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暗沉沉的夜,无月,也无星光。
她靠着背包里的工具,从那间大饭店的隔壁屋顶,潜行过去。
饭店屋顶上的门锁和保全系统,都如CIA的资料所说,她很快就溜了进去,将寒风和暗夜都关在门外。
她从安全楼梯走下去,到了他所住的楼层,确定走廊上没人,才很快的走了出来,然后用万用锁开了他的门进去,将门迅速关了起来。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帘缝中,隐约透进了一丝微光。
她站在门内,可以看见靠墙的电视,电视旁的小冰箱,靠窗的桌椅,以及在房间中央的那张床,还有在浴室外头的衣柜。
她没有开灯,一方面是怕有人在监视这里,一方面却是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这地方有些不对。
眼前的一切,在黑暗中乍看很正常,但仔细一瞧,所有的东西都是被翻过的,电视柜的柜子是打开的,衣柜和冰箱的门也没关好,窗边的桌上和地上散乱着一堆文件,床上乱得像有人刚在上头打滚过,床被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两颗饱满的枕头,也被人开膛剖月复后,随意丢在地上。
但这一切,都不是她觉得不对的地方。
有人翻过了这里,而且显然不是原屋主,这点她早已料到。
敞开的窗透进一阵冷风,扬起了地上从枕头中掉出来的洁白羽毛,窗边桌上的几张文件,也随着轻飘落地。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纸张翻飞飘然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了无其他声息。
她无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却看见墙上插座插着一个笔记型电脑的变压器,但电线的另一端,并没有连接着电脑。
他的笔记型电脑被人拔走了。
地上和桌上的文件,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资料,一些莫斯科博物馆的简介,一些柯斯坦保险公司的资料,还有他简单记下的失火日期及时间。
重要的,显然早已被人搜走。
一旁的垃圾桶里,有着两罐啤酒空瓶,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盒吃到一半的饼干,和一瓶开了却没喝完的啤酒,还有在啤酒瓶旁边的烟灰缸。
她盯着烟灰缸,和被捻熄在其中的香烟。
香烟只抽了一半就被捻熄了,她一进门,就闻到了烟味,那也许是他之前抽烟所残余的味道,但是这房间并非密闭的,窗户是开着的,空气也十分流通——
她方领悟过来,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人体的温度。
“嘘。”他贴着她的耳,极为轻微的开口吐出这个字。
那个字,如风中叹息,瞬间即逝。
她动也不动的,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吓一跳,甚至没有动到一根指头,她手中的文件,也都还握在手里。
他佩服的扬起嘴角,自己果然没看错这个女人。
“房里有窃听器。”他更加贴近她身后,低下头,在她耳畔悄声再说。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肩颈僵了一僵,却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嗅闻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天啊,他真是该死的想念这个女人。
方才看到进来的人是她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无声无息的转过身来,瞪着他。
“你在这里躲了多久?”她说。
她的语音同样小声,他假装没听见,再次凑到她耳边,“什么?”
谁知这女人半点不给他吃豆腐的机会,只是伸出手,用力拧了他腰侧一下,痛得他眼泪差点飙了出来,却又不能叫痛,只能埋首在她肩头,压抑地含泪说:“你好狠……”
“再不把你的手从我身上移开,就别怪我攻击你的——”
她话没说完,他已经迅速退开两步,而且很乖巧的把原先已经要罩住她臀部的大手举得高高的。
算这家伙识相。
她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回桌上,挑眉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知道的。”他露齿一笑,悄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冷冷地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上上下下的将他给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男人,顶着一头乱发,套着一件暗灰色的棉衫,一双长腿套着一条又脏又破的牛仔长裤,在最下面的那双大脚,则布满了数道新添的擦伤。
他右脚大拇趾的指甲翻裂开了一半,左脚脚背上则有着一块有如拳头般大的淤青。他的腰月复左侧,有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卷起袖子的手臂上更是布满大小擦伤。
他那一张原本俊帅的脸,此刻更是有如三岁孩童的画布一般,惨不忍睹。
肿起来的右眼、破掉的嘴角、歪掉的鼻梁、布满青紫的面容,他只要背上再多一块肉瘤,就可以直接去应征当钟楼怪人了。
这家伙,真的是万般狼狈。
但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的,却是他脸上那讨人厌的笑。
她从来没看过谁惨到像他这样,却还笑得出来的。
“伤得很重吗?”她指着他腰月复的血迹,几近无声的开口询问。
他低头看了一下,突然就掀开身上的衣服,扬起嘴角看着她说:“这不是我的血。”
那的确不是他的血,除了有些淤青之外,他结实健壮的小肮依然完好无缺。
“发生了什么事?”
他才要张嘴回答,眼角就瞄到窗外异样的闪光,他没有第二个念头,想也没想就飞身扑倒她。
傲不间断的枪声如雷雨一般密集响起,玻璃碎裂洒落在两人身上,她被他这么猛力一扑,胸腔里的空气几乎全被挤压而出,却还听到他自以为幽默的贴在她耳边喊道:“亲爱的,我很想和你闲话家常,但恐怕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他边喊边从她腰后抽出手枪,她很想揍他,不过还是选择了先从靴子里抽出另一把武器,和他同时一起朝对面大楼的射击手开枪。
“该死,你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恼怒的在枪林弹雨中咆哮。
“直到你来之前,这地方的确是我安全又温暖的小窝!”他一连开枪一边吼道:“你被人跟踪了!”
“我才没有!”
她瞪他一眼,却差点被子弹打到,他及时伸手将她往自己这里拉了一把。
对方火力极强,房间面街的那扇墙几乎被子弹打得面目全非,知道这里待不下去,他开口咒骂道:“Shit!先出去再说!”
这一次,她没有和他争辩,十分迅速地和他互相掩护,往饭店的走廊退去。
一到了走廊上,他就拉着她往安全门跑。
“你从哪里进来的?”他头也不回的问。
“不是正门。”她又不是没脑袋。
“哪里?”他拉开安全门。
“天台。”她忿忿不平的说,就见他果然朝下,而不是往上跑。
虽然满心不爽,她还是跟着他跑。
败不幸的,两人才往下跑没两层,一楼的安全门就被人踹开,跟着就传来仓卒的脚步声。
他在第一时间立刻转往最近的出口,她没有废话的跟在他身后。出了楼梯,他也完全没慢下速度,甚至没回头看她跟上了没,只是在走廊上,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一路跑到走廊尽头,然后毫不迟疑的开枪,打破尽头的玻璃窗,跟着便翻过窗户一跃而下。
这家伙都跳出去了,她还能怎样?
包何况,用不着回头,她都能听到那些俄罗斯大熊已经来到了这一层楼。
挨子弹和从三楼跳下去?
她想也没想,立刻将手枪塞到腰后的枪袋里,跟着翻窗跳了出去,反正再怎么样,底下也会有他当垫被。
但这男人显然早已想过逃亡路线,她才翻出窗外,就看见他掉在一个棚子上,可她光用目测就知道它撑不住他,果然她在往下掉的同时,他庞大的身躯也随着棚子的断裂一起往巷子底摔去。
她在半空中一挺腰,抓住街道上的街灯,旋转了一圈,缓冲下降的力道,才在摔得狗吃屎的他面前安然落地。
青岚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男人匍匐在她眼前的快感,街角就有人抓着枪冲了出来,她掏枪出来对付敌人,一边催促。
“别躺在地上装死,快点起来!”
矮武麒迅即爬起身来,一边掏出了枪,解决了从另一边来的敌人,然后觑了一个空,对她喊了一声就冲过马路。
“这边!”
汽车的喇叭声和煞车声漫天响起,两人一前一后,飞奔在大街上。身后的追兵开了枪,子弹击在她身旁的石墙、灯柱、玻璃,她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跑,跟着他拐进一条小巷——或者应该说是死巷!
她正想骂人时,他已经毫不犹豫的踩着一旁的公寓墙壁,借力使力的攀爬翻越石墙,她也只好有样学样的跟着攀墙翻过去,再一路冲过另一条大街。
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钻进了一辆停在路旁的破车里,她很快的上了车,他在下一瞬间就将车子驶了出去,速度之快,让她整个人撞上了椅背,她只要慢上那么一秒,恐怕就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大街上逃命了。
他的驾驶技术和她印象中一样的粗鲁,但她仍设法在行进快速的车子中,在位子上坐好。
从后照镜中,她可以看见从巷子里追出来的俄国人,他们四处张望的样子,让她知道他们没来得及看到两人跳上了车。
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后靠到椅背上,开口问:“这辆车是谁的?”
“有人嫌我麻烦之后,我去弄来的,以防万一。”
他将车子转了几个弯,才逐渐慢下速度,沿着河岸行驶。
这男人果然早备了后路,会把车停那么远,恐怕就是要避人耳目。
“有谁知道你来这里?”
“你公司小妹,还有狄更生。”她看着窗外的夜景,双手抱胸的回答。
狄更生?老鼠头子?
他皱起眉头,“你找他做什么?”
“我需要武器,还有护照和签证。”
“耿叔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要是知道,我就不可能在这里了。”
“你下飞机后和谁接触过?”
“只有CIA的人。”
“他们帮你订的饭店房间?”
“对。”她的视线从后面拉进来,看着他说:“不过,我并没有被人跟踪。”
他扯了下嘴角,“那死老头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他自己找不到我,所以想靠你找到我,一边还让你欠他人情,你有求于他,他一定会找机会要回来,何况他帮你的事要是让莫森知道,光是拿枪给你就会让他死得很难看,于公于私,他都一定会派人跟着你。”
“我知道他会派人跟着我。”她捺着性子说:“所以我没住那间饭店,我从后门溜了,到别的旅馆,另外订了一间房。”
“我不知道你会俄文。”
“我不会,但旅馆的柜台会英文。”
他挑起了眉,笑意上了眼。
她的身手、体能和反应都是一流的,瞬间的判断力更是无懈可及,方才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早就被抛在他身后了。
而她,在一阵亡命奔跑之后,却连大气都没喘几口,依旧镇定如昔。
这女人果然如他所料,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你住在哪里?”他一连开车,一边问。
她瞥他一眼,冷声道:“你不是说我被人跟踪?”
啊,就这点爱和他计较的倔强不好,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
“我不想在车上睡觉,既然你换了间旅馆,我想我们可以冒险试试看。”
她瞅着身旁开车的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说出了旅馆名和所在的位置。
他知道那间旅馆,它比较小,也比较便宜,它所在的位置其实离他住的饭店没多远,不过为了确保没人跟上来,他还是多绕了一点路,才往那旅馆的所在位置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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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房间没被人监视。
至少在两人进房后,整整有半小时没人破门而入,或拿子弹招呼他们。
他也钜细靡遗的将整间房检查过了一遍,没搜出任何像是窃听器之类的电子仪器。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矮武麒才洗去一身汗,从浴室里出来,刚要在床上坐下,就看到她一脸冷的来到他面前,开口质问了起来。
唉,他都还没碰到床垫呢。
虽然知道迟早要回答她的问题,他还是宁愿把自己弄得舒服些再开口,所以他继续把自己的放到床垫上,一连无辜的看着她说:“可以请你先帮我倒杯水吗?我渴死了。”
她拧了下秀眉,但可能是看在他很可怜的份上,依然转身去替他倒了杯水。
“喔,还有指甲剪。”
“或小剪刀也可以。”
“我想你该不会刚好有碘酒或医药箱吧?”
他接二连三得寸进尺的要求,让她眼角直抽,火气不断往上攀升,谁知等她回过身来,却看见他早已像只大懒猫一样,心情愉悦的露出他的肚皮,摊平躺好了。
“啊,躺在床上的感觉真好。”他闭着眼,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能够一脚将他踹下床的的感觉一定也很好。
若非看到他脚趾上的伤,她真的很想抬脚踹他,但偏偏他的大脚丫上的伤口又碍眼得很。
经过方才那阵奔跑,他断裂的脚指甲又撕扯掉了大半,虽然他才冲过澡,那儿仍慢慢的渗出了血水。
那一定该死的痛!
彷佛受伤的是她的脚趾,她忍不住缩了一下,难以想象自己用那样的伤脚在大街上奔跑逃命。
为了这一点,她从行李中,拿出简易的医药包,连同手里的那杯水一起回到床边。
“你的水。”
他张开眼,看着她,然后露出了微笑,起身接过了那杯水。
“谢谢。”他说。
她在床边坐下,“把脚抬起来。”
他乖乖听话地把脚抬起来,没有笨到说出任何蠢话,破坏这女人难得冒出来的善心。
她在他脚下垫了一块布,打开药用酒精棉片,替他指甲翻开的脚拇趾消毒,然后拿剪刀将那片指甲修剪到不碍事的状态,再替它上药包扎起来。
矮武麒垂首瞧着眼前的女人,心底浮现一股柔情。
她并没有故意弄痛他的伤口,相反的,她动作十分轻柔,低垂的清秀眉目在替他处理伤时,微微拧着,像怕弄痛了他,教人很难想象她平时对待他的残暴模样。
他很想伸手抚去她眉间的皱折,却怕打破了这一刻。
不是没见过她这般温柔的样子,从很久以前,他就晓得,在她火爆倔强的脾气下,这女人也有着温柔的一面,只是除了她认定的家人,很少人有机会能得到她的照料,看见她少显于外的温柔。
她总是坚强的保护捍卫着她的家人,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她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家小弟。她照顾他们,一如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即使是只小她一岁的屠勤,她也一样照护有加。
也许是在孩子们中,她年纪是最大的,她总是把一切的事情搅在自己身上,帮着大人们,帮着男孩们,以至于忘了她自己……
有时候,他真是对她所关心的家人们感到嫉妒万分,他们总能轻易获得她所有的注意力和关爱,不像他得费尽心力,才能让她回头看他一眼。
他的嘴角讥讽地无声扭曲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知道,她现在会在这里,完全是为了避免他把她心爱的家人拖下水。
“看什么?”她头也不抬的问。
“看你漂亮。”他目不斜视的回。
有那么千分之一秒,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但那抹笑意,却只是昙花一现。
“别再耍嘴皮子。”她解决完了他的脚趾头,继续把药水擦在他腿上的擦伤,边说:“我不喜欢不知道敌人是谁,你现在要说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吗?”
叹了口气,他将水杯放到床头柜,背靠在床头,看着她道:“柯斯坦保险请我来调查博物馆失火意外,但似乎没有人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说那一天晚上停电,没多久就发现失火了。因为停电的关系,监视器处于停摆状态,有十三幅画几乎被烧毁殆尽,但除了那一间画室之外,博物馆的其他地方都显得完好无缺。柯斯坦的人一把照片传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下飞机后,我立刻赶到现场,却看见博物馆的人将那间画室全给清扫干净,甚至已经开始粉刷油漆,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殆尽,看得我一阵傻眼。”
“柯斯坦的人呢?”
“死了。”
青岚一愣,瞪着他,“死了?”
他点头,苦笑着,“车祸。就在我下飞机前的一个小时。”
她有些无言,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你公司小妹说你怀疑那些画是假的?”
“对。”他爬了爬头发,深吸了口气道:“那个死掉的保险调查员比尔,之前传来的照片中,有一幅画,没有被完全烧掉,它的边缘至少还有手掌大的部分没被烧毁,所以我询问博物馆的人,烧掉的画在哪里?他们说画被警察拿走了,我到警察局,说明我是保险公司的代表,那些俄国佬官腔打了半天,结果我最后是塞了钱才看到画。”
他一扯嘴角,“我设法拿到了一些没被烧毁的残余画布,一部分拿到这里的检验室,另一部分寄回去。我才回到博物馆门口,电话讲到一半,还没进门,就有人从车上开枪对我扫射,那些人火力强大,我只好先逃命,他们一路追杀我,半点不在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害我花了点力气才摆月兑那些牙尖嘴利、紧咬着我不放的俄罗斯鲨鱼。”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却晓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否则他也不会弄得这般狼狈。
“狄更生说,追杀你的人,是俄罗斯黑手党。”
“我想也是。”他半点也不惊讶,只苦笑再问:“那死老头还说了什么?”
“他随时欢迎你归队。”
“哈哈。”他干笑两声,“那就免了。”
瞧他那副样子,她也晓得他显然不打算回去当情报人员。
她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离开CIA,但却晓得绝对不是他能力不够,至少他前任上司,一心记挂着想拐他回去。
“所以你现在对整件事,除了画有可能是假的,还有俄罗斯黑手党在追杀你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清楚?”她站起身,撕开OK绷,贴在他额角的伤口上。
“也不尽然。”他模模刚刚在浴室刮干净的下巴,叹了口气,抬眼瞧着她道:“如果画是假的,那就表示有人偷换了它们,以现在这个状况来看,换画的人,和追杀我的人,八成月兑不了关系。”
“你打算继续查下去?”
“当然。”他咧嘴一笑,“你知道那十三幅画的总价是多少吗?”
“一亿三千五百万美元。”
他挑眉看着她,有些惊讶。
“我不是笨蛋。”她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来之前先查过了。”
“那你该知道,那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深吸了口气,双手交叉在脑袋后方,两脚伸长交叠在床上,心情愉悦的说:“很大很大的一笔钱。如果我把画找回来,柯斯坦承诺付我五百万美元的佣金。”
那是将近台币一亿六千万。
她微微一愣,但并没有被那金额冲昏头,只开口提醒他,“那也要前提是那些画并没有真的被烧掉。”
她话声方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青岚将手机掏出来打开。
“岚姊吗?我是可菲,小肥肥。”
“什么事?”
“老板寄回来的东西,我们检验出来了,那幅画里所用的颜料,合有铬元素,老板找到的画,画家是在十七世纪完成的,但是十七世纪不可能有人使用含有铬元素的颜料,因为这种元素是在十八世纪的一七九八年才被法国的化学家发现,一七九九年才于俄罗斯的乌拉尔山区开采出来,那幅被烧掉的画是用最近的颜料画出来的仿画,它是假的。”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青岚深吸了口气,只见床上的男人,一副躺在海滩上、优游自在的样子,脸上还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显然知道是谁打电话来,也晓得检验结果如他所愿。
“你找到老板了吗?”
“找到了。”
“啊,是吗?那就好。”小肥肥松了口气,然后才想到要问:“啊,那他还好吗?”
她将手机扔给床上的韩武麒,他伸手接住,语气轻松的说:“喂?小肥啊,我寄过去的东西,验出来了吗?”
没再多看他一眼,她将药包收回行李袋中,迳自拿了换洗衣物到浴室里冲澡。
棒着一扇门,她还是能听见他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月兑去衣服,打开莲蓬头,让温热的水冲刷掉身上的汗水和灰尘。
一亿六千万。
这男人爱钱如命,他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找回那批画。
一亿六千万。
老天,她怀疑自己一辈子可以看到那么多的钱。
一亿六千万。
喔,她真希望她不要一直想着这个数字。
不,不是数字,是钱。
可恶!她应该趁还有机会的时候,跳上第一班回国的飞机才对!
但这家伙要继续留在这里找画,而且根据今天他们遇到的情况,他恐怕随时都会丢掉他的小命,或是再次失踪,然后她又得再来找他。
这念头不是那么让人兴奋。
彬者,她也可以强迫他跟着自己一起上飞机。
啊炳,这个好了一点,至少她终于能报他老是破坏她工作的一箭之仇。
她关掉热水,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他已经没在讲电话了,她的手机被摆放在床头柜上,他则拿掉了原先围在腰上的毛巾,套上了四角内裤,躺在床的右侧。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呼吸也十分规律,不过她怀疑他有睡着。
这间房是单人房,只有一张床,那唯一的一张床,实际上也不大,他躺上去之后,剩下的位置勉强能让她躺平而已。
尽避如此,她可半点也没有在地板上打地铺的意愿。
况且,她也不认为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敢对她怎么样。
所以她只是来到床的另一边,将武器放到枕头下,然后关灯,拉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了上去。
寂静的黑夜里,她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
“岚?”
“干嘛?”
“如果你留下来帮我,佣金我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