所以,有的……只是我爱你。你懂吗?我希望能一早醒来看见你,希望下班回家能守着你,希望无时无刻都能分享你的欢喜与忧愁。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更希望将来某一天清晨你从床上醒来,终于发现自己爱上了我,就算那一天我已经是个老头,而你是个老太婆也没关系。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听着他深情的告白,泪眼蒙眬,甚至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能快速的交换着呼吸,几乎泣不成声。
“少君,别紧张,慢慢来。吸气……吐气,吸气……吐气,然后说,我愿意。”
他帮助她平稳呼吸,最后顺势加上那句话。
没想到,她照着他所说的吐纳,最后真的满脸泪痕地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他先是呆了一呆,接着紧紧抱住她,然后在心底感谢所有过路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