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名副其实的沈太太后,银当掩不住的喜悦和幸福飞跃在眼底眉梢,整个人像在发光。
但是像她这样一个幸福小熬人,还是不免有一些烦恼的。
比方说丈夫一星期有六天半不在家,上流社会无聊的邀约不断,一群贵妇人频频call她血拚或打麻将。
真是够倒霉,倒霉到她想叫救命!
尤其她再接到一次某位四十年次的董事长太太嗲声地对着她叫“沈家妹妹”,她一定会忍不住尖叫到跳窗逃走的。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考验”,她非常佩服立志要嫁入豪门的少女们。
唉!生活不容易呀。
这天早上,银当闲到闷得发慌,忍不住被掉身上的CD白色洋装——满柜子的名牌服饰也是老公的爱心——穿回了白衬衫和亚麻长裙,还翻找出一双旧旧的布鞋,并把长及腰间的鬈发绑成了马尾,露出了雪白娇媚的小脸。
穿衣镜中的她,一改这一个多月来美丽少妇的形象,变回了以前那个二十岁的青春少女。
她愉快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叉着腰哈哈大笑。
“这样自在多了。”
她兴奋地走出房门,迎面而来就看到一群仆人在那里忙碌,擦玻璃的擦玻璃,插花的插花,还有人在打扫着已经干净得找不到什么灰尘的长廊。
“听我说,你们大家都去休息,我放你们一天的假……”她在众人脸上看见惊骇,只好改口,“两个小时的假好了,去喝杯茶、吃吃点心,或者看电视什么的,总之就是……放轻松一点,就这样。”
“少女乃女乃!”众人忍不住抗议。
她有一群热爱工作的好佣人是种天大福气,问题是这样她的压力会更大,每次看到他们尽心尽力做事的那股劲,让她更惭愧自己的无所事事。
“就这样决定。”她像在赶小朋友一样拍着手,“去去去,喝茶的喝茶,休息的休息,两个小时以后再集合。”
众人只好挠头搔耳地听话散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露齿一笑,“嘿,总算可以安心跑出去玩了。”
银当笑嘻嘻地走过长廊,步下回旋梯,经过宽敞的客厅,打开厚重的钢铸雕花大门,门外停着三辆车身在阳光底下散发光芒的轿车,凯迪拉克和宾士与”MW对着她微笑,司机小王身穿笔挺的西服笑着等待着她。
“少女乃女乃,要出去呀?请上车。”他殷切道。
“我的机车呢?”她眨眨眼,不解的问。
“少女乃女乃!”小王惊呼。
银当翻了翻白眼,还是捺着性子道:“你放心啦,我骑了好几年的机车,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台北的交通状况……-骑机车太危险……还有少爷会担心……”小王迟疑的说。
她嫣然一笑,“真有事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少女乃女乃……”他脸色发白。
哎呀,好象是收到反效果了。
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我骑车会当心的,你放心。”
“不太好吧,少女乃女乃……”
“就这样了,我的机车呢?”
小王突然想起一件事,紧绷的心蓦然放松了,咧嘴笑道:“啊,上次少爷把它送给送报生了。”
她张嘴结舌的问:“送送送……为什么?”
几时发生的事?她为什么不知道?
“送报生骑脚踏车来,少爷刚好在家,就把机车送给他了。”小王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少爷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怕少女乃女乃骑车吧。”
她的五十CC机车小办,陪伴了她三年的小办……-
那间,银当快晕倒了,但是她更想哭,更想骂人。
“我我我……”她气昏了头,掏出手机就拨了拓时的电话。
她有满肚子的粗话要骂,有满肚子的怒火要狂喷,她——
“我是沈拓时。”低沉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那个……你好,吃过饭没?”她谄媚地道,火气全没了。
知道小王在一旁偷笑,银当尴尬万分地低下头,真是痛恨自己虎头蛇尾的没胆德行!
一听见是她。拓时略带冷肃的声音顿时放柔了。“吃过了,-呢?”
“我也是。”她结巴地道:“你、你在忙啊?”
“还好。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机车送人?!
“没什么,没什么。”她听见自己迭声否认。
“那么我晚点再打给-,”他温柔地笑道:“今晚我会回家吃晚饭,想吃点什么吗?我带回去。”
“你今晚可以回来吃饭?”银当睁大眼睛,惊喜得不得了。“真的吗?那我去买菜,我做你最爱吃的菜……可是……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耶。”
听出她语气中的苦恼,拓时不禁失笑。
“我都可以,-做什么我吃什么。”他顿了顿,有一丝丝迟疑的问:“-……会煮吗?还是让周妈准备好了,我担心-会伤到自己。”
她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当然会煮,不就是炒菜煮汤嘛,会受什么伤?”
啐,怎么他跟老爸一样,对她一丁点信心都没有?
她起码也煮过泡面,简单得很,不会有问题的。
“-确定吗?”他还是有些犹豫。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他一笑,当下爽快道:“好,那么就麻烦-了,我约莫七点回到家。”
揿掉了手机,银当满面春风笑咪咪,方才的火气全扔到爪哇岛去了。
“小王,快快快,载我去买菜。”她兴奋地催促着。
小王笑得合不拢嘴,“遵命。”
银当钻进宾士里,高高兴兴地扳着手指头,计画做一顿美味可口的大餐,以飨劳苦功高的老公。
可是当车子平稳地驶出花木扶疏的庭园,行驶在柏油路上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买过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小王,最近的菜市场在什么地方?”
“少女乃女乃,-要去传统市场吗?”
“对对,就是传统市场,你知道在哪里吗?”
“可是传统市场里湿答答又滑不溜丢的,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小王也知道这位当家主母的霉运不浅,忧心地道。
她闻言啼笑皆非,“我就算衰也没有衰到这种地步吧?”
“少女乃女乃,-是忘了吗?前天-才在大安森林公图里摔了一跤。”提起那件事,他余悸犹存地道:“-不知道,那时候我看-从楼梯上乒乒乓乓跌下来时,心脏差点停掉了!”
“那是意外。”她脸颊发烫。
“那跌倒的时候双手还按到狗大便,应该不算是意外了吧?”小王只差没有直指出她真是衰到极点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她叹了一口气,真是尴尬得要命。
“那昨天经过微风广场时,被鸟大便淋到怎么说呢?”
“啊……不要再讲了!”她捂着脸惨叫。
“所以少女乃女乃,-千万别去传统市场,那儿对-来说是危机四伏的。”
银当无奈地叹气,“好啦,那依你说,我们去哪里买比较好?”
“最符合少女乃女乃身分与气质的,莫过于台北一○一大楼的地下美食超市-!”小王兴高采烈地道:“冷气又凉,食物又多,还有试吃活动,上次我在那里吃了十几片的烤牛肉,真的好吃极了。”
“原来你是为了要去试吃啊。”她恍然大悟。
“哈,哈哈。”小王笑得好不心虚。“我是想说顺便啦。”
银当又好气又好笑,但因为她是个好少女乃女乃,底下人才敢这样跟她嘻嘻哈哈,所以她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样互相漏气求进步,才像一家人呀。
“听你的,我们就去那里吧。”
“耶!”
“整个中午,银当和小王就耗在那间宽阔又食材丰富的超市中选材料。
此刻,她正对着海鲜专柜里的一只活生生大龙虾挤眉弄眼。
“你觉得龙虾大餐怎么样?”
“好哇、好哇。”小王在一旁对着玻璃水槽里的龙虾流口水。
“可是龙虾要怎么煮?直接丢到滚水里吗?”她想想又觉得不忍,“可是这样龙虾一定很痛吧,噫,太残忍了。”
“先把-打晕好了。”
“更恐怖,虾脑流满地。”她打了个寒颤。
小王一副伤脑筋样,“这样啊……”
“我还是煮别的好了。”她转移目标,走向另一区的肉品专柜。
办通通的新鲜牛肉排排站,什么霜降牛肉、澳洲牛肉、松阪牛肉、纽西兰牛肉、美国牛肉……她看得眼花撩乱。
“听说松阪牛肉很女敕、很好吃喔。”小王继续对牛肉专柜流口水。
银当有一丝心动,“可是以我“带塞”的程度,我怕会买到有狂牛症的,万一害拓时生病就糟了。”
小王的笑容僵住,“啊,这……”
“唉……”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银当苦恼地搔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煮素食好了。”小王又献计。
“可是拓时难得回家吃晚饭,我煮素菜……这样他会不会误会我要遁入空门了?”她忧虑地道。
小王不禁大翻白眼。
“少女乃女乃,我觉得-是想太多了。”
银当考虑了老半天,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回到龙虾柜前,颤抖地对站柜先生道:“我我……我要这只。”
站柜先生喜孜孜地道:“没问题,我马上帮您捞取。”
银当紧张地看着那尾超大龙虾挣扎着被网子捞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两只螯。
“小王,你觉不觉得龙虾太可怜了?”她喃喃低问。“本来-在里头游得好好的,突然被逮住,就因为我想吃。”
“少女乃女乃,-如果觉得不忍心的话,顶多帮-念个往生咒好了。”
“好,这个我会。”她连忙低头急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它咖哆夜,多地夜它……”
“少女乃女乃,我是跟-开玩笑的。”小王差点昏倒,急急道。
银当抬起头,茫然地问:“啊?不用吗?”
小王强忍住欲冲口的笑声,“应该是不用,要念也要等煮-的时候再念吧。”
“噢。”
就在这时,站柜先生已经用一只保丽龙箱冰住了龙虾,恭敬地递给她,“龙虾在冰块的作用下会渐渐冬眠,这样比较好料理,又可保持鲜度。”
她付了钱,小王则捧着保丽龙箱,笑问道:“少女乃女乃,还要买些什么吗?”
银当揪着一颗心,时不时瞥向保丽龙,总觉得很愧疚。
“龙虾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怀着这样抱歉的心思,魂不守舍地胡乱又挑了一些食物,等到回到车上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小王,最近的海边在哪里?”
“-要去看海吗?”小王一呆。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
“我要去放生。”
一瞬间,小王的下巴掉了下来。
绑来……后来他们还是在银当的坚持下开车到了基隆埃边,把那尾快睡着的龙虾丢进海里。
“耶!”银当终于恢复了笑意,开心地挥着手对龙虾说拜拜,“记得下次不要再被抓到了喔!”
小王眼睁睁看着那尾价值两千元的大龙虾就这样消失在白浪滔滔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可惜……”
“走吧,我们回台北。”
“少女乃女乃,-把主菜放生了,那么晚餐要煮什么给少爷吃?”
“我会想出办法的。”
听着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和不时的惨叫声,周妈几度想冲进去救援,但银当把厨房门锁住了,说是不成功便不开门,害得一堆佣人在外头干著急也没用。
“少女乃女乃,-不要紧吧?确定可以吗?”周妈再也忍不住,扬高声音问道。
乒乓声消失了,银当咳着响应——
“没问……咳咳……题。”
真的吗?大家可不敢这么乐观,因为他们都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银当关在厨房里从下午三点忙到接近七点,才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原本娇女敕的小脸上一抹红一抹白的,吓得众人以为发生什么命案了。
“少女乃女乃,-的脸……”周妈紧张地问道。
“脸?”她抬起手抹了抹脸,露齿一笑,“没事啦,是西红柿酱和面粉。拓时回来了吗?”
“少爷说七点回家,就一定是七点整。”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
“少女乃女乃,-要不要去洗把脸、换件衣服?”
“对啊、对啊,厨房由我们来整理就奸了。”
银当嫣然一笑,“换衣服是不用了,只要擦擦药、贴几片OK绷就好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十根伤痕累累的手指头,不禁吸了一旦况气。
“少女乃女乃!”
“我下次会记得戴手套。”她还笑得出来,虽然烫到的、割到的地方很痛。
周妈摇摇头,“不能有下次了,以后我绝不让少女乃女乃再下厨了。”
“别这样嘛,我对今天晚上的菜很有把握,煮得挺有成就感的哩。”她兴匆匆地跑进厨房,端出了一盘菜左证,“你们看,这盘红烧鱼还不错吧?”
“噗!这是什么鬼东西……”
其它人急忙捂住小王的嘴巴,对他又抹脖子又瞪眼睛的。
“是呀、是呀,看起来很不错呢。”
她狐疑地盯着众人,“你们真的觉得不错吗?”
“那当然,少女乃女乃的手艺一定好,肯定好吃。”
“怎么一堆人闹烘烘地站在这儿?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奇地响起。
少爷回来了!
当下众人齐齐转身,大声叫道:“少爷好!”
西装笔挺英俊挺拔的拓时一点都看下出忙碌整日的疲倦,他微笑地看着众人。
“你们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银当看见英俊丈夫出现,心头不禁一热,有些心神荡漾地甜笑起来。“我做好晚饭了。”
他含笑凝视着她,伸指抹掉她鼻头上沾到的西红柿酱,放入嘴里浅尝。“真的很好吃,秀色可口。”
她脸红了,“我指的不是自己啦。”
“辛苦-了,一定忙很久吧?”他怜惜地看着她,蓦然眸光一沉,注意到了她捧着盘子的受伤双手,“-的手……”
“没什么,只是一点点小伤。”她将整盘红烧鱼丢给小王,把双手藏在背后,讪讪干笑。
拓时眼中的笑意消失了,愠怒地道:“-又弄伤自己了,前天跌倒受伤的膝盖还没好,今天手指头又伤了。”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她心虚地说。
他深感无奈又不舍地盯着她,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呀,我该拿-怎么办才好?”
“把我做的菜吃光光,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她笑咪咪的提议。
他轻轻拉起她放在身后的小手,温柔地看着她,“我先帮-上药,等包扎好了,我一定把-做的菜吃得一乾二净。”
“好。”她乐不可支。
一堆佣人在旁边瞧热闹瞧得摇头晃脑,羡慕得不得了。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