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轻轻。
微风,悄悄来了又走。
绿芽,在木架上蔓生蜿蜓。
初静坐在“秘密”花园里的秋千上,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让花园里香草的味道,充满自己。
今天一早,伊拉帕和老爸一起上了船,去钓鱼。
她本来想跟去,但她总是会在船上吐得乱七八糟,所以伊拉帕阻止了她。
“别担心,没事的。”他看着她,唇微扬,“我不会让他把我踢下船去喂鱼。”
她莞尔一笑,让了步,改为和其它人一起到桃花和海洋的餐厅帮忙。
假日时间,“蓝色月光”总是人山人海。
懊不容易到了下午,她才有时间溜到隔壁如月这边休息。因为店主夫妻的个性关系,“秘密”一直是一间很幽静雅致的小店,即使到了假日,还是没什么人,幸好如月与莫森根本不靠这间店吃饭。从小,她就喜欢待在这里。莫森叔叔刻意在花园对外的那一面,种植了九重葛,让它长成了高大的树篱笆,隔绝路人好奇的眼光,提供了小小的隐私,若不走进来,其实是看不太到花园和店里的情况。
被植物包围着,总让她莫名安心。
她知道,伊拉帕也喜欢这里,因为这地方有足够的隐私,也比较安静。
想起那个男人,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饼去一个月,她一直担心家里有人会再找他麻烦,谁知道他和家里那几个男人彷佛不打不相识似的,竟然在那之后,混得越来越熟,这些日子天一亮,他不是被三个长辈找去钓鱼,就是被阿浪、屠鹰带去山里,还有几天他更是和勤哥、武哥一起不知跑哪去。
上个星期,他们几个男人在地下室的练武场里打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止,那些男人却说,他们只是在和他对招讨教。
“他用的招式我们都没看过,”武哥笑着解释,“所以请他示范一下,并不是真的动手。”
“不过阿浪是乘机报仇啦!”阿南指着阿浪,笑着说:“他老打输啊!”
她知道那句是个玩笑,因为伊拉帕笑看着她。
“该死,那是因为他太厉害了!”阿浪不满的开口抗辩,“你还不是每次都被揍得哀哀乱叫!”
一瞬间,那个男人脸上出现某种异样的神情,那看起来几乎像是不好意思。
她知道,他很少被人称赞。
她为他感到高兴,而且莫名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误把他们的练习当真,也让她觉得很糗就是了。
午后的阳光,不像早上那般刺眼,待在树荫下更显阴凉。
莫森叔叔就在二楼的窗边写稿,如月和母亲在店里聊天,虽然从这边看不见,但她听得见,海洋叔叔和勤哥就在隔壁修剪树木。
她知道自己很安全。
坐在偌大的双人秋千座上,她看着、听着这些一直以来守护着她的人。
其实,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人对她有多担心。
虽然有些保护过度,但他们从来不曾让她觉得被限制,她真的很爱他们,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考虑离开。伊拉帕始终没有提要回去的事,当她鼓起勇气和他问起卡卡,他也只用他把牠寄放在朋友家里带过。他公然和她在她的房间里同居,爸妈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很小心的维持着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
可是她也知道,要求伊拉帕留下,实在太不公平。
她晓得他还是在意别人的眼光。
每次和她走在路上,他脸上的疤总是会引人侧目。
他不喜欢被人那样指指点点,彷佛被当成怪物一样的观看。
在山里,她不曾太过注意这个问题,回到了城市,她才发现他要面对什么,才真正了解,他为什么会隐居在深山。
前两天,他陪着她一起去买东西时,好几个妈妈竟然畏惧的抓着孩子,还隔着一大段距离,就特别绕了一大圈,只为了避开他,她们看他的模样,彷佛像是怕被他传染,好像他染了麻疯病一样。
她感觉到他的僵硬和不自在。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一瞬间,心痛得让她快掉下泪来。不自觉的,她握住他的手。那个男人却低下头来,朝她露出微笑。心口紧缩着,为他的温柔、为他所遭遇的,感到疼痛。在山里,他是个人,他活得很自在,但在城里,人们却把他当成怪物,避之唯恐不及。
人们歧视他,只因为他长得不一样。
那真的、真的很不公平。强迫他留在这里也是。他有权被当成一个人对待。她比谁都还要了解,被歧视、但她儿时曾有很严重的言语障碍,
被当成异类有多痛苦,虽然现在她乍看很正常,她清楚记得被当成怪胎的感觉,她至今依然害怕被当成异类。她环抱着自己,看着屋里的母亲,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
风,轻轻的又再次吹拂而过,带来海的味道。
然后,忽然间,她知道,他来了。
她转过头,看见伊拉帕站在门边,凝望着她。如此深情、如此教她心动……当她看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穿过开满红花的九重葛门,朝她走来时,她不觉屏息,然后才开始心跳。在那一秒,她清楚晓得,如果他开口要求,她会跟他走。
就算得面对麦德罗无时无刻的威胁,就算得离开家人的庇护,失去这安稳的生活,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
彬许,她是个自私的孩子,但若失去他,她清楚生命会变得黯然无光。
家里的每个人都爱她,但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不一样。
他需要她、渴望她,在他眼里,她只是她,就单纯的只是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度过每一个晨昏。
男人来到面前,抬手抚模她的脸。
她想要他像现在这般,温柔的看着她,一直到老。
“桃花告诉我,妳在这里。”他语音沙哑,大手抚过她的耳,滑到她的下巴。
“妳还好吗?”
初静仰望着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他,悄声开口。“我想念你。”
他黑瞳一黯,以拇指轻抚她的红唇,嘎声道:“我也想念妳。”
一颗心,因这句话,隐隐颤动,微微发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站起身,走入他怀中,抚着他的胸膛,昂首微笑轻问:“还是你只是重复我的话?”
拜那些男人所赐,他的中文进步飞快。
“当然知道。”伊拉帕低首,贴着她的唇,瘠痉低喃:“我想念妳,非常想。”
“只是一个早上……”她晕红着脸,呢喃着。
“还有一个中午。”他指出这点,然后缓缓亲吻她甜美的小嘴。
攀着他的肩头,初静只觉得自己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幸福得彷佛连脚趾头都蜷曲起来。
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温柔与爱恋,当他依依不舍的结束那个吻时,她几乎想要为此而叹息,差点忘了自己人还在花园里。
这个男人,总是轻而易举就能挑起她的,让她脸红心跳。
微喘着,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跃动,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冷静,但她晓得,他并不如外表看来这般镇定。她抬眼,看着他,知道他也和她一样,被这一个小小的吻所撼动。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黑发。初静抬起手,将他落下的发摇到耳后。
“伊拉帕……”
他喜欢听她这样,悄声叫唤他的名,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嗯?”轻轻的,他应了一声,以唇瓣摩挛着她的唇,将她温暖的气息吸进心肺里。
“你……”她看进他眼里,沙哑开口:“想回家吗?”
心,蓦然抽紧,他微微一僵,还没有开口回答,却见眼前的女人,温柔的悄声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伊拉帕震慑的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他从没想过,她会愿意和他走。
她爱她的家人,他比谁都还要清楚,他从不敢妄想要求能在她心中,赢过她的家人。
但,她是认真的,他可以从她眼里看见。一颗心,疯狂跳动着,因她而热烫。剎那间,他感觉到全身的细胞都振奋了起来。看着她深情的黑眸,抚着她湿润的红唇,伊拉帕几乎想再低头吻她。可他有事要做,他必须带她去看一个东西。
“妳有空吗?”他嘎声开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初静微笑,照理说,应该要不安的,这男人跳过了她几近逼婚的问题,可不知怎地,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慌乱。
“我有东西,想先让妳看看。”伊拉帕朝她伸出手。
他的黑眼里,有着一丝紧张。
那模样,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问:“什么东西?”
“一个礼物。”他的声音还带着未退的沙哑。
“礼物?”她愣了一愣,笑出声来,“鱼吗?你们出海钓到了什么?石斑?马鞭鱼?还是鬼头刀?”
“不是。”他摇头,牵着她往外走。
“该不会是旗鱼吧?”她跟在他身边。去年冬天,老爸和休假的武哥他们一起出海,抓了条比人还高的旗鱼回来,把母亲吓得花容失色,不过那条鱼真好吃,肥滋滋的。
“不是。”
“黑鲔鱼?”她忍不住越猜越大。
“不是。”他再摇头。
“大白鲨?”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是什么?”没听过这个单字,他好奇问。
“大白鲨啊!就那个会吃人的,吼吼!”她边说边用单手在嘴边装出大嘴吞吃的样子,然后哼着那个经典的主题曲:“还会,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然后哗沙!一口就把人吃掉的那个鲨鱼啊,你知道吧?”
她的模样是如此可爱,表演的活灵活现,他笑了起来。
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看着他的笑容,初静心口一缩,微微的疼、微微的暖,她好喜欢看他笑。
“我知道那个。”他边笑边摇头,“不过不是那个,不是鲨鱼。”
“不是?”她跟着他走出花园,却见他没往隔壁餐厅走,反而带着她走到老爸的小滨车旁,然后打开车门,要她上车。初静坐上了车,按捺不住的回头看他。
“妳要看了才知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原以为,他要带她去渔港,但他却熟门熟路的把车往纵谷开去。
“这个礼物,在很远的地方吗?”初静万分好奇。
“不会,一下子就到了。”
“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她坐在他身边,瞧着他熟练的操控方向盘,笑着。
“我有很多事,妳不知道。”他瘠痉开口。
“嗯。”她瞧着他,应了一声,悄声说:“没关系,我慢慢会知道。”
伊拉帕心头一跳,飞快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有温柔的笑。
“久了,就知道。”
她柔软的语调,悄悄入了耳。
那几乎像是一个承诺,他胸口紧缩,握紧了方向盘。
他希望她喜欢那个礼物,很希望。蓝天上,白云朵朵。夏日的艳阳,在白云间闪耀。纵谷两旁,高山苍翠,溪水反射着灿灿金光。道路周围,田野无尽蔓延,没多久,他将车开进一条小路。
小路很长,旁边都是农田,再过去一点,已经连建筑都看不到,到了更后面,连农田也消失了,只有一片荒烟蔓草。
然后,车子转了一个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农舍。
他把车在农舍前的空地停了下来。
那屋子有些老旧,看得出来已有一阵子没住人。
“到了?”她狐疑的问,怀疑他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到了。”他点头,开门下车。
她没等他来开门,自己下了车,脚下的水泥地因为年久有些鞍裂,满布尘沙与黄土。
“礼物呢?”她好奇朝四周张望,但周围除了长得比人还高的芒草,和那间老屋,什么都没有。
他吹了一声口哨。响亮的哨音,穿透蓝天,传得老远。没有两秒,一只野兽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将她扑倒在地,舌忝了她满脸口水。初静吓了一跳,被扑得坐倒在地,尖叫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认出了那只野兽。
“卡卡?”她又惊又喜的抱住那只大狗,将脸埋在牠松软的毛里,开心的笑道:“卡卡!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笑着抬起头,抱着那只猛舌忝她脸的大狗,感动的看着他说:“你怎么把牠带来的?”
“我让牠坐飞机。”这只狗痛恨货船,他只好花大把钞票让牠飞过来。
伊拉帕开口命令:“卡卡,坐下。”
大狗闻言立刻乖乖坐下。
他伸手拉她起身,替她拍去身上灰尘,“牠已经来好一阵子了,但动物进来需要经过检疫,所以才没让妳知道。”
“我喜欢这个礼物。”她笑得灿烂如花。“谢谢你。”
他拿手帕擦去她脸上的口水和尘土,深吸口气,道:“牠不是礼物。”
她一怔,“不是?”
“不是。”他凝望着眼前这甜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妳脚下的才是。”
她傻傻的低头,只看见尘沙,还有卯起来摇尾巴的卡卡。
“还有这个。”他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转了半圈。眼前,是那楝在蓝天白云之下的老屋子,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知道,它看起来不怎么样……”
他粗嘎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但屋子的结构十分结实,只要给我一点时间,经过一番整修,它的状况就会比现在好很多。”
蚌然间,她猛然领悟,却又害怕自己搞错,她不敢相信的匆匆转过头,看着那个身材高大、健壮黝黑的男人。
苍翠的山林就在他身后,虽然没有安地斯山脉险峻,却也十分雄伟。
他站在炽热的阳光下,表情显得有些紧张,直视着她,开口。
“今天早上,我买了这块地,和这楝屋子。”
“我以为你去钓鱼……”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根本不是重点,但她脑袋里乱哄哄的,完全无法思考。
“我没有。”他老实承认,“前几天有,但今天没有,我去签约。过去一个月,我看了许多地方,这里很……”他考虑了一下用字,才道:“很刚好。”她捂着唇,无法置信的看着他。
他把卡卡带来,他在这里买了屋子、买了地。
她不敢相信,但他真的做了,他说这是礼物,给她的礼物。
心跳如跑百米般,在胸中狂跳。
伊拉帕凝望着身前娇小的女人,声音嘎哑的解释:“这里的气候温暖、土地肥沃,比山上好太多……”
那不是理由。
她知道,他喜欢住山上,世界上有肥沃土地、气候温暖的地方,不只这里。
她说不出话来,她太过惊讶、太过激动,只能含泪屏息的看着他继续说。
“卡卡老了,山上太冷、地形太险恶,牠很快就会跑不动……”
“可是你……可是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山里……”她粉唇轻颤,哑声道:“我以为你……想回家……”
“我想。”他说。
她心头一抽,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抬手,把大手搁在她心口上,“但我的家,在这里。”
她震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跳如雷鸣在耳里作响。“在这里。”他重复。三个字,很轻,却重重落在她心上。
伴在她心口上的大手,好热好热。
下一秒,泪水如珍珠般,蓦然滚落她的双颊。
她从没想过,他会愿意为了她,永远留下。
她从没想过,他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温柔的,他拭去她脸上的泪,哑声道:“我是个农夫,也是个猎人,我懂得怎么种植作物,韩也愿意让我偶尔到红眼兼个差……”
“你……你……”她泪眼蒙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张嘴试了好几次,才有办法问出那个问题:“你想……住在这里?”
“对。”他点头。
“为……什么?”紧张的,她含泪问。
她猜她知道答案,但她需要听到。
“因为……”他捧着她泪湿的脸,真心诚意的回答:“我爱妳。”
在那瞬间,除了自己,世界彷佛只剩下他而已。这是如此幸福的一刻,但她哭得不能自已,她泣不成声的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问过方水净。”伊拉帕看着她说:“她是个翻译。”
她知道水净是个翻译,很好的翻译。
“我想要告诉妳,让妳知道,清楚的知道。”他注视着她,“所以我问她,我爱妳的中文怎么说。”
初静泪流满面的捂着唇,一颗心又暖又热,满满都是对他的爱。
她难以想象,他会开口去问,但他显然真的问了。
“我爱妳。”
他说,每个字,都清楚而标准。
她知道,他一定偷偷练习了很多次,才能说得这么标准。
情不自禁的,她投入他怀里,路起脚尖亲吻他。
“我爱你……”她哭着亲吻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很爱……很爱你……”
伊拉帕伸出手,紧紧的拥抱着那娇小甜美的女人,热气涌上眼眶。
他忐忑不安、捺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月,把所有的事都准备好,就等着再听她这一句。他知道她爱他,但他需要听到。再一次的听到,确定他之前没有听错她所说的话,真的就如他所问的答案是同样的字。
他清楚知道,对她来说,他不是个最好的对象,她还有许多别的选择,许多更好的选择。
但这个女人爱他。
她爱他。
这,是一个奇迹。
在这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他拥抱亲吻着这不可思议的女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
“我知道我的条件不好,这块土地和房子都还需要整理,但……”
也许他应该要等一切都整理弄好再说,等他把屋子重新上漆、搬来家具,修剪过杂草、整过田地,等他把这个地方整理得不再像个废墟,等他把它变得像个温暖的家……
那么,或许她会愿意考虑,他此生最渴望的请求。可是,当她那样温柔的看着他,询问他,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回去时,他就知道他要带她来这里,他必须立刻带她来这里。因为,他的答案就在这里。
看着怀里那哭着笑着的女人,他哑声开口。
“耿初静,妳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初静含泪微笑,贴着他的唇,肯定的回答:“当然愿意,一百万个愿意、一千万个愿意。”
她带泪的笑容,如此美丽。
他激动的紧拥着她,一股深刻的满足戚充塞心胸。
“妳不会后悔的。”他在她耳畔承诺。
“我知道我不会。”她环抱着他的腰,感觉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的。
芒草,因风摇曳,沙沙作响着。
阳光,如金芒洒落。
她听着他的心跳,看着那楝在草原中的屋子,只觉得它恍若镶了一层金,看起来好美好美……过去这些日子,她已经太过幸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她不敢去想,害怕多想未来的事,害怕去奢望!可这个男人,却早已做出了选择。他用实际的行动,驱逐了她的不安,告诉她未来在哪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和她在一起。
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戚动莫名。
“妳喜欢这个礼物吗?”他忍不住问。
初静笑中带泪的说:“它是我收过最美丽的东西。”
这地方又破又旧,而且没有整理过,真的和废墟差不多,说它美丽,真的是太过抬举。
“它不是。”他自己知道。伊拉帕低头看着她,承诺道:“但以后一定会是。”
她相信,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嗯。”轻抚着他的脸庞,她望进他的眼里,微笑附和,“一定是。”
他带着她走进那老旧的屋子。虽然门窗都有些生锈,但屋子里其实还算干净宽敞。三层半的水泥屋,格局方正,一楼是客厅和厨房,还有一间浴室,二楼和三楼各有四个房间。
当他带着她站到四楼前面的天台时,放眼望去,尽是山光水色。
屋子的周围全是荒地,大约将近一公里外,才有邻近人家的农地和房屋。
白云在蓝天上拉长如丝,无垠的大地不断向前延伸,从海那边来的风,吹得芒草如浪般翻涌。
“这整片地,都是我们的吗?”她惊讶不已。
“嗯。”他点头。
“你哪来的钱买这里?”她担心又好奇的问:“我以为你没钱,你和武哥卖身吗?还是你去和他借?”
这念头一闪过,她立刻急切的道:“我知道武哥有钱,人又不坏,但说到钱,他真的和高利贷没两样。你和他借多少?我有些存款,等一下我去领出来,多少还!”
他压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开口安抚她道:“我是同意去红眼兼差,但我没卖我也没有和他借。”不过,她这么紧张,倒真的让他对韩武麒的小气印象深刻。
“真的?”初静不安的问。
“真的。”瞧她一脸担忧,他温柔的看着她,唇角微扬,“我以前工作时,存了些钱,虽然不是亿万富翁,但我的确有一些存款。”这些年,他住山里,也没什么花费。
他有存款?
初静吃了一惊,有些傻眼,“我还以为……以为……”
“我是个穷小子?”他好笑的看着她,帮她把话说完。
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看起来,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显然,这女人真的以为他很穷。
“这样妳也愿意嫁我?”他问。
她的脸更红,羞窘的看着他,“因为……我想……既然我们在山里都可以活,到哪都不会有问题的……”
说的也是。伊拉帕扬起嘴角,还是很高兴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吃苦,而且这般信任他。“我和耿叔商量过了,我们会在屋子周围架设一些设备,卡卡平常也会守着,妳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他牵握起她的小手,替她戴上一枚小小的,但十分精致典雅的钻石戒指。
她抽了口气,惊讶的抬眼看他。
“这是假的。”伊拉帕凝望着她,坦然诚实的告诉她:“屠震做的,里面藏有卫星定位的追踪器,我知道这会让妳感觉不愉快,但我们都认为,麦德罗不会就此罢手!”
“没关系。”她握紧他的手,含泪微笑道:“我不介意。”
他什么都想好了。
他和家里那些男人,什么都想好了。
他替她打造了一个城堡,还给了她行动上的自由。
她可以轻易想象出来,他得面对什么,她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难搞,但他说服了他们,给了她自由。
虽然不是真正的自由,但已经足够。
“我喜欢这个戒指。”她亲吻他,抚着他的下巴,望进他眼里,深情低喃着:“只要你给的,我都喜欢。”
伊拉帕心头一紧,紧握住她的手,嘎声承诺:“我们会尽快解决他,我会让妳再也不必恐惧。”她喉头一哽,看着他,哑声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不怕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不是麦德罗,而是你不爱我。”
“但你爱我。”初静抚着他粗糙的脸庞,微笑道:“你爱我,那就已经足够。”
她的眼里有着泪光,还有他。
伊拉帕深深吸了口气,却压不下内心深刻的悸动。
他已经很尽力在学中文了,但恐怕就算再过个十年,他也无法详述此时此刻的感觉。
他无法用言语说出自己的感受,只能将她紧拥在怀中,却听她在他怀中,笑着开口。
“事实上,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不过要再等八个月才会到。”
“八个月?”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眼前小脸微红的女人,纳闷的问:“什么东西?”他把卡卡运来,买地置产,和她的家人沟通,也只花了一个多月,什么礼物要花上八个月的时间?
初静微笑,握住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小肮上,仰望着他。他一怔,不自觉停止呼吸。
“妳……确定?”他张嘴,声音却几乎挤不出喉咙,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轰隆作响。
“嗯。”她微笑点头。
一瞬间,他觉得有些晕眩,才发现自己没有在呼吸。
他吸了一大口气,哑声再问:“妳怀孕了?”
“对。”初静笑着再点头。那天听到阿南和老爸说这件事,她原以为阿南只是同情伊拉帕才说谎,但她这个月的月事没来,她去买了验孕剂,才确定自己真的已经怀孕。
她红着脸,羞涩的道:“我们在山里……并没有做什么预防措施……”
的确,他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山上时,他刻意逃避,只因在内心深处,他想要她怀他的孩子,如此一来,她或许会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是个自私的家伙,当时的他,完全不敢奢望这个女人会爱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笑中带泪,但此刻却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的女人,就在那一秒,他找到了足以形容的字句。“耿初静,我爱妳。”
她笑得好甜、好美,捧着他的脸,亲吻道:“我也爱你。”
风起,云涌,扬起她的长发。
他拥抱住她,亲吻她的唇、她的眉、她的发,和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听着他的心跳,初静迎着风,环着他的腰,听着他的心跳。
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
不自禁的,她扬起嘴角。
从他强壮的臂弯看出去,一切是如此美丽。
蓝天白云下,青山苍翠绵延,卡卡在楼下追着蝴蝶,蓦然发现,远处的小路上,停着一辆熟悉的休旅车。
她看见一对夫妻,手牵手站在路边。
女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她,脸上有着微笑。
然后,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女人拍了他结实的肩头一下,却被男人拉进怀里亲吻。那个吻,热情如火,让她看了也脸红。那对夫妻,或许青春不再,却有着最深浓的爱情。
“妳有一对最棒的父母。”他的声音嘎然响起。
“没错。”她笑着点头同意。
阳光下,溪水潺潺。
风吹过,芒絮如雪般,在空中翻飞飘散。
一只鸟儿,滑翔飞过天际。
她仰头望着这个深情注视着她的男人,心中满满都是对他的爱意。
彬许,将来无法照着计划前进;或许,麦德罗会再来找她麻烦。
但是,她已经不再害怕。
她会用尽所有的一切对抗他,守护现在的生活,让自己和这个男人,永远相守在一起。
家
金黄的晨曦,悄悄染上大地。翠绿的叶片上,晶莹剔透的露水,因风的轻抚,滴溜溜的滑落。女人站在窗边的料理台前,一边切着刚从田里摘下来的蔬果,一边轻轻哼着歌。
办色的甜椒、青翠的莴苣、黑色的葡萄干、绿色的小逼瓜……
她把它们全部切好放进玻璃大碗里,然后捞起煮熟的甜玉米粒和烫熟的芦笋,再切了一些苹果与奇异果进去,最后淋上橄榄油与自制的梅子醋,洒上伊拉帕从安地斯山带回来的玫瑰盐与新鲜罗勒、迷迭香,跟着用色拉匙将它们全部搅拌在一起。
炉上的平底锅热了,她把手擦干净,走过去关火,打了蛋进去,然后盖上锅盖,让它们自然焖熟。
像是闻到了香味,知道到了吃早餐的时候,一只大狗从门外晃了进来,坐在自己的饭碗前摇尾巴。她笑着替牠盛了一大碗的排骨汤,牠立刻埋头吃得稀哩呼噜的。
“好吃吗?”她笑看着牠问。牠瞥了她一眼,很够意思的叫了一声,然后继续埋头狂吃。
她笑了起来,就在这时,烤箱当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她面包和火腿已经烤好。
不再吵牠吃饭,她跳了起来,哼着歌,拿着干净的白瓷盘走过去,拿夹子把面包与火腿夹出来。
涂了女乃油的面包散发出浓郁香甜的味道,这阵子她可是试了好几次,才找到这个正确的时间,能把面包的外皮烤得酥脆,里面却依然松软柔女敕呢。
她把面包和自制的烟熏火腿摆到餐桌上,从抽屉中拿出刀叉,又拿了杯子和汤碗,回身顺便用臀部将抽屉推回去,然后将双手的餐具放到桌上,跟着再走回料理台边,从生菜色拉中拎了一片小逼瓜起来,放进嘴里试味道。
嗯,还不错。
小逼瓜又甜又脆,还有橄榄的果香、梅子与香草的清香。
唉,她老公种的有机蔬菜,果然强壮又好吃。之前怀孕时,她味觉变得超敏感,食物里只要有一点点化学调味料或农药,她都觉得非常刺鼻,每次吃饭都像种酷刑,每吃一口,她就吐一口。只有吃他种出来的蔬果,她才不觉得有奇怪的味道。一开始全家人真的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小弟还嘲笑她是因为心理作用,可后来才晓得,原来他种东西根本不洒农药,所以他种的蔬果虽然长得很慢,还不怎么好看,但是每一个都很强壮结实。
就像他的人一样。
自从嫁给了伊拉帕,她才发现,原来蔬菜可以这么甜、这么好吃,天天吃着他种出来的新鲜蔬果,她味觉越来越好,皮肤也越来越白女敕。
因为吃得健康又营养,每天的运动量也够,她竟然连小靶冒都不曾再得过。
想到和他一起做的运动,让她不禁红了脸。
吸吮着手指头上的酸甜滋味,她忍不住又拎了一片小逼瓜来吃。
卑说回来,她还是嫁给他之后,才晓得原来新鲜又强壮的西红柿是会长毛的,小逼瓜吃起来是甜的,还有玉米生吃竟然可以像水果一样清脆香甜,吓了她好大一跳。
现在不只家里的人爱吃他种的蔬果,桃花更是把他种的无毒有机蔬果当成餐厅的招牌,连如月都请他帮忙种植香草,无论是什么样的植物到了他手上,都能活得生机盎然!蚌然间,一双大手揽上了她的腰际,男人低头亲吻她的颈背。轻轻的,她抽了口气。
几乎在那瞬间,她就知道是他,她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早……”他沙哑的声音,在敏凤的耳边响起。
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那感觉是如此亲昵温暖,教她几乎为之叹息。
伊拉帕拉她贴靠着自己,用鼻子磨赠她后颈细致的肌肤,然后轻咬着她的耳朵,“怎么不叫醒我?”
抓握着在腰上的大手,她一阵酥软,莫名晕然,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累了……”昨天夜里儿子哭醒,为了让她休息,他顾了一晚上,清晨起来,她看他抱着儿子在身边睡得正熟,才没叫他的。
伊拉帕知道,她心疼他。
不自觉的,他扬起微笑,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他喜欢看她在厨房里优雅的移动,喜欢她做菜时,那认真又专心的模样。
她看起来总像是在跳舞一般,轻盈利落,充满着欢乐的气氛。有她在的厨房,总是五彩缤纷,温暖又愉悦。她品尝食物、吮指回味的模样,既可爱又性感,更是教他心动。爱怜的将她圈在怀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她身上的馨香充满心肺。“妳好香……”
她笑了出来,回头瞧着他,“香的是早餐吧?”
“不。”他肯定的回答,低头亲吻她,“是妳。”
唉,她好爱这个男人。
就连他早上起来,脸上刚冒出来的胡确,看起来都好可爱。
她爱他睡眼惺忪的模样,爱他独特粗嘎的声音,爱他湿气一重就会微翘卷曲的黑发,爱他浓黑如巧克力般的眼瞳,爱他长长的睫毛,爱他大手上的老茧,爱他每一根灵巧有力的手指,爱他身上那迷人的味道……
这男人身上的每一寸,她都好爱、好爱,就连他有些扭曲的眉梢嘴角,她都觉得很迷人。
彬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恋恋不舍的,他结束那个吻,舌忝着她红润的唇瓣,悄声道:“我喜欢小逼瓜在妳嘴里的味道。”
一瞬间,脸上飞上红霞。
“哇,大清早的,会不会太火辣啦?”一颗黑色的脑袋,从窗外冒了出来。初静吃了一惊,又羞又气的抚着胸口,道:“耿念棠,你搞什么,吓我一跳!”
“妈叫我来和姊夫要玉米啊!谁知道会撞见妳的好事啊!”耿念棠从窗外伸手进来,抓了料理台上的水果篮中像红宝石般的小西红柿,一边笑着往嘴里塞,还不忘和他挥了挥手,“姊夫,早啊!”
“早。”他扬起嘴角,抬手和那嘻皮笑脸的小子打招呼。
去年秋天,他还在整地修屋时,耿叔就把隔壁的土地也买了下来,举家都搬到这里。
那男人说,这里空间比较大。
虽然在那之后,三不五时就会有人溜过来,但他发现,他其实还满喜欢这种随时会有人晃过来打屁聊天的感觉。
“什么好事,你少胡说八道!”初静面河邡赤的,抓了一只竹篮塞给小弟,“玉米在田里,自己去采!”
“我不会分熟了没啊!”
“你咬得动的就是熟了!”
“田里的玉米是生的耶,妳有没有良心啊?”
“你这笨蛋,生的才甜啊,伊拉帕又没有洒农药!”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忙着和姊夫谈情说爱。没关系,虽然妳这么没有姊弟爱,但我还是会很爱妳的,为了妳的幸福,弟弟我会自立自强去采玉米,不会自讨没趣的在这边当电灯泡,妨碍妳和姊夫的晨间运动!”
“耿、念、棠!”
初静羞窘不已,忍不住想拿锅铲敲他头,她才抬手而已,小弟已经装模作样、大呼小叫的喊道。
“哎呀,有人恼羞成怒啦!懊恐怖啊!姊夫救命啊,我好害怕!”
这小子实在欠揍,她正要上前,没想到伊拉帕还真的揽住了她的腰。
“伊拉帕,你放开我啊,我这次一定要拿肥皂洗他的嘴巴!”
他却笑了出来,“算了,妳别和他计较了。”
她又羞又气,却拿那个笑着跑开的小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他笑着跑进田里。
“讨厌,你干嘛帮着他?”她转过身,戳着他的胸膛抱怨。
他模模下巴,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坦然道:“可能是因为,我真的想和妳做晨间运动吧。”
初静傻眼,小嘴微张,小脸更是在瞬间又迅速爆红。她那又羞又窘、张口结舌的可爱模样,让他笑了出来,不禁伸手将她拉进怀中亲吻。
自从生命里有了她,他再也不觉孤单。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在那个阴暗的屋子里,孤老终生。
但,他遇见了她。
这个小女人,让他再次找回信任,学会怎么爱人,还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至今,他依然还是无法相信,爱情会降临在他身上。
“我爱妳……”他吻着她低喃。
她红了脸,娇羞的对他微笑,“我爱你。”
凝视着这个可爱的女人,他漾出一抹真心的笑。
在高山里那冰天雪地的日子,恍若隔世。
他已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誓死守护这一个奇迹……
绿藤在瓜架上迎风伸展,瓢虫在田野间飞舞着。大地沐浴在朝阳中,缓缓苏醒过来。窗外,鸟语花香。吃饱喝足,窝在餐桌旁的卡卡,看着热情相拥的那一对,不禁在自己的毛毯上趴坐了下来。
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牠张嘴打了一个大大呵欠,露出尖利的大牙和长舌。
牠喜欢这个地方,很温暖。
虽然虫子多了一点,但很温暖。
在晨光中闭上了眼,卡卡窝在这个已经变得熟悉的家,莫名心安。
清新的空气中,只有爱,盈满。
永不消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